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11)
我愛他。”
如鲠在喉,雲淙動了動嘴唇還是說不出一字,他只能靜靜地看着秦風,那本該爽朗開心的少年變得如此沉默而生無可戀。
“阿彌陀佛,今日一戰,各門各派各有損益,但卻是為武林除害。”悟嗔站到中央說道。
這是秦摯也捂着胸口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方才被岳一啓狠命一擊,确實傷到經脈:“既然如此,今日到此為止,且請諸位到莊內稍事休息。”
“好好好,老子真是又餓又冷。”鐵如泥扛着大刀,滿心歡喜,似乎在為武林喝彩。
正當衆人起身準備随秦摯離開時,于斌高聲叫住:“秦莊主,你恐怕還需要給我們一個交代罷。”
“于掌門此話何意?”秦摯轉身深深地看着于斌,心中有某種不好的預感。
“諸位同道還請留下,當年一事還未解決。”于斌淡淡地笑起來,但這笑容在秦摯眼中是如此刺眼而陰森。
“于掌門?”孫玉疑惑地看着于斌。
同樣疑惑的還有一衆武林衆人,大家都靜靜等待于斌的話。
“藺夫人,出來罷。”于斌看向不遠處的一輛樸素馬車,這輛馬車不起眼,大家自以為只是哪個掌門人的馬車罷了。
可如今此話一出,讓衆人咋舌,目不轉睛地看着那輛馬車,秦摯更是危險地眯起眼睛。只見一名老者被攙扶着下來。
“江老夫子?”悟嗔驚訝。
江笠同在邱吉的攙扶下走下馬車後,緊接着邱吉便将真正的龍孤月小心翼翼地扶下來。
龍孤月腿腳不便,但今日卻掙紮着全身的力氣站起來,依靠着邱吉的力量在衆人探索疑惑驚訝的目光中緩緩朝于斌走去。
“秦莊主好久不見,當年勾結岳一啓血洗藺家,沒想到還有我這個漏網之魚罷?”龍孤月猙獰地笑起來,那陰森冷寒的目光簡直要将秦摯大卸八塊。
“又是一位藺夫人?”秦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與龍孤月平視。
“這是怎麽回事?”孫玉驚訝地看着眼前的情況。
局勢又是一百八十度轉變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完全搞不清楚情況,只是呆呆地看着站在中央的秦摯、龍孤月、于斌、江笠同四人,而秦風和雲淙則一直在一旁默默看着這一切早已在操控中的局勢。
“周掌門。”龍孤月看向周若,淡淡一笑,“當年您贈給我那未出生的孩兒一個銀手镯,可對?”
“對對對!”周若連連點頭,“是我私底下相贈,也只有藺夫人知道了。”
“悟嗔大師。”龍孤月又看向悟嗔,繼續說道,“那日也是初五,我到寺裏祈福求簽,所求之簽是第四十五簽,簽文是‘風雲易術,長生不息’”
“阿彌陀佛,不錯。”悟嗔點點頭,詫異地看着龍孤月。
“于掌門。”龍孤月微微一笑,“當年夫君将龍鱗劍相贈,以此當做是美酒之回禮。”
“藺夫人還記得。”于斌欣慰地笑起來,他與周若、悟嗔相視點頭。
“諸位若還不相信小女子便是龍孤月,大可提問試探。”龍孤月平靜地看着一衆武林衆人。
期間自然有一兩個掌門人也提出幾個稱作是只有龍孤月才知道答案的問題,龍孤月自然一一回答,這樣下來大家也都确認了眼前這個确實便是死裏逃生的龍孤月。
“藺夫人,除了岳一啓,您剛剛說秦莊主也是當年的真兇?”孫玉說出重點。
龍孤月的眼神陰狠地看着秦摯,似笑非笑:“秦莊主,你說你是不是真兇?”
“咳咳……秦某只相信證據。”秦摯抹了抹嘴角的血絲,依舊孤傲冷靜。
“證據?”龍孤月冷笑起來,“藺家劍譜便在你手上,這還不是證據嗎?”
“何出此言?”秦摯勾起嘴角,似乎勝券在握,“難道藺夫人要搜我秦莊?即便搜出了劍譜,也難為不是有人趁機栽贓。”
龍孤月不作回應,只是唇邊的笑容更為冷寒,而其他看客都捏了一把汗,整個斷魂峰風雪漸大,冷意凝固,似乎大戰一觸即發。
“爹,別再藏了,給秦家積點德罷。”
沉默了許久的秦風冷漠地說了一句,在衆人的注視下步步走向風暴的中心,面對秦摯那嚴肅警告的眼神,依舊平靜而無畏。
“阿彌陀佛,秦少爺此話何意?”悟嗔緊張地問道,這也是全場人最矚目的一個疑問。
秦風對秦摯的憤怒視若無睹,他從袖中取出一本藍色的劍譜以示人前:“諸位,這便是藺家劍譜——麒麟決,一直藏在藥王池。”
“秦風!!你為何要陷害你爹!”秦摯怒吼一聲,眼眶猩紅,淤血沖破胸膛直接噴出。
“莊主!”李猛驚恐地撫着搖搖欲墜的秦摯。
“奶奶臨死前告訴我,二十年前你觊觎藺家劍譜,勾結岳一啓血洗藺宅,這是秦家造的孽,也必須由秦家人化解。”秦風平靜地看着秦摯,“藏了二十年,夠了,爹你就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而感到羞恥嗎?”
“混賬!!逆子!!我養了你二十年!!你就是這樣報答你爹的嗎!!”秦摯青筋暴起,怒不可遏,他不敢相信自己聰明一世竟然毀在自己最珍愛的兒子手上。
“藺家上下上百條人命啊!!血流成河!!到如今你還不悔過嗎?!”秦風歇斯底裏地瘋狂大吼起來,眼眶通紅,并不是對藺家的感情,而真切的是對眼前這個自己崇敬了二十年的男人,真的希望這個男人能回頭。
“你!!!”秦摯震驚地看着眼前這個完全不像秦風的秦風,顫抖着手指着對方的鼻子,被氣得漲紅了臉,根本無力再反駁,頃刻蒼老了許多。
秦風那堅韌目光不離秦摯,他從袖中取出幾封信件交給悟嗔,仿佛下定了最後的決心:“悟嗔大師,這是當年秦摯和岳一啓勾結的信件。”
“不!!!”秦摯發狂似的嘶吼起來要攔截。
“哐”的一聲,寶劍出鞘,銀白色太初劍在白雪下更顯閃耀刺目,如雪花飛揚,劍花四散,最後鋒利的劍尖直直抵在秦摯胸前。
“秦風!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我是你爹!!”秦摯驚愕地看着這個向自己拔劍相對的兒子,臉色慘白一片,唇邊鮮紅的血液“滴答”落入雪地中。
“我說過,你不是我爹。”秦風麻木不仁地看着秦摯,曾經明亮的雙眸布上一層缥缈的迷霧,他手執太初抵着秦摯的胸膛,只要用力刺下去,眼前這個養育了自己二十年的男人便可以死在自己手上。
“秦摯!!原來真是你!!”鐵如泥看着這一封一封的信,震驚不已。
與鐵如泥同樣震驚在今日這斷魂峰一役的還有其他各門各派的掌門,峰回路轉,沒料到秦摯也是當年真兇,而披露真相的竟然是秦摯的獨子秦風!
而秦摯已經聽不到周圍那些指指點點,他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秦風,曾經那個每日纏着自己撒嬌的小兒子,曾經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是他用生命去維護的人,竟然如此冷漠地拔劍相向。
“只是因為江景抒?你這是要為江景抒報仇?”秦摯冷冷地笑起來,事到如今依舊孤傲挺拔。
“閉嘴!不要提傾墨!”秦風厲聲怒吼,仿佛對方觸及到他的底線。
“好。”秦摯咬緊牙關,眼底的憤怒淹沒了一切,他張開手臂冷冷地看着秦風說道,“今日你秦風有種的就殺了我,讓大家看看你秦風是如何手刃生父的!!”
“阿彌陀佛,秦少爺別激動。”悟嗔連忙上前攔住,“若真要讨回公道也不是你的事,你不必因此背上手刃生父的惡名。”
“大師,他殺秦風,是名正言順。”龍孤月看着秦摯皮笑肉不笑,仿佛一個從地獄爬出來的索命惡鬼。
“藺夫人?”周若憐惜地看着龍孤月,同是女人她自然能懂對方心裏的怨恨,“秦少爺只是孩子,切莫要遷怒。”
“秦摯,你給我聽清楚了。”龍孤月露出個詭異的笑容,“秦風并不是你的兒子。”
“你胡說什麽!”秦摯瞪着龍孤月咬牙切齒,“我現在只恨當年沒把你們殺幹淨!!留你這個落網之魚!!”
“當年石蘭寺可還記得?”龍孤月說的雲淡風輕,輕描淡寫,“容蕊難産而死,接生婆将一個男嬰抱出來跟你說這是容蕊用命換回來的孩子。”
“你想說什麽。”秦摯冷冰冰地看着龍孤月。
“你不知道罷,當年同一時刻我也在石蘭寺生下亭之的骨肉,是個兒子。”龍孤月似乎很享受看着秦摯那種急切卻冷然的表情,她露出個淡淡的笑容,“我買通容蕊的接生婆,将這個剛出生的孩兒換給容蕊,也就是說秦風是我的兒子,并不是你秦摯的兒子。”
“胡說八道!!這不可能!!”秦摯癫狂地發瘋起來,一個暗針淩厲地朝龍孤月飛去。
秦風一劍做擋,敏捷地将暗針揮去,他取出那個發簪舉到秦摯面前補了一句:“這是龍孤月的發簪,并不是容蕊的。”
“我就是怕了你會趕盡殺絕,将我和亭之的孩兒換到秦莊當少爺,是最安全的做法。”龍孤月笑起來,一字一言冰冷徹骨,“秦莊主,讓子緒給你當了二十年的兒子,算便宜你了。”
“荒謬!!荒謬!!噗……”秦摯龇牙咧嘴,瘋狂如獸般但一股悶氣沖上腦門,淤血沖破喉嚨噴灑而出,眼裏的憤恨與不服輸顯而易見。
白雪被鮮血染紅。
駱嘯扼掌走到中央,從看客變成了矚目:“秦摯,你還不知自己輸在何處嗎?”
秦摯跪在雪地上,寒風淩亂,他擡頭看着駱嘯那毫不掩飾的笑意,頓時臉色發青,腦子裏迅速回憶着這一切相關聯的蛛絲馬跡,電光火石間,似乎能看透卻又總有一絲迷霧。
“這是一個從二十年前便布下的局,為的是讓你和岳一啓為當年的惡行付出應有的代價!”駱嘯目光如炬,言辭狠厲,“當年就是我救下了龍孤月,和她謀劃了這一出換子之計,二十年的蟄伏,到今日,也該結束這一切。”
“哈哈哈哈哈……啊啊啊——”秦摯瘋狂地仰天嘶吼,如同暴怒的獅子,他那嗜血的目光一一掃過秦風、雲淙、駱嘯、龍孤月,那是恨之入骨的惡意。
“子緒!你還在等什麽!”龍孤月突然朝秦風瘋狂地大吼一聲,“殺了他!給你爹和子呈報仇!!”
秦風忽然渾身一顫,握緊手中的太初劍,劍花繁複如同麒麟降世,略顯生疏地施展藺家劍法——麒麟決,只見他劍快無影,黑氣繞身,兩儀四象八卦直至九九八十一個變幻蘊育劍勢。
就在那逼人的劍鋒快要襲上秦摯,秦摯冷笑起來,掌心一道紫色的光芒與那劍鋒對接相消,頓時地動山搖,秦風見狀便趁勢發狠地連擊劍勢,但畢竟生疏于劍法,很快便被秦摯壓在下風。
“你的武功是我手把手教的,你以為你真的能殺我嗎?”秦摯狠厲地盯着秦風,笑容猙獰陰森,嘴角滲出鮮血,“就算我受傷,你也殺不了我。”
秦風情緒已經瀕臨崩潰,他氣息不穩地用着并不太熟練的劍法,眼神始終回避着秦摯的目光,本以為自己能輕易對秦摯拔劍,可卻高估了自己。
二十年的養育之恩。
“秦風!!你還是這麽窩囊!!連你的仇人也不敢殺了嗎哈哈哈哈!!!”秦摯看着秦風歇斯底裏地嘲笑起來,眼中的憤怒漸漸被那慘淡的悲哀淹沒。
秦風緊抿着嘴,一言不發,只知道木讷地揮動着劍法,見招拆招。正在二人打得膠着時,秦家護衛也不閑着,拿起武器便發動猛攻,卻被各路門派弟子集體圍攻攔下,一時間秦風和秦摯打得激烈,周圍是秦家護衛和各門派人混戰,畢竟以寡敵衆,秦家護衛不多時便處于下風。
駱嘯看了一眼雲淙,雲淙立即會意,飛身而上前加入秦風和秦摯的戰局,那頭于斌等人也想上前助力卻被江笠同攔下。
“還是讓子緒親手報仇罷。”江笠同簡單地說道。
“好。”于斌點頭,嚴肅地看着雪地中央的秦風、雲淙、秦摯三人成戰。
“雲淙?呵,你也來送死?”秦摯癫狂地看着雲淙,相對起對秦風的招式略有松懈,但對雲淙他可是招招致命。
“風風!你在幹什麽!”雲淙明顯能感覺到秦風力不從心。
這頭的龍孤月目不轉睛地看着戰局,正當那三人打得如火如荼之時,她看準時機,用盡全力的力氣,發洩着壓抑了二十年的恨意,白煙如素的飄帶自袖中沖出,剎那梨花飄香。
她身如輕煙,靈動缥缈,周身被素白飄帶環繞,帶着狠厲的殺氣直直朝秦摯飛身而起,頃刻素白的千萬飄帶如同鋒利的刀劍,成包圍之勢将秦摯鎖在中央,白煙縷縷如刀刺入秦摯的身體。
龍孤月拼盡全力的一招用盡她最後一絲氣息,整個人重重地摔在雪地上,她看着秦摯瘋狂地笑起來,滿嘴鮮血:“哈哈哈哈哈……”
“龍孤月——”秦摯瘋狂地大吼一聲,顧不上身上淋漓鮮血,袖中暗箭如暴雨般朝龍孤月發去。
秦風旋身上前,劍法靈動地擋開暗器和秦摯招招對峙,他緊鎖眉心,仿佛下定決心,弦麗的黑色氣流纏繞,似是地獸嗜血忽而又是死花奪命,流暢順地撒發出黑暗的召喚。雲淙也立即跟上,封鎖住秦摯的退路,二人前後夾擊。
只見那崖間狂風不止,地動山搖,風雲變色,源源不斷的轟鳴聲在着偌大的山間産生回音,傳播深遠。
“孽障!”秦摯憤怒地看着秦風狂吼起來,幻化出無數的冰淩朝秦風攻去。
秦風看着秦摯那瘋狂卻絕望的眼神,他略顯幾分退卻,手上的招式竟然也漸漸放緩。
而雲淙敏感地察覺到秦風的怯意和退卻,皺起眉頭狠心朝秦風大喝一聲:“藺子緒!別忘了江景抒是怎麽死的?!是他把江景抒逼得跳崖自盡!!屍骨無存!!”
風霜中的怒吼把秦風內心最痛的事展露,恍然之間秦風仿佛看到江景抒那單薄虛弱的身子掉下懸崖,剎那間深情已負,那日的撕心裂肺将他狠狠牽扯,如同當頭棒喝,如夢驚醒,如同傷疤被人生生揭開,鮮血淋淋,血肉模糊。
雲淙自知要速戰速決,再拖下去不止秦風的情緒要崩潰,他們二人內力也會耗光,他果斷飛到秦風身邊,緊緊握住秦風執劍的手,劍鋒準确地指向秦摯。
“雲淙!不要!”秦風忽然驚愕地大吼一聲,下意識催動內力阻止這劍鋒的殺氣。
“藺子緒!你給清醒點!”雲淙不可思議地看着秦風。
“秦風!!你倒是殺啊!!哈哈哈哈!!!”秦摯披頭散發,整個人癫狂發瘋起來得大聲嘶吼。
“藺子緒!!”雲淙憤怒地大吼一聲,利索地點下秦風的幾個穴道,阻攔對方的真氣運行。
快刀斬亂麻,雲淙握緊了秦風的手,移動步伐如乘風破浪一般,鋒利的劍流割裂一片漫天的白雪,劍鋒朝外,尖端直至中天,周身輕旋劃出一道黑漆的氣流,螺旋升天。轟天的鳴叫,黑漆的漩渦以二人為中心向外輻射,漩渦所及,幽幽綠火在雪地上跳躍燃燒,噬天之火。
“不要!!!”秦風驚恐地大吼起來,想要阻止卻因穴道被封,根本無從發力。
秦摯更顯瘋狂,他将周身的冰淩急速卷轉起來,地面的積雪帶動着形成一個巨大的氣旋,密密麻麻的暗器混雜在氣旋中。
兩道旋轉的氣流剎那沖擊,頓時一道光柱從天而降,霎時沖擊四周,天地晃動了幾分,山崖上滾滾岩石雪球如同萬馬奔騰之勢砸下來剛好将秦摯攔截砸壓,雪絮漫天翻滾模糊了視線。
“啊啊——”
風雲變色,只聽見一聲含恨的吼叫,絕望而憤怒。
待視野清晰下來,只見雲淙握着秦風的手,二人執劍,劍鋒沒入秦摯胸膛,俨然将秦摯釘死在岩石上。
秦摯表情詭異地看着秦風,頭發淩亂,渾身帶血,滄桑而疲憊,此時他已經毫無還手之力,氣若游地挑釁起來:“秦風……殺啊……把我殺了給你的傾墨報仇……”
雲淙剛想用力刺下去完全了結秦摯卻感覺到一絲阻力,他不可思議地看着秦風:“風風,你在猶豫什麽!下手!”
“不……爹你為什麽!為什麽要逼傾墨下懸崖!”秦風不甘心地看着秦摯的眼睛,目光複雜而悲哀。
“我真後悔……呵呵呵哈哈哈……”秦摯仰頭大笑起來,掩去眼底的悲傷與絕望,他口中鮮血直流,“我就不該把江景抒逼死……否則藺家就斷子絕孫了哈哈哈哈……”
“為什麽!!!”秦風歇斯底裏地哽咽出聲,一串一串的淚珠奪眶而出,悲哀而無助。
雲淙則看準時機,在秦風晃神之時一道內力注入劍中,握着秦風的手将鋒利的劍狠狠地刺入秦摯胸膛……
滾燙的鮮血飛濺灑在秦風和雲淙身上,如墨汁潑向潔白宣紙。
“叮”
劍落地,鮮血沾染白雪。
秦風雙腿一軟,整個人坐在雪地上,呆呆地看着眼前曾經視如泰山的“父親”就這樣虛軟地倒下,恍然若失。
秦摯那血跡斑斑的身體摔在雪地上,殘存着一絲氣息,他的目光不離秦風,動了動嘴唇卻鮮血直流。
“爹……”秦風無神地看着瀕死絕望的秦摯,目光空洞仿佛行屍走肉,他突然苦笑起來,抓住秦摯的手腕,那掌心的銀白短刃刺目。
“風風!!你要幹什麽!”
“藺子緒!!”
衆人的呼喊卻沒有秦風的動作快,他握緊秦摯的手腕,将對方掌心的短刃對着自己的胸膛狠狠地刺去……
“你混賬……不要這麽窩囊!!”秦摯憋足了最後一口氣大吼一聲,用盡全身的力氣将那把短刃揮去,順勢點下秦風的穴道。
“哈哈哈哈哈……”
龍孤月忽然暢快大笑起來,即便自己已經耗盡了所有氣息,最終能看見這大快人心的一幕也算是她茍活二十年的慰藉。
秦摯把傲慢的目光落在龍孤月身上,也笑起來:“龍孤月……你也快死了……你也沒贏!”
“我沒贏?!”龍孤月冷若冰霜,她得意地看着秦摯,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可知道當年我把你兒子怎樣了?”
如同觸及到可怕的境地,秦摯渾身一抖,咬牙切齒地瞪着龍孤月奈何全身使不上勁,他盡力憋着一口氣:“你……你這瘋狂的女人……”
“你給我聽清楚了……”龍孤月陰森森地笑起來,“你的兒子就是……雲淙……”
晴天霹靂,秦摯将越發模糊的目光落在雲淙身上,臨死前聽到另一個可怕的噩耗。
“怎麽樣……被自己養了二十年的仇人之子和自己失散二十年的親生兒子聯手斃命的感覺如何……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
斷魂峰回蕩着秦摯最後一聲撕心裂肺的狂吼,聲音斷裂,魂已歸天,死不瞑目。
那吼聲石破天驚,如同閃電降臨,雷聲驚鴻,淩空穿過雲淙的胸腔,回蕩在耳邊久久不散。
雲淙表情一愣,星眸茫然地和身旁的秦風對視,然後移向那神情陰仄的龍孤月,依舊是那斯文有禮的詢問:“藺夫人?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的就是你,雲淙……”癱在雪地裏的龍孤月露出冰冷的笑容,表情盡是勝利的滿足:“你才是秦摯的親生兒子……當初我讓道姑将子緒抱到容蕊那,然後将容蕊的兒子……送到了上邑最貧的地方寄養了幾年……”
駱嘯從人群走出,面色沉靜如水,他直視雲淙,眼裏浮現黑暗的殺意:“然後便送到了駱府。”
“家主……是不是弄錯了什麽?”雲淙迅速回過神來,稍微走近秦摯,蹙起眉高聲質問:“你昨日不是跟我說,秦摯的親兒子是阿轶嗎?當初家主夫人難産而死,一屍兩命,阿轶是三年後從容蕊那抱來的孩子,你讓我将他帶來,引他和藺子緒一同殺了秦摯,不是嗎?”
他聲音在鮮血漸染的雪地裏顯得空蕩而突兀,安靜的四周只能聽見衆人的呼吸聲。
“還是說這是家主你的緩兵之計,阿轶他……!”說到這裏雲淙猛然騰身而起,荼白色的衣衫上漸染了秦摯的鮮血,在空中如同一朵盛開的扶桑花,他輕功扶風,身體輕盈的就要沖下山去。
而駱嘯迅速跟上,掌風使力,那墨綠色的毒氣便從袖中流淌出,一道劇毒的結界迅速凝在雲淙面前擋住了去路。
雲淙轉身掉頭,駱嘯閃電般地沖上前一掌蓋下,前者靈活地一閃,見無路可逃便果斷退後,重新落在雪地上,臉上如焦急而僵硬,纖細的眉頭都在緊張地顫抖。
“藺夫人,”雲淙攥緊衣袖,轉而看那倒在雪地上的龍孤月:“你們是不是弄錯了什麽?秦摯的兒子難道不是阿轶嗎?你們……”
“不愧是秦摯的親兒子,腦子反應很快,學武的資質也是一流,”駱嘯同時也落地,嘴角浮現冷笑:“我幾乎後悔把駱氏的武功交給你,更後悔把你安排在轶兒身旁。”
雲淙星眸裏閃過錯愕,一絲慘白從臉頰兩側出現,蔓延了整張俊雅的面容。
“根本沒有什麽一屍兩命,當初內人體質虛弱難産而死,但轶兒是健健康康,一看就是練武的好苗子,”駱嘯緩緩走進雲淙,将真相娓娓道來:“這事凡是府中老家仆都知曉,我不過讓他們在你面前撒了謊,你也就信了,若轶兒真不是我的兒子,我怎麽會傾我所能培養他?怎麽會放心把駱府的生意全部交給他?”
“你……”雲淙臉色慘白,見他要靠近,機警地後退幾步,卻發現後面已經圍上了駱府的衆護衛,那些都是他無比熟悉的面孔。
“二十年前你出生時這個局就開始了,”駱嘯見雲淙被逼得無路可走,嘴角笑意愈深:“我将你當駱府的心腹撫養,就是為了今天,但我沒想到的是,你和轶兒的關系竟然如此之好……好到能行男歡女愛的地步!!簡直就是不知廉恥!!!”念此他臉色扭曲起來,似乎壓抑已久的憤怒終于得到了宣洩。
雲淙聽聞扯了扯嘴角:“原來這些你早就知道。”
“凡是在駱府發生的事,都逃不出我的眼睛,”駱嘯陰狠道:“早在你和轶兒發生關系那一年我就知道了,當初恨不得直接殺了你……若不是惦記着還有更大的仇恨!”
“駱莊主為了報仇也是隐忍至極,這些年着實不易。”江笠同道。
“而且我想,既然你與轶兒是這種關系,那利用起來便更容易了,”駱嘯盯着雲淙冷笑道:“今日我早就料到你不會帶轶兒來,也料到你會親自代替轶兒,将秦摯一刀致命……哈哈哈哈!一切都和預料中的一模一樣,一模一樣啊哈哈哈!”
雲淙眼前一片白茫的惶然,眼前的白雪和人影仿佛都融到了一塊,依稀得分不清邊界。他耳朵裏嗡嗡的,就像整個暈頭轉向的思緒。
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怎麽會是秦摯的兒子?在雲淙自己的印象中,他自小便孤苦伶仃,住在上邑最清貧的藥鋪裏,每天吃着最下等的糠糟之食,若不是駱府偶然來買孩童,可能一輩子都沒有翻身的機會。
現在告訴他,自己居然原本應是秦家的小少爺,受盡萬千寵愛,怎麽可能?
“那……你會将阿轶怎麽辦?”他緩了半晌,才問出這一句。
“都現在了你還想着轶兒,也是不怕死。”駱嘯譏諷道,“轶兒是我的長子,我自然會待他好好的,讓他繼承家業延續香火,讓駱府枝繁葉茂。”
雲淙聽聞感覺眼前有些發黑,一口牙幾乎要被咬碎,身體幾乎站不穩。他顫抖地問:“那阿轶他……從頭到尾都是知道這個局的?”
駱嘯看着他的表情,瞬間哈哈大笑出來:“知道,知道!身為駱府的長子,他當然知道!不然今日他為何配合你不來斷魂崖?以他的武功,可能嗎?!”
斷魂斷魂,斷魂崖上人斷魂。
雲淙只覺渾身血液如冰凝般,而後開始絕望地逆流開來。淚水不受控制地湧上明亮的星眸,然後溢出,滑過臉龐,清澈無暇,一如公子若玉。
然而他面色依舊極力克制着,一如平日的溫和淡然。他努力站住,強撐着最後一絲堅定的信念;“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的。”
“不可能?你現在沒時間關心這個了,秦家小少爺。”駱嘯露出恐怖的笑容,臉色在剎那間扭曲:“所有仇恨都會在今日了結!”
袖袍微張,墨綠色的毒攻便要朝雲淙攻去……
秦風失魂落魄地倚在石壁旁恍然看着眼前這一幕一幕鬧劇,從岳一啓到秦摯到雲淙,二十年前一場血案帶來一場一場環環相扣陰謀詭計,他已經不敢說到底誰才是局外人……
算盡一切。
“少爺……”邱吉走到秦風身邊,為其解開穴道,滿臉憂色。
“所以,你們當真要殺雲淙。”秦風苦笑幾聲,他已經筋疲力盡,“殺岳一啓和秦摯還不夠嗎?雲淙有什麽錯?”
“是藺夫人和駱老爺一定要雲公子死……他們說斬草除根才幹淨。”邱吉為難地說道。
“若我要救他呢?”秦風提袖擦了擦手中銀白色的太初劍。
“少爺,這是先生的遺願。”邱吉壓低聲音說說着便動作迅速地塞了一張字條給秦風。
秦風愣了愣,他動作極小地看了看手中的字條……
飛雪漫天,風飏電激。
秦風臉色一寒,內力将手中的字條粉碎,頃刻間劍把出鞘,飛身攔在駱嘯面前,數道冰淩成了屏障,不由分說向雲淙擲來,快得令衆人無法反應。
雲淙看到來人立即揮袖抵擋,衣袂上的鮮血飄揚而起,映紅了白雪一片,随着與對方的纏鬥騰身旋起。
“藺子緒,你這是幹什麽!”駱嘯見此大吼。
雲淙揮袖接過秦風的一招一式,袖袍翩飛間恰與對方相視,最熟悉的眼神交錯,仿佛映照了二十年來的所有情誼和過往。
風雲激蕩,相顧無言。
“父債子償,父仇子報,我是在為藺家報仇雪恨啊!”秦風扭曲了一張臉大吼,憤怒的暗镖直取雲淙心口。
雲淙擡臂揮袖,深紫色的毒攻扭曲了暗镖的方向成功化解,将秦風的攻擊震碎得灰飛煙滅。
“你居然也知道報仇雪恨?”只見平日裏溫和的雲淙居然露出了嘲諷的獰笑,臉上盡是淚痕,一道毒風狠狠朝秦風揮去:“養尊處優的小少爺你配嗎?!”
“秦摯心狠手辣屠滅藺家滿門,我也要讓秦家斷子絕孫!”秦風震怒地喊道。
“哈哈哈哈!”雲淙大笑起來,淚水潸然而下,原本紮好的頭發被一枚暗镖切斷,青絲頓時散落:“簡直可笑!那個在秦家養尊處優的人應該是我!那個受盡寵愛的人也應該是我!你現在居然有臉說秦家的不是!”
秦風冷着一張臉不說話,閃躲過雲淙一記發狠的攻擊,而後閃電般地重重刺出劍氣,紛繁而炙熱的麒麟劍法,旋身之際,只看到他嘴唇微動……
雲淙錯愕中深深地看着秦風的雙眸,頃刻間,麒麟劍氣貫穿了自己的身體,全身受到巨大的真氣推動,迎着風雪向懸崖滑去。
風雲色變,天昏地暗。
荼白帶血的衣衫翩跹,整個人被巨大的劍氣擊得騰空而起——雲淙一只手仍伸向懸崖邊,袖袍中有暗紫色的毒藥,臉上茫然而無措,眼角還有淚水晶瑩,星眸望着出劍的秦風。
散開的青絲于風雪中仿佛定格了,這一幕好像凝固整個天下。
恍然間,雲淙嘴角突然勾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似是嘲諷,似是釋然。
繼而如紙墜落,公子如玉墜如風。
秦風急促地喘息着,他狼狽地站在崖邊看着雲淙消失在雲騰霧繞的崖間,忽然雙腿一軟,直直地跪了下去,嘴角滴滴鮮血滲出,太初劍狠狠地刺入雪地。
“哐當——”
玉碎無聲,風雲沉寂,斷魂峰上只聽見呼嘯的風雪戾鳴。
“啊啊——”
女人痛苦的嘶鳴讓在場的人毛骨悚然。
“藺夫人!你怎樣!”
“藺夫人!!”
于斌眼看着龍孤月快要散盡元神,迅速過來為其調氣,而在一旁宛若石像的秦風渾身一顫,回頭看見龍孤月虛弱地倒在駱嘯懷裏,口中鮮血直流,彌留垂死之際,那雙美麗的眸子一直緊緊看着自己。
“子緒……”龍孤月強迫自己僵着最後一口氣,絕望地看着秦風,只祈求這個才回到身邊的親生兒子能看看自己。
“藺子緒,你愣着幹嘛!快過來!!”于斌憤怒地朝秦風大喝一聲。
秦風猛然驚醒,即便已經疲憊得無力再動也艱難地跪爬到龍孤月身邊,緊張地握住對方的手哽咽着不停指責起來:“你怎麽這麽笨……你不需要散盡最後的功力去傷秦摯……我可以殺他的!”
龍孤月安慰地笑起來搖搖頭:“娘早就半死半活……能看見岳一啓秦摯滅亡已經心滿意足……如今也該去陪你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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