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父後

宣德殿。

葉安覺得龍袍太沉，一摔之後，快要被壓得透不過氣來，萬一真成了被龍袍壓死的皇帝，可要被人笑掉大牙了。他在李幺的幫助下脫去龍袍，從一衆常服中挑中了一件淺金色，李幺心裏一陣感慨，皇上忘記了舊事，竟連喜好都跟着變了，但自己只是個奴才，不該對主子指手畫腳。李幺将其他衣服都收好，并未多說什麽。

葉安剛穿越過來，對古代衣服尚不熟悉，如何穿衣仍在摸索之中。李幺伺候他慣了，很快就為他重新穿戴整齊，期間葉安一直攥着金珠，不斷在想到底是哪一位男妃動的手。

金珠上有一圈細小的紋路，花樣別致，葉安自然沒印象，左思右想把金珠遞了出去：“李幺，這是何物，你見過嗎？”

李幺接過來一看，神色微變：“皇上，老奴雖沒見過此物，但上頭的花紋，像是楊太師家的家徽。”

這年頭，世家都是有家徽的，少年葉安能理解，但太師是？？？

他初入魏朝，又沒有一點原身的記憶，對于朝堂和後宮一樣，都是兩眼一抹黑。

李幺見葉安的臉都要皺起來了，體貼地為他解釋，太師、太傅與太保為魏朝的三公，三公以太師為首，乃朝廷數一數二的官，就連皇帝都要禮讓三分。

葉安很快就有了新的發現：“太師姓楊，而淑妃也姓楊！”

李幺贊許一笑：“楊淑妃便是太師嫡子。”

上輩子父母都是普通人的葉安心裏有點酸，這麽大的官位，難怪妖豔妃要提他爹了。金珠就是妖豔妃的嗎？

李幺緊接着道：“而喬妃則是喬太保之子。”

葉安：“……”

難怪這兩位敢當着他的面争風吃醋，方才他對他們也沒個好臉，該不會片刻的工夫，就已得罪了三公中的兩位了吧？

“那太傅之子呢？”葉安決定破罐子破摔了。

李幺道：“穆太傅家的公子年方十五，原是定在今年選秀時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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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入宮，還選秀？？

葉安汗顏，古人的确十四五歲就成親了，可十五在他看來真的太小，宮裏有一堆前男友就夠麻煩了，他不想再來一堆現男友湊熱鬧。

葉安道：“朕可以不要嗎？”

“皇上。”李幺為難道，“這是舊例，三公之子都需入宮侍奉。眼下太師、太保之子都入了宮，您唯獨不要太傅之子，是不是有些……再者，太後連位份都給穆公子定下了。”

宮裏彎彎繞繞太多，這情形不要還真不行，葉安沮喪地想，要不先随太後去，他不見就是了。

哦對了，原來他上頭還有個太後。

“那太後是誰？”

葉安不好意思說，他連爹娘都忘記了。

李幺見怪不怪了，畢竟皇上犯了病，連自己都不記得。李幺溫聲提醒道：“您該叫一聲父後。太後出身丞相府袁家，乃先皇之妃，先皇正是皇上生父。”

葉安：“……”

葉安只覺天上又落了個霹靂下來，他這般抗拒生孩子，原來他穿過來的這身體也是男人生出來的！

按這個世界的邏輯推敲一下，确是如此，既然皇帝負責生龍嗣，那原身作為上一任皇帝的接班人，當然也是上一任皇帝生的。

葉安還想再問問太後，外頭已有內侍來報，太後憂心皇上龍體，親自從長樂宮過來探望。

要見原身的家長了，葉安頓時緊張起來。

不消片刻的工夫，身着寶藍色華裳的高挑男子步入正殿，這是一位三十多歲魅力氣質均已到達巅峰的雍容男子，烏發披肩，眉飛入鬓，時光未舍得在其臉上留下一絲痕跡。葉安所見過的幾位男妃中，數楊淑妃豔麗，勝人一籌，但是與太後一比便失了光彩，太後才是真.風華絕代。

太後在距離葉安一丈遠的地方站定，目光如炬，定定地落在葉安臉上。因是父子，太後的眉眼與葉安多少有些相似之處，而葉安看着太後，心裏也透出幾分親近，這大約就是血緣親情了。

短暫的沉默之後，太後開口喚道：“安兒。”

“父、父後。”

這詭異的稱呼，差點叫葉安閃了舌頭。

太後由內侍攙扶着坐下來，望向看上去哪都挺好，實際已完全不在狀态的兒子，想起太醫之言，重重嘆了口氣，道：“安兒，還在生孤的氣嗎？”

葉安：“……”

葉安搖頭，他什麽都不記得了，哪還能生氣，估計是原身與太後有些矛盾。

太後道：“即便你仍在生氣，孤也不會同意你追封蘇卿淮為後。想他不過二品官之子，入宮做了你的貴妃，你又将你的長姐下嫁蘇家，待他、待蘇家也算仁至義盡。若再一意孤行立他為後，要如何安撫三公，追封皇貴妃就已夠了。”

葉安：“……”

少年葉安眨巴眨巴眼睛，據他推測，蘇卿淮應就是已逝的蘇皇貴妃，原身對蘇卿淮很好，想追封蘇卿淮為後，太後不允，這才有了沖突。

……真是一出亂七八糟的家庭劇。葉安沒有過多感受，就是感覺到了狗血。長輩與媳婦兒不對付，一般來說都是男人的鍋。原身，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李幺替葉安道：“太後，皇上已不記得皇貴妃了。”

太後冷笑：“不記得了？很好，孤也不希望，你總是因他對孤心有怨怼。”

太後有一雙骨節分明的手，雖容顏未老，卻能從手上看出端倪，葉安注意到，這只手說話時微微顫抖，這表明太後的情緒很激動。

葉安心裏一嘆，他也有親生父母，也一時腦熱和父母吵過架，說過不少傷人的話，那時他只顧自己宣洩情緒，沒在意過父母的感受，病重時仍是父母衣不解帶地守着他。

可憐天下父母心，葉安想，原身愛人已去，總不能再失去父親了，不如就替原身道個歉，向父母服軟并不丢人，太後肯過來探望，就有求和之意。

葉安裝可憐道：“父後，對不起，以前的事我不記得了，以後不會再惹父後生氣。”

“安兒？！”

太後不敢置信地看着兒子，太醫說皇帝失去了記憶，他怎麽覺得不止是記憶，皇帝連性情都變了，從固執沉郁變得……乖巧小心，倒有點像是幼時做錯了事，吭哧吭哧向他道歉，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羞愧與孺慕。

這個變化太後甚喜，激動地撫掌大笑：“孤就知道，你是孤的親子，總不會一直偏向蘇卿淮……”

葉安見他心情大好，趁機進言：“父後，人已去世，請到此為止，別再說他了。”

“好……聽你的，不提就不提。”

太後與蘇妃積怨頗深，巴不得兒子不記得。眼下皇帝自己都不想提，再好不過。

“你既肯與孤冰釋前嫌，孤也向你保證，他的死孤沒動任何手腳。孤知道你在乎他，不會做這種蠢事。你若有疑，盡管去查。”

太後果真是來求和的，坦誠相告了不少實情，葉安亦明白過來，原身定是因蘇妃的死猜忌過太後，惹得太後不悅。眼下算與太後和好了，就該态度好一些，趁機和太後組個隊，他對宮廷并不了解，但是太後這個級別門清，一定能幫上不少忙，就比如這小金珠，少年葉安怎麽都想不通楊妃為何要陷害喬妃，即便想通了，也不知身為帝王該如何處置，不如謙虛一點請示太後。看在與原身的關系，太後一定會妥善處置。

葉安把金珠掏出來，将遇見三位男妃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太後親眼驗看過金珠，明白過來大怒：“淑妃真是心大了，竟敢陷害其他妃嫔，李幺，把這顆珠子送去太師府。傳孤的旨意，淑妃降為妃，三月之內不得侍寝。”

葉安眼睛一亮，這麽簡單就幹掉了一個，看來他也可以學着點！

誰知太後下一句便起勁地道：“淑妃既被貶下去，貴、淑、德、賢四妃的位置皆沒人了。安兒不若考慮一下，接永暢入宮？”

……等等，這個永暢又是誰啊？！

葉安狂朝李幺甩眼色，李幺過來在他耳邊小聲道：“袁公子永暢乃太後之侄，您的表弟，今年十歲，尚未入宮……他也是太後中意的皇後人選。”

葉安一口老血要噴出來，男妃們總想日他就算了，怎麽連十歲的男娃娃都要日他，太後，你這是犯罪！！

葉安不敢直接告訴太後他不想生龍嗣，說不定太後一怒之下會給他狂點一百個秀男，他是守法之人，絕不能把小孩子牽扯進來，少年葉安靈機一動，道：“父後，永暢太小，正是活潑的時候，未必會喜歡待在宮裏，還是等他長大再說吧。”

皇帝難得替永暢着想，還與他有商有量，太後很是滿意，道：“雖小了些，可以先把他接進宮，等到了十五再成親。”

和小孩子成親？千萬不要啊！葉安內流滿面：“父後，您也看到了，宮中不大太平，萬一有人要害永暢怎麽辦？他一個小孩子，如何躲得開？”

太後不由得想起了已在宮中的喬楊二妃，他們乃三公之子，定會視永暢為眼中釘，的确不好應對。太後還想着以後立侄兒為後呢，定不能不顧永暢的安危，只得道：“那就等過幾年再說吧。”

葉安總算逃過一劫，太後又道：“楊妃設計陷害喬妃，你也該安撫一下喬妃，不若今夜就翻他的牌子吧。”

葉安：“……”

能組上太後是不錯，可太後是不是管太寬了，侍寝也要管一管嗎？

想起炮仗似的喬妃，少年葉安覺得，他又要炸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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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中的三公：太師、太傅、太保（武官）

後宮的位份，貴淑德賢四妃，比普通的妃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