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果然，還是太弱了

與平日裏的活潑好動不同，剛剛恢複過來的小精靈，安靜窩在王懷裏一聲不吭的虛弱樣子，讓白狼狽地低下頭。

其實真說起來，如果今天不是他答應帶小翡翠去生命之樹看精靈蛋，小翡翠也不會被藍斯所傷。

生命之樹的所在地是精靈族禁地，在族內，只有位列長老的皇階精靈以及精靈王，才知道生命之樹究竟在什麽地方，其他精靈除了在剛出生時能夠見到生命之樹，終其一生也只有在靈魂回歸之時，才有機會再一次以逸散的靈體形式，重新融入到生命之樹中等待新生。

所以實際上，像小翡翠這樣的新生精靈，如果沒有意外，是根本沒有機會接觸生命之樹的。

但，一來小翡翠是王漫長生命中所收的唯一學生，二來小翡翠雖然現在還很弱小，但他那頭與王同色的銀白長發，以及出生以來的出色表現，更加讓白肯定，小家夥在未來會成為一個何等強大的精靈。

白甚至想過，也許小翡翠會是族內，比藍斯所用的時間還少的，在千年之內就能跻身長老之列的精靈，更是在未來，有可能接替他大祭司的職位，成為下一個離王最近的精靈。

對此，随着與小翡翠的接觸漸深，白越來越肯定。

所以今天，在小翡翠好奇地想要去生命之樹看精靈蛋的時候，白才會那麽輕易就答應下來。

因為在白看來，對終有一日會成為皇階精靈的小翡翠來說，生命之樹的位置根本算不得秘密。

只是白萬萬沒想到，小翡翠竟然會因為自己的一時心軟和大意，變成現在這副虛弱無比的模樣。

在白長達幾千年的漫長生命中，還從來沒體驗過如此強烈的負罪感，一時間，他甚至不敢直視小翡翠那雙比往日黯淡了不少的眼睛，在接到王的指令後，很快便匆匆離開。

斐亞然并沒有多少心思關心白現在的所思所想，實際上，在之前短短不到一小時的時間裏，第一次體驗那種随時被死亡威脅和被寒冷侵入骨髓的痛苦經歷，已經讓他精疲力盡，即使現在身體在精靈王魔法下已經恢複了不少，精神上卻仍舊沒緩過來。

見小精靈身上的霜寒褪去，小妖精阿爾撲閃着小翅膀，一臉擔憂地碰了碰小精靈的臉頰，“翡翠大人，您感覺好些了嗎？”

斐亞然對小阿爾擡了擡眼皮，恹恹地不想說話。

小阿爾卻明顯誤會了他的舉動，以為斐亞然是因為太過虛弱才會如此。

見小精靈半邊身子都被血色浸染，小阿爾的眼睛都紅了，蔫搭搭地問精靈王，“精靈王主人，翡翠大人是不是失血過多了？你看他的衣服，明顯流了好多血，會不會有事？”

說着說着，小阿爾的聲音裏都染上了一絲哭腔。

斐亞然這才回過神來，垂眼看了下自己一身的狼狽，眼角卻同時瞄到精靈王雪色的長袍，因為抱着他也被沾上了不少血跡，心底頓時一驚，差點從精靈王懷裏跳起來——他還沒忘記精靈王那比他還龜毛的潔癖。

見小精靈在自己懷裏狠狠抖了下，似乎想要掙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沾着血的衣擺，精靈王安撫地拍了拍小精靈的腦袋，環着小精靈身子的手卻沒有絲毫放松，直接抱着小精靈下了躺椅，回給小阿爾一個“無妨”的淡淡眼神後，就帶着小精靈一路回到小精靈的房間。

對精靈王的潔癖，斐亞然在之前的“武器庫事件”中已經有過深刻的體會。

所以當精靈王就這麽穿着染血的衣服，把他一路抱回房間的時候，斐亞然心底竟硬生生生出了幾分感動來。

進到房間後，精靈王抱着小精靈來到溫泉泉池旁站定。

斐亞然抱着精靈王的脖子，安靜地蹭了蹭，這才沒有絲毫反抗地被精靈王放到地上，軟手軟腳地把身上那沾着大片血跡的衣服脫下來，乖乖跳到池子裏泡着。

雖然身上的傷和詛咒都已經被治愈，但身體和神經都緊繃了太久，以至于斐亞然到現在都沒太緩過神來，渾身都沒什麽力氣。

大葉子小綠安靜地從下面托住小主人，之前在生命之樹時，因為跑去找生命之樹交流感情，所以在小主人遇到危險時，小綠才沒有在第一時間保護好小主人，這讓小綠在那之後，也失了往日的活潑，一直乖乖跟在小精靈左右，要是有眼睛的話，絕對已經流了一泡眼淚。

正好斐亞然現在也沒心思應付情緒低迷的小綠，小家夥老老實實的模樣，反倒合了斐亞然的心思。

身上沾了不少血，泡在暖融融的溫泉水中沒多久，斐亞然附近的水，就被染成了淡淡的粉色，随着泉水的流動，漸漸再度恢複透明。

斐亞然的神經漸漸放松下來，他知道精靈王沒走，反而一直在池邊看着他，但斐亞然現在實在沒心思對精靈王賣萌，一時間就這麽僵持了下來。

不過，即使身體再幼齒，在精靈王面前遛了半天鳥，斐亞然還是覺得有點不自在。

再一看精靈王那身還站着大片血跡的長袍，更是覺得無比礙眼，想讓精靈王趕緊回去換衣服，好讓他有時間想想今天的事情。

但這麽一尊大佛，他肯定不能直接趕人，所以斐亞然只能強打起精神，從小綠身上坐起來，盤着小腿，蒼白的臉上憋出一絲粉紅，仰着腦袋對精靈王道：“安斯老師，你的衣服都被我弄髒了，要不要也來洗一洗？”

以精靈王的潔癖，斐亞然幾乎可以肯定，對方肯定會露出一個嫌棄的神情，而後立馬調頭就走。

雖然已經知道在精靈族，老師和學生的關系幾乎等同于人類的父母和孩子，也清楚自己是精靈王唯一的學生，但斐亞然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存在對精靈王會是多麽重要的事情。

或許是因為精靈的生命太過漫長，斐亞然在這些日子已經漸漸注意到，精靈們的感情波動，比人類要淡薄得多，而身為精靈王的安斯艾爾，這個從創世之初就存在的幾乎等同于傳說的精靈王，斐亞然更加不覺得對方會因為自己這個相處才幾天的新生精靈，而産生什麽情緒波動。

斐亞然也曾琢磨過，為什麽精靈王會那麽輕易就把自己收為學生。

可能因為他是這千年來唯一誕生的精靈，也可能是因為他那不同于其他精靈的特殊身形，更可能是精靈王早就察覺到在他身上有着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抑或純粹是閑得蛋疼，忽然覺得日子太過無聊，想玩玩養成。

斐亞然只有過短短不到三十年的生命，面對老妖精一樣的精靈王，他根本無從揣測對方的心思。

他不知道精靈王把他帶在身邊的目的，但他抱着精靈王這個大腿的初衷，也不過是為了能在這個未知的世界站穩腳跟，所以他不會對精靈王有太多的期待。

斐亞然很清楚，即使他現在披着一層精靈的外衣，但他的本質乃至骨子裏，仍舊是二十一世紀的地球人類。

甚至連他在這個世界的未來，也早就被系統規劃好了，注定要站在人類的一方。

所以雖然平時對着精靈王可以各種掉節操賣萌打滾，但在心底裏，斐亞然并不想和精靈王有太多牽絆。

斐亞然了解自己，他太重感情，所以如果未來注定要以精靈的身份站在人類的一邊，就不能和精靈有過多的牽扯，尤其是這個從見到的第一眼開始，就對他有致命吸引力的精靈王。

斐亞然沒辦法拒絕像精靈王這種超越了時代性別種族的美人，所以他只能期望精靈王主動遠離他。

所以，對于像精靈王這樣潔癖指數超标的家夥，主動邀請他在自己面前脫光光，甚至和自己公用一個浴池的提議，對方肯定連想都不會想，立刻就會拒絕。

這樣其實也好。

極力忽略心底那一絲不舍，斐亞然垂着眼睛，看着面前水霧彌漫的浴池。

只有精靈王一直保持這樣不冷不熱的态度，他才能讓自己堅持本心。

心底絮絮叨叨地勸着自己，下一秒，斐亞然卻在岸邊傳來的窸窣布料摩擦聲中，驀然睜大了眼睛。

有什麽柔軟的東西滑落到池邊，斐亞然瞪着眼睛，看着那熟悉的鑲金邊染上血色的布料，以及那光裸的瑩白腳踝以及如同玉石般光滑白皙的小腿，看着那逐漸沒入水中的明晃晃如同神明最完美傑作般的身體，鼻子一熱，終于狼狽地扭過頭，再不敢往那邊看一眼。

小手偷偷摸了摸鼻子，還好并沒有流鼻血，斐亞然剛忍不住松了口氣，就被小綠像人參果一般，獻寶一樣送到精靈王跟前。

靠在泉池邊的精靈王，順手就把一直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小精靈攬進懷裏。

斐亞然整個人都僵住了。

上輩子活了那麽多年，除了小時候他被爹媽幫忙洗過澡的時候外，斐亞然從來沒和任何人靠得這麽近過。雖然曾經也不是沒有美人脫光了獻身，但熟知時尚圈混亂程度的斐亞然，從來沒有碰過那些人一根手指。

他對美人的欣賞，從來都只停留在觀其色的程度，對把那些美人拖上床，他從來都敬謝不敏。

想不到保留了這麽多年的節操底線，才穿到異世才沒多久，就被這麽個美出天際的美人給破了。

臉色通紅渾身赤果地被精靈王抱在懷裏，平日裏臉皮極厚的斐亞然，一時間簡直尴尬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

發覺到小精靈的僵硬，同樣第一次與生靈如此近距離接觸的精靈王，略微沉吟了一下，就伸出手，在小精靈緊繃的脊背上撫了撫。

這小東西今天顯然受到了不小的驚吓，不然也不至于到現在還沒緩過勁兒來。

心底這麽想着，精靈王難得生出一絲耐心，動作輕柔地安撫着懷中的小東西。

小精靈的皮膚很好，小小的一團，溫溫軟軟地靠在精靈王胸口，脆弱得不堪一擊，仿佛随便一根手指就能讓他失去生機。

想到之前白帶着小精靈來見自己時，小精靈渾身被寒霜覆蓋的模樣，精靈王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手指在小精靈背後的空氣中輕輕滑動，原本只有水霧漂浮的空氣中，便無聲出現了一個黑色的空間縫隙。

從空間中取出一杯小精靈慣常喝的乳香果汁，精靈王想了想，還是把果汁熱了下，這才微微松開小精靈，把果汁遞到小精靈嘴邊。

腰上的力度一松，斐亞然就條件反射地想從精靈王的懷中跳出去。

尼瑪都這時候了，還計較什麽差點被藍斯蛇精病抽死，斐亞然只知道在精靈王赤果果的美色面前，他大腦的CPU都快燒爆了，幻肢都快硬了，只想找個地方好好冷靜冷靜。

誰知道還沒等他蹦出去，就又被精靈王給箍在了小腹上，身後是精靈王曲起的膝蓋，身前是精靈王雪色的胸膛，整個人呈半包圍結構被精靈王困在懷裏，除非能從上面飛出去，不然根本動彈不得。

狠狠抹了把臉，腦子都快打結的斐亞然，不得不擡起頭，正視這位似乎絲毫不知道自己魅力爆棚的精靈王大人，就快跪地求放過了。

卻沒想到，頭剛擡起來，一杯冒着熱氣，帶着牛奶香氣的杯子，就送到了嘴邊。

斐亞然怔怔看着忽然出現在眼前的杯子，完全不知道這東西是怎麽出現的，順着杯沿那只玉雕般的白皙手掌向上看過去的時候，就看到精靈王那雙在溫泉水熏染下，第一次鍍上一層暖意的翠綠色眼眸。

見小精靈只盯着杯子，完全沒有動作，精靈王索性把杯子壓在小精靈唇邊，淡淡道了句“張嘴”。

斐亞然條件反射地微微啓唇，略有些燙嘴的乳香果汁就順着杯沿，喂進他嘴裏，從喉嚨一路蔓延到胃裏，讓之前受到冰寒之氣折磨的五髒六腑都泛起一股暖意。

小手不知不覺就抱住了杯子，等斐亞然終于把整整一杯果汁喝完的時候，終于精神了許多，也放松了許多。

見精靈王把杯子放在池邊，鬧了半天別扭的斐亞然，終于撓了撓頭，看了眼自己五短的身材，終于自暴自棄地把自己攤在精靈王胸口上裝死——反正以他現在的幼兒體型，也做不了啥，所以還是趁着精靈王看在他受傷安撫他的機會，好好蹭蹭福利就得了，畢竟過了這村兒，誰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和精靈王一起洗澡？

是的，斐亞然很清楚，精靈王這一反平日的諸多動作和親近，是在安撫他。

雖然精靈王一直沒說什麽，但從他之前對藍斯的懲罰，和之後絲毫不嫌棄自己弄髒他衣服，還陪自己洗澡就能看出來，這位驕傲且有着龜毛潔癖的精靈王，是在安撫他有些失控的情緒。

這種無聲的陪伴，比起白自責的眼神，比起小阿爾一直焦急的詢問，顯然更容易讓斐亞然接受些。

靠在精靈王胸口，聽着耳中傳來的沉穩的心跳聲，斐亞然心底竟莫名生出了一種，似曾相識的，好像小時候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後被老爸抱在懷裏安撫的熟悉感覺。

為自己的想法囧了下，雖然本來精靈族老師和學生的關系就和親子差不多，但他骨子裏畢竟是個成年人，雖然以精靈王的年紀，說是他祖宗都不為過，但看着精靈王那張俊逸無比絲毫不見歲月痕跡的面孔，斐亞然忽然為自己心底生出的一絲孺慕感到蛋疼。

明明不想和精靈王越來越親近，不想投入太多感情。

明明只要精靈王主動遠離他，就可以了。

氤氲的水霧中，斐亞然唇角露出一絲苦笑——因為他根本就沒有主動推開精靈王的勇氣。

又想抱人家大腿，又想以後沒有絲毫負罪感地站在人類一方，斐亞然忽然覺得，自己之前似乎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竟然就有點舍不得精靈王了。

那麽，或許他在未來，可以想辦法在精靈和人類之間，找到一個平衡也說不定。

不過在那之前——

皺着鼻子在精靈王胸口蹭了蹭，皮膚摩擦間那仿佛快要融為一體的舒适感，讓斐亞然忍不住哼唧了兩聲，從被藍斯抽到時，就迅速在心底萌生膨脹的想法，終于被吐了出來，“安斯老師，我想學習武技。”

“嗯？”精靈王也從短暫的失神中回過神來，發出一聲短促的詢問。

“我不想以後再遇到類似的情況時，只能被動地承受，而且，我畢竟是安斯老師的學生，如果學生太弱的話，會丢安斯老師的臉。”一臉認真地說着心底的想法，斐亞然靠在精靈王的頸窩裏，暗紅色的眼睛微垂，一股炙熱的火焰，卻如同星星之火般，從心底一路燃燒到腦門。

斐亞然承認，差點被藍斯抽死的事情，其實把他刺激大發了。

雖然之前他一直知道自己是穿到了與地球截然不同的異世界，但他畢竟在和平世界生活了近三十年，根本從來不會遇到會被人刺殺和襲擊的險況，以至于就算他來到這裏後，就算被系統威脅要“抹殺”他，就算知道未來将要與最危險的魔族對立，甚至可能會面對種種未知的危險，但那也只是在他腦子裏有個字面上的理解。

幼崽的外表讓他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就一直受到優待和庇護，精靈王這個大腿還有精靈族生活的慢節奏，也讓他心底生出一絲逃避，系統給出的百年的适應精靈族生活的時限，也讓才活了不到三十年的他覺得時間還太過漫長，他還有足夠的時間去成長。

但很顯然，藍斯今天的那一鞭子，徹底打碎了斐亞然心中空中花園般的美夢。

斐亞然幾乎可以肯定，如果不是身負系統，如果不是白及時把自己送到了精靈王跟前，那麽即使他嗑再多的金瘡藥，最後也還是免不了一死。

在游戲中時，死亡的代價，不過就是掉掉裝備耐久度，以及選擇回營地複活抑或原地複活，但現在畢竟不是在游戲中，受傷了會流血也會痛，甚至會死亡，斐亞然根本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冒危險。

所以果然，還是太弱了。

看着自己藕節般柔軟的四肢，心緒一向平和，從不喜歡競争的斐亞然，心底難得生出了一股想要變強到讓任何人都再不能傷到他分毫的執念。

發覺懷中小精靈周身悄然發生變化的氣息，精靈王眼底終于生出一絲淡淡的興味，揉了揉小精靈柔軟服帖的長發，答應了他想要變強的請求。

畢竟，他其實也很期待，這個孕育千年才出生的小精靈，未來究竟會成長成什麽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