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阿姊
醒來時,盯着青藍的緯帳頂部,腦子裏溢滿了片刻的空白,那空白迅疾壓成一片,堵得人難以喘息。
我猛地坐起來,抓緊薄被,慌亂地打量着周遭毫無熟悉感的鸾錦緯帳,立時掀開踏了出去。
赤腳的冰涼讓我有片刻乍驚的清醒,掃及空蕩無人的清冷靜殿,入眼的先是一排排置物架。茫然空蕩地想了想,便為更加濃烈的陌生感攏住了。
我是誰?
瞥到妝臺,忙跑了過去。
腰間的金鈴貼身輕碎,我在鏡前停下,入眼而來的是一身水藍衫裙的少女。
那是一個臉色蒼白無甚血色的少年女兒,不知是生來瘦弱,還是大病猶在,眼窩深陷的毫無神采。
溜尖的下颚只有薄削的骨颚,弧廓的鼻頭斂來了天白亮光,臉色襯得更沒有血色。黛眉濃深,于蒼白的顏上分外觸目,突兀的像是自別處折來的枯木,既無點綴之色,也無融恰之合。
薄唇本是緊抿,漸漸有了迷惑加深的驚怔微張。
水藍衫裙之下的身骨瘦斂的厲害,偏是這一份瘦削,于蓮紋淺攏之處就有了盈然欲躍的傲立孤昂,整個人便不那麽孱弱至極。
衣襟的紋繡很簡單,墨藍的蓮紋枝理一路垂過了腰間漸變的喑藍博帶,落于腳踝處,盛放了大片的靜水幽藍。
長發未系,經由門外的徐風微晃,端有一種從泥淖中淺放而來幽蓮雅意。
“這是我?”
我微喃不信,不願意識到鏡中的女兒就是自己。
視線落下,腰間的方玉金鈴已無聲蘊貼,像是一點碎金,挑着人心頭生癢。我伸手撈起來看,初見并未有奇特,細看之時便為那細碎的裂紋吸引了心神。
翻來打量,才發覺上面暗隐着淺淡的紋理,反身折過光線,曾做過此舉的恍惚錯覺盈然而來,于是肯定了腰間的骨玉定與我有過什麽關系。
Advertisement
“折冬為夏?為夏折冬?”
奇怪的四個字并不順暢地咬在齒間,還是想不起有過如何印象。
不甘失望地翻來折去,望着碎裂的紋理,不免可惜它不耐用,随手想解下,也不知打了什麽結,解來解去的竟是如何也解不開。
無趣丢開,跌落而來的金鈴汀淙恪應耳際,讓人煩躁。
我從鏡前轉開,赤腳走到置物架前,随眼掃過其上的物件,便覺這些用心安置在上等檀木纏花架上的物件也不過如此普通。
普通?
我為什麽會覺得普通?心有奇怪,不禁用心打量起它們。
一路看下,有些物件倒真有那麽幾分精巧之意,材質有木有石,有金器玉件,大部分雕琢粗糙,像是經由孩童之手随意擺弄來的。
拿起一個雕紋成圓的木鼓,但見一條細線穿過鼓面兩側中心,線端兩頭各自垂下圓木小珠,下方有個只手可握的長柄,我捏在長柄随手晃晃,線頭兩端的圓木珠子打在了鼓面上,咚咚作了好一陣聲響。
我吓了一跳,本就是獨身處極靜殿中,為突兀的響聲打破寂靜,心下頓時慌亂驚跳,忙把它丢在置物架上去看別的。
及此掃過幾物,随眼又見一個渾身金黃的小泥塑,奇奇怪怪的模樣擺在一堆物件之中,端地有點兒別樣的格格不入之感。
它只有半個身子,像是半截枯骨,眼眉鼻子也捏的歪歪斜斜,沒有眼珠的眼眶更是吓人。
我慌忙轉開視線往下瞧,一路看過走過,立在兩方置物架的空隙中轉身而望,更覺置物架上的物件太過奇怪,根本不像一個世間的物件。
還有一些方頭方腦的透明物件,自尺來見方,非金非銅鏡面中映射出奇怪影像。
那些影像如同我的模樣,穿着卻大是不同,不知什麽料子的衣飾簡潔,長袖褲腿似是亵衣,甚至比亵衣還貼身地顯出了身段。
說的話我也聽不懂,奇怪的像是與我所在隔了一方明鏡,他們兀自在鏡面那頭活着,而我孤立此處,各自活的無牽無系。
此處,當真奇怪得緊,莫不是我困在了什麽奇怪的地方,那鏡面之後才是我要活的所在?
我大是驚怕,不敢再看那些物件,也不敢再獨身處于靜寂無人的清曠殿中,轉頭往殿外的光亮走去。
兀一出殿,才發覺那亮光并非陽光,而是無盡的虛無,沒有折光反襯,才呈現出了至白之色。
置身于此,我更肯定此處是個奇異之地,指不定還有什麽可怕的妖怪。
妖怪?
我呢喃在口地琢磨了一下,一邊琢磨一邊左右為看,當真見到左側有一條人身寬窄的青石小徑,掩在一片蔥郁不知名的濃翠之中,不知通往了何處。
我想了想,走了上去。
及至青石小徑,如臨仙境,身側的蔥郁瑩瑩散發出瑩潤青光,高大的林木垂下了許多晶瑩的絲縧藤蔓,上面生有許多色彩各異的果子,我随手摘了一個丢入口中,只覺入口即化,口齒生津地香甜沁睥,落及胸腹之處,讓人通體舒暢起來。
倒不是什麽奇怪的果子,我砸舌作想,對自己後知後覺的警覺生了暗惱尴尬,好在也不是什麽有毒之物。
一路安靜過極,如此仙境,竟沒半個活物,心下不免惴惴,便覺此處雖好看瑰麗,總有些不定的虛無之感,不該是毫無生機的。
想着想着也不知到了何處,遠遠似有海浪之聲傳來,我撥開林葉,心跳便漏了一拍。
青石小徑随着畫面拉開,突兀地在眼前斷掉了,好似于眼前之景也不敢打擾。我駐足而觀,臨此景此象,竟也如小徑斷掉一般地不敢貿然上前。
眼前所呈,是一幅遠遠挂在天邊,疏離得幹淨徹底的青墨靜畫,若我貿然踏上,那便是一手誤筆。感嘆至斯,縱有萬般好奇之心,也不敢随性而闖。
無邊無際的沁藍之海平靜微漾,海風也不是那麽凜冽,許是太過靜默似畫,總是有些迫人而來的壓力。
細碎彩石鋪呈了海邊的折射微光,虛幻如夢的臨海之境有一顆崎岖嶙嶙的巨石,及人之高數人之圍地孑孑立在亂石之上,而那青墨長衫的女子于它丈外靜坐,微曲半腿地撐着下颚,微側仰首,無比專注地凝視着頑石。
天地浩渺之中,好似只有她一人一石,與其它,皆不過是她們的陪襯罷了。
若非海風拂動她的青墨長發,畫面便靜得極了。
她側顏如玉至斯,也不知那一張臉轉過來,會是如何驚豔至心?我心漏節奏,想來非因眼前此畫,不過因畫中之她。
念及至此,我口幹舌燥,女子之顏,我于鏡中見過自己,雖比不及她,也不失顏色,怎就如此心念她有之顏?
正是難解難明,那張臉已缥缈轉來,逆光之下,她眉目之間盡是虛浮輕幻,捉摸不定地讓人連呼吸也艱澀難續。
我難受地反應過來,心下已轟鳴而跳,耳際平生燥熱,挪不開的眼立時為她眉心殷豔的朱砂吸引了心神,陌生的熟悉感湧沒過來,讓人下意識地想要叫她的名,偏是想不起該怎麽喚她。
倒是她分外自然地斂着一雙空蕩之眼,一半冷清一半殷如朱唇明豔的兩極之顏,便那般落定在了天地接海的濃彩青墨裏。
我心跳劇烈,有着生疼的撕扯感。
“醒了?”
她朱唇輕啓,随風而來的話,破碎飄遠地糾纏在細碎撩起的青絲中,明明碎的厲害,偏是清晰分明地落在了我耳際。
我不由自主地點了頭。
她便笑了,笑得輕倦,整個人卷沒在濃烈的倦意裏。
空蕩的眼底跟着濃倦了綿纏溫笑,纖長支額的手下落,精致額頭也順勢倚下,歪在那處安然中,倦極暖淡地開了口。
“過來。”
霎時有什麽熟悉的畫面湧來,我心覺認識她、見過她,雖忘記她如何之名,也并不影響我與她該有的親近至心,便自然而然地走了過去。
像是踏過了遙遠的孤寂無人之途,我早已疲憊不堪,迎着她一張迫人的精致容顏,始才驚覺我所行至此,不過是為她而來。
終臨親近,與她伸手可握,卻是心有生怯地不敢靠近。人好似在了夢中,若我與她接觸,這夢便會立時醒來。
我惶怯而立,倒是她抿笑生倦,玉臂一攬,将我不甚雅致地推在亂石跌坐,還未反應,整個人挨在我腿面,懶懶躺上了。
亂發迷眼,我伸手攬發擋在耳際,稍得了清晰畫面,是她直勾而來倦極空蕩的眼,人也就未曾反應地跌進去了。
真是好看的精致迫人,我想要避開她幾乎直抵人心的眼。
她不說話地迎着我,眸底好似有什麽千言萬語,并不不急于開口地懶散為倦,像是在等我為問,她如是答之也是。
明确她意,我也就真開口問了她。
“我是不是見過你?”
她明豔的唇彎彎翹角,倦極的态勢立做輕俏,“蠢東西……”
缭繞拂起的話像是輕風細語,瞬間飄得遠了,我有些失神,無有所想地已自然反駁,“又罵人家蠢!”
為何是‘又’?
我驚訝張眸,喜道,“便知我認識你,你快告訴我,我是誰!”
她斂下眉,分明阖的更深,我卻覺她空蕩的眼跳出幾分盈亮。
“不記得?”笑言如她,又見了幾分喜色。
我搖了頭,瞬息的失落跌在心底,委屈道,“醒來便記不得,不知道怎會在那麽一個空蕩無人的鬼地方,若不是遇見你,還以為只有我一個活人呢。”
“人麽……”
她将一個人字婉轉承轉在齒間低吟,餘音寥寥的像是吐了一口煙氣,讓人昏昏欲睡地又不舍清醒。
我生了倦,眼皮下沉,忙是扯着她的手急道,“我覺你十分親近,定是我認識之人,權且告訴我一聲,我是誰,不然我總怕這是一場夢,醒來後連你也不見了。”
“是夢不好麽?”她淡然反問,唇角壓下,卷來了一些寥然無趣之意。
我怕她不說實話,更是急切,“總歸要醒來,若醒來連自己也忘卻,那自是不好的。”
她不應話,眼眉輕倦阖下,幾乎連成一條淺淡的線,人往我懷中靠了靠,溫熱的呼吸挨在我腰上,“也是。”
“那你可要告訴我?”
我聽她言語之間有着憐惜的輕淺,生怕她會在我懷中當真化成了捉不住的輕煙,幾近壓在她眉心地急道,“你便告訴好不好?”
青絲紛亂地攏在我與她親近的距離間,讓我看不清她有沒有看我,只覺人被她周身的倦意沁得糊塗,眼皮都挨不住地打架了。
“折夏,子折夏。”她輕喚,溫涼的手握住我紛亂的青絲,讓出一雙清亮倦極的眸,再度覆軟而道,“你是子折夏。”
像是被握住了紛亂空蕩的心,我對這個名字有着莫名的熟悉疏遠,真有一種活在夢中的迷糊感,低喃複問,“折夏麽…那你是誰,為何認得我?”
“我麽…”她抿字複繞許久,斂眸複起,迎來彎翹含喜的肯定語氣,“我是不見,是折夏…你的…姐姐……”
姐姐?
“阿姊?”我總覺奇怪,對此毫無印象,茫然複問,“子不見?”
她放開溫握的青絲,憐惜地撫上我臉頰,溫柔的指尖尚有未能褪盡的青絲纏繞,指尖的摩挲既是溫涼又是磨人的難耐,啓唇而來的蠱惑之音穿透海風落在耳際,清晰極了。
“你這小魔頭,不管不顧地下界作耍,誤入萬象林中遇險,害姐姐我救你不及,不僅傷了身子,更是躺上數月,怎地一醒來,連我也忘了?”
“下界?”我疑問生惑,“什麽是下界?難不成,此處當真是個仙境?”
她愕然生愣,随即笑得眼眉彎彎,大是趣味地捏了一下我的鼻頭,道,“蠢東西。”
我羞惱避開,薄嗔道,“再說我蠢,我可要生氣了!”
她笑笑,不以為然,淡道,“世上哪有什麽神仙,無象界是你我的家,下界之詞不過是你偷跑下山的說辭罷了。你既不記得,我也正是無趣,索性和蠢東西你說說過往之事,說完之後給你個機會認錯,自選責罰,否則我可不會說。”
她既有心說,我歡喜不及,忙不疊點頭,“認罰認罰,阿姊說是錯了,那折夏定是錯了,不過,就沒個什麽法子讓我自己想起來?怎就會傷了腦袋呢?記不起事真是麻煩,以後折夏再也不要下界了!”
“記得教訓才好。”她笑應,賴在我懷中勾着金鈴細說起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