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幹架

029.

四目相對。

顧成沂看着汪也一本正經的嚴肅樣子，倏地一聲笑了。身體向後靠上講桌，神态輕松又恣意地道：“正說着你呢這就來了。”

他今天非要惡心一下這四眼娘炮不行。

沈栀看透他眼底的不懷好意，輕輕拉了下汪也的衣服，悄聲說：“別理他了，你先走好麽，我一會就——”

“沈栀你怕什麽這麽想讓他趕快走？”顧成沂高聲打斷她，笑得引人遐思，“你怕我和他說什麽還是怕我怎麽樣他啊？”

他話裏有話，表情看着就讓人感覺有點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沈栀感覺一陣惡心，正要從汪也身後站出來，汪也就輕握了下她手腕，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示意她放心，然後轉過頭，對顧成沂道：“你想幹什麽？”

兩人之間的小動作顧成沂看了從頭至尾，腦袋裏像有把小錘子在腦殼上砸，但氣到至極他倒也不氣了，反而越笑越深，“不幹什麽啊，你來之前我跟沈栀我們倆正聊着你了，正好你來了，咱倆也聊聊，诶，你跟她怎麽好上的。跟我說說？”

他說笑話一樣吊兒郎當的語氣聽得汪也神色漸冷，“跟你沒關系，沒什麽好和你說的。”

“別啊，你說了咱倆也好交流一下。”顧成沂背靠講桌，兩手抱臂，身上的校服撐着都蓋不住一身的流裏流氣，“我也聽聽她是不是照葫蘆畫瓢，怎麽追的我怎麽追的你。”

“我再說一次，和你沒關系。”汪也臉色宕到了冰點，語氣也徹底不複以往的溫和，“沈栀跟你之間不管發生了什麽都是以前的事，已經過去了，她現在怎麽樣以後怎麽樣都不關你事，你離她遠點，別再來找她。”

“別這麽嚴肅啊，咱們就随便聊聊麽。”顧成沂看着汪也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心裏愈發痛快，“她給你發過一條都不夠寫的短信麽？就早上出門看見樹上葉子變色了都得告訴你那種。”

“她深更半夜地去網吧給你送過自己做的夜宵麽？她去看你打球給你帶了水麽，不是礦泉水，是裝在保溫杯裏那種幾個小時都涼不了的熱水。”

顧成沂口吻裏多了些不加掩飾的炫耀，沈栀為他做過的事情，他想都不用想就能說出一長串，這些事還歷歷在目，一轉眼沈栀就站到別人身後去了，她喜歡別人了，那這些事她也會為別人做，這個事實讓顧成沂想到就不自覺地咬牙，即便他覺得她親手做宵夜拿着又傻又大的保溫杯給他送水的做法很蠢，像個傻子一樣，那也不代表他能毫無芥蒂地允許她去給別人這麽做，她不是喜歡他麽，變得這麽快還說喜歡他，她就是這麽喜歡的？

沈栀背對汪也，她只能看見他擋在她面前寬闊的肩，看不見他臉上的山雨欲來前的陰霾。她跳過他的肩膀去看對面的顧成沂，滿臉都是勝券在握的挑釁，他不覺得把別人的心意随便說出來是件多傷人的事，他只覺得這些都是籌碼，是讓他感覺能淩駕于汪也之上，把輸掉籃球賽的難堪全找回來的籌碼。

沈栀不是上輩子那個十六歲的小女孩了，她為了顧成沂的眼淚在手腕割破之前就已經流盡了，她看着他現在這個樣子，除了無以複加的惡心，什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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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汪也有。

顧成沂看着汪也瀕臨爆發點的眼神，心頭一陣接着一陣釋放出扭曲的快意，他輕飄飄放出一記殺手锏，笑着問：“你應該是還沒睡過她吧？”

沈栀不是喜歡這個四眼書呆子麽，那他就替她考驗一下她的新感情。

“我告訴你，沈栀她跳舞從小學到大。”顧成沂口氣輕挑，“腰軟腿開，你不用心疼，她什麽姿勢都做得來，你可以随便——”

沒讓他把話說完，汪也一拳頭砸了過去。

顧成沂等得就是這個時候，但沒想到他動作這麽快又狠，眼看着拳頭飛過來卻還是躲得慢了，直接被怼到了下颌角，疼得他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跟着一拳就灌着怒氣怼了回去。

兩個人毫無章法地厮打在一起。

一切都在眨眼的功夫，沈栀只聽見一聲拳頭用力打在骨肉上的悶響，再想伸手去抓住汪也，什麽都已經晚了。

汪也平時所有的好脾氣仿佛只是一層表象，撕開來裏面全是少年的沖動和暴戾，他把顧成沂釘在身體和講桌之間，一拳又一拳，用力怼在顧成沂的臉、胸口、肚子上。顧成沂不甘示弱，用膝蓋頂住汪也一腳蹬開，身體往側邊一轉，伸手拽過他的衣領，把他壓上課桌，還手一拳揍上臉。

這一下觸目驚心，直接打飛了汪也的眼鏡，拳頭落在眼眶上，再偏一點就能打進眼睛裏。

沈栀心口重重一抖，上前試圖拖開顧成沂，但顧成沂本來力氣就不小，盛怒之下更加不管不顧，感覺到手肘被擎制，想也沒想就用力一甩，沈栀直接被他掼向講臺。

地上到處是水，沈栀後退兩步，腳下一滑差點跌倒，後腰磕上桌角，疼得她‘咝’一聲倒吸了一口氣。

咣當一聲，一排桌椅被連番撞倒，汪也和顧成沂還在打，沈栀站好站穩沖上去又拉汪也，汪也被她拉住向後，又要擋顧成沂又不敢使勁甩開她，完全是四敞大開給顧成沂下狠手的機會。他一連挨了顧成沂好幾拳，沈栀也不敢再拉他。然而她一松手，兩個人又扭打在了一起。

前幾排桌椅能撞的全撞開了，倒的倒歪的歪，桌膛裏有班上同學沒帶走的卷冊呼啦啦散了一地，眼看水就要漫過去，沈栀胡亂摟在一起從地上撿起來扔上窗臺。

顧成沂跟汪也越打越往後，教室裏滿地狼藉，已經沒一處能看的地方，沈栀束手無策，嘴唇都讓她自己咬出了血，顧成沂每往汪也身上落一拳她心就跟着跳一下，她渾身都在抖，她怕汪也被顧成沂打出什麽問題來。汪也本來該有他坦蕩又一帆風順的人生前途，真的因為她受了什麽不能治愈的傷，她再死一次都不夠賠！

怎麽辦、怎麽辦......

門口再一次傳來幾下扣門聲響，沈栀六神無主地回頭，陸璟之站在外面，看看門內已經不能算作教室的教室和牆角打得難舍難分的兩個人，臉上終于出現種神似意味深長的表情，他看向沈栀，一半了然一半反問，“這就是你讓我最後再過來？”

他幹脆利落在手上的記錄表上寫下一個0，剛轉身要走，手臂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了。陸璟之回頭，先看了眼攥在他胳膊上的手，又看了眼攥住他的人，沈栀看向他黑白分明的清冷眼睛，“你別走，幫我攔一下他們。”

陸璟之眉梢一挑，好像聽不見裏面打得不可開交的動靜，不緊不慢問：“憑什麽？”

“算我求你。”沈栀表情誠摯懇切，手上下了死力氣，說是在求，實際陸璟之不答應她就沒打算讓他走。

陸璟之沉默一會兒，感覺攥在手臂上的那只手用力到發抖，他看向教室後面，汪也一腳踹上顧成沂腰側，兩人打進了牆角。他判斷了下情勢，對沈栀道：“你去抱住一個，正面抱，讓他離另一個越遠越好。”

沈栀一聽就知道他答應幫忙，道謝都沒來得及就松開他轉身進教室朝兩人跑過去，陸璟之跟在她身後進去，順手拎了把地上歪倒的椅子。沈栀掐準二人厮打間的空隙，趁着顧成沂揪着汪也胸口向後搡他時，立刻沖過去擋在汪也面前抱住他推着他往後退。

顧成沂打紅了眼，不依不饒還想上前，陸璟之将椅子摔過去穩準狠砸上他膝窩，顧成沂腿一軟，就勢跪坐在地上，胸口提着的氣一散，人就沒站起來，力竭癱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氣。

沈栀抱着汪也好一會兒，聽見身後再沒動靜，她回頭看去，陸璟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顧成沂坐在地上，嘴角讓牙齒磕得破了口，血絲蜿蜒向下流過下巴，正眼神陰鸷地盯着她和汪也看。

打不起來了。

沈栀松了一口氣，她剛一直把臉埋在汪也頸窩繃着背生怕顧成沂再打過來，到這會兒才想起來去看他傷的怎麽樣，她轉回臉擡頭，汪也眼角嘴角臉頰都已經有要腫起來的痕跡了，她想伸手扳過他的臉仔細看一看有沒有明顯傷口，又怕碰到不該碰的傷處，手舉起來又放下，只能問：“你怎麽樣？哪裏疼？眼睛怎麽樣，還看得見嗎？”

汪也垂下眼，沈栀煞白的臉就近在咫尺，她仰着臉看他，眼裏全是擔憂，她的氣息就在鼻端，剛剛緊抱住他的餘溫猶在。汪也心口熱切又柔軟，他突然想，這種架，為了她再打多少次都行。

見他只看着自己不說話，沈栀打心眼裏怕他被打傻了，又一次追問：“說話啊你，能聽到我說話嗎？能看得見嗎？”

“能，都能，沒什麽事。”汪也大概知道自己現在什麽樣，都已經被打成狗了，他嘴一咧，還是想笑一下給她看安慰她，只是嘴角一抽就疼，他現在這副狼狽樣子也沾不上好看兩個字了。沈栀趕緊阻止他，“行了別笑了你，身上呢？身上哪疼？”

說着手指摸過他肋下，她剛眼看着顧成沂往這踹了好幾腳，果然她一碰汪也就抽氣，“別，別摸那。”

“去醫院，現在就去。”沈栀摸出手機就要摁120，汪也阻止她，“不用，沒那麽嚴重，我回去上個藥就行了......”

“不行，必須去！”沈栀不聽他的，繼續撥電話。

汪也伸手搶來她的手機挂斷，嘆了聲氣，“那直接去吧，腿又沒斷，不是走不了路......”

“好。”

......

沈栀扶着汪也兩人一起走了。

教室燈還亮着，門還開着，擦了一半的黑板跟講桌還髒着，一地的支離玻碎的淩亂還在原地，她什麽也沒管，包括顧成沂。

除了回頭那警惕又厭惡的一眼，她再沒多看他一下。

明明他臉上挂的彩比汪也要多，她也只是輕描淡寫地回了個頭，還是怕他再動手，然後就一臉緊張地去關心汪也的傷勢了。

顧成沂在地上坐了好半天，才扶着腰慢慢站起來，他從頭到腳到處都在疼，他應該生氣應該暴躁應該恨不得找幫人來給那個叫汪也打廢了算完。可是沈栀那一眼，他躁動不甘充滿惡意的心一下就涼了，什麽應該都沒有了。

他好像從那一眼裏，終于意識到了自己失去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