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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峰的事,”雲淙娴熟地拿出墨寶,低着頭道:“家主會早些出發,我們晚些再一同過去。”

“這倒不錯,咱倆可以一塊過去,免得你在爹面前太拘謹。”駱轶伸手搭上雲淙的肩,順勢撫了撫那如絲綢般的黑發。

“駱轶,”雲淙突然叫了他的名字,擡起眼與他對視,裏面平靜如波,卻隐藏了莫大的決意:“如果有一日你走投無路了,會選擇完完全全地相信我嗎。”

“你說什麽?”駱轶皺眉:“爹是不是跟你說什麽了?”

雲淙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突然“噗嗤”一下笑出來,然後聳聳肩嘆氣道:“哎~看來那麽多年了,你也不是完全信任我。”

“雲淙,你說清楚點。”駱轶按住他的肩低聲道:“我爹到底和你說了什麽?”

“家主說要讓阿信繼承全部財産,你信不信?”

“他是這麽說的?”

“我問你信不信。”雲淙笑起來,神情一點也不正經。

駱轶看他一會兒深沉一會兒又嬉笑的變化,便道:“阿信是我弟弟,把財産給我或他都是一樣的。”見雲淙沉默,又道:“好啦,你不想說真話我也不逼你,快幫我磨墨。”

“哦。”雲淙低頭,拿着墨盒哼哧哼哧地滾了一下,然後丢到一旁:“我累了,磨不下去了。”

“平時你可不是這樣。”駱轶不動聲色地繼續練字:“平日裏你磨得可認真了。”

“我耐性都被磨光了。”雲淙放下墨寶走到他身後,把腦袋挨在那厚實的肩膀上,閉上眼。

駱轶一邊練字,一邊騰出一只手來握住雲淙:“累你還不去榻上睡,非要靠着我。”

“因為舒服啊。”雲淙挨着他輕聲道。

駱轶笑而不言,毛筆下行自然而然地寫出對方的名字。

雲行流水,水聲淙淙

元成一年二月初五

紅林枯枯,悲雨戚戚,孤墓寂寂,平生依依。

陰陽無路,兩情相隔,朝夕之間,風雲莫測。

枯黃楓林交纏青天雪雨無盡時,風過葉落,落成殘燼,紛飛之中,聆聽孤墳寂語。重重楓影間一把素傘撐起細雨白雪,打傘而來的少年步伐沉穩有力,黑衣如夜,手握太初。

他停在墓前,修長的手溫柔地撫上那冰冷的墓碑,悲苦斷腸。

“傾墨……”秦風哽咽着喚了一聲,手掌素傘無力落地,任憑白雪細雨飄入發間,無法抑制的悲哀化作眼睛的酸澀彙聚成幾滴清澈的淚水無聲滴落在墓碑上濺起漣漪,溫熱的淚水與那冷冰冰的雨雪滴混雜着分不出來。

“你可知我過得有多煎熬。”秦風失神地喃喃着,酸澀的淚水滲入嘴中是如此的苦澀。

回應他的只有風聲雨聲,凄厲作響。

秦風一直呆呆地望着那孤零零的墓碑,心如刀割,曾經的每一言許諾化為虛無,如落地殘花。

“你食言,可我不會食言……”秦風微微一笑,滾燙的淚珠掉落混着青天落雨,分不清是雨是淚,“此情生世不變。”

寒風呼嘯悲鳴,秦風那挺拔的背影淹沒在凄苦的深深楓影中,白雪細雨也沖不散執手陰陽的許諾。

“傾墨,來生等我。”

*****

駱嘯一早便離開了府邸,一個時辰後雲淙便和駱轶同時策馬出發。

冬天寒意仍舊,路邊草木蕭條,冷風吹得人面生疼。馬背上的駱轶蹙眉,看了一眼身旁表情沉靜的雲淙。

“冷嗎。”

雲淙看了他一眼,忽然唇角輕勾:“當然冷,咱們找個地方歇着吧?”

“你想在哪裏歇着。”駱轶見他露出小任性的表情,冷硬的五官不禁柔和下來。

“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安靜又溫暖。”

駱轶無奈地聳聳肩:“照你這麽說,是要在那山間找個廢棄的小木屋了。”

“正是這個意思啊。”雲淙笑而露齒,溫柔的雙目幾乎要溢出水來。

“好好,我們找找。”

在私底下,駱轶根本不會反對雲淙的意見,對方說什麽都會照着去做,正如雲淙在外人面前對他的百依百順一樣,早在很久以前兩人就默契無間。

斷魂峰腳下是一片莽莽的樹林,兩人策馬向前不久便真發現了一間山中的木屋。

駱轶下馬上前,敲門推開後發現居然真的無人居住,便笑道:“也不知道是哪兒居民用來堆積雜物的地方,真是荒涼,不過倒是暖和。”

雲淙下了馬和他一同邁入房內,只見駱轶把門關好便走近他,伸手搭在雲淙的雙肩上:“現在還冷不冷?”

雲淙沒有看他,抿了抿嘴,道:“把窗也關了罷,還是冷。”

駱轶放開他,疑惑地走向窗前:“這明明是……”

他還沒說完就感覺腦後一陣勁風襲來,頃刻間下意識閃電般地閃躲——雲淙的掌風刮過他的臉側,力道之大讓駱轶覺得頰面都要燃燒起來。

只見雲淙僵硬着一張俊臉,出手接連不斷招招要襲他,駱轶不禁高聲問道:“阿淙你在做什麽!”

“阿轶,到現在你還會相信我嗎。”雲淙水袖流波,掌風在袖中幻化出好幾種式樣,晃得駱轶也有些應接不暇:“若是你信我,就別還手。”

“你說什麽?”

“別說了,來不及了!”雲淙臉色幾近扭曲,瞬間長袖一抖,冰粒狀的粉末飛出撲向駱轶,迷幻了對方的視線。

駱轶立即閉氣,下一瞬卻被雲淙卡住了喉嚨,只見對方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冷硬決絕,星眸中竟有股說不出的痛苦,生生将駱轶震在原地。

“阿淙……”

“阿轶,拜托你,信我這一回。”只聽雲淙用乞求的語氣道:“安靜地在這裏睡,別去斷魂崖。”

駱轶心中疑惑,但一開口便吸入了那雲淙放出的迷魂藥,暈眩的意識直沖腦門,眼前頓時天旋地轉。

駱府最擅用毒。駱轶此時當然有辦法反擊,但在聽到雲淙乞求語氣的一剎那,他終究是放棄了,任由迷藥蔓延腦海,沖散了所有意識。

如同墜入深淵,這是他原本絕不允許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斷魂峰】

斷魂峰風雪漫天,平坦的一片山地上站滿了被英雄帖召集而來的各門派代表,衆生群像,皆是等着這一場好戲。

秦摯氣度淩雲,面容沉靜威嚴,一身狐貂披風更顯氣勢凜凜,他身後站着秦莊過半數的護衛,氣勢奪人。岳一啓氣定神閑,眼底的自信奪目,一身暗色大衣威風挺拔,岳謙永就站在他身邊,少年意氣風華,得意之色盡顯。

而駱嘯站在另一旁,身後是駱家近半數的護衛,老謀深算的臉上倒有幾分風輕雲淡,似乎是抱着看好戲的态度。

此時天空中忽飄飛來一道荼白色的身影,翩然落至駱嘯面前,表情無喜無悲,平靜無波。

“家主,大少爺途中忽感身體不适,便在山下小屋休息,我勸他上來也不願,還請家主知罪。”

駱嘯聽聞眯起眼睛,似乎在打量他話裏的真假,這讓雲淙整個人都繃緊起來。

“或許是天意,既然如此你幫他完成罷。”駱嘯壓低聲音說道。

“是。”雲淙心下一寬,松了一口氣。

然而他沒看見的是,駱嘯眼角閃過一絲陰仄的笑意。

“小轶身體不适麽?老駱你要不要下山看看?”秦摯聽聞走過來,禮貌地問候。

雲淙眼角瞥了一下那秦摯,驀然想到駱轶的身世,心裏一陣苦澀。

“無妨,”只聽駱嘯回答:“先開始罷。”

于斌和悟嗔立身于衆門派之前,主持大局,于斌撫了撫白須,義正言辭地說道:“諸位武林同道聚集于此,正是要将二十年前藺家一案的內情昭雪,而岳門主在不久前尋到了當年的幸存者,公道自在人心。”

“是誰?”三清道觀的掌門孫玉驚訝地問道。

“來人,将藺夫人護送上來。”岳一啓游刃有餘地喚道。

此言一出,斷魂峰上竊竊私語,大家睜大眼睛看着那馬車上下來的面具女子,驚愕不已,更有甚者急切地出言。

“真的是藺夫人?!”平羌派的道姑周若驚嘆不已。

龍孤月在侍女的攙扶下走到衆人的視線中央,她平靜如水,對衆人的指指點點也鎮定不慌,她微微行了個禮:“龍孤月見過諸位英雄。”

“龍孤月……真是龍孤月!”

“老天保佑,藺夫人還活着。”

“藺夫人,快說當年到底是怎麽回事?”

“藺夫人快指出兇手!我等英雄好漢自當為藺家讨回公道!”

各門各派的人義憤填膺,聲浪喧天,看着衆人的情緒熱烈起來,于斌出言說道:“諸位靜一靜,藺夫人乃是岳門主救回,且聽岳門主一言。”

此話一出,衆人也紛紛安靜下來,齊刷刷地看向岳一啓,就等着他發話。

岳一啓清了清喉嚨,說道:“得知于掌門與主持打算重查當年一事,岳某也想着是否能略盡綿薄之力”

“藺夫人一直想為藺家讨回公道,奈何勢單力薄,只能暫且忍辱偷生,隐姓埋名在漁村過了二十年。”岳一啓說的是凄婉動人。

“那日岳某出門談生意,為避風雪便借住在一個漁村內,幸得天公憐憫,碰見了劫後重生的藺夫人。”岳一啓字字铿锵,“為藺夫人讨回公道,為武林除害,岳某義不容辭!”

“阿彌陀佛,請藺夫人說出當年內情,吾等自然會為藺家讨回公道。”悟嗔扶着袈裟走出來。

龍孤月提袖摸了摸眼角的淚痕,凄凄慘慘地抽泣道:“當夜毫無預兆地忽然有幾百名黑衣殺手殺入藺宅……殺手見人就殺……夫君縱然武功高強但雙拳難敵四手……後來夫君一把火将宅子燒了與對方同歸于盡……也因為這場火迷惑了殺手,我能死裏逃生……”

“那夜藺宅血流五步……如同地獄厲鬼般撕心裂肺的喊叫到今日還猶在耳邊……”龍孤月越說越憤怒,她将恨之入骨的目光落在秦摯身上,冷冰冰地笑了笑,“秦莊主,這麽多年過去,藺家厲鬼可曾纏身?”

此話一出,直指秦摯便是兇手,這讓衆人炸開了鍋,開始對秦摯指指點點起來。

秦摯面不改色,他淡定地說道:“藺夫人此話讓秦某不懂,秦某與當年之事毫無聯系,這又如何會被厲鬼纏身?”

“秦摯!你別再狡辯了。”岳一啓冷哼一聲,“藺夫人是當年的幸存者,她指認出你便是兇手,由不得你脫罪!”

三清道長孫玉上前一步,溫和地說道:“敢問藺夫人,你指出秦莊主便是當年的兇手,可有更進一步的證據?”

“有。”龍孤月嘶啞着聲線,從袖中取出一個玉佩舉起,“此玉佩乃是當年的兇手掉落被我所撿,這是秦莊主獨有的玉佩。”

孫玉接過玉佩打量,平羌派的掌門周若,還有鐵寨寨主鐵如泥等在武林頗有聲望的掌門人都聚過來查看玉佩。

“此玉佩從玉料和雕刻紋路上來看,真像是秦家主的玉佩。”孫玉點點頭說道。

“諸位。”岳一啓得意地看了一眼秦摯,他說道,“據岳某所知,次玉佩乃是秦莊禁地藥王池開啓的鑰匙,是真是假一試便知。”

“好主意。”周若颔首。

“是個好方法。”鐵如泥點點頭。

“阿彌陀佛,這也是貧僧與于掌門将今日之聚定在斷魂峰的原因。”悟嗔走出來解釋道,“貧僧也難以分辨次玉佩真假,但藥王池便在這兒,一試便知。”

“秦莊主,不介意罷?”岳一啓看着秦摯假笑起來。

秦摯神色詭谲,他看着岳一啓沉默不語。

岳一啓更是以為秦摯心中有鬼,他說道:“秦莊主這便是默認了。”

“既然如此,那就讓我來。”鐵如泥潇灑地說道,“秦莊主,麻煩告訴一下藥王池開口在何處?”

秦摯一直沉默不語,正當鐵如泥要繼續詢問之時,一道爽朗的聲音由遠而近傳來:“不用問了,藥王池在這。”

來人正是一身黑衣深沉的秦風,風中更顯冷峻清寒,他閑閑地走到一個石壁前指了指一個石槽:“喏,把玉佩放進去。”

衆人對秦風如此爽快的舉動起疑,而岳一啓更是收起嘴角的笑容,臉色也沉郁下來。鐵如泥則邁着重重的步子走到秦風身邊。

“小子,你不怕嗎?”鐵如泥奇怪地看着秦風。

“怕什麽。”秦風聳聳肩。

“若這玉佩能開啓藥王池,你們秦家劫數難逃。”鐵如泥恐吓道。

“前提是這玉佩能開啓藥王池。”秦風落下一句,潇灑地擡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鐵如泥臉上的疑惑更重,他試探性地把手中的玉佩嵌入那凹槽內,一衆武林人士緊張地圍過來,肅靜地看着這堵石壁。

奈何毫無動靜。

秦摯的嘴角上揚幾分,此時輪到岳一啓神色緊張起來。

“阿彌陀佛,怎麽回事?”悟嗔疑惑不解。

“啊呀!打不開呀,這玉佩是假的!”鐵如泥大吼一聲。

“岳門主,藺夫人,這是怎麽回事?”于斌也裝模作樣地不解道。

一時間又是滿堂嘩然,紛紛竊語。

這時,秦摯終于開口,他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龍孤月身上,慢悠悠地說道:“這玉佩當然是假的。”

“此話何意?”周若皺起眉頭。

秦摯冷笑一聲,擲地有聲:“秦某不曾謀害過藺家,玉佩當然是假的。”

“狡辯!”岳一啓吼了一聲,眼底的慌亂讓秦摯更為得意,他語氣急促,“肯定是他将玉佩掉包了!”

“你們直指秦某是兇手,可又拿不出證據,這算什麽?”秦摯一臉無辜,令人同情,“這莫名其妙地将這麽大的罪過壓在秦某頭上,秦某可受不起。”

言罷他眼底一絲狡黠,聲音洪亮地說道:“諸位,被人污蔑,秦某不得不為自己辯駁,這玉佩确實是假,能開啓藥王池的玉佩一共有兩塊,一塊在秦某手中一塊在小兒秦風手中。”言罷他從袖中取出一塊玉佩,看起來是跟方才那假玉佩一模一樣。

秦風也點頭,從袖中取出另一塊一模一樣的玉佩顯示人前。

“諸位請看。”秦摯說着便将手中的玉佩放入石槽內。

忽然一陣地動山搖,內力四竄,眼前的石壁開裂出一線入口,此時秦風将自己的玉佩替換上去,又是一陣地動山搖,塵埃漫天,一線入口縫合起來,眼前又是一塊毫無裂痕的石壁,此情此景讓衆人大驚嘆然。

“阿彌陀佛,如此說來,藺夫人這塊玉佩當真不是秦莊主所有。”悟嗔出來說道。

“分明是秦摯的詭計!!秦摯!你就是兇手!”龍孤月突然賣力地瘋狂嘶吼起來,那模樣悲切讓衆人摸不清頭腦。

“藺夫人。”秦摯勾了勾嘴角,冷冰冰地說道,“玉佩是假,你不會也是假的罷?”

“秦摯!你什麽意思!”岳一啓坐不住了,匆忙吼了一聲,“怎可随意污蔑藺夫人!”

“諸位,此女子容貌确實與當年的藺夫人一模一樣,但是,難道容貌一樣,就一定是當年之人嗎?”秦摯一字一言,斬釘截鐵,“秦某大膽猜測,此女子并非龍孤月!”

衆人目瞪口呆,忽然間又被秦摯這樣的話語給點醒,仔細想來,也不無道理,他們初見這女子便先入為主,以為此人就是當年幸存的龍孤月,可如今這女子所持的玉佩乃是假的,明顯針對秦摯。

“強詞奪理。”岳一啓冷哼道。

“藺夫人。”周若突然向龍孤月發話,“貧道當年曾贈與您那未出生的孩兒一樣物品,不知藺夫人可還記得是何物?”

“還有一事。”悟嗔也繼續發問,“當年夫人私下到貧僧寺中祈福求簽,可還記得是第幾簽?”

“當年,藺大俠還贈給于謀一把劍,不知藺夫人可知此劍何名?”于斌也問道。

頓時滿場寂靜,衆人也知道這是在試探龍孤月。

而龍孤月臉色倉促,神情掩飾不住的慌亂,她低低地說道:“時隔已久,何況我死裏逃生,病了幾年,這些舊事記不清了。”

“是記不清了,還是不不知道?”秦摯笑道。

“秦摯!你這個兇手莫要再強詞奪理!”岳一啓氣得憋紅了臉,因玉佩一事讓他心裏的計劃全部打亂,好像事情并沒有像他預想的那樣進行,反而是一步一步被秦摯牽着鼻子走。

“岳門主為何死死咬着秦某不放?”秦摯終于将矛頭對準岳一啓,他輕松地笑道,“岳門主遇到這個自稱是藺夫人的女子,一直氣勢洶洶地說秦某便是兇手,如今玉佩是假,這個藺夫人也真假難定,岳門主還堅持說秦某便是兇手,這很難不讓人多想。”

“是啊,岳門主你為何要這樣?”周若百思不得其解。

“岳門主,還請你解釋解釋。”于斌神色隐忍,眼底的恨意卻如斯清晰。

“你們這是什麽意思!”岳一啓憤怒地吼了一聲,“你們是覺得我在嫁禍秦摯嗎?!”

“岳一啓,你不必再解釋了,當年一案的兇手便是你。”一道冰冷徹骨的聲音緊緊抓住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只見駱嘯沉穩地從人群中走到中央,嘴角帶這冰冷的笑意。

事态一百八十度轉變讓在場所有人目瞪口呆,岳一啓更是憤怒而慌亂,唯有秦摯氣定神閑,仿佛一切都在控制中。

“諸位請看這些信件。”駱嘯示意雲淙将泛黃的信件分發給衆人,繼續解釋:“信中是岳一啓的字跡,內容便是他當年為奪取藺家劍譜,勾結西域邪教一夜血洗藺宅!”

信中字字句句,鐵證如山,周若憤怒地指着岳一啓:“原來是你!!還弄個假玉佩假的龍孤月來忽悠我們!”

“岳一啓!!老子差點被你騙了!”

“岳一啓!!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局勢驟變,全部人都圍着岳一啓虎視眈眈,幾欲兵戈相向。

“是秦摯!是他嫁禍我!”岳一啓死不承認,憤怒地瞪着那平靜沉穩的秦摯,他突然明白過來,這一切就是一個将計就計的局中局,而他竟然渾然不覺。

秦摯貌似無奈地搖搖頭:“岳門主,你用個假的藺夫人,假的玉佩,字字句句針對秦某,如今鐵證如山,你便是當年一案的真兇,但又說是秦某嫁禍你,這是什麽道理?”

“殺人狂魔!武林恥辱!!”鐵如泥憤憤不平地大吼起來。

一時間四面楚歌,岳一啓被逼得步步後退,緊握雙拳卻根本無處反擊。

“阿彌陀佛,岳門主還是将當年一事好生解釋。”悟嗔遺憾地搖搖頭,“藺家一事,乃是武林一大慘案。”

這時秦風走上前去,悲天憫人的語氣:“岳伯伯,您當年做這事肯定有您的苦衷,今日就把話說清楚罷。”

“苦衷……”岳一啓的笑容猙獰起來,他眼神憤怒地盯着秦風,忽然掌心提起內力。

“風兒快走!!”秦摯敏感地察覺出什麽。

可是為時已晚,秦風離岳一啓太近,頃刻間便被岳一啓的長鞭緊緊困住脖子,而岳家的護衛也紛紛手持武器準備迎戰。

一時間氣氛被推至了定點。

“爹……爹救我……”秦風被憋得滿臉發紫,痛苦地掙紮起來。

“岳一啓!!你還敢傷害秦少爺!!!”于斌當真是緊張,剎那間利劍出鞘,氣勢洶洶。

“阿彌陀佛,秦少爺只是個孩子,岳門主有話好說!”悟嗔也連忙上前談判。

“秦摯!哈哈哈哈哈……你機關算盡,如今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兒子給我陪葬!”岳一啓發狂似的大笑起來,長鞭狠狠地纏住秦風的脖子。

忽一道荼白色的身影若疾風冷月,迎着寒雪冬陽破空而出,袖中飛射出一片純白的冰粒,正是駱家最擅長的迷毒,剎那便已晃了岳一啓的視線。

與此同時秦摯飛身而上,趁岳一啓分身之際便朝那纏着秦風的長鞭刺去。

“救兒子?秦摯你未免想得也太美了罷!”岳一啓畢竟老道,被雲淙迷毒擾得分神時也毫不松懈,長鞭一甩便将秦風猛然扯到另一處,後者立即痛得嚎叫起來。

“風風不要動!”雲淙震袖旋身,深紫色的濃霧頓時拌着寒風凜冽襲來,而駱嘯不知何時也加入戰圈——只見那岳一啓的長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覆上了一層紫色的粉末,精準地避開了秦風的身體,繼而長鞭在頃刻間軟化,自然而然地松開了對秦風的束縛。

雲淙閃電般地上前抓住秦風的胳膊離開,岳一啓大驚要阻止,卻被駱嘯的攻擊打住了去路。

“岳一啓,你果真殘忍至極!”只聽駱嘯以一種似乎是中立的語氣義正言辭道:“當年屠殺了藺家上下老小,今日又對一個無辜的孩子出手,你何以在江湖自稱名門?”

“不錯,說得不錯!”那于斌也激動起來,憤然直指岳一啓:“這樣的人渣,應人人得而誅之!”

“阿彌陀佛,慈悲心盡,就是連佛祖也救不了。” 悟嗔嘆惋。

“他媽的還等什麽,咱們抄家夥幹他!”鐵如泥大吼一聲。

頓時岳一啓成了衆矢之的,秦摯和駱嘯帶着自家護衛,武林各大門派也呈圍剿之勢。

而雲淙拉着秦風推到一旁,低聲問:“沒事罷?風風你還能打麽?我的意思是……”

“我當然能打,”秦風難得地平靜,嘴角有若有似無的苦笑:“都到這個地步了,我還有退路嗎?”

“我知道風風你不好受,”雲淙輕聲道:“很快就會過去了。”

兩人相顧無言,而後緩緩重新逼近那戰圈。

只見岳一啓已經被衆人圍攻,曾經的名門正派、武林世家之主原來也有今日,他陰狠地盯着那個他本視作殺手锏的“龍孤月”,原來只是秦摯對付自己的棋子,想着更是憤怒地發出一鞭直接取其性命。

血灑白雪。

而他身旁的兒子岳謙永則已然呆滞,眼裏盡是驚懼地看着這些步步緊逼的武林衆人。而父子二人身後,則是岳家莊的護衛在緊張地防守。

“一對多,岳一啓你便投降罷,你的護衛加起來也不是我們的對手。”孫玉高喊。

岳一啓冷笑:“你們這群蠢貨,我是當年兇手确實不假……“他擡手狠狠指向秦摯,“他秦摯才是主使者!!”

“岳門主,死到臨頭還要拖秦某下水?這又是何苦?”秦摯一臉坦白無奈。

于斌則是忍了許久,他冷聲說道:“少廢話,今日我便為藺家上下讨回公道!”

“愚蠢!”岳一啓皺起眉頭,自知今天只能背水一戰。

話音剛落,其身後的侍衛便如同聽到指令般“唰”地取出腰中長鞭飛身而起,直向圍剿的人群攻之,對決一觸即發。

秦摯袖袍揮張,數道暗镖飛出,同時秦家莊護衛充當起左膀右臂沖鋒陷陣,和岳家的人馬纏鬥到一塊。

而駱嘯緊随其後,以毒攻作輔——那黑色的毒粉随秦摯的暗镖迎風而上,頓時貫穿了岳家數名護衛的身體。

其他武林人士皆為輔攻,從左右二路分別進攻,殺紅了眼也不分人命輕重,反正是揪到了岳家的人便除之為快。

如此殘忍的武林門派争鬥,二十年來還是第一次。

而雲淙和秦風主要在後路,跟随者武林人的攻擊套路處理漏網之魚,而後慢慢靠近戰圈的中心。

一番纏鬥下來,岳一啓逐漸落了下風,岳謙永更是怕得抖如糠篩,只敢象征性地揮舞着長鞭抵擋那根本攻擊不到自己的招數,完完全全在父親的庇護下瑟瑟發抖,慫弱的本性盡顯無疑。

“岳一啓,還不速速你投降!你這樣下去絕對輸定了!小心腦袋被俺們削下來!”鐵如泥揮舞着長刀怒吼道。

而秦摯聽着武林衆人口徑如此一致,嘴角不禁露出得意的冷笑,繼續加緊了攻擊,眼下他必須要取岳一啓首級才能安心。

站圈中的岳一啓此時臉色一冷,然後忽然拉着岳謙永後退數十步,長鞭一甩,那鞭尾瞬間幻化出數道鞭影。但衆人在看清後便大駭——那并非幻影,而是真真實實的一條條長鞭,而那一條條正是用原來的鞭變出的。

最前方進攻的侍衛反應不及,面對這麽多的鞭影一時不知道如何躲閃,生生被那多變的鞭影抽中胸口,嘴中立即鮮血噴出,還不及反擊,身體立即被另幾道鞭影抽中,生生落地,沒了氣息。

“這他媽是什麽鬼鞭法!”圍攻的武林衆人也吓了一跳。

“那是鞭法的變式,小心!”趕上來的雲淙驚道。

“裂刃麽,”駱嘯冷靜道:“傳說這本是幾百年前西域一個叫無花門幫派的看家劍法,但也能用在鞭法上,要想破解必須找到幻影中的實影才行。”

“如何找到?”秦摯見自家的護衛被打得連連後退,也着急起來。

“實刃彙聚了無花門的靈灰精氣,辨別與否全看習武人的造化和智慧,況且無花門的武功幾乎失傳,也非常人能做到……”駱嘯蹙緊了眉頭。

“家主,秦莊主,雲淙認為只能用人數的優勢賭一賭了,”雲淙見戰勢越發不妙立即道:“以人多做掩護,秦莊主直取岳一啓命門,硬破此招!”

“然,我同意雲公子的看法。”秦摯贊賞道,于是立即下令讓那秦家的護衛分路攻擊,而後自己緊随其後在掩護中破空直前。

而駱嘯也命令駱家的人在後方抵擋萬刃之攻擊,武林衆人也配合着開始耐心破解岳一啓的高招,一時便僵持起來。

不過多時,秦摯便突破了外層的站圈,逼近中央的岳氏父子。

“岳一啓,沒想到你也有今日。”秦摯冷笑,揮手便擲出數道暗镖,而後丹田一個勁沖,紅色的真氣便從掌風中破出向岳一啓襲來。

岳一啓揮動長鞭,兩人的武器撞到一塊,巨大的真氣震得外層的人都後退數尺——只見岳一啓赤紅了眼,一副勢必要将秦摯至于死地的姿态,而秦摯也緊要牙關,拼勁全力讓那數道暗镖逼近岳一啓心髒。

僵持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駱嘯忽從左路突破,毒粉頃刻間附着在長鞭上——趁那武器被破壞的一剎,秦摯突然猛地發力,換手從左側轉瞬借力攻上,繞開岳一啓的核心發力圈,一枚短镖猝不及防地射出。

“爹!”

一直膽小如鼠瑟縮在後面的岳謙永不知哪來的勇氣,突然沖出來,剎那間為岳一啓生生擋下這一道致命的攻擊。

“爹、爹……”岳謙永心髒處生生插了一道短镖,臉色慘白,剎那間便軟了下去。

“謙永!”岳一啓驚恐地怒吼,手上的鞭法剎那沖出一道戾氣,直擊面前的秦摯,後者措手不及便受了重重一擊,嘴角溢出血來。

“秦莊主!”

雲淙和秦風早就黃雀在後,此時沖上來,呈夾擊形勢,一人揮袖使毒,一人暗器飛出,配合得天衣無縫。

數道毒镖插入岳一啓胸膛,後者睜大着驚愕的眼睛,維持着仍要出招的動作,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兩個後輩有如此大的能力,然後便如褶皺了的白紙,從空中墜落。

“砰”的一聲,斷了氣的岳一啓重重地摔在雪地上,爆裂滲血的雙目睜的大大地盯着秦摯。

死不瞑目。

岳一啓一死,那些岳門的護衛紛紛繳械投降,這時秦摯趁機将岳門一網打盡,眼神示意李猛後,秦莊的護衛抓住最後機會将岳門的殘餘一一絞殺。

一場冗長的戰事逼近尾聲,各門各派各自調息休憩。

秦風倚在一塊裸石旁,冷漠地看着這具屍體,嘴角輕揚,苦悶只有殺人的快感才能化解,這話說的當真不錯,這樣想着他将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秦摯身上,眼神變得詭異。

“咳咳……”

隐隐約約中的一聲輕咳讓秦風渾身一個激靈,猛然站直了身體,眼神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臉色發白,剛欲沖上去卻被雲淙攔下。

“風風,你去哪兒?”雲淙皺起眉頭。

“我剛剛好像聽到小抒的聲音了!”秦風着急地四處張望,眼神急切而期待卻又如此瀕臨絕望。

“風風!你別這樣!”雲淙無奈地拽住秦風,“江兄已經不在了,你這樣江兄不會安心的。”

秦風渾身一顫,愣愣地靠着裸石緩緩坐下,他苦澀地笑了笑:“是啊……他不在了……”

雲淙也找不到什麽話安慰,從小到大他都沒見過秦風是這樣行屍走肉的樣子,只能陪着坐下。

“下一個,到他了。”秦風面無表情地來了一句。

雲淙順着秦風的目光看向秦摯,不自然地點點頭:“嗯,你撐得住嗎?”

“當然。”秦風平靜地說道,“就算不為藺家報仇,我也得為小抒報仇。”

雲淙抿了抿嘴,問道:“若秦摯沒有害死江兄,你還能對秦摯下殺手嗎?”

“我不知道。”秦風如實說道,他的眼神變得迷茫,“他養了我二十年,對我真的很好,但所謂藺家的血海深仇……也只是最近才知道,換做是你,你做得到嗎?”

雲淙深思,竟然也說不出一個答案,這本就是很難選擇的一個答案,此時他好像能理解為何江景抒會走到這一步,如此殘忍卻如此有效。

控心,愛之越深,控之越準。

“風風,是江兄對不起你。”雲淙淡淡地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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