1 賜婚(一)
衣服是靛藍的上好絲綢,繡着雅致竹葉花紋的雪白滾邊和他頭上的羊脂玉發簪交相輝映。男子撐着一把油紙傘帶着雨意,才剛踏上石階,穿着淡綠衣裙的清麗少女就将墨色的披風給他披上去。
男子收了傘,露出一張面孔來,面若朗月,春上眉梢,鬓若刀裁,眉如墨畫,桃花眼流轉見秋波陣陣,一眼看上去真真是一副極為風流俊俏的模樣。
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男子,名叫元嘉,今年已經二十有六,還是玉氏王朝的當朝宰相。
“相爺,今兒個白将軍到咱府上來商量婚事了,唉,可憐的白将軍,無父無母,連終身大事都得自己親自出面。”侍女海棠為他把衣服整理好,就接過他手中的傘,跟在元嘉後面,開口說。
元嘉攏了攏衣袖,桃花眼微微沉了沉,勾起了笑意,看着長廊外的滿湖新綠,開口的聲調是男子慣有的清朗,再帶上點慵懶,顯得漫不經心又格外多情,“怎麽,海棠對這位将軍好像格外上心。”
海棠跟在他的身後半步遠,撇了撇嘴說:“再過不久,他就是丞相府的當家主母,奴婢的另一位主子,怎麽能不上心呢?”
“丫頭,你若再喋喋不休這件事,小心本相把你扔這荷塘裏喂鯉魚。”元嘉淡淡地說,海棠這才閉了嘴。
進了書房,海棠就熟練地為他鋪開宣紙磨了墨,元嘉坐在案桌面前,神思轉了轉,還是叫海棠出去。
海棠聽話地止住了動作,出門時輕輕地關上了書房門。還沒走出疏雨居,一道甜膩的聲音就喊住了她,海棠回頭,是老爺子身邊的新侍女,名叫鴛鴦,仗着年紀小生得冰雪可愛讨老爺子的歡心,在丞相府裏還是挺跋扈的,沒少把心思放在自己丞相身上。
海棠心裏讨厭極了,但面上還是不動聲色,靜靜地站着。
“海棠姐,相爺,相爺回來了嗎?”嬌羞地絞着手指,俏麗的面孔雪裏透着粉,怎麽看都不順眼。
“回來了。不過相爺現在在書房裏處理要務,閑人莫擾。”
“啊。”鴛鴦咬了咬唇,才讪讪地離開。
“妖精,這等庸脂俗粉,哪裏比得上我們家的将軍夫人。”海棠對着那背影做了個鬼臉,才往小廚房走去,為元嘉吩咐晚上的吃食。
元嘉寫了一封信後,想了一會兒,還是把它扔到火盆裏點火燒了。在房裏走了一會兒,還是一個轉身躺回了搖椅上,雙手交叉放在身前,面上頗為郁悶。
想他元嘉,因為一篇文章入了當今聖上的眼,十五便直取狀元入仕,二十就成為當朝丞相,如今卻被一個木頭将軍給擺了一道,想想就郁悶得要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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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然在情愛這方面頗為寡淡,但是高官皇子的美人不知送了多少,不上心是一回事,但到底還是懂得男女之事。這說明他是一個正常的男人,絕對不是斷袖。
可這個三年前救了聖上一舉獲得聖寵的大将軍,官家千金不要,美貌的公主不要,非要上趕着帶着嫁妝嫁給自己,想想那天的場景,老皇帝連帶着百官都張大了嘴巴,一向喜形不露于色的自己眼睛都睜大了,這将軍,平日裏不說話,這一說話就震驚全場。
木頭将軍名喚白十九,樣貌堂堂,眸如寒星,長眉深黑,輪廓分明而又深邃,身為将軍卻沒有那種粗犷的氣息,反而膚色瑩白而又細膩,身姿挺拔而又颀長,是英氣而又精致的樣貌。再加上常年冷着臉,帶着軍隊裏的殺伐之氣,氣勢上驕傲而又攝人。
元嘉怎麽也沒有想到,這樣一個人,居然不顧男子的尊嚴與驕傲要嫁給自己,他平生第一次覺得頭疼。
雖然聽上去驚世駭俗,但老皇帝還是同意了,一是此次白十九的軍功實在太大,他要的賞賜并不過分,老皇帝得賞。而且,地位尊貴家世深厚的元家嫡系可能就此就絕了後,對老皇帝來說,也不能說不是好事。至于白十九,除了打仗,平常深居簡出,沉默寡言,也不見和誰交好,打完仗就将軍權交了出來,這樣的人,是一把好劍,還是自己握住時就上了鞘而不會割傷自己的劍,是沒有威脅的。
所以元嘉明白,即使他再不想娶白十九,他也不得不娶。認命地想,與其等老皇帝擔心自己的婚事,還不如就這樣一了百了,只不過,自己真的治得住那個呆子。
那可是個天下第一美人向他抛香包都能不解風情地扔了的人啊……
元嘉想不通,索性也就不再想,閉上眼睛,放空了思緒,就睡着了。等他醒來時,雨已經停了,天也黑了,他剛起身推門出去,就愣住了。
那人穿着墨色的長袍,鴉色的長發規整地束好,挺拔的身姿上穿着的墨袍旁的顏色只有繡着金線的腰帶,那腰帶的束縛讓那人的腰看上去格外地細。
聽到動靜,他回過身來,面上沉靜得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只是眸中仿佛一下就明亮了許多。白十九的懷裏抱着一壇酒,他沉默地走到了元嘉面前,把酒送到了他懷裏。
“元相,給你的。”說完後,黑發下的耳朵尖就粉紅一片,然後轉身就離開了。
元嘉哭笑不得,拉住他的衣袖,白十九的身影以瞬間就僵直了,“額,我說,白将軍,你就是專門來給我送酒?”
“嗯。”白十九點了點頭,那人見他停住了就松開了手,他眸中有着委屈,卻不知道怎麽表達,所以一開口就變得惡聲惡氣,像是在訓斥士兵一樣,但內容卻與聲調極其不符,“來看看你。”
“……”元嘉第一次感到語塞,他該回答什麽,“進來坐坐吧,用完晚飯再走。”
“不用。”白十九轉過身來,晶亮的雙眸盯着他,“阿婆說未完婚之前不得進夫君的個人住處。”
夫君?元嘉額角的青筋一跳,木着臉說:“那你知不知道未成婚之前我們都不該見面的?”
白十九聽了,瞳孔劇烈地一震,然後往後退開幾步,立刻就伸出雙手把臉捂住,含混地說:“我……我不知道,相爺,我先告辭了。”
說完就同手同腳地跑了出去,還差點摔了一跤。
元嘉被白十九的一番動作吓得酒壇子都差點沒抱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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