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宣戰號角

028.

日子在一節又一節的45分鐘裏飛快過去，轉眼又到周末。

星期五放學之後會有學生會生活部的來挨班檢查大掃除後各班的衛生情況，大掃除在下午大課間，過後還有晚自習，沈栀和許娓娓作為當天的值日生，負責在晚自習後整理教室善後收尾。

許娓娓鈴一打心就長了對小翅膀，跟着胖子他們飛啊飛啊飛進網吧裏了，沈栀也沒硬摁着她一定留下值日，反正要做的事情也不多，擦幹淨黑板講桌再整理一下教室桌椅，她一個人半個小時就能做完，于是把火急火燎的許娓娓放跑了，自己留下慢慢收拾。

桌椅沿線擺放整齊，沈栀去水房打了盆水來涮抹布擦黑板，一中教室的黑板是那種四格可上下推動的，擦起來有點費時候，沈栀一邊機械性地重複來回擦拭的動作，一邊腦子就開始漫無目的地亂轉。

周三的時候溫老師跟她說向學校遞交的住宿申請已經批下來了，本來是E-4班女生住的那棟宿舍樓的四人寝，許娓娓和她爸說了下，學校也樂得省下一個緊張的住宿名額，就讓沈栀挪到許娓娓獨住的那個二人間裏。她從沈家搬出來時太着急沒來得及和她舅說，這回搬宿舍，沈栀特意告訴他了，倒不是必須要多個人來幫忙，是她有事情想要專門和他商量一下。還有禮拜一時她給舞蹈老師發的短信，後來直到她臨睡前老師才回複她，什麽也沒多講，只說既然她還想跳，那就有空多過去......

沈栀把四面黑板擦完，抹布在水盆裏涮過又簡單帶了遍講桌上的浮塵，端着盆去水房換水。

外面天色已經黑透了，樓道裏大燈沒開，只有教室裏透出來的光照亮地面，沈栀邊走邊想，要不然等會兒就去趟舞蹈教室？學校門口有地鐵3號線直達，今天時間也還不算晚......她正想的入神，剛一轉過拐角，就差點撞上迎面過來的一個人。

沈栀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盆裏八分滿的水随着她的動作一晃蕩往外漾了出來灑在地上，走廊裏光線昏暗，她擡頭正要道歉，看清眼前人臉，話就卡在了嗓子眼裏，又是顧成沂。

沈栀又後退一步，剛要繞開他走過去，顧成沂也跟着腳步一挪，上前攔在她跟前，直勾勾盯着她看，擺明是故意的。

沈栀皺眉，再後退一大步，動作大得盆裏的水随着她後退的慣性直接灑出來潑在了她身上一部分。

她這副生怕讓他碰到半點的樣子一下就把顧成沂身體裏的炸藥給點了，腦子裏火光沖天的，那一天下午在體育館裏，她黏在汪也身上，仰着頭去親他的畫面不受控制地就往外冒出來。

跟個好上沒多久的又親又抱怎麽都行，到了他這兒就寧願讓髒水潑身上也不願意離他近半步？

顧成沂臉色難看的吓人。

沈栀視若無睹，趁着他出神的功夫越過他去水房換了幹淨的水，走回來時他還在原地站着，沈栀沒理他，端着盆回教室，剛把盆在講臺邊上放下，顧成沂就跟進來了，冷笑着陰陽怪氣地問她，“給你發短信不回，打電話不接，現在怎麽着？看見我也當看不見了？”

沈栀蹲在地上把抹布洗幹淨擰掉多餘的水分，站起來把抹布疊成塊，終于看了他一眼，道：“你有事麽？有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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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不等他回答，轉身去擦第二遍黑板。

顧成沂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提醒自己今天不是來吵架的，一張口卻依舊理直氣壯，皺眉質問道：“我給你打了那麽多電話為什麽不接？沒看見不知道回一個？”

“看見了。”沈栀拉下一塊黑板把擦好的換上去，沒回頭說：“但是我為什麽要接？我不想接。”

“不想接？”顧成沂古怪地哼笑一聲，沈栀這副無所謂的冷淡樣子簡直是往他還沒熄滅的炸藥堆裏又扔了個煤氣罐，把勉強維持住的冷靜全炸飛了，“你以前怎麽沒不想接？我記得之前給你打電話，響都沒響一聲你就心急得不行接起來了啊？現在釣上別人了，跟我就裝起高冷來了？不然我給你回憶回憶你以前都給我發的什麽短信？有的我還沒删呢，我念給你聽聽？”

他一句話裏幾個上揚的尾音都帶着嘲諷，沈栀拿着抹布的手一攥，沒徹底擰幹的抹布讓她攥出水來，順着黑板流下一道濕痕滑落進粉筆槽裏。

教室門口傳來幾下輕扣門板的聲音。

沈栀回頭，陸璟之正站在門邊，也不知道聽見了什麽聽見了多少，臉上還是一如既往沒什麽多餘的表情，眼神在教室裏淡淡環顧一周，最後落在她沒擦完的黑板和講桌上。

沈栀看看他手裏拿着的衛生檢查情況記錄表，對他說：“等一下，馬上就好，麻煩你先查隔壁幾個班吧，最後再過來，謝謝。”

陸璟之沒說話，對兩人之間詭異的僵持一眼也不多看，翻過記錄冊上的一頁往下個班去了。

沈栀壓抑不住胸口湧上來的那股氣被檢查衛生這茬一截就這麽散了，她把手裏攥成一團的抹布展平重新疊好，回過頭繼續擦黑板，不理顧成沂。

然而她越不說話顧成沂就越來氣。

“別不說話啊，真想聽是吧？行，聽着啊，我給你念！”

他翻出手機裏的一條來，故意字字咬重，“阿沂，今天被班主任罵得很難聽，我特別想哭也特別想你——”

“閉嘴。”沈栀一把将抹布摔進盆裏，髒水濺出來蹦了顧成沂白色運動鞋上一片黑點，“你再念一個字我就把你手機砸了！”

沈栀把持好情緒一分為二，心裏一片寂靜，臉上卻激動難擋，目光灼灼地去看他，“你今天非要找事是吧？好，那我就和你把話說明白，我以前不管做過什麽，秒接你電話也好，給你發在你看來惡心的要命的短信也好，那都是因為我喜歡你。現在我不喜歡你了，所以我不想接你的電話了，怎麽？你吊着我還吊上瘾了是不是？你覺得你一直那樣對我我還該一直喜歡你？丢了我這個備胎讓你覺得丢臉了傷自尊了沒面子了？在你心裏我就這麽賤這麽一文不值是麽？”

沈栀從來沒這麽和他說過話，顧成沂被她震驚得好幾秒沒反應過來，跟着胸口裏就一陣陣收緊，有不甘有憤怒有被戳破心思的羞惱還有一絲他自己都驚覺的失落，這些混合在一起讓他感覺五味雜陳，終于還是惱怒占了上風，說出的話來不及過腦子，像把磨尖的刀一樣往沈栀身上捅。

“你自己騎驢找馬反而賴我吊着你？你從上回說完喜歡我到現在也就兩個月吧？這兩個月你幹嘛了你自己心裏明白，現在好像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樣子，你當我是傻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跟汪也怎麽回事？”說到氣急處，顧成沂反複深吸氣，最後控制不住一腳踢翻了講臺邊上的盆，水漫了一地，“你追他是不是也跟追我似的？寫情書追着跑看打球，啧，說到打球，我那天看見你親他了，在我這兒摸都不讓摸一下，換了個人人家不讓你還玩命要往上又是墊腳又夠着地非得去親一口，在我這兒吸取完經驗，換了個人浪起來得心應手多了是吧？”

顧成沂只顧發洩情緒不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什麽。

沈栀‘氣’得止不住連連點頭，“對、對，你沒說錯，但是我跟他浪我樂意，我喜歡他我樂意，我愛怎麽着跟你有關系麽？！”沈栀用力咬了下舌尖，疼得她眼淚一下就盈滿眼眶，“至少他不和你一樣，不會把我認認真真一字一句寫下來的情書給全班看！他比你懂怎麽尊重我！”

“我——”顧成沂氣結，張嘴就想反駁，乍然一想他确實這麽做過，看着沈栀泫然欲泣的眼睛，他頓時就說不出話來，本來中氣十足的叫嚣一卡殼，大腦在安靜的環境裏也漸漸冷卻下來了。

沈栀看看一地快要流出教室的水，去門後拿來拖把墩地，低頭間眼前門口又多了道陰影，她以為是陸璟之查完一圈回來了，剛要加快速度，汪也幹淨好聽的聲音就在頭頂響起來。

“怎麽弄了一地的水，來，墩布給我，我幫你擦，一會生活部的就該上來了。”

沈栀一怔，沒想到他突然出現，她本來是假委屈，被他溫和的聲音一刺激，也不知道為什麽，故意懸在眼眶給顧成沂看的眼淚順着他話音一起落下來了。

她遲遲不擡頭，汪也這才看見教室裏還有個人，顧成沂回頭看他，顯然來意不善。

汪也收起笑意，低頭問沈栀，“怎麽了？他找你來幹什麽，欺負你了？”

“沒有，他來問我點事。”沈栀搖頭，收起眼淚仰臉，說：“你是帶着生活部的一塊來的麽？幫我去和負責我們樓層的那個同學說一聲吧，他應該去前面幾個班了，讓他盡量晚點過來，我馬上收拾一下......”

沈栀真心實意地不想讓汪也在這個節骨眼上摻和進來，她清楚顧成沂的脾氣，他打個球都要想方設法地陰汪也那麽多次，何況現在還在氣頭上，汪也和他對上，十有八九要吃虧，她現在只想讓汪也趕緊離他有多遠是多遠。

但她越是故作若無其事，汪也就越是能看得出來，尤其沈栀眼圈還紅着，再加上這一地的水和翻在一邊的盆，怎麽也不是她嘴裏說的沒事，沒事不是這個樣子的。

汪也上前一點把沈栀擋在了他身後，安靜地看着顧成沂，什麽也不需要再說。

顧成沂才冷靜到百分之五十的腦袋又炸了，他從汪也站在門口就一直在盯着兩人看，看他笑着和沈栀說話，看他低頭和風細雨地問沈栀怎麽了，看沈栀又委屈又依賴地對他掉眼淚，看沈栀小聲地想方設法讓他快走。現在又看他以一副保護的親昵姿态把沈栀護在了身後。

這個動作無疑是宣戰的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