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辦公室挨訓

026.

王守民拖着雄厚的身體跑到A-2門口,一手撐着膝蓋一手點啊點的,把站在門邊的這幾人挨個點了一圈,還喘得呼哧呼哧的沒說出話來。他人到中年疏于運動,平常上兩層歇一層慢慢悠悠走上來還行,讓他憋口氣從一樓跑上五樓,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一直喘到正式上課鈴響,A-2當堂任課教師來了,他才緩過勁來,說:“一眼看不見就開始作禍!有份兒的都跟我走!我看你們一個二個的都是要上天!”

辦公室裏,王守民眼前五個人一字排開。

他拿起桌上的不鏽鋼茶杯抿了口,旋上蓋往桌上一擱,“嗒”的一下,像一聲開場的宣告。

許娓娓站在最右邊,離牆上的挂鐘最近,她斜着眼珠瞟了下,心裏樂開了一朵花,政治課能躲過去了!

這個小動作給了王守民一個非常好的契機。

“看表,看什麽表!站這知道不好挨想走了?晚了!”他指指許娓娓,又指指她邊上的沈栀,“你們倆啊你們倆,說你們是爛土豆一點不帶埋汰你們的,剛說成績有進步誇完還沒兩天了,就給我整這麽一出!都敢明目張膽地滿樓道追着往人家班裏掏了,還有沒有點女孩子的樣子!有沒有點學生的樣子!”

王守民一拍桌子以示問題的嚴重性,嗓門一拔,“你們覺得你們這樣跟社會上那些描龍刺鳳上人家裏去讨債的有什麽區別嗎?啊?!”

“你們倆這個事一句兩句說不明白,先自己反省!我一會再問!”王守民話鋒一轉,眼神越過中間的沈瑤和顧成沂,直接來到緊左邊的陸璟之身上,痛心疾首道:“陸璟之,你一向是個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該幹什麽的學生,我和你們老師對你是最放心的,我是真沒想到連你也摻和進來了!”

陸璟之站在那兒,表情淡淡的一句話也不說,不解釋不争辯,完全一副王守民說什麽是什麽的樣子。

但是有人願意替他解釋。

沈瑤眼淚到現在還沒抹幹淨,她個子最矮,站在中間看着那叫一個可憐,抽抽搭搭地就開口了,“不是、不是的主任,和陸璟之沒關系,他是上我們班來拿下節課的化學儀器的。”

“那他怎麽還把燒杯摔碎了?”

“他不是故意的!”沈瑤一盆髒水潑給沈栀,“是沈栀撞了他他才沒拿穩把東西摔了的!”

王守民重新看回沈栀,合着這一通的雞飛狗跳罪魁禍首還是她!他提氣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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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我撞的主任。”顧成沂突然插話,聲音平靜聽不出情緒,“沈瑤離得遠沒看清,是我看快上課了着急回班,跑到門口時陸璟之正好出來,我沒停住就撞上了。”

“怎麽回事,到底誰撞的!”王守民一指陸璟之,“你說!”

陸璟之看了眼顧成沂,終于纡尊降貴地吐了一個字,“他。”

“你們倆就是一進一出不小心弄碎燒杯的?”王守民不太信,“沒別的事?”

“沒有。”顧成沂說:“您可以去調錄像看。”

王守民還是半信半疑,信的那半是陸璟之,疑的那半是顧成沂,但終歸他倆在這件事裏也不是關鍵核心人物,何況女生臉皮薄,當着人太多訓也不合适,于是他擺擺手,說:“算了,那你倆先回去上課吧,但別以為就沒事了啊,錄像我會看的,有問題立馬再找你們,跑的了今天也跑不了明天!”

陸璟之和顧成沂前後走了。

辦公室裏還剩下三個,王守民又擰開杯子喝了口水,說:“怎麽着,這回沒冤枉的了吧?說說吧,怎麽回事,我剛可聽有人說了,你們誰還動起刀子來了?是誰?也別等我問了,自己站出來!”

沈栀把折疊刀從校服口袋裏拿出來放在了桌上。

得,還是她。

王守民嘬嘬牙,看着沈栀,越看越覺得頭疼,他教導主任幹了快二十年了,十六七歲的孩子腦子裏在想什麽,他比自己老婆腦子裏在想什麽了解的都清楚,他為什麽不信陸璟之跟顧成沂不是單純不小心地打碎倆燒杯?還不就是因為她?

這事可不賴他有偏見,主要是歷年來,一中裏臉盤兒長成這樣的小姑娘,十個裏頭有八個能撺掇出男生之間的好幾場架來。畢竟這個年紀的男孩子,腦袋裏一根筋的有的是,對女生的期待還沒有往後的那些溫柔賢惠乖巧聽話,只要漂亮就夠了,就夠他們打一架的了。

他也是從年輕的時候過來的,也不是沒為了心儀的女孩子打過架!什麽事不了解?

“說吧,是多大的仇能讓你抄着刀子追上人家班裏去了?”王守民點點沈瑤,對沈栀道:“你看看你給人家弄成什麽樣了,你這要是真給人家吓壞了,人家家長找來,學校可都沒法幫你!”他估摸着得有點錯綜複雜的感情糾葛。

沈栀看了沈瑤一眼,陸璟之走了,她剛開得跟水龍頭似的倆眼睛也關上了。

“沒事守......”許娓娓一搶答,差點喊出守民來,趕緊急剎改口,“沒事王主任,這你別擔心,她們倆是一個家長!”

“許娓娓!我讓你說話了嗎?你......”王守民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你說什麽?一個家長?”

“是啊,就是爸是一個爸,媽不是一個媽。”許娓娓沖着沈瑤翻了個不見黑眼球的白眼,小聲嘀咕,“啧,醜的一批還裝起白蓮花來了。”

王守民都沒聽清她後半句說的什麽,直接被這個信息量震驚了,“同父異母?”

沈栀懶得吭聲,沈瑤知道這種事學校想查也瞞不住,況且她還巴不得學校能給家長招來,裝得委委屈屈地就點了下頭。

王守民沒想到還真有錯綜複雜的感情糾葛,就只不過是家長之間的......他摸摸了下巴,問沈栀,“那你為什麽要追她到班裏?有什麽事,咳,有什麽事不能你們回家解決?

沈栀把捏在手裏紅繩串着的珍珠給他看,“因為我媽留給我的東西在她手上戴着,我想拿回來她不還我,我只能追她到班裏了。”

王守民這下是真後悔了,牽扯到了複雜的家庭情況問題,這種事怎麽管?訓吧,不知道人在家裏私底下發生過什麽,不訓吧,這行為又實在是太出格,他清清嗓子,決定就事論事,“嗯,這個事情啊......不管怎麽樣,無論如何在學校裏還動刀子就是不應該的!你這樣起到了一個很差的帶頭作用,那以後人人包裏都揣着把刀,學校不就亂套了麽?!這把我沒收了啊!”

訓話時間和力度都大打折扣。

王守民也沒想到訓個學生都訓出家長那輩兒的愛恨情仇來了,橫豎沒人受傷,他似是而非地訓了幾句之後就蛋疼地揮手先後放人了。

原本預計能訓過這節課,然而沈栀和許娓娓從辦公室出來都快走回教學樓了,鈴才打響,許娓娓拖着沈栀龜速往回挪的步子終于恢複正常,但她得了便宜還賣乖,語氣裏很有些差強人意的味道,“我還尋思着守民怎麽着得訓過這堂課呢,哪知道他這回戰鬥力不太行,還得讓我靠磨蹭才躲過去這節政治,唉。”

沈栀伸手在她腦門上一彈,“秀吧你就!”

“矮油你對我就不能溫柔點嗎!”許娓娓捂着頭跑開。兩個人打打鬧鬧地往回走,操場上漸漸熱鬧了,有不少學生出來放風,許娓娓跑到樓口不期然餘光一瞄,看見最近的一棵樹下站着正和人說話的人影,語氣一秒就變了,“诶我現在怎麽就這麽想立馬下場雷陣雨呢?”

“嗯?”沈栀沒明白,“為什麽?”

許娓娓嘴一撇,提醒她去看樹下的顧成沂,“打個雷直接給他劈死完了。”

能讓許娓娓用這種語氣說話的,沈栀知道除了顧成沂再沒第二個人,她沒去看他,該往哪走往哪走,“管他幹什麽,下節溫老師的數學課,快點回去了。”

兩個人從顧成沂面前經過。他狀似無意地像在那聽着同學和他說話,實際什麽也沒聽進耳朵裏,反而眼睜睜看着沈栀從眼前走過去,一絲半毫朝他看一眼的打算都沒有。他是看見許娓娓一邊看他一邊在和她說話的,她是知道他在這裏的,但她就是從一開始的不管他在哪都要跑來找他到他去找她也愛答不理,到了現在這樣知道他在哪都不看一眼了。

顧成沂突然清楚的感覺到,沈栀真的和從前不一樣了。

***

回到班裏時,沈栀跟許娓娓正好和要進班上課的班主任溫老師在教室門口遇上。

“溫老師好。”兩人和她打招呼。

溫玥剛從王守民那知道了大課間時發生的事,事情有點複雜,不是簡單的學生之間鬧矛盾,這兩個又是新考進來的,也還不熟,她想規勸一下又怕适得其反,只好适當點一點,說:“招呼打得這麽甜,你們兩個是不是心虛上節政治課沒有上?”

溫玥連這種問話都溫柔得要命,沈栀和許娓娓不自覺地就有點犯慫,像兩只被掐着後頸的小奶貓,喵喵點了點頭。

不是那種怼天怼地怼老師一點不講理的學生,溫玥在心底松了口氣,語氣柔和,恩威并施,“事出有因我可以理解,但是不上課不行,念在你們是初犯,這次可以算了,我去幫你們和政治老師解釋,但是如果有下次,先說好,我沒這一次這麽好說話了哦。”

“這樣就......完了?”許娓娓有點不敢信,逃課惹事擱朱金魚那兒非得把她們罵得狗血淋頭不行。

“不然這次娓娓你就給我寫一份檢讨?”溫玥笑着反問。

許娓娓猛搖頭,歡天喜地跑進教室了,沈栀落後她一點,溫玥叫住她,語氣裏帶着點商量的意味,“中午吃完飯,可以來辦公室找我一下麽?”

完全沒辦法拒絕。

沈栀吃軟不吃硬,在朱金魚手裏被虐出來的暴脾氣一到溫老師的好聲好氣面前,被化得丁點都不剩,許娓娓也是,溫玥說讓回座位,話音沒落她就已經乖乖坐好了。

暫時處理好她們兩個的問題,溫玥走上講臺,輕輕拍了兩下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然後說:“今天有一件特別的事情要和大家說一下,是這樣的,馬上就要到年末了,大家是新生可能不了解,咱們學校每年元旦都會舉行很熱鬧盛大的元旦晚會,所以學校從現在就開始安排下來讓各班籌備......”

溫玥說了一些關于元旦晚會的事情鼓勵大家積極申報節目,然後就開始上課了。許娓娓被她溫柔得春風化雨的聲音徹底收服成迷妹,特別聽話的翻書記筆記,趁着她回頭寫板書的時候,還悄悄湊過來很認真地問沈栀:“你說我現在去學胸口碎大石,還來不來得及報給溫老師上元旦表演?”

沈栀:“......”

一堂45分鐘的數學課很快過去,許娓娓下課時還意猶未盡,第一次因為學習放慢了沖向食堂的腳步。

兩個人吃完飯,許娓娓回教室,沈栀去辦公室找溫玥。

沈栀到辦公室的時候溫玥正在聚精會神地看着電腦屏幕,旁邊擺着吃到一半的午飯,見她來了,溫玥把飯扣上放到一邊,站起來招呼她,“來這邊坐。”

沈栀走過去坐下,辦公室裏沒有其他人,溫玥倒了杯水給她,開場白很輕松,“你上周給我的宿舍申請我剛已經遞給學校了,快一點這兩天就能批準下來,放心吧,沒什麽問題的。”

“謝謝老師。”沈栀說完,安靜等着她的下文,溫玥為什麽找她來,她大概是知道的,多少要和她的家庭狀況有關。

然而恰恰相反,溫玥并沒提這件事,卻問了她一個完全意料之外的問題。

“沈栀,我看你的資料裏面寫你學了十幾年的舞蹈,初中時還拿過很多獎項,我找你來其實是想問問你,你願不願意代表咱們班在元旦晚會上表演一個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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