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噠噠噠,腳步聲一點點地靠近。

周霧腦中一片空白,什麽唯物主義,什麽核心科學全都被他忘光光,他此刻屏住了呼吸,根本不敢發出一點點響動。

但是那雙腳,還是出現在了眼前。周霧無法形容,那是一雙什麽腳,很大,膚色黑漆漆的,像是幹掉的皮。

那雙腳不動了,停留在了床前。

這是什麽東西?

是什麽?!

唯物主義被碾碎,周霧整個人陷入一種滲入骨頭縫裏的恐懼。

而最要命的是,周霧已經開始感覺憋不住氣,缺氧讓他眼前發白,腦袋發暈,趴跪着的膝蓋不住地顫抖,傳來陣陣疼痛。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肺活量本來就不怎麽樣的周霧根本憋不住了。他盡量讓自己的呼吸很輕微很輕微。

呼氣——吸氣——

周霧剛從鼻子裏呼出氣,窒息感減弱時,眼前那雙腳微微動了一下,小腿慢慢地大幅度傾斜下來……!

用手掩蓋口鼻的周霧,在腦海裏不斷地設想那個畫面————對方蹲下,可怕的面孔出現在眼前,對着自己露出惡心詭異的笑容,捉到藏在床下的自己。

看着那腿屈膝……

啊————!

他幾乎要大喊出聲,這種感覺像是刀子橫在腦袋上,下一刻就要揮下來。

周霧內心噴湧而出:誰來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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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本能,一種求生的本能,對于眼前場景的恐懼讓他忍不住在內心祈禱————誰可以來救救他。

這種聲音一旦出現,就遏制不下來。

突然,本來要屈膝下來的小腿頓住,就在周霧即将崩潰忍不出要大聲呼喊時,眼見那雙小腿突然開始發抖,有種和周霧一樣害怕的反應。

緊跟着響起了一個聲音。

那聲音無法形容,像是在腦中炸開似的,腦子那瞬間是感到如針紮地疼,疼痛過後,外頭傳來了一聲慘叫。

這一聲慘叫持續了很久,周霧被震得頭昏眼花,跪不住,癱在冰涼的地板上喘息。

嗡的一聲,一切歸于平靜。

周霧感覺身體在搖晃,耳邊響起了聲音:“周霧,周霧,你怎麽沒上床就睡着啦?”

睜開酸澀眼睛的周霧眼前是一張吳堯的放大版臉,周霧“啊”了一聲,往後倒去,幸好吳堯眼疾手快,将凳子扶住。

“你怎麽啦?睡蒙圈啦?你這樣睡着是會感冒的,這裏一感冒就糟糕啦!”

面對吳堯的碎碎念,周霧愣愣地看着他,伸手去捏了他的臉。

“哎喲!你幹嘛?小爺刮胡子後是很帥,但是也不是你gay我的理由!”吳堯見周霧還是恍恍惚惚,又問:“你怎麽了,怎麽臉色那麽蒼白,不是已經感冒了吧?”

周霧坐起身來,搖了搖頭,感覺到背後全是冷汗,“我好像做了一個噩夢。”

吳堯:“你這樣睡着,不做噩夢就怪了,是不是做被扔在雪地的夢了?衣服也烤幹了,快起來吃飯。”

周霧起身,還有點反應遲鈍,點了點頭,想從背包裏摸出外套,伸手卻發現外套不在背包裏,而是被晾在了椅子上。

他的手一頓,是自己忘了?

吳堯催促,周霧也餓了,便沒想那麽多,套上大外套拿了手機往外走,走出門時,周霧忘記拿手機,轉頭又回到房間。

手機放在了床頭充電,但是周霧卻立在房間中央,沒敢往前走。

在窗前的地板上,模模糊糊有着一個未幹的巨大腳印,大小的程度根本不像是人腳。

“周霧,快點,我要餓死啦!”我要在外催促。

周霧回頭應聲,再往地下看時,什麽都沒有了。

站在原地的周霧渾身發寒,手指不可自抑地顫抖起來,吳堯伸頭進來催促,看到周霧站在原地。

“你在做什麽呢?”

周霧回過神來,滿臉蒼白:“你剛剛來叫我之前,有看到什麽嗎?”

吳堯奇怪:“看什麽?沒有啊。”

周霧:“那我們鎖了嗎?”

吳堯:“沒呢,關着沒鎖,要不我咋進來的。”

吳堯有些摸不着頭腦,但是看到周霧一張臉蒼白蒼白,還以為周霧被這個村的奇怪氛圍感染,變得疑神疑鬼。

“別想這些啦,吃個飯,再熱乎乎洗個澡睡個好覺就沒事了。”吳堯大大咧咧地安慰周霧。

周霧點點頭,提醒自己,這一切都是夢。

餐廳需要過兩個走廊,并且穿過中庭才能到,雨水依舊瓢潑,但似乎有漸小的趨勢,整個園子都被蒙在一層雨簾中,走出客房站在門前的周霧看着對面的八角門,出了神。

吳堯見他又走神,強拉着他往前走,嘴裏絮絮叨叨:“我來這個組也有幾個月,比你早,咱們這個組老是碰一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你要守住心神,不要被亂七八糟的事情帶跑偏。”

“呃,怎麽守?”周霧心不在焉。

吳堯從自己口袋裏神神秘秘地掏出手機:“要不要我把音頻藍牙傳給你?我晚上就靠它入睡了!”

耳塞塞到了周霧的耳朵裏,周霧只覺得忽有一身正氣灌頂而來。

在一陣熟悉得讓人毛孔立起來的開場音後,字正腔圓的聲音響起。

“觀衆朋友們,晚上好,今天是八月十二號,星期六,農歷..……歡迎收看新聞聯播節目,首先向您介紹這次節目的主要內容……”

本來覺得被蒙在一層陰影裏的周霧只覺得渾身都舒坦了不少。

“要嗎?”吳堯問。

“要!”

到餐廳的時候,所有人已經就座,看到他倆來了,招呼他們過去,周霧之前做夢被吓得抽抽,沒感覺到餓,這會當地傳統美食各式各樣擺在桌上,香氣撲鼻,讓他食指大動。

這一頓飯吃下來,節目組人員原地複活,對着招待他們的村民連聲感謝,可回應他們的依舊是面癱。

本以為他們都是這個性格,節目組人員也就沒在意,但當周霧吃完一碗飯時,坐在一旁的村民立刻拿過他的碗,給他裝了一碗。

周霧都沒來得及拒絕。

吳堯又酸了,轉頭去問哪家整容醫院靠譜,丁誠告訴他,重新投胎。

吳堯頓時跳腳,猙獰嚎叫要決一死戰,丁誠推了推眼鏡,身形虛晃一招,躲過吳堯的猛撲。

·

吃飯晚,吃完飯已經是快九點,衆人準備洗洗睡,周霧的房間裏有衛生間,推開衛生間的門後,周霧呆愣住。

木質的大浴盆,青石地板,暗金色的獅頭水龍頭看起來奢華無比,熱水正從龍頭的嘴中緩緩流入浴盆。

這是什麽王府将軍殿嗎?

按照普通标準來衡量,這個村子都沒脫貧,為什麽這裏奢華得像是七星級酒店。

說起來,這麽一想,這座豪華古宅似乎深不見底,他們沿着走廊轉到客房這邊時,另一條路卻延伸出去,他只是瞄了一眼,沒有看到頭。

他們在待客的偏院,主院應該比想象的要大很多。

不過周霧已經開始反饋,想着盡快洗澡睡覺,便開始朝沐浴盆裏放水。

水聲淅淅瀝瀝,熱水一點點續滿,水霧在盆子的上空形成了一片白茫茫。

寒潮時,泡一個熱水澡解乏,再幸福不過,空曠的浴室只有水聲,格外地安靜,這時,忽然響起了一陣充滿正氣的過場音……

周霧打開新聞聯播後,一陣心安,開始解皮帶,脫毛衣,再把最後一件貼身長袖脫掉,幹淨地身體呈現在空氣中。

皮膚接觸了冷空氣,激起一大片雞皮疙瘩,他快速脫掉最後的束縛,跨進浴盆中。

溫度剛剛好,溫暖的熱水包裹着軀幹,抱着自己膝蓋的周霧只露出一個頭來,霧氣打濕頭發,軟趴趴地垂在腦門前,乖乖的,看起來像是一只社交平臺上經常PO的那種泡澡水豚。

下午的噩夢暫時被抛諸腦後,周霧伸了個懶腰,長出一口氣,舒服地癱軟下來。

跑了一會,整個身體回暖,周霧突然想到自己肩膀上的那個淤青,想必已經快淡了吧?

他微微直起身,轉過頭去看,卻整個人僵住。

在自己身後的位置,有一個兩米高左右的全身鏡,他整個人都在鏡中,整個背也都一覽無遺。

蝴蝶骨的起伏出一條陰影,順着陰影,周霧看到,除了吳堯發現的那處青紫外,那青紫一路往下,到腰部,連綿了一串。

就像是有什麽東西順着周霧的脊椎慢慢地到腰線,親吻。

好巧不巧,這時新聞聯播突然開始在講一則關于疑難雜症的病例。

“小王說,從上個月開始,自己身上就陸陸續續出現了青紫,一片片,一簇簇,他以為自己得了絕症,可家中貧窮,沒有經濟能力治病,他甚至留下遺書……”

“後來,小王揣着一百塊錢去地方診所查看,最後結果令人大跌眼鏡。”

“原來是他最近天天下地幹活,汗水浸透衣服,而他穿的衣服十分劣質,遇汗就掉了色……”

周霧:“……”

上一瞬間,周霧還在害怕,口幹舌燥,這下一下子被驅散了大半,哭笑不得。

不過身上這些并不是掉色,他可以分辨得出,因為當他手去觸碰時,能感到輕微的疼痛。

去夠自己腰上的淤青,按壓後,周霧哼哼唧唧地自言自語道:“這裏也有一點點疼……”

得不到結論,周霧決定回城的時候找醫院看看,當然如果那時淤青還在的話。

經過這一插曲,周霧也不想泡澡,塗了香皂沖幹淨後就出了浴室。

剛洗完熱水澡,身上還暖和,床上的繡被松軟無比,還帶着一點洗淨後的皂角香,剛坐上去就往下陷,周霧整個人仿佛像是被柔軟的棉花包裹住,無比舒适。

鑽入床後的周霧就開始陷入困意,他支起身子想去關燈,因為褥子太過松軟,栽回去好幾次。

屋子裏有幾盞壁燈,剛好可以當作夜燈,周霧特意留下沒關,支起身後目光卻凝在了壁燈的那面牆上。

那面牆上,似乎突然多了點東西。

一層一米多長的白紗下,似乎在遮擋着什麽,今天因為緊張,周霧沒有仔細打量過房間,所以并沒有看到這塊布,

所以是從一開始就有那塊布嗎?周霧十分不确定。

那層布的下面,會是什麽呢?

好奇心折磨着周霧,這樣實在沒辦法睡着,他僵硬着坐起身打開了燈。

白熾燈打亮了整個房間,所有東西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

而燈光一亮,周霧便透過那層白紗,隐隐約約地看到一張黑白輪廓依稀可見的水墨畫像。

白熾燈将周霧本就蒼白的臉映得更是慘白,他下嘴唇無意識地顫抖了兩下。

凝視那張畫後,周霧發現,他見過這張畫。

這幅畫、這幅畫似乎……正是第一天,他窺探門中時,看到挂在懸梁上的那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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