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元宵燈會
元宵節吃湯圓是必不可少的,待小豆花抓罷周後,傅容心情大好,便将那把匕首慷慨地送給了他,并随手別在了他衣服上。穿松花短襖的丫鬟将紅檀圓桌上的東西撤去,取出食盒裏的花卉紋銀碗逐一擺放桌上。碗裏分別有蘿蔔湯圓和水粉湯圓、菜肉湯圓等,各人口味不同,分別選用自個兒鐘意的便是。
薛紛紛最愛吃的是水粉湯圓,松仁核桃的香味溢滿口腔,好吃得魂兒都要飛起。
小豆花見她吃,坐在她懷裏扒拉碗沿,模樣饞得不得了。奈何他如今年紀太小,吃不得這些,薛紛紛制止了他兩回依舊沒用,後來鬧騰得薛紛紛毫無辦法。
“次……”
他才說了這一個字,便被傅容提溜起後衣領交給一旁嬷嬷
傅容面無表情道:“好好看着。”
嬷嬷猝手不及,索性穩穩接住,小心打量薛紛紛神色,見她并無異議,這才退下到折屏後偏廳去。這會兒正值午時,想必小少爺也該餓了,嬷嬷将他交到奶娘手中,立在身前細心看着。
昨日薛紛紛說要去看元宵燈會一事,并非心血來潮。
其一自打回粵東後她還沒真正出一趟門,其二她跟小豆花相處的時間不多,是以才想借此機會多加親近。起初她是要莺時季夏陪着去的,如今傅容回來了,她便不必操心孩子歸誰抱的問題,樂得自在。
要知道小豆花雖才一歲,抱久了仍舊非常累人的。
申末莺時為她重新梳好發髻,頭戴珠翠,耳垂金鑲玉燈籠挂墜,略施粉黛。她本就生得杏臉桃腮,十八正是姑娘最美好的年華,真個眉目如畫,嬌豔欲滴,一雙杏眸仿似盛了一斛秋水,清澈明亮,顧盼生輝。
待她穿戴完畢出去時,傅容已經在外等候多時,他不過在道袍外簡單披了件鶴氅。饒是如此仍舊英挺偉岸,颀長身子往庭院中一立,便如松如柏,存在感不容忽視。
薛紛紛在門口滞了滞,旋即若無其事地上前,從他身旁繞過走出庭院。
原本她對傅容态度有軟化跡象,打從傅容昨日用強後,薛紛紛便連一眼也吝啬施舍給他。與手底下丫鬟照樣說鬧,清脆綿軟笑聲不絕于耳,偏偏對傅容視若無睹,一直到了馬車上仍舊如此。
待薛紛紛踩着腳凳登上馬車後,莺時也要抱着傅峥上去,尚未走到跟前便被傅容攔下。
“将他交給我,你同其他人坐另一輛車。”他如是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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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睜睜地瞅着他上了馬車,車夫悠悠牽起缰繩喊了聲駕,馬車便從跟前走過。莺時與剩下等人面面相觑,今日出門統共就這麽一輛車,教她們上哪兒再找一輛……
薛紛紛坐穩不久,以為是莺時上來了,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朝門口睨去,“叫傅容別上來,就說人已坐滿。”
話音剛落猛地停住,便見傅容鎮定自若地打簾走入車廂,懷中還抱着新奇不已的小豆花。他好似沒聽見她方才那番話似地在一旁坐下,将傅峥放到兩人中間,調整了坐姿,這才徐徐道:“坐滿了?”
薛紛紛無語凝噎,但又不服輸了氣場,遂坐直身子将小豆花往自己身邊抱了抱,面不改色心不跳:“将軍沒看到嗎?這是我兒子,他鬧騰起來需要的地方很大的。”
說着還捏了捏了小豆花胖呼呼的手臂,“你說對不對?”
小豆花不明其意,反而嘎一聲笑了,看着傅容的眼睛晶晶亮亮。
這姑娘無論何時都改不了一身的孩子氣,卻也是難得珍貴之處。
傅容笑了笑,“這也是我兒子,夫人怎能剝奪我同他在一起的權利?”
他坐上來不多時馬車便緩緩行駛,薛紛紛面露疑惑,又掀起布簾往後瞧。果見莺時一臉無奈地看着她們馬車,薛紛紛便猜到了大概,回頭不滿地看着傅容,“你做什麽不讓他們上來?”
兩人分別坐在馬車兩角,一擡頭便能看見對方眼中的自己。
傅容眉梢上揚,故意打趣,“這是我同夫人的家務事,如何能讓外人看了笑話?”
“看笑話?”薛紛紛忽而一笑,抿起嘴角模樣乖覺,“我只是同将軍置氣,怎麽會牽扯了別人,将軍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
傅容低哦了一聲,“夫人既然如此通情達理,又為何獨獨不待見我?”
“那是因為你不招人待見。”薛紛紛想也沒想脫口而出,末了覺得這答案非常好,竟然彎起唇角笑了起來,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在車內燭火的照映下瑩潤嬌憨。“你求我原諒了嗎?若是沒有,我為何要待見你呢。”
說到底是嫌他沒給個明确答案,姑娘家要的無非三樣,承諾,道歉,甜言蜜語。
可惜傅容只能做到第一條,中間那個勉勉強強,更別提最後一個了。薛紛紛掰着手指頭想了想,不住地搖頭,替自己惋惜心疼。
傅容雖然不會琢磨姑娘家心思,但好在腦子好使,聽聞薛紛紛此言便知她意思。這姑娘說話總是拐彎抹角,腦子裏不知裝的什麽迂回路線,總是讓人捉摸不透。
“本以為夫人如此聰慧,定能猜到我心中所想。”傅容一笑,車廂內對于他來說委實窄小了些,雙腿都沒辦法施展開來,是以在薛紛紛看來他頗有些正襟危坐的意思,不由得對他正視起來。“我在心中求了夫人許多次,夫人竟然沒有聽見嗎?”
時間長了他學會了薛紛紛的滑頭,這話教人怎麽答都不對。
要麽承認不夠聰明,要麽被他蒙混過關。
然而他卻小瞧了薛紛紛,總歸有辦法将人噎得說不出話,“哦,大概是你心裏風太大,我沒有聽清。”
說罷車內一靜,俄而只聽傅容朗聲低笑。笑罷情不自禁地将薛紛紛扯進懷裏,鐵壁環着她盈盈腰肢,湊在她耳畔聲似蠱惑,“夫人原諒我,若是再有下回,定恨不得日日報你平安。”
小豆花被晾在一旁,睜着大眼觑他們,兩只小手張開似乎要扯薛紛紛的衣擺。
薛紛紛聽罷不做聲,伸出一食指讓他抓住,小小手掌包裹住她,有種莫名的安詳溫暖。她斂眸垂下扇子般的睫羽,掩蓋了瞳仁中的微波粼粼。
直到傅容問起“怎麽了”,她才另一只手掐了掐傅容手臂小聲道:“不許有下次。”
她人小,力氣能大到哪裏去,根本沒能弄疼傅容,末了又恨恨地低頭一口咬住。這一口下的力道不輕,直咬得傅容長嘶一口氣,卻沒掙開,另一只手順了順她頭頂烏發,連聲音裏都含着笑意,“國事戰事,如何由得我做主?”
薛紛紛本要松開他的,聽聞這話更加下狠了力道,簡直不将他咬出血誓不罷休的架勢。
可惜傅容皮糙肉厚,她最終沒能如願罷了。
随後擡頭睇向傅容,別開頭呸呸兩聲:“是鹹的。”
嫌棄完後端正了神色,眼睛雖含笑但卻一本正經,“将軍說的不錯,确實由不得你做主。但這就能成為你不把我放在心上的借口嗎?”
“你沒回來之前我确實是擔心的,你完好無缺地回來我心中自然高興,可是仍舊會有那麽點兒不甘心。”薛紛紛掰着小豆花的手指一根根捏過去,末了落在他可愛的臉頰上,嘴角翹起一抹弧度,“将軍其實一點也不關心我,沒将我放在心上,無論你說的再好,我都感受不到。”
說罷不等他有所反應,偏頭對上他漆黑眸子,手扶在他右胸口的位子,“聽聞将軍這裏受傷了?不知現在恢複的如何?”
傅容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已無大礙。”
“那大概不必我關心了,将軍是個有分寸的人,連受傷都是養好了才來見我。”薛紛紛挑唇,不無揶揄道。
馬車似乎到了地方漸漸停穩,她正欲起身往外走,便被傅容攔腰帶了回去,不容辯駁地堵住了櫻唇。
“夫人放心……不會再有下次,不會。”
他們下車的地方正處于鬧市接頭,萬家燈火,交相輝映,人影攢動。
薛紛紛立在遠處張望,到處都是各色花燈,或懸在屋檐或堆滿攤鋪,簡直要看花人眼。莺時幾人想必還沒趕來,薛紛紛自然要在此等候,她到前頭買了一盞兔兒燈拿在手中,放在豆花手中讓他握着。
小豆花顯然對這東西極感興趣,拿在手裏啊啊嗚嗚地一提一提,兩只黑豆般的眼睛裏映出亮團火光。
等了一刻鐘仍舊不見人來,兩人立在街頭常引來路人側目,薛紛紛便扯着傅容到一旁猜燈謎的地方。
這是個書生模樣的男子在路邊擺的小攤子,身前只陳設了一張宣紙,字上寫了“十五日”三字待人破解。有人道出答案後他才提筆寫下一張,從頭到尾未說一句話,似乎是個啞人。
薛紛紛駐足觀看,對這些趣味燈謎從小便敢興趣,常常跟薛錦意你來我往地猜,有時候她出的題連六哥都能困住。只不過随着年紀稍長,便逐漸消減熱情罷了。
書生靜靜地坐在翹頭案後,見面前衆人愁眉不展,略微一笑。
他面前是一幅畫卷,裝裱不菲,誰能答中他所有謎題,這畫便贈予此人。書生目光對上薛紛紛時怔了怔,又投向桌上畫匣,不由得擰起眉頭。
見無一人上前解答,薛紛紛正好想找東西解悶,便拿起筆山上羊毫筆在宣紙旁從善如流地寫下一字。
——腫。
周圍人多,傅容便立在她身側,看她得意洋洋地抿起唇角,若不是礙于場合不便,定會拍拍她的腦袋以示表揚。
書生收起那張紙,提筆又寫下了一句,只是他一改方才輕松神色,表情有些凝重,下筆時也是心不在焉。
薛紛紛一心一意都在他出的謎題上,根本沒注意他面色如何。
兩人一問一答對了約莫十道謎題,薛紛紛全部迎刃而解,到了最後鼻子簡直要翹到天上去。臉上歡喜乖覺笑意仍未退卻,朝書生彎眸一笑,客氣有禮。懷裏小豆花大抵是等得極了,“娘娘,娘娘”叫了兩聲,便攀着她肩頭欲往外走。
薛紛紛一手扶着他後背安撫,一手指着桌上畫匣問道:“這畫是要送給我的?”
書生最後看了她一眼,放下筆颔了颔首。
誰想薛紛紛只拿在手裏掂量了下,甚至沒有打開便重新送回他手中,“還是給你吧,我對畫不感興趣,省得糟蹋了一幅好作品。”
自從皇上上回擅自給她買下了一幅山水畫,薛紛紛便對畫卷莫名地抵觸。
五千兩銀子,她至今都記得清清楚楚!
回頭一看并無傅容身影,薛紛紛抱着小豆花從人潮中退出,環顧四周也沒尋着他人,不由得駐足觀望。
“才一會兒的工夫,該不是又尋不着路了吧?”薛紛紛緊起眉頭喃喃自語。
周遭人十分多,摩肩接踵的程度,她被一人撞到,踉跄着往一旁退了幾步。懷中抱着個孩子的原因,險些栽倒在地,她下意識扶着小豆花的頭,不讓他受傷。
眼看在這兒找是不可能的,薛紛紛唯有先回到停放馬車的地方,去問問車夫有沒看見傅容,或者讓他去尋找也可以。打定主意後薛紛紛便抱着小豆花回到街頭,因着人擠人的緣故,走的極不順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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