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昭儀

葉安不想在穆辭面前用皇帝的自稱, 笑着道：“我是。穆大哥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穆辭又隔了一會兒才道：“……嗯。”

葉安開始覺出他不太熱情, 可是轉念一想, 大庭廣衆之下，還當着太後的面, 說什麽都不方便, 葉安很體貼, 主動朝他眨眨眼睛。

葉安：穆大哥你別擔心, 接下來都交給我！

穆辭：“……”

穆辭實際還未從夜小安是皇帝的震驚中緩過來, 就聽見皇帝朗聲道：“父後，朕已決定留下穆公子！”

“皇上！”太後大驚失色，道：“皇上是不是記錯了, 穆公子并非本次參選之人！”

方才太後見皇帝抱着玉如意跑過去, 以為皇帝只是見到了廷尉史穆公子想打個招呼，畢竟皇帝失憶之後，性子和舉止都比以前跳脫多了，還曾給穆太傅塞過銀票, 太後只是一時疏忽大意了，沒想到皇帝居然看中了穆辭！

“父後, 朕沒記錯。”葉安道，“朕就是中意穆辭穆公子，只想留他一個, 他是不是秀男, 朕都覺得沒關系。”

葉安一向都很聽太後的話, 很少公然與太後叫板, 可穆辭肯為了他入宮，葉安熱血沸騰，硬是生出了一股豪情壯志，他既讓穆大哥嫁給他，一定也要保護穆大哥，說服太後難道不是他的責任嗎？

葉安難得硬氣了一回。太後道：“他已入朝為官了。皇上，前朝和後宮切莫混為一談。”

葉安料到太後會反對，也提前做過功課了，肅然道：“父後，朕這幾日閑來無事，在浣花堂讀書，曾讀到這樣一段歷史，先帝時曾有一位男妃擅長兵法，後來曾有他國犯邊，先帝任命這位妃子為将軍，率軍出征，為國立下了戰功，還有朕的皇祖父，也曾令後妃當過官，父後，妃嫔既可入朝，為何朕不能反過來，令官員做妃嫔？”

太後：“……”

太後竟被葉安噎住，皇帝看來有備而來，他上哪去給皇帝找理由，關鍵是先帝還真幹過讓妃子領兵之事，太後不能挑先帝的錯，匆忙之間抓住一點不是理由的理由，道：“他已年過二十了。”

葉安不以為意道：“朕覺得年紀大些更沉穩。父後不也說他不是秀男，何必要用秀男的條件苛責他，朕早知穆公子長朕三歲，民間有句俗話叫做男大三，抱金磚。如此看來，朕與穆公子再合适不過。”

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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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金磚是什麽鬼！

太後道：“你若是開這個先例，其他朝臣要如何看你？難道往後，滿朝文武皆有入宮的可能？皇上，莫非你想讓後人評價你荒淫無道！”

葉安道：“父後，朕只是想留下穆公子……”

至于後人如何評價，葉安還真不在乎！便是秦始皇這樣的千古一帝，都有令人诟病之處，哪能管得了若幹年後的別人怎麽想！

他就是不願和穆大哥分開，還不如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眼紅去！

葉安鎮定道：“只要朕知道自己不是這樣的人，就足夠了。”

“皇上，你怎能這樣想！”太後惱怒不已，他本也不想去駁皇帝的面子，怒氣沖沖轉向穆辭施壓，“穆公子，你也是知書達禮之人，你難道要看着皇上為了你，受天下人恥笑？”

穆辭自從得知夜小安是皇帝，就一直似在雲裏霧裏，對他來說，期待與夜小安成婚，雙宿雙栖，是再平常不過的願望，可是到頭來卻發現他深愛的少年是皇帝，自古皇帝都是三宮六院，後宮佳麗數不清，帝王的心從不會為誰停留，他對皇帝來說，想必只是衆多愛慕者之一，即便那雙眼睛曾注視着他，也不過是一時的迷戀罷了。

而他心愛的少年，也會與別人深情對視，躺在別人懷裏撒嬌癡纏……

穆辭不禁咬緊了唇，直到嘴裏全是血味。

他的眼前仿佛隔了一層紗，看什麽都不真切，聽什麽亦是遙遠。當他終于能冷靜下來看待整件事，其實夜小波身上處處破綻，是他被感情蒙蔽了雙眼，一次又一次舍不得懷疑。夜小安為何非要在選秀上揭穿真相，記得對方曾說過不願讓阿離入宮，阿離出事，會是對方動的手腳嗎，既讓阿離失去資格，好引他前來請罪，猝不及防立他為妃，那……夜小安之前中媚藥，會不會也是自編自演的一場戲，迫使他就範？

穆辭深吸一口氣，不，不能因為對方的身份就給對方憑空蓋上罪名，倘若夜小安有這樣深沉的心機，恐怕早就迫使他爹穆太傅，親手把兒子送入後宮了！

況且，他算什麽東西，憑什麽以為皇帝會為了他布下這樣的局？

“……穆公子，你怎麽想？”

太後滿臉怒容，幾乎是在質問。

葉安也着急看向穆辭，為何穆大哥遲遲不表态，實在太反常了。

穆辭看着一臉關切的少年，凄然一笑。什麽後宮妃嫔、皇帝聖寵，他何曾在意過這些，那年他自請戍邊之時就清楚地知道，他不會為了榮華富貴，為了所謂帝寵折斷自己的雙翼！

太後與皇帝相争，若導.火.索是臣子該如何？

穆辭跪下，道：“臣無才亦無德，恐擔不起皇上厚愛。”

“……穆大哥！”

葉安急了，情勢怎會急轉直下，穆辭不是想通了才來的嗎，不是說好了只要不是殺人放火便原諒他的嗎！

穆大哥……

葉安眼裏滿是失望與落寞，穆辭見葉安這樣子，心頭亦是陣陣刺痛，他明白了，即便夜小安是皇帝，付出的真心也不是随便就能收回來的。

太後勾唇笑道：“很好。皇上，穆公子都如此說了，你還要堅持令他入宮嗎？”

“……要。”

葉安心裏推測定是何處出現了問題，他都已在太後面前挑明，若是這一次不成功，恐怕就會徹底分手……所以他絕不能松口！

自己的幸福自己争取，葉安急中生智大聲道：“穆公子，朕不是喜歡你的才德，朕是喜歡你這個人……而且、而且朕肚子裏的孩子，也不能生下來就沒有父親。”

太後、穆辭：“…………”

太後震驚地連手裏的茶杯掉在地上都不知道，回過神來手一揮，津津有味聽了半天戲的王公貴族們極有眼力見地貼牆角溜了。

葉樂略感遺憾地“啧”了一聲，只可惜他聽不到最後了。

長樂宮裏閑雜人等都已散去，穆辭啞着嗓子道：“皇上……您、您說什麽？”

葉安撩起龍袍下擺，吃力地蹲下來，撞了撞他的手臂：“穆公子，朕是說，你睡了朕，難道不該對朕負責嗎？”

穆辭：“……”

太後道：“安兒，你是何時與穆辭……”

“何時？朕不太記得了。”葉安這個人要麽不撒謊，要麽撒謊起來面不改色心不跳，還特別厚顏無恥：“朕與穆公子有過很多次，最近的一次仿佛是在十日之內。父後千萬別怪罪他，是朕怕失去他，一直沒告訴他朕的身份。朕第一次見到穆公子就很喜歡他，也是朕先追的他，他對朕很好，全程都不知情。”

穆辭一怔，眼角湧起了熱意，他方才鑽了牛角尖，竟忘了自己已與皇帝有私，太後若要追究，死一千次都不夠，想不到皇帝竟在為他開脫，而且那些話，他也是第一次聽對方說起。

原來對他隐瞞是因為害怕失去，穆辭忽然間意識到，貴為天子的夜小安也在對他小心翼翼。

太後：“……”

太後着急命太醫入殿為皇帝診脈，葉安趁亂輕聲對穆辭道：“穆大哥，不論如何，至少給葉小安一個解釋的機會，好不好？”

穆辭咬牙：“……好。”

不論如何，他都不會不認賬，否則他成什麽人了？

白胡子老太醫被請了過來，給葉安診了很久的脈，太後問起龍嗣，老太醫答得若有似無，若無似有。葉安早就知道會是這種答案，這些日子他也在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偷偷找太醫診過，太醫們一致都道時日太淺，皇族又沒有葵水，至少兩個月以上才能确定，故而他如今便是薛定谔的懷孕。

誰都不能确定他懷了，也不能确定他沒懷！

他可以先利用這個時間差，把穆大哥接進宮，就算實際沒有，想懷還不容易嗎！

這是葉安快把頭撓禿了才想出來的壓箱底殺手锏，在選秀時才能捅出來，鬧得這麽多人都知道了，太後也不能耍賴，再反對穆辭入宮了。

只是想不到，最終要靠這一招去安撫穆大哥……

葉安摸了摸腹中臆想出來的寶寶，心裏有點嫉妒。

太後眼裏，龍嗣和皇帝都很重要，他不可能不顧及龍嗣，已有退讓之意，嘆了口氣道：“穆辭，你如今怎麽想？”

穆辭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葉安身上，掩下情緒道：“多謝皇上、太後，臣這便請辭。”

葉安大失所望：“啊？穆大哥你還是不要我？”

太後：“……”

太後即便不喜穆辭，這會兒也恨不得敲幾下兒子的頭，怎麽一會兒巧舌如簧，一會兒又蠢鈍如那什麽，穆公子明明是在成全你，請辭了沒了官位，朝堂也就沒人會說三道四了。

長樂宮此時，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

穆辭耳畔回響起夜小安曾說過很多次的話語，穆大哥，你別不要我……

“皇上。”穆辭道，“臣沒有不要……”

只是一入宮門身不由己，怕的是終有一日，他深愛的少年不要他了。

可他呢，自從喜歡上這個少年，就已經注定沒有退路了。

選秀畢，長樂宮先後傳出皇帝、太後的旨意，太傅次子穆離因身體不适未能應選，皇帝選中太傅長子穆辭以全舊例，特封穆辭為從二品昭儀，賜住昭陽宮。

太後最終表示，為了龍嗣他可以退讓一步，但是皇帝大有為了穆公子色令智昏的傾向，以至于原本談妥的妃位太後不肯給，葉安再求也沒用，否則他就讓龍嗣真的見不到親爹，葉安只能在妃以下的位份中圈了最高的昭儀，自我安慰反正穆大哥才入宮，位分太高易惹人眼紅，以後再給升回來就是了。

穆昭儀的住處昭陽宮也是皇帝特意所選，離宣德殿很近，擡擡腿走幾步路便到了。葉安令暗衛挑了幾名機靈又可靠的年輕內侍先放過去，平時既可以照應穆辭，若是有急事還能給他送個信。

昭陽宮內，葉安大掏私庫、親自上陣，按太傅府穆辭房間的風格布置了一下，整體高雅、沉穩、大氣，只在一些不惹人注意的小角落，添上一點他個人的喜好。

因他不知穆辭喜愛什麽花草，院子裏便種了他所能想到的一切鮮花，擺了一缸子水，用來養已在宣德殿養了一段時日的小魚。

此外，入住昭陽宮還有別的好處，葉安一臉蕩漾地笑着，打算時機到了再給穆大哥一個驚喜。

聖旨已下，穆辭便不能再出宮了，太後派了兩名內侍，緊急教導穆昭儀規矩，穆辭入住昭陽宮當夜，葉安令人将昭陽宮正院卧房的窗戶都糊上了紅菱紗，裏頭布置成婚房的樣子，還點了一對喜慶的龍鳳雙燭，昭陽宮上下鋪滿紅綢，匾額上高高挂起了紅燈籠，當差的人都全身着紅，不停往空中抛撒着玫瑰花瓣，另有一隊樂師，吹起了熱鬧的唢吶。

這一通折騰下來動靜頗大，也很不合規制。但是太後在位份上苛刻了穆辭，對于穆昭儀入宮後的第一夜侍寝，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許皇帝胡鬧去了。

雖非娶後，葉安仍堅持穿了帝王正式成婚時才穿的玄黑冕服，穆辭亦是一身玄黑色滾紅邊的宮裝，額間一朵火紅的蓮花，面若白玉，俊朗不凡，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黛。

兩人并肩坐在挂着紅羅帳的婚床之上。穆辭渾身僵直，仍有些不自在，他竟就這樣好似做夢一般，成為了皇帝的妃嫔。

葉安卻看他看得癡了，從袖子底下摸到他的手，笑嘻嘻道：“穆大哥，終于嫁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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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是成婚，但是小安故意弄成了大婚的樣子，昭陽宮是個好地方，大家發現哪裏好了嗎！

穆昭儀以為自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結果發現葉安可能是大豬蹄子（不是），就是一種落差吧。但是小安會溫暖他的心。

以後會是帝後，那個才是正式成婚。

包子已經在肚子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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