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長談
一輛華貴而又低調的馬車停在杜府門前,圓滾白嫩的湯圓先下來,随後玉華臨才出來。他系着銀灰色的披風,長身玉立,精致的面容蒼白得毫無血色,身後是熱鬧的街市,他這裏卻安靜得像走進了另一個世界,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九天下凡的清冷谪仙。
湯圓上前去投了拜帖,不一會兒,杜如海就出來了。因為臉上的贅肉,擠得他的眼睛只留下兩條縫,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杜如海和玉華臨對視了一會兒,他才上前來,又挂起了一副笑眯眯的面孔,兩人互相行了禮,才進入府內。
下人上了茶之後,就被叫了出去。杜如海剛要讓玉華臨坐在首座,玉華臨就把他扶坐上去,并低聲喊了一聲“老師。”
杜如海臉上的肉抖動了一會兒,許久後長嘆了一口氣,他握住玉華臨冰涼的手,嘆息着問:“殿下,身體好些了嗎?”
玉華臨輕輕勾唇笑了笑,“已經好了。老師,您私下裏就叫我阿臨吧。”
杜如海看了玉華臨好了一會兒,才點頭說好。他松開了玉華臨的手,玉華臨便去坐在另一邊,小桌上的熱茶飄散着霧氣,模糊了玉華臨與那位大人極為相似的五官,淡若冬雪,皎若清月。
“阿臨回來,是收到旨意,還是自己想回來的?”杜如海問。
“兩者都有,”玉華臨面容放緩,沒有那種疏離感,面前的男人,是他父親留給他的底牌,為他在朝內兢兢業業經營了許多年,“老師,這些年辛苦您了。”
“辛苦什麽,”杜如海淡淡地笑了,他看着大廳門口的青綠,悵然地說,“我什麽都沒有做到。比起慕容大人,實在是,差太多了。”
提起慕容大人四個字時,玉華臨的眼中有了波瀾,“老師做的已經夠多了。”停了一下,玉華臨才繼續說,“聽身邊的老仆人說,父親去世前的那一段日子,都是您一直陪在身旁,我想知道,父親,他留給我的期許,是什麽?”
杜如海低頭笑了一下,他太胖了,一條縫似的眼睛讓人看不出情緒,“大人他,是為了自己的事業和赤誠而死,他的人生,在這上面并沒有留下什麽遺憾,但對于阿臨你,大人始終是虧欠的,讓聖上知道你是他的孩子,并且無論在你身邊安插多少人,都沒能擺脫聖上,這是大人最後悔的事……”杜如海轉過頭看着玉華臨,“阿臨,大人對你的期許,大概就是你能平安喜樂,順心順意。”
玉華臨眼睛閃了閃,他從來沒有見過他的父親,他微低下頭,看着手中的茶水,“父親,他既然不希望我身在皇室,可為什麽還會……”
玉華臨沒有說下去,杜如海卻已經明白他的意思,杜如海的右手在大袖裏顫抖着,他用另一只手覆蓋住,才壓下這抖動,誰也看不見他眼中的碎光,“都是意外,阿臨,一切都只是意外,其實到底是幸運的,大人和聖上之間只有君臣的情誼,不過是被人算計了。殿下,大人說,他這一生,不後悔有了你,你就是他最大的禮物。”
玉華臨看着笑得慈祥和藹的杜如海,忽然鼻頭一酸,他閉了閉眼睛,才壓去了眼中的澀意。
後來,他們談起了公事。
“阿臨在朝中沒有母家,這就意味着你比其他幾位皇子在支持上,遜色了許多,不過,當今聖上身體康健,六十不到,但幾個孩子卻出類拔萃,當皇帝的,連自己的子女都要防,所以,他把你召回,還明明白白把我同元相推給你,不過是希望你能在朝中站穩腳跟,你們鬥得越是難分高下,他就在帝位上坐得越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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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元相,有些看不透。”玉華臨蹙緊了眉。
“那個狐貍一樣的人,他誰也不幫的。太子這麽厲害的角色,都沒有拉攏到他。這位丞相,有意思有趣得緊。但不管怎麽着,他知道了您的秘密,知曉皇家辛秘,既是一塊免死金牌,也是在頭上懸一把刀,多多少少,他還是會顧慮一下您的,至少在皇上那裏,你們是站在了一起的。”杜如海笑了笑,“不過阿臨,其實你可以把注意力放在另一個人身上。”
“您說的是白将軍白十九吧。”玉華臨眼中流露着贊賞的神色,“那位将軍,看上去是至情至性之人。”
“具體我也不清楚元相對他這位将軍夫人到底是如何的态度,但不過憑着上朝時相處的細枝末節,也許,相處得還很不錯,當然,不排除他在演戲給旁人和聖上看。除掉和元相的關系外,白将軍更是難得一見的将才,天下并不太平,也許,過不了多久,有了戰亂起,聖上便會讓你立軍功。而打仗,從來沒有比這什麽都不要,只想嫁給元相的白将軍最适合不過了。”
“您希望,我能同這白十九打好關系。”
杜如海點了點頭。
聊了許久,玉華臨就離開了,他并沒有留在府上用晚飯。
杜如海目送着他離開,站了好久望了好久,才轉過身來,撫摸着自己肥碩的肚子,一步步地往自己屋裏走去,西斜的日頭,将他的身影拉得又寬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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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十九回了自己的将軍府,卻沒有見到阿婆。府上的管家說,阿婆叫他告訴他,她出門有事,最近一段時間都不會在将軍府。
白十九并不擔心阿婆,已是半仙的阿婆,幾乎在當今世上沒有幾個人動得了她。他去瓊漿堂買了一壇尚好的花雕,才快速地回了丞相府。
一進入院子裏,幾個丫鬟正在一起繡着花閑聊着,看上去,很溫馨。他往書房走去,敲了敲門,裏面就傳來了讓他進去的聲音。
白十九推門進去,坐在案桌前處理事務的元嘉看到他抱了一壇酒,就笑着問:“怎麽,還沒喝夠?”
一提起前幾天的事,白十九就耳朵發燒,那種餘韻,好像還沒有從他身上消褪而去。在元嘉的注視下,更加覺得身子發熱發軟。
把酒放桌上,白十九坐了下來,“這是給你買的,你不是念叨沒有花雕喝了嗎?我一時半會也釀不出來,就去買了一壇。”
“小九兒真是貼心。”元嘉看着有些不自在的某人,那天化了原形之後,還是自己哄騙了好久才恢複原形,到底是自己折騰得有些過分了,才讓小将軍這般情态。
“小九兒,過來。”元嘉放下手中的折子,向他招了招手。
白十九聽話地走了過去。
元嘉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乖,坐上來。”
白十九也沒多想,就側坐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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