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餘霞成绮

牖窗外餘霞成绮,澄江如練。

桌上還放着薛紛紛喝剩半碗的藥,粉青釉番蓮紋碗裏是黑乎乎湯汁。是她出門出得急便沒喝完,然而這都算不得什麽,薛紛紛罕見地面露哂色,摸了摸臉頰不自在地問:“将軍何時回來的?”

傅容端詳她表情,眸中笑意一閃而過,“半刻鐘前。”

不待薛紛紛走到跟前,他觑一眼桌上擺放物什問道:“夫人可否告訴我,這是何意?”

那鹿鞭粗大油潤,更有淺淡腥味傳來,橫陳在兩人之間,薛紛紛只覺得面子裏子都丢盡了。

她快步上前迅速将東西裹進紙包裏藏于身後,眼神左顧右盼就是不肯看傅容,睜眼說瞎話信手拈來,“哦,我今天讓莺時去買藥材,結果她這笨丫頭買錯了。方才出去匆忙忘記收拾,将軍不要在意。”

說罷把手中燙手山芋遞給莺時,并狠狠指責一番,“我看你是愈發沒有腦子了,小心我将你送人。”

平白無故被扣了個大帽子,莺時委屈非常,看看她又看看傅容,最終屈服于薛紛紛的威脅目光之下,“小姐教訓的是,莺時知錯了。”

可惜這點小計倆焉能糊弄過傅容,他低聲笑過并不揭穿。

一直到莺時捧着路邊從翠峰松柏折屏走出,傅容才看向薛紛紛徐徐說道:“夫人莫非是在暗示我什麽?”

薛紛紛被揚眉核兒嗆在喉嚨,猛地咳嗽起來,一手掩唇一手扶着圓桌坐在镂雕海棠八角繡墩上,咳得淚花兒都出來了才見停,“将軍知道世上最尴尬的三樣事是什麽嗎?”

未料想她會不答反問,傅容想了想道:“敗仗,割地,棄城。”

果真是軍營出身的大将軍,凡事都離不了本職。答的雖好,卻不是薛紛紛心中的答案。

“錯了。”她搖搖頭一本正經地糾正,“是說錯話,認錯人,表錯情。”

這姑娘素來喜歡怪着彎兒罵人,次數多了也便不跟她一般見識。

傅容攔住她欲往床上走的身子,輕松帶到懷裏穩穩放在腿上,捏起她下颔對視,“買的什麽藥材,是否身體又有不适?”

Advertisement

懷裏小姑娘起初不斷掙紮,她今天累積了想早些換衣服休息,偏傅容不給這機會。後來便漸漸地老實了,捏着纏枝蓮紋袖襕垂眸不語,打定主意不肯告訴他實情。傅容下巴正抵在她頭頂,放在她腰上的手緊了緊示意說話。

只今日一事委實不知該如何開口,薛紛紛想了又想,索性轉過身伏在他胸口,雙臂攀在他寬厚肩膀上,小臉深埋入頸窩,聲音軟軟糯糯地撒起嬌來,“容容。”

長睫毛掃得人心底騷動,呼出的氣息溫溫熱熱灑在皮膚上,傅容低頭看她嬌俏容顏。

知這是她慣用手段,是以不為所動地摟住她腰肢,“為何去買藥材?”

若是一開始薛紛紛便大大方方地承認,因為病情才需要買藥,或許傅容并不會如此起疑。然而她反應不對勁,眼神躲藏言辭閃爍,擺明了便是有內情,就差沒在臉上寫一個“我很心虛”。

事實上薛紛紛确實是心虛的,論察言觀色她比不上傅容,唯有坦白道:“我不想告訴你。”

傅容正色,不容置喙,“說。”

“好嘛。”薛紛紛這才妥協,只是抱着傅容脖子的手不肯撒開,聲音裏沒了平日裏嚣張底氣,“我去陸大人家了,總不能空手而去,是以便采買了些名貴藥材算作見面禮。”

半響沒有傅容聲音,薛紛紛在後背拽了拽他衣裳,“我是為了陸井沛的事情去的,你若是不高興便說出來罷,反正我去也去了,你能奈我如何。”

傅容将兩人距離拉開了些,與她直視,“你同陸大人說了什麽?”

本以為這事他會像往常那般一笑而過,未料想竟這般嚴肅,薛紛紛杏眸擡起将他仔仔細細看了遍,心頭泛上奇怪滋味,“沒說什麽,就是讓他多多管教女兒,早日給陸井沛許個好人家。”

傅容将她放到地面,手臂擡起恰好放在她頭上,俯身兩人在同一高度,“紛紛,下回別再如此沖動。”

他極少用正經嚴肅的口氣說話,一般這時候都會緩慢地喚她紛紛。

薛紛紛不知哪裏做的不對,莫名其妙被擺了臉色,心裏也是不高興,毫不客氣地将他手拿開,“将軍是在心疼陸姑娘吧?可惜了,我從小別的不會,只會沖動,想必要惹您不高興了。”

說罷轉身便要往外走,不願與他同待在一個屋檐下。

從镂雕花鳥紋落地罩下走出,莺時正在擦拭桌椅,見她出來甚為詫異,“小姐要出去?外邊天都黑了,您要做什麽吩咐一聲便是,何必要親自去呢?”

薛紛紛乜她一眼,“我去如廁,你也替我?”

便見莺時被狠狠噎了一口,面露尴尬。薛紛紛從她身邊經過來到菱花門前,擡手正欲推開下一瞬卻被人從身後拽住手腕,力道不大卻十分堅定,一壁将她往屋裏帶一壁吩咐莺時,“出去,誰都不許進來。”

莺時怔怔,半響如夢初醒似的點點頭,連忙退出房間阖上門。

在門關上的一瞬悄悄擡眼往裏看去,便見床上水色帷幔輕動,兩道身影若隐若現,她驀地臉色一紅,強作鎮定掩上門退下。

薛紛紛在床中央橫了條秋香色折枝牡丹薄褥,疊放的整整齊齊,“今晚你睡那邊,不許越界。”

虧她說得出口,兩人分界差別巨大,簡直三七。

她七傅容三,這點地方,夜裏睡覺不摔倒床上去便要偷偷祈禱了。

傅容哭笑不得,長期在薛紛紛這裏吃苦頭已經吃出經驗來,聯系兩人前後對話一想便能猜到個七八分,遂耐着脾性解釋道:“一個巴掌拍不響,夫人聽話這話沒?”

薛紛紛頭一偏故意道:“沒聽過。”

“那現在聽過了。”傅容在床沿半躺下,兩條長腿閑适地擱在另一頭,手枕在腦後倚着猩紅妝花大迎枕,颀長壯碩的身體幾乎占去了三分之二的地方,“無論陸捕頭做什麽,只消我不表态,夫人亦不過問,便是她一人癡纏,久而久之人們便道是她剃頭擔子一頭熱。若是夫人今日介入的事被人知去了,那便證明她委實是個威脅,恰巧我傅家忌憚這個威脅,此舉實為不太明智。”

薛紛紛坐在床內側,仔細一想似乎說的頗有道理,抿抿唇強詞奪理,“我是被她氣糊塗了,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這麽沒修沒臊的姑娘,可真教人開了眼界。”

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問:“将軍會如她所說的那樣嗎?”

沒想到換來傅容朗聲大笑,他側過神捏住薛紛紛鼻子,“你竟然信那等荒謬的話?”

薛紛紛低唔一聲,拍了拍他手背讓他拿開,因着被堵了鼻子說話甕聲甕氣,“有一句古話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傅容笑聲更甚,“還有一句古話叫鹹吃蘿蔔淡操心。”

感情說到底還是她想太多,薛紛紛被捏得鼻頭通紅,她憤憤地瞪了傅容一眼,“好心當作驢肝肺。”翻身倒進床褥中閉眼裝睡。

這是說成語說上瘾了,傅容無奈地連人帶被一同攬入懷中,“才說罷我是貼心小棉襖,怎的轉眼就翻臉不認人?”

薛紛紛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氣,“沒有你這麽大的棉襖,我要去換一件合身的。”

“為夫跟你就很合身。”傅容滞了半響,話裏有話道,未等薛紛紛做出反應,他的手已經不規矩地探入白绫寬綢衫兒中,貼在薛紛紛耳畔啞聲道:“無論哪裏都很合适。”

薛紛紛登時面色通紅,即便已有許多次仍舊無法習慣,何況兩人身型本就相差太大,每回都承受得十分吃力。可惜她是這麽想,傅容卻不是,興致來了能夠做到後半夜,簡直要将薛紛紛的腰折過去。

眼下依舊如此,薛紛紛的反抗沒持續多久便軟化,任由他予給予求,在狂風暴雨中起起伏伏,不多時一口咬住他肩頭,難耐地哼出聲來。

傅容曾向她承諾過不出幾日這邊的事便能解決,解釋便能一同回粵東去,薛紛紛一直記在心上。

轉眼過去四五日,陸井沛那裏沒再動作,使得薛紛紛逐漸将其淡忘,還以為是終究想通了。她整日閑來無事便操心起薛錦坤和何清晏的終身大事來,奈何何巡撫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依舊沒太大進展。

從薛錦坤房裏離開後,她攜莺時飯飯下樓正欲去街上走動走動,便聽廳堂有人高聲道:“聽聞傅将軍過不幾日便要走了,你們說,那陸捕頭會如何做?”

與他同行穿粗布短褐的一人嘿了一聲,“能怎麽做,依我看那陸井沛多半會生米煮成熟飯!不信瞧着,陸大人今日不是在府裏設宴邀請了許多人嗎,聽聞傅将軍也去了!”

說罷兩人對視一眼,會心一笑,繼續碰碗大口大口地喝酒。

修建河堤一事陸續進展,基本步入正道,傅容不出兩三日便能夠離開,今日已将一事後事處理妥當。不知陸大人是處于何種企圖擺宴,旁人都道他與傅容不和,怎的忽然變轉了性情?

心中裝着事兒玩也不痛快,一路上薛紛紛都在分神思索,心不在焉。

莺時喚了好幾聲得不到回應,甚至還被嫌煩哄到一旁,控訴道:“小姐就沒走心。”

“那就不走了,回去吧。”

她既已發話,兩人便莫敢不從,悻悻然回了客棧。

到了客棧門口卻霍地停住,提着串珠八寶紋裙襕的手緩緩放下,尚未邁過門檻轉身便往出走。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