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作死不能救

侯政站在床位注視着孫子,睡姿安詳,嘴嘟起偶爾砸吧砸吧,侯皓的話猛地進入他的耳朵,神色凜然道:“難道我們連看孫子的權利都沒有?”

“你們到底跟孩子說了什麽。”肖卓掖好被角站起來,與侯政對視。

“孫子是我們家的,說的當然是家裏的事。”侯皓不屑道,他想不通死拽着孩子不放手有什麽用,眼神向門外看去頓時一個穿黑色西裝滿臉精明的律師進來,恭恭敬敬的站在旁邊拿出文件。

侯政将它放在肖卓面前,手指點點它:“如果沒有我們侯家,肖卓你認為憑你的力量能找到孩子嗎?”

他覺得很累,沉默了會回答,“不能。”然而并沒有伸手去接。

侯政掃過去一眼并不在意,放在小孩被子上自顧自說話,“100萬的支票侯皓親手交給那對夫妻的,別說100萬,恐怕是50萬你都拿不出,一鳴5歲了還沒有上興趣補習,不會一樣樂器就不談了,對外面的世界也很陌生,我們外孫女比一鳴大一歲,英語德語都能說,你能輔導一鳴去學?假如以後他要出國了就憑你一家小小的甜品店店長的收入,能擔負費用嗎?”

“夠了!”侯皓在肖卓拿之前接過手,煩躁的撥弄那幾張文件,越看心裏越堵,廢紙一樣當着所有人面撕成渣,用力甩進垃圾桶。

張淑芬拉住他,“阿皓,這是你兒子!”

“這是我兒子又不是你們兒子,操哪門子心,現在孩子都沒醒,一定要談這個問題嗎!”

身子忽冷忽熱,肖卓舔舔幹澀的嘴唇坐下來。

手握住一鳴的對比,他沒想過小孩長大會很出衆,在他的角度看,一鳴的睫毛很長,手摸上去癢癢的,皮膚白淨有彈性,每一樣都是孩子的專屬特征。5年時間從捏一捏就怕捏壞的小肉團到現在小半個手掌大的五指,感覺就像昨天一樣,時間太快了。

侯政用力拍着床邊,“既然你早就知道孩子的事,為什麽不早點說,早點把孩子接回來。”

他閉了閉眼,忍不住的把水杯摔地上,大聲說:“說夠了沒有!”

一聲巨響換回所有人的神志,肖卓深呼吸,站起來開始脫衣服,從圍巾開始,羽絨服。

“你想幹什麽!”侯政問道。

“你們一直都不知道孩子媽媽是誰,今天我讓你們‘她’是誰。”肖卓看着侯政,眼神中暗自較量。

侯皓看他開始脫衣服怔住了,聽到話回過神立馬攔住,低聲吼道:“你瘋了!”

“誰他媽瘋了,明明是你們一家瘋子!”擋開他的手,肖卓一把撸起毛衣露出腹部那道長約10厘米的刀疤,指着說:“看見沒有,肖一鳴就是從這裏出來的,你們查不出媽媽是誰,因為孩子是我肚子裏出來的。”

“呵!”張淑芬不可置信,捂住嘴踉跄往後退,半天說不出話,生過孩子的人對刀疤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整個人都沒法動彈。

“怎麽可能……”

肖卓自嘲一笑,“對啊,怎麽可能。”放下毛衣再穿上衣服,中途誰也沒說話,“你們口裏滿意的、喜歡到一定要搶到手的孫子,是從一個男人肚子裏跑出來的,是個怪物,你們還要嗎?”

語調驚心動魄,侯皓摟住肖卓的力道緊了緊,看到他眼角泛紅,不動聲色的将人擋在身後,說:“我從來沒想到要讓一鳴改姓侯,你們問我在外面是不是有人,我現在也告訴你們,就是肖卓。”

冷靜下來,肖卓推開侯皓,推得有多用力只有自己知道,再也不想什麽亂七八糟的尊老愛幼,他指着侯政說:“我那天就說的很明白,要想接走一鳴,就讓他自己說要跟你們走。”

兩方面的打擊突如其來,侯政心率起伏不定,由張淑芬扶着才喘過氣,“荒唐!”

“不錯,我就是一個小小的甜品店店長,我對一鳴要求不高,他想學我就一定會讓他學,我有存款我有房子,他只要跟我說一句‘爸我想出國念書’,就算是砸鍋賣鐵我也會供他去!”

侯皓看他急紅了臉,攔都攔不住。

“你給老子滾開!”肖卓開口就罵,“你們家有錢是了不起,當年小孩子連奶粉都不起的時候你們在哪?戶口辦不上的時候你們在哪?現在知道是你們孫子就要接過去,憑什麽?吃你家一顆大米了嗎,喝你家一滴水了嗎,是你們的孫子難道就不是我們家的孫子了嗎?什麽狗逼東西!”

侯政頭疼無比,轉不過彎來,拐杖直搗地面,“造孽啊,你這樣怎麽能教好孩子。”

張淑芬看看孫子再看看倆男人,手發着抖,這算是什麽事啊!

聲音太大,護士知道這家人身份不凡也不敢獨自處理,慌忙間叫上護士長,護士長跑過來急忙說:“孩子還沒醒,家屬就不要吵了呀,有什麽事可以出去說。”

這麽一說,大家都閉上嘴,肖卓原地轉幾圈坐下看孩子,晚了。

一鳴是被吵醒的,頭昏昏沉沉還想繼續睡,但看見爸爸的那一刻嘴一扁,哇一聲大哭,“爸爸嗚……”伸出手想要他抱。

肖卓愣了愣,将他抱在懷裏,小家夥哭的很厲害只知道叫爸爸。

“嗚……壞人打我……臭臭……”仰起頭看他,指着手臂繼續哭。

眼淚擦不掉,肖卓不忍心,輕聲說:“別哭了,現在爸爸在這裏。”

再三确定真的是爸爸,一鳴睜着水汪汪的眼睛,自己擡手蹭掉鼻涕,帶着哭腔說:“爸爸你別不要我,我再也不多吃榴蓮了。”

“我沒有不要你啊。”肖卓抽張紙擦小孩鼻涕眼淚,紙全濕了都沒擦幹淨,反而越擦越多,平日裏笑嘻嘻的一張臉現在哭的慘不忍睹,他完全不理會房間裏的人,抱着一鳴坐下哄,拍着後背試圖讓他安靜。

在他的記憶裏,除了祖祖去世那天,還沒有哪次是哭的這麽厲害。

一鳴吸吸鼻子,看見對面坐着侯叔叔的爸媽,小嘴先是抿的緊緊的,再後來嘴唇憋不住翹起來,哭聲沒到,眼淚珠子刷刷下來。偏過頭不想再看,抱緊爸爸哭着說:“你就是我爸爸,你不要把我送人。”哭到沒有力氣,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咳嗽,肖卓叉着一鳴咯吱窩抱着站起來,說:“我怎麽可能把你送人。”

護士長看情況有些複雜,慢慢退出房貼心關上門,對着周圍的群衆嚷着:“都散了散了,不要看了。”

張淑芬看肖卓抱着一鳴,覺得害怕,那天對小孩子說的話……

無論怎麽勸都沒用,侯皓蹲下身摸摸一鳴的臉,擦掉淚水,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他頭次見小孩哭出汗,“一鳴,你為什麽哭?”

“嗚……”抱着爸爸不松手,一鳴抽噎不斷,仰頭看他發現說不出話着急的直蹬腳,眼看着要哭岔氣,肖卓按住兒子腿不讓動,“肖一鳴,不要哭了,我就在這裏。”

“爸爸嗚……侯叔叔的媽媽說你不是我爸爸。”好不容易說出來,一鳴眼睛一閉哇哭的更來勁。

肖卓感到脖子那濕漉漉的跟水撲上去一樣。

“媽!”侯皓站起身怒喊,“這話你們也敢跟孩子說,他才多大。”

他不斷親吻一鳴額頭,拍着後背順氣,小孩本就剛醒還犯困,看到爸爸有了安全感哭一陣發洩又耗費太多力氣,沒說幾句就在他懷裏睡着了,手緊緊捏着肖卓衣領不放,抱着轉了幾圈才放回床上,他小心擦掉兒子臉上的鼻涕眼淚,發現鼻子早已通紅,眼睛也是紅腫的厲害。

肖卓收拾好一切轉過身,雙手攥成球,要不是看對方年紀大了準會掄過去。

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他是萬分沒想到侯政會這麽簡單明了對一鳴說真相,滿腔怒火無處發洩,偏偏要照顧孩子還在的局面,他臉色發青,怒不可遏說道:“我,讓你們看孩子是情分,不答應給你們看孩子是本分,你們一家蹬鼻子上臉倒是起勁啊。”

張淑芬看他一眼,不吭聲。

侯皓扶額,“你們回去吧。”

病房裏低氣壓,張開領着父母小心翼翼可還是打了個哆嗦,張軍是知道內情的人,看一眼也就想的差不多,上前關心問:“一鳴沒出什麽事吧。”

王敏準備了小家夥最喜歡吃的菜打包帶來,床上的小人剛哭過的樣子看的心疼,在路上基本聽張開說了一鳴的經歷,還好孩子找到了,要是沒找到,這麽大的孩子就那麽沒了。

陌生人湧進病房,侯政呼吸喘氣都提不上來,張淑芬在旁急的叫侯皓;“快來幫忙啊。”

侯皓皺起眉,對着門外想看熱鬧的護士招手,“這裏有病人。”

護士小姐看情況不對立馬叫人一起進來,除了張母,其他三人都感覺到侯皓一家子的離開,面色各異。

張軍恨鐵不成鋼的看一眼肖卓,坐隔壁床邊嘆氣。

張開則是疑問看向發小,無聲的詢問到底怎麽了,仔細看能發覺肖卓未來得及撤退的怒氣。

老爺子只是驚吓過度一口氣梗着,進了另一間病房半天沒緩過肖卓說的話,“我的孫子,怎麽就……怎麽就是他生的了!”

“說的都是真的,5年前是個意外,我也是今年才知道這個孩子。”

張淑芬出了會神,“就是外孫女跟一鳴交朋友的那段?”

“不錯。”

‘嘚嘚’侯政拿着拐杖敲擊地面,心中有氣,“為什麽那時要瞞着家裏人!”

“家裏人?”侯皓笑了笑,擦擦鼻子越笑越忍不住。

“17歲那年我在國外打工,被人當街揍成重傷,我打電話給你們想回家,那時街頭并不太平,特別是對華人,你們怎麽說的?你說不準回來,死在外面就說明沒有能力繼承侯氏,在你們的心裏,恐怕侯氏才是你們的家裏人吧。”

“阿皓啊,你爸也是為你好。”張淑芬百口莫辯,她阻止過,但最後還是聽了丈夫的話,繼承人只有一個,出不了差錯。

侯政憤憤道:“如果不是我,你怎麽可能坐上現在的位置!”

“就算我不學無術,你還是得給我,難不成你和媽再生一個,話說起來,生我的原因也是需要男孩的吧。”

“侯皓,他是你父親!”

侯皓低頭輕笑,看到外套粘上的貓毛輕輕撣去,父親這個詞太陌生了,神情突然低落下來,他淡淡說:“我告訴你一鳴的存在,讓你像訓練我一樣訓練他?我不是你,做不到你那樣的手段。”再擡頭就一點表情都沒有,眼神和語氣同樣冰冷。

到底是自己□□出來的孩子,侯政皺皺眉,“孩子是我們家的,不能在外面,他不能有兩個爸爸,何況是那樣一個怪物!”哪有男人生子的事,簡直荒唐。

“我要和誰過一輩子從不用你們安排,我兒子用不着交給你們折磨。“

張淑芬默不作聲,上前狠狠甩上一耳光,“哪裏是折磨了,聖菲在我們這不是過的好好的,侯皓,你這樣說我們未免太沒良心!”

他冷笑着,“因為一個是女孩,另一個是男孩,你們扪心自問如果我姐生下的是男孩,你們還會不會這樣溫柔的對待他。”臉上這一巴掌算是張淑芬難得的動手,因為帶着戒指,邊緣好像刮到了臉。

“我告訴你,我跟你爸不可能接受你跟一個男人在一起。”

侯政在旁站起來,拄着拐杖,臉上是暴怒的前兆,“侯氏和那個怪物,你只能選一個!”

侯皓頓了頓,轉身開門,起初沒讓律師跟着進來,而他的新助理早就在門外候着,見老板出來交上幾份文件夾。

他拿進來一份份放到侯政的面前。

侯政打開看了,臉色發紫,怒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侯皓不急,慢斯條理的站着,指指他手上的那一份冷聲道:“這是我手上現在所持有的侯氏股份,66%。”拿起另外一份,冷笑道,“這份是近幾年侯氏總資産增長率,你要撤我的職,有沒有想過你還有沒有資格,你手上10%的股份,我姐手上5%,先不說她願意不願意交給你,就算你和所有董事串通好,我這可是66%,你拿什麽跟我扛?”

“你!”侯政舉起拐杖就要打,侯皓眼神一厲上前奪過,當着兩人的面往下掰,随着張淑芬的驚呼竟然斷成了兩截。

“現在我能站在這裏跟你們好好說話,是看在你們是我父母的份上,而你們出門在外能受人低頭哈腰畢恭畢敬,是他們看我的面子!侯氏已經不是當初的侯氏,誰能給合作方帶去利益誰就是好兄弟,時代在更替,而你侯政的年代早就過去了!”

他推開張淑芬的手上前,聲音裏都帶着火氣,“我可以和你們好好相處,但你們不該把主意打到一鳴身上,你們除了孫子還有什麽想要的,或者說你的後代在你的眼裏全部都是家族的陪葬品,滿足你利欲心的工具!”

侯政一愣,猛地往後退了幾步,張淑芬跟着扶住他,這個兒子羽翼豐滿已經不受他的控制,一眼看過去就是頭上的紗布,往下是比他年輕時更狠的眼神,筋脈在喉嚨處跳動,讓人忍不住想拿刀子割上去。

他想起自從那次不讓侯皓回來,直至畢業,再也沒聽過電話聲響起,過年也不會吵着或者偷偷溜回來,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眼神裏除了尊敬就是陌生,陌生的尊敬帶着萬分的隔離,一鳴很可愛,那個孩子真像侯皓小時候,幾乎是迫不及待想給他最好的東西,培養成比侯皓更優秀的繼承人。

侯政被兒子沖一頓狠不舒服,在他的觀念裏唯有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但仿佛全都脫離了軌道。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你們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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