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驚魂未定

聞言傅容動作一滞,不動聲色地看了沈氏一眼,“母親此話何意?”

現在薛紛紛睡着,若是她醒來必定不會同意。傅容即便沒見識過,也能猜到是怎樣一番場景,她那樣喜歡傅峥,怎麽舍得離開他?

沈景儀要去蘇州的事他有所耳聞,不久前才有意無意跟他提過一嘴,這不去不知是多久。這一趟若是讓小豆花去了,指不定何時才能再見,別說薛紛紛,連傅容都無法同意。

“此事是我的責任,母親莫要因此遷怒紛紛,她已經做得足夠好。”傅容給她覆上毛毯,剛包紮好的傷口又沁出血來,一圈圈紅暈看得人心中觸痛。那傷口一看便是下了狠勁刺的,不知道她如何承受得住。“請母親放心,日後定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

可惜沈氏不那麽認同,看傅容的目光便得冷厲,“這一件事便足夠了,你還想發生幾次?”

傅容啞然,又不能明面兒上跟她發生争執,只沉聲道:“我跟母親一樣不想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更不想紛紛為此受傷。然而孩子也是紛紛的,您要如何起碼得先同她商議之後再做決斷。”

此時馬車已經走到平南王府,沈氏打簾走下馬車,“你讓她好好休息,明日我自會同她說起。”

此時天色已晚,她就算不想留下也沒辦法,外面客棧都打烊了,這個點兒根本沒人開門做生意。沈景儀身後跟着她從家裏帶來的兩個丫鬟,大門口有府邸家仆接應,均沒見過她,是以面色疑惑。

往後一看見傅容抱着薛紛紛下車,就更加不解了,小姐怎麽了?看樣子臉色不大好?

傅容簡略地介紹了沈景儀的身份,并讓下人給她準備一間客房,“領老夫人到客房去,不得怠慢。”

家仆了解身份後連忙應是,彎腰攤掌示意沈氏随他前去。

臨走時傅容又道:“峥兒如今才一歲,正是需要母親在身邊陪伴的時候。況且他以前從未跟紛紛分開過,母親若是堅持此舉恐怕不妥。”說到底還是希望她收回剛才的決定。

可惜沈景儀若是這麽好說話,便不會讓她頭疼至今了。

“這點你不必擔心,我會讓人好生照顧他。”沈氏已經舉步欲走,略有不快,“跟母親常年待一起也不見得是好事,分開了反而能磨砺心性。事情便這麽定了,明日我同平南王商議之後便擇日出發。”

一旁丫鬟掌着八角燈籠領路,客房安置在當初傅容那間,恰好是剛收拾好,整潔幹淨,住進去勉強湊合。

沈景儀沒再給傅容說話的機會,舉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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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之後傅容又讓人收拾了那幾人,各卸了他們一條胳膊并報官處置,眼下正在牢獄裏待着。

傅容一路将薛紛紛抱回游思居,路上颠簸她又滲出不少血跡。

莺時季夏沒尋到她早已回了府中等候,眼下見她這副模樣免不了詫怪。在傅容将她放到床上後連忙上前探看,急得團團轉,“這才出去了一會兒,小姐怎麽就變成了這個樣子?究竟出了什麽事?”

她問傅容也是白問,根本不會回答。

傅容只吩咐她們找來傷藥和紗布,另備了一盆熱水和巾栉重新清理傷口。剛才在馬車上事出緊急,地方又小,沒處施展,是以包紮得并不好。現下回屋傅容又重新給她看了一遍,現在夜已深了,不會再有大夫出診,只能明日一早請大夫來看。

薛紛紛因為他的動作被弄醒,緩緩睜開眼第一句話便是:“峥峥!”

說着便要坐起來,奈何牽扯到了身上傷口,長嘶一口氣疼得渾身發顫。

傅容正在給她脖子上藥,見她動作連忙扶穩她肩膀,捏着她下颔輕輕擡起,“別動。”

他的手勁很小,不知放柔了多少力道,生怕又将薛紛紛弄傷。藥中含有南薄荷,上在肌膚上冰冰涼涼,使人舒服不少。她腦子轉了轉想起街上場景,恍如夢境,這才漸次回過神來,仍舊心有餘悸,乖乖地任憑傅容處置,杏眸怔怔地盯着八卦窗外一彎明月。

直到傅容收手後才不安地問道:“小豆花呢?他沒事吧?”

傅容安撫地拍了拍她的頭,“沒事,你先養好自己的傷。”

得知他沒事薛紛紛才總算放下心來,下意識地倚靠在遍地金妝花大迎枕上,忘了背上還有傷口,登時疼得龇牙咧嘴。她眼睛裏都沁出淚花來,眼眶紅紅地控訴:“都是你要給他那把匕首,才害得我們被人盯上了,後來還不見了……都是你造成的。”

傅容心疼她受傷,無論她說什麽都受下了,“是我的錯,我思考的不夠周全,夫人若是想打我罵我盡管來便是。”

薛紛紛見他手上還拿着白紗布,許是給自己纏脖子的,頓時便沒了脾氣。

“那幾個人呢,将軍怎麽處置了?”

薛紛紛心中是感激他及時到來的,如若沒有他出現,自己指不定如今在什麽地方是什麽下場,只消一想便止不住地恐懼。是以他輔一出現的那幕,在薛紛紛心中印象極深。

傅容只雲淡風輕道:“報官處置了,目前已經關押在牢獄中。”

絕口不提他将人家收拾得下場很慘的事。

薛紛紛對這個結果還是很滿意的,只是好過嘴瘾罷了:“将軍怎麽能這麽輕易放過他們?應當将他們斷手斷腳折磨得痛不欲生才是。”

她睡了一覺這會兒臉色恢複了點血色,不似剛才在巷子中那般煞白吓人,卻仍舊虛弱。

在剛才回來時傅容已經吩咐飯飯去準備粥羹,她流血過多,必須補充點食物。不多時飯飯端來茯苓羊肉粥,她就着傅容的手吃了大半碗,便懶洋洋地往邊上一倒,“吃飽了。”

傅容卻嫌她吃得太少,硬逼着她吃完了整碗粥才罷休。

後果便是薛紛紛側身而卧,揉着圓滾滾的肚皮面露惬意,除卻臉色有點蒼白,全然看不出是個受傷的病人。脖子上纏了一圈紗布,配上一雙烏黑杏眸,更像個被人豢養的小狗兒,“我剛才好像看見母親了,她是不是到粵東來了?”

剛說完仔細一想便被自己否決,搖搖頭覺得不太可能,“一定是我昏糊塗了,粵東和永安離得這麽遠,她怎麽可能到這兒來呢。”

傅容一笑,“你沒看錯,她确實是來了。”

話音剛落薛紛紛登時重新坐起來,這回學聰明了知道注意傷口,是以才不至于扯道。她詫異地睜大眼,小口微啓,“她來做什麽?千裏迢迢的,怎麽也沒提前說一聲?”

她現下不方便行動,傅容便在床沿給她擦幹淨雙手,又洗幹淨巾栉擦了擦臉,跟伺候小孩子似的。事後坐在床邊繡墩上,将巾栉随意往腿上一搭,睇向她眸光複雜道:“她原本是要到蘇州府去,順道來催促我們早日回京。”

聞言薛紛紛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是該讓你早點回去,我聽爹爹說似乎還很棘手?”

她對官場上的事不大了解,也無心在此,是以傅容便沒跟她說過,只會徒增她的煩惱。就連剛才沈氏的事他也沒說,薛紛紛如今傷口未愈,說了只會刺激她,倒不如等事情解決了再說。況且傅容自認能解決此事,他若是一直不同意,沈氏或許也不能拿他如何。

昨晚他們回來得晚,平南王夫婦早已睡下,沈景儀也沒來得及打聲招呼。

今兒一早便穿戴整齊去了他們院子,平南王妃見到她很是驚訝,連忙将人往裏面請。兩人免不了一陣寒暄,沈氏循序漸進地将昨日決定表達了出來,畢竟傅峥如今是住在他們府上,平南王又曾在朝中位高權重,他的意見不容忽視。

“不知薛夫人此行打算去多久?”平南王妃笑了笑,客氣地問道。

沈景儀算了一算,“少則半年,多則兩三載。”

聞言孔氏面有難色,“這是着實太久了些,若是讓紛紛跟峥兒分離這麽久,別說是他倆,連我這個當外婆的都受不了。”

“王妃有所不知。”有丫鬟前來上茶,洞庭君山茶香味清冽,沈氏端着小啜一口,“昨日我回來得晚,路上恰好撞見……”

說着便将昨日見到一事娓娓道來,包括薛紛紛如何受傷,直聽得平南王妃面色煞白,心驚膽戰。連一旁平南王也不由得正色起來,面上寫滿嚴肅,原本他對此事不大贊同,一帶走就是兩三年!

開什麽玩笑,又不是她一個人的孫子。

現在聽到昨晚兩人險些出事,也不得不正視起來,待沈氏說道才緩緩道:“沈夫人說的不無道理,紛紛做事是魯莽了些,不大适合帶孩子。然而經此一事想必她也受到教訓,況且此事并不全她一人的錯,若是彼時百川在,事情便不會釀成如此後果。”

語氣雖和緩,但總帶有不可抗拒的味道。每對父母都是護短的,這話一點兒沒錯。

“誠然傅容有錯在先,但這是他二人共有的責任,無論如何将峥兒交給他們我不放心。”沈景儀攏了攏眉尖,“況且我此次去蘇州府法禮寺,能讓峥兒接觸佛學經法,對他終身有益無害。”

平南王府皺起眉頭,仍是對她的話不多贊同,但兩家畢竟親家,日後還要相處,總不能撕破臉。“此事我做不了主,沈夫人應該問問紛紛意見。”

說罷起身,雖沒說話但已是送客的姿态。

不等沈氏請辭離開,門口已經立了個穿白绫豎領襖兒的姑娘,穿藍緞織金馬面裙。

她上前一步邁過門檻,刀傷未愈臉色并不紅潤,反而有些病态,唇瓣也微微泛白。黛眉卻壓得很低,态度堅決地迎向沈景儀視線,“我不許!”

她身旁是穿蒼色直裰的傅容,從容不迫,只眸中三分無奈七分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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