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百年光陰
劉元兩家的事情七七八八都整理清楚用了将近兩個月的時間,這兩個月東荒神君就一直沒有回來。玩溪在期間去過南海一次,接待他的是南海二太子冰雴,冰雴說:“東荒神君倒是來過,但呆了不到一天就走了。看走的方向不是回逍遙天宮去了,依稀是大安山的方向。”言語神态頗有一點兒冰霄的樣子,只不過比冰霄溫和得多,也稚嫩得多。玩溪又問:“那冰霄哥回來沒有,也很久沒見到他了。”冰霄的妹妹,南海三公主冰雯恰好走來,替冰雴回道:“我大哥和浩瀚哥一直沒回來過呢。”
玩溪點了點頭,告聲告辭就離開了。剛在小院門外站穩了腳,下一刻舒心就開了門,門裏邊舒心眯着眼睛笑着,石桌上是精致的早餐,桌子邊還有睡眼惺忪的元明。舒心笑問:“回來啦?”那種笑容總讓玩溪覺得舒心應該知道點什麽。莫名心虛。
後來玩溪又趁元明睡着回了趟大安山。要說能随意使用自己的靈力這感覺真是太棒了!
回去的時候恒君正坐在溪邊編花環,身邊蹲着一只剛化人形的兔子,由于功力不到家,兩個碩大的兔牙還留着,看着倒也可愛。玩溪的突然出現把恒君吓了一大跳,驚吓過後一手捏住玩溪的臉頰:“怎麽回來了也不說一聲?東荒神君說收了你為徒了,如今看來果然長進了!”小時候留下的習慣,盡管玩溪已經褪去嬰兒肥了,恒君依舊改不了。
玩溪換了個姿勢枕在恒君大腿上,能看見大安山的星空,總覺得比外面看到的美很多。“姑姑,我師父倆月沒回來了,先前說是跟司命星君南海七日游,這都倆月了。我去過一趟南海,冰雴說我師父很早就走了,他老人家有沒有來大安山啊?”
恒君皺了皺眉:“你去過南海了?”玩溪點頭:“嗯,去過。”見玩溪的表情沒什麽異樣,恒君心下稍安,回道:“沒來過,大松說過東荒神君住的地方叫逍遙天宮,你若擔心就去看看。”玩溪點頭:“天庭是什麽樣我可還沒看過呢。可是我看過人間的宮廷了,姑姑,你是棠朝永寧公主司徒恒君,對不對?”
司徒恒君四個字,得有上百年沒聽過了吧。心裏有個地方似乎被輕輕撓了一把,癢得很,又疼得很。玩溪仔細看了看恒君的表情:“姑姑,你想知道什麽你總得先跟我說,你一聲不響一竿子給我支京城去了,讓我一頓瞎摸,這得摸到什麽時候?”
幾句話的功夫,恒君似乎陷入了沉思,玩溪就安安靜靜等着,手上捏着個蘿蔔喂那只還不會說人話的小兔子。
恒君有一下沒一下的理着玩溪的頭發:“都是百年前的事情了,從哪兒說起呢?我父皇叫司徒安,棠朝從□□手裏傳到我父皇手上,有兩百多年了。那個時候的棠朝……”
那個時候的棠朝表面繁華依舊,實際上裏子已經敗得差不多了。朝廷中各路大臣結黨營私,整日勾心鬥角,不同的勢力鬧起來根本不會顧及到百姓的生存。司徒安繼位後一心想整頓朝綱,無奈朝中勢力盤根錯節,牽一發動全身,司徒安是個小心謹慎的性子,可顧忌太多,行事不敢大刀闊斧,小心翼翼經營多年也沒什麽成效。心煩之下微服出巡,在稻城遇見一女子在茶館中和人辯論,司徒安駐足細聽,發現這姑娘所思所想多與自己不謀而合,甚至有些見地尤在自己這個皇帝之上。欣喜之下,司徒安主動找姑娘聊天,這一天從日在中天聊到太陽落山,直到姑娘的家人來找,司徒安才知道她是前鎮南大将軍的獨生女。
後來司徒安在将軍府中住了小半個月,半個月後回京就立馬下了诏書,立薛家女兒薛英蘭為皇後。薛英蘭有見地,處事果斷,在她的幫助下,司徒安的整頓計劃也頗有起色。可好景不長,大臣們很快就意識到薛皇後的存在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個不小的麻煩,于是開始有人上奏,以皇後幹政為名要求廢後。這樣的事情剛開始司徒安還壓得住,後來愈演愈烈,終于發展到有人想要親自結束薛皇後的地步。司徒安當朝杖斃了給薛皇後下毒的宮女。大臣們斜眼看着堂前血肉模糊的一堆,眼中毫無憐惜後悔之意。
再後來,薛皇後懷孕了。司徒安終于不忍心再讓皇後以身涉險。于是不顧薛皇後的反對,将她送回稻城養胎。九月之後,薛皇後生下一個女兒,司徒安将母女二人接回宮中,給女兒起名叫司徒恒君,小字永寧。為了保護母女二人,其行事愈發瞻前顧後起來。
這樣的皇帝根本壓制不住那些亂臣賊子。薛皇後苦勸無效,眼見得朝廷愈發混亂,心裏明白這司徒家的江山也快到盡頭了,自己和丈夫死在一處倒也不怕,只是可憐了懷中的孩子。有了這樣的想法後,薛皇後就常常讓恒君回稻城居住,想着就算有天真的出事了,這孩子不是在宮裏長大的,在外邊總能活得下去,且稻城遠離京城,只是一個十分普通的城鎮,從稻城逃走總比從京城逃要容易……
恒君從小就稻城和京城兩邊跑,在稻城外公外婆身邊的日子遠多于在父皇母後身邊的日子。別的公主文文弱弱的,恒君三歲就開始跟着外公打拳,四歲開始練刀,五歲開始找鄉親們家的孩子單挑,八歲以前從無敗績。第一次失敗是遇上明淵的時候。
明淵是定國公明老将軍的孫子,當朝鎮遠大将軍的第三子,祖上有個太爺爺,是棠朝開國将軍,身上有着世襲的爵位。明老将軍在京城住了大半輩子,老了突然想念起家鄉的人和事來,于是說走就走,收拾收拾行李,帶着最疼愛的小孫子就回稻城了。
明家老宅和薛家只隔着一條巷子。明老将軍帶着明淵回稻城的時候正趕上恒君八歲的生辰。老将軍圍着恒君好一陣看,然後拍着明淵的腦袋說:“薛老弟你這外孫女教得好啊,讓她和我孫子過兩招。”恒君聽罷大大方方的做了個“請”的動作。明淵看了看眼前的小女孩,問:“你會不會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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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明淵十歲,他懂了一個道理,女孩子說不哭,那不一定就真的不哭。
恒君是個好勝的性子,輸了一次就總想贏回來,于是從那之後,每天日出就起床練武,吃過早飯就出去找明淵打架,午飯要麽在薛家一起吃,要麽到明家一起吃,吃完又跑得沒影兒,到晚上兩個人都是挂着彩回來的。薛老夫人看着心疼,勸道:“寧姐兒,要不算了?”明老将軍也拍了拍明淵的肩膀:“下次讓着點寧姐兒!”但第二天,倆人還是鼻青臉腫的回來的。
問明淵怎麽回事,明淵說:“她不讓我讓。”
問恒君怎麽回事,恒君說:“今天還是沒打贏!”
時間久了大家也都習慣了,倆孩子白天打得不可開交,晚上牽着手一起出去,兩人買一只烤雞吃,偶爾不打架了,恒君坐在老樹下給明淵繡花,湊近一看,繡在荷包上的是一把大刀;明淵在不遠處給恒君畫像,畫的是恒君糾結萬分的表情。這樣的日子一直過了四年。恒君12歲的時候,司徒安把恒君接回京城去了,明淵也跟着一起上京,成為太子的伴讀。
兩年後,明淵入伍正式成為軍人,恒君把明淵送到城外,然後調轉馬頭就回稻城找外公外婆去了。再次見到明淵的時候,他已經接替他的父親,成為當朝鎮遠大将軍了。
白知意就是在這時候出現的。
印象中,白知意和明淵似乎是前後腳的出現在稻城,明淵回來後沒多久,正帶着恒君在街上吃東西,突然見邊上有個小販抱着個壇子就往一年輕公子身上撞去。公子閃躲不及,壇子碎了一地,小販蹲在滿地的壇子碎片和白色粉末中嚎啕大哭:“這是我一年的用度啊!這些珍珠粉,是我一家人一年的銀子啊!你賠!!”
十分老套的碰瓷手段。
年輕公子一臉無辜:“這位小哥,你,撞的我。”
恒君在邊上看了一會兒,一把上前拎起小販:“我将軍府有的是好大夫,這些要不是珍珠粉,你把壇子碎片一起吃了如何?”
小販一驚,也忘了嚎了。明淵在恒君背後靜靜站着,見小販眼神飄忽不定,額頭也漸漸冒出汗水來,于是蹲下來撚了一點粉末嗅一嗅,又用舌尖嘗了嘗,這才撿起一片碎片:“吃了吧,這是面粉。”
小販腳下一軟,就地跪了。那年輕公子拍了拍一身的面粉笑了笑:“算了,下不為例。在下白知意,多謝兩位出手相助!”
也許是那時正逢花開時節,也許是那天的陽光格外美好。總之,白知意這一笑,在恒君心裏留下了深深的痕跡。正當花季的少女容易被相貌英俊的少年吸引,這十分正常。當晚恒君和明淵正一人拿着一個雞腿啃着,恒君問明淵:“溯之你相信這世上有一見鐘情嗎?”明淵反問:“白知意?”恒君把雞腿往嘴裏一塞,含糊不清的嗯了一聲,轉過臉假裝去看遠處的風景。小女兒的嬌羞模樣,明淵第一次在恒君身上看到。
再然後,老天好像特別了解恒君的心事,稻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就總能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碰上白知意。
例如和明淵在郊外比武的時候,白知意突然沖過來“出手相助”,然後面露尴尬地和兩人道歉:“實在對不住,路過此地,以為有人欺負司徒姑娘,就……”或者在街邊買糖葫蘆,剛買走最後一支,沒走兩步就聽到小孩子的哭聲,有人輕聲安慰那個孩子:“不哭不哭,我帶你找找有沒有其他地方也賣糖葫蘆,買好了帶回家跟你妹妹一起吃。”一轉身正是白知意,帶着街頭大娘家的大孫子。
恒君跟明淵說:“你不覺得我們很有緣嗎?”明淵皺着眉頭沒有回答。
幾天之後的一個晚上,明老将軍和薛老将軍正在院子裏下棋,薛老夫人帶着恒君在邊上糊風筝,明淵和白知意兩人一身是血的互相攙扶着進了門來。恒君只擡頭看了一眼,心就徹底慌了,眼淚止不住的大滴大滴掉下來,明淵看了看恒君,欲言又止。白知意虛弱地扯了扯嘴角:“沒事,溯之傷得不重。”說完就暈倒了。
白知意包紮的時候恒君不方便在旁邊看着,就到隔壁找明淵去了。明淵半躺在床上,靜靜看着眼睛紅紅的恒君。過了一會兒伸手拍拍恒君的臉頰:“也不是很疼,沒事。”恒君點了點頭,明顯心不在焉:“也不知道他怎麽樣了。”
明淵望着床頂:“小寧兒,別太相信白知意。”
恒君擡頭:“他剛救了你。”
那天的事情薛明兩家都派人去查,但始終不知道攻擊明淵和白知意的是哪一路人,幾天之後,朝廷來了一紙诏書,将明淵召了回去。恒君騎着馬跟在明淵身後,一步三回頭。明淵勒住馬頭:“你要是實在不放心他,就回去吧。我都是些皮外傷,不妨事的,只是小寧兒,千萬別太相信他。當晚那些人分明是沖他來的,他的背景絕不簡單。你記住了嗎?”
恒君點了點頭,馬不停蹄地又回家了。
白知意住在明家老宅裏,和明老将軍作伴。恒君回去的時候明老将軍和白知意正坐在花圃邊聊天,看上去相處特別融洽。一擡眼瞅見恒君回來了,明老将軍酸酸地說:“有了白家小哥,寧姐兒就不要我們家溯之了。”恒君紅着臉抱着明老将軍的胳膊:“明爺爺你胡說什麽!”
“白知意是個有趣的人,他在明家老宅住了一個多月,得到了我外公外婆和明爺爺的一致肯定,大家都說白知意是個好孩子。我很不理解溯之為什麽讓我不要信任他。那時候我想,就算背景不簡單又怎樣,只要他自己是個好人就好了。一個多月後有人來報,說溯之得罪了我母後,被母後貶到西南邊陲去了。我覺得很不可思議,溯之行事謹慎,個性隐忍,我母後也不是個是非不分的人。就在我決定動身去京城的那晚上,我外公病了,白知意說他會替我照顧,讓我放心進京。可是外公年紀大了,不看到外公好好的,我怎麽忍心離開。後來的解決方式就是我把信物給白知意,讓白知意帶着我的信件去找我母後,幫我問清楚事情的始末。白知意是個人才,我父皇正需要白知意這樣的人,我在信中也向我母後介紹了白知意,希望父皇能重用他。”
“白知意離開後,外公的病情也漸漸穩定下來,白知意那邊遲遲沒有回信,我跟外公外婆說了,等外公病完全好了,我就親自進京去。可是沒等到我進京的時候,京城裏就來消息了。送消息來的是我母後貼身的大婢女月姑,她狼狽的模樣讓我們所有人都不安了起來。她說有人造反了,造反的人打的旗號是“白”,他們的頭領叫白知意,讓我們趕緊逃。母後的回信被她貼身藏着,拿出來的時候已經被汗水打濕了,那上面,母後的字很潦草,顯然是匆忙寫下的。母後說,寧兒,逃,往西南去,找明淵,他會保護你的。”
玩溪把小兔子抱在懷裏:“所以當時姑姑的母後把明淵将軍貶到西南去,就是為了給姑姑留後路?”
“是吧,母後把溯之支得遠遠的,又讓他手握重兵,大概也就是算到大棠朝的氣數也到頭了,想留下最後的籌碼,但母後一定沒想到這個籌碼會這麽快用上,而親手斷送棠朝的,是我這個嫡公主。玩溪你能想象那時候我心裏有多恨白知意嗎?”
玩溪捋了捋小兔子的耳朵,點了點頭。
恒君笑了笑,繼續道:“月姑前腳剛到不久,白知意的人馬就到了稻城,我想帶着外公外婆和明爺爺一起逃,可是外公病還沒好全,根本跑不了。明爺爺當了一輩子将軍,大敵當前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做逃兵。外婆含着眼淚把我和月姑往門外推,說只要我活下去,他們就都沒什麽牽挂了。我沒有選擇,只能跑。月姑拉着我,一路往山上跑,我根本沒法分辨方向,眼裏只有稻城中那條漸漸靠近薛明兩家老宅的火龍。我和月姑在山上很久很久。月姑年紀不小了,漸漸就走不動了。那時我也很累了,我把月姑背在背上,兩人走得很慢。後來不小心滾下山坡,月姑就再也沒有醒過來。我把月姑草草埋了,在月姑墳前磕了頭,說一定會帶明淵回來給她報仇。我猜那時候城裏一定都是通緝令,就沒敢走大路,一路都是沿着山走的。也不知走了多久,我終于撐不下去了。”
“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我面前站的是黑白無常。我那時候知道,我是死了吧,可是我不甘心。黑無常說,死人十個有九個半是不甘心的,有什麽冤情到地府去等着,等到仇人陽壽盡了,一起到閻王判官面前對峙去,有冤有仇,那時候就分明了。可是我聽不進去,白知意那個人,我怎麽可以好好的讓他享盡陽壽!于是我奪過黑白無常的哭喪棒,把他們給打了。打白無常時下手尤其重,因為白知意也總愛穿一身白衣。再後來,鬼差們就開始到處抓捕我,我湊巧躲進安老山神的山神廟,被安老山神救了下來。”
玩溪把恒君的腦袋按到自己肩上:“姑姑,你想知道什麽,你跟我說,我都幫你!”
恒君伸手抱住玩溪的腰:“姑姑沒白疼你。你下山不久學堂裏來了個新鬼,說在通往地府的黃泉路上有個不肯投胎的男鬼,聽他形容依稀是白知意的樣子,他說那男鬼在等人。……我的往事我原本不想說,我想讓你自己去看,自己決定要不要幫我報仇。我把你養大,帶了你三十年,沒讓你做過傷害別人的事,但這次,如果他是白知意,我希望你殺了他,魂滅,我要他灰飛煙滅。”
懷裏的小兔子大概嫌地方太擠,從玩溪大腿上溜下地,一跳一跳地跑了,玩溪問:“姑姑,可是我去京城的時候毫無法力。”
恒君站起來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玩溪,我知道你不尋常,小時候有一次,你的哭聲震碎了來拘魂的鬼差,那時我就站在你身邊,可是同為鬼魂我卻沒什麽不适感,那時候我猜你是可以控制自己的力量的,你那應該是在保護我。這件事只有我知道,所以我知道你不尋常,從前從來沒想過要利用你的不尋常為我做什麽,但知道白知意還沒投胎後……玩溪,你依舊可以選擇幫或者不幫,我總不會強迫你的。”
眼看天邊一點點亮了起來,玩溪起身拍了怕衣服:“我不幫你幫誰呢?姑姑我要先回去了,只能改天再去逍遙天宮找我師父了,你兒媳婦大概要醒了!”
話音剛落,大安山中就沒有了玩溪的痕跡,恒君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臭小子你給我說清楚,什麽兒媳婦!什麽時候的事兒!啥時候帶回來看看!”空空的山裏回音陣陣。大松從山神殿裏睡眼惺忪的出來,恒君看了一眼山頭将要出現的太陽,自回山洞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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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