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最好的汪也

024.

下半場開始。

高二隊伍一改之前的保守穩健的打法，變得攻擊性十足，後來的那個校隊二號固定隊的叫彭家楊的男生替換了上半場的大前鋒，在禁區卡位猛搶籃板，進攻時和鯉魚配合極佳，滿場嚴防死守顧成沂給汪也制造進攻機會。

顧成沂故技重施，彭家楊的反應和汪也完全不一樣，顧成沂不動他就不動，但顧成沂倘若下黑手陰他，那他就連本帶利地還回去，顯然彭家楊是個中老手，鯉魚說他是祖宗輩兒的一點也不誇張，顧成沂幾次讓他逼到場邊被卡得無暇脫身，搶籃板時彭家楊甚至直接跳起來在空中仗着體型優勢狠撞顧成沂，他暗地陰招玩的溜又不怕吃罰，顧成沂一節下來讓他圍得束手束腳。

汪也那邊沒了顧成沂使壞幹擾，搶籃板、傳助攻、突破防守上籃進球，迅猛嚣張得像一只矯捷的花豹，誰也防不住他。

沈栀發現他其實并不是只會一味妥協謙讓到底的那種男生，他有自己的原則跟涵養，溫潤但不溫吞，一旦決定反擊，他會用他的方式和風格。

高二這邊觀衆看臺的歡呼聲熱烈得要掀翻房頂，男男女女的口號整齊劃一。

“汪也，加油——！！汪也，加油——！！”

顧成沂也發現了汪也的變化，最後一節開始，他沒像之前一樣時不時往沈栀這邊看，收起冷笑，人也跟着嚴肅起來，沒再耍什麽見不得人的陰招，堂堂正正地開始最後十二分鐘的比賽。

高二隊伍跟着變換戰術，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場面緊張激烈，66:61，高二領先五分，沈栀身體微微前傾，盯着賽場目不轉睛，身邊什麽時候多了個人都沒發現。直到有人和她打了聲招呼，“嗨。”

沈栀聽見聲音轉回頭，女生有一雙顧盼生輝的大眼睛，正神采奕奕地看着她，大方地伸出手來，“我叫缪茜。”

“你好。”沈栀輕握了下她的手，“沈栀。”

“啊，我剛在看臺上面看你一個人坐在這裏好久了，你是三十五中的吧？還是也是我們學校的，高一還是高二？我好像沒有見過你，你是哪個班的呀？”缪茜笑容甜甜，語氣裏的橫沖直撞掩蓋在熱情下，讓人感覺有種說不出來的不舒服。

沈栀不知道她想幹什麽，回答她也不多說，言簡意赅道：“高一E-4的。”

缪茜拖長聲音哦一聲，和沈栀一起看向已經打到白熱化的賽場中央，比賽還剩最後五分鐘，汪也正在罰球，二罰二進，把打平的比分拉開，她問沈栀，語氣似乎只是純粹的好奇，“你是和阿也一起來的嗎？他從來不叫別的女生來看他打球的，你怎麽做到跟來的哦？”

到這裏沈栀終于理解她的意圖，想了想說：“我死皮賴臉非要來，他沒辦法，只好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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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茜一愣，沒想到沈栀會這麽說，她剛看見汪也和沈栀說話時姿态很親密的樣子才忍不住下來的，沈栀這種反應不再她的假設之內，她準備好的應對都派不上用場了，計時器上的時間過了十幾秒，她才重新開口，“哎呀你別着急嘛，我沒惡意的，就是随便問問啦，你不想說可以不說的。”

她說可以不說，沈栀就真的沒再搭腔，專心看向賽場。比賽已經進行到了最後階段，戰況膠着，高一又進一球，再次把比分拉平，距離結束還有不到一分鐘。兩方看臺已經有不少人站起來了，聲嘶力竭的加油聲環繞全場，沈栀在吶喊聲中感覺身體裏有什麽東西跟着一起燒着了。

她攥緊手心，指甲用力掐肉裏，這一刻，沈栀沒有任何雜念地真切希望，汪也他們可以贏得這場比賽的勝利。

高二作為進攻方的最後24s，球從控衛手裏傳給汪也，他挺進內線被防得密不透風，球又傳了出去......

10、9、8、7、6......

汪也再一次拿到了球,進攻時間即将耗盡，他突進籃下起跳，高一中鋒一記蓋帽！

汪也在空中動作變換，拉杆上籃！球脫手而出，越上籃筐......

全場空氣都靜止了，計時器上的進攻時間還剩最後一秒。

哨響球進！！！

81:79！

沈栀提起的心重重落了下來，她跳起來和身後歡呼聲震天的看臺一起放聲尖叫，體育比賽總是有種讓人熱血沸騰的神奇力量，這樣小的一場比賽，她看得渾身都燃了。汪也直接累得躺在了地上，胸前籃球衣讓汗水浸透了大半，他看向沈栀，臉上頭一次出現符合他這個年紀的，意氣風發的笑容。

和高二這邊歡騰的喜悅相比，高一那一邊顯得黯淡許多，觀衆席上已經有人開始離場。顧成沂狠狠踹了一腳休息區的長凳，隔着半個場地看着沈栀的眼睛裏快往外蹦火星子了。他從前是很少讓她來看他打球，但也有過那麽兩三次，他進球贏比賽時也沒見她激動高興成這樣，至于嗎？跟他媽贏了NBA總決賽一樣！

比賽落下帷幕。

場館內的人漸漸散了，校隊教練笑容滿面，很滿意這場賽出水平的隊內訓練賽，分別鼓勵過雙方隊員，見兩邊都沒有要鬧事的節奏，他囑咐了汪也善後，哼着歌和裁判員一起很放心地走了。他們走了之後，高一隊伍也沒停留太久，顧成沂只在比賽剛結束時發洩了一下情緒，之後就安靜得沒有存在感了，高二那頭還有人在盯他防着他搞事，他卻不聲不響地收拾東西換好衣服，和隊員一起走了，沉默得好像上半場獨領風騷的人壓根不是他。

沈栀在休息區等汪也他們，缪茜也沒走，空曠的體育館裏就剩他們幾個人。高二校隊的男生們在和保潔隊阿姨溝通清掃現場，缪茜回看臺上面拿了包下來，好像忘了剛才和沈栀溝通得不太愉快，親親熱熱挨到她旁邊，閨蜜似的和她咬耳朵，“阿也是不是很厲害哦？”

沈栀猜不透她又要做什麽，但直覺沒什麽好事，淡淡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你不說話我也知道，你肯定也覺得他超厲害的。”缪茜是真自來熟，沈栀不搭茬她也能自顧自往下說，一點也不覺得尴尬，“不過我看你們應該也沒認識很久吧？我都沒在阿也身邊見過你呢。”

缪茜臉上一派單純開朗，只是表情和語氣好像是分開的，看着讓人覺得挺舒服，但是聽着就不太對，沈栀發現她說的每一句都是話裏套話，叫人感覺很別扭，可她又能非常準确的把握好這個度，讓你想生氣又生不出來，沈栀忽然想聽聽她接下去想說什麽，索性順着她道：“是沒認識多久。”

“我就知道，但是就算沒有認識很久，你也感覺到了吧，他很好對不對？脾氣好性格好，感覺永遠也不會生氣發火的那種？”缪茜一副你我都懂的樣子，口吻無奈又熟稔，“他就是這樣的，對誰都很暖。”

缪茜漂亮的大眼睛看向沈栀，裏面流動着柔軟的光芒，“所以有的女生呢，就會自以為是的覺得阿也喜歡她，這種女生我見得多了，但其實不是這樣的，我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我和他一起長大很了解他，阿也只是有風度不想讓女生太沒面子，才不會很直接的拒絕，實際他已經表現的很明白了。”

“女生嘛，還是得矜持一些，要點臉才好，一味糾纏是不會有好結果的。”缪茜從包裏拿出瓶運動飲料來，問沈栀，“我說的對吧？”

沈栀忽略缪茜前幾句裏的明槍暗箭，贊同這句道，“對。”

她親身感受過，比任何人都清楚不矜持上趕着的下場，，只可惜上一個十六歲時，她沒缪茜這麽明白。

缪茜簡直無語了，感覺拳頭好像打在棉花上一樣，她說什麽沈栀都不生氣，淡定到看不出來是裝聽不懂還是真聽不懂！竟然還說對？！對什麽對！

倆人坐在這正僵着，那邊校隊的幾個可算和阿姨交涉完，勾肩搭背地過來了。控衛的一對招子尖得堪比探照燈，看見場邊坐着的沈栀和缪茜，壞笑就爬上了嘴角，手在背後輕杵了下鯉魚腰眼，悄悄說：“完犢子，隊長後院要起火。”

鯉魚也跟着笑了，兩人交頭接耳，“得，有樂子了。”

還有人故意落在最後面，保持安全距離看戲，“啧啧，一個青梅竹馬一個新歡，坐看隊長怎麽辦！”

缪茜看見汪也過來搶先站起來了，拿着飲料小跑上前遞給他，“今天超棒的呀阿也！”

缪茜這一句阿也叫的甜的發齁，汪也明顯感覺到了她的反常，她平時不這麽說話，送水也是給一隊人一起送，今天只給他一個，飲料就舉在他面前，汪也感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呃......”汪也下意識越過缪茜看了眼她身後的沈栀，沈栀正托着下巴瞅別處，他又回頭，一票平常沒事時各種嚷同甘共苦的隊友笑得幸災樂禍地跟商量好一樣各自後退了一步，明擺着看熱鬧不嫌事大！

末了還是彭家楊于心不忍，站出來替他解圍，長臂一撈把缪茜手裏的飲料拿過來，痞笑着逗她，“妙妙，偏心眼不能偏的太過分吧，我們這麽多人，你今天只給隊長送水，是不是不太合适？”

彭家楊小麥膚色，頭發比一般男生要長一點，長得壞壞的，他這麽一笑，沒幾個女生招架得住，缪茜最喜歡汪也是沒錯，不過長得好看的男孩子她也都喜歡，擱平時彭家楊這麽鬧她她就順坡下了，但是今天沈栀在，那就不行了，她難得沒吃這套，一把把水又搶回來，瞪他一眼，“平時給你們送也是順便的好吧，你們又沒有從小和我一起長大”

“好吧。”彭家楊聳聳肩，給了汪也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兄弟，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汪也沒辦法，只好把飲料接過來，缪茜自認還是有點身價的，見汪也一如以往肯接她送的水，她覺得這是一個證明，現在證明完了，她也就不多糾纏，不願意在沈栀跟前跌份，輕脆說：“好了我走啦。”

說完跑回沈栀身邊拿起包就要走，汪也剛要松口氣，她人跑到出口又回頭補了一刀，聲音大到場館裏都有回聲，“我媽說讓你下禮拜五晚上去我家吃飯，你記得來哦！”

場館裏除了汪也和沈栀，其他人整齊地噴笑出了聲。

笑得差不多了，一個個都有眼色的閃人了。

汪也這一下午起起落落的，心跳頻率比他之前活了的十七年的哪一天都要快，他走到沈栀旁邊坐下，話還沒說就先嘆了聲氣，他的汗還在流，從額頭落下來掉在地上，沈栀在他身邊，感受到他身上源源不斷散發的熱氣，好像守在一只火爐邊上，有種懶洋洋的踏實感，很舒服，舒服得讓人心生倦怠，想一直就這麽留在這裏取暖，不出去面對風雪。

沈栀拿了包紙巾給他，汪也自然地接過，拿在手裏握着沒有立即拆開，他看見手邊缪茜給他的水，想和沈栀解釋一下，想想又覺得不合時宜，他很少有舉棋不定的時候，這會兒心裏卻七上八下的。

兩個人坐在那兒誰也沒出聲，體育館裏很安靜，安靜得時間好像停下來了，可能過了一分鐘，也可能是十分鐘，或長或短也不一定，沈栀突然聽見汪也問她，“你覺得我......打的好麽？”

汪也知道自己打的怎麽樣的，不好的話怎麽會贏呢？他平常無論如何也不會問這種問題，他覺得很蠢也很幼稚，但他今天心裏從比賽一結束就有個聲音冒出來催他，去問啊去問啊，你不是想知道她怎麽想的嗎，你不是想聽她誇你嗎，那就問啊。

于是他問了。

沈栀想也沒想，脫口道：“好。”

“有多好？”

“特別好。”

“比他好麽？”汪也覺得自己今天可能是瘋了。

沈栀一愣，看進汪也眼睛裏，她第一眼看見他時，就覺得他的眼睛幹淨溫潤，純粹得像是能一看到底，現在裏面多了一種東西，直白又熾熱，讓她不由自主地開口，說：“比他好，是我見過的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