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寧洲

033.

汪也想起那幫牲口來就心有餘悸,拉了沈栀的手走了一路也沒反應過來,到了水房,他自然地放開她,催促說:“走吧,再不走一會兒俊宇滿樓道挨門串一圈回來你就沒法走了。”

他難得有這麽急得明顯的時候,沈栀詫異,挑眉看他,“有這麽可怕?”

“有。”汪也篤定道,看着她穩穩當當跳上窗臺,他說:“你以後......有機會能見識到的。”

“好,那我走了。”沈栀原路來原路回,探身借力抽腿,輕輕松松從小窗口鑽出去,蹲在外面狹窄窗臺上摘下口罩哈了口氣在玻璃上,寫了四個字“記得吃藥”然後身輕如燕地跳下去,背身向後揮了揮手走了。

她到網吧時許娓娓一幫人正聊着打完最後一盤出去唱歌,沈栀找了個空位置等他們,沒一會兒,從外面又成群結隊進來一票F-10的男男女女,個個花枝招展,平時都和許娓娓玩的好,跟沈栀也還算不錯,全是能瘋能鬧又愛玩的那撥人,玩樂吃喝一條龍,有他們在就沒有冷場的時候。

從網吧出來直奔KTV,開唱半個小時,整個包廂裏就群魔亂舞嗨翻了天,胖子和個嬌小女生正男女對嚎經典熱場老歌死了都要愛,倆人一個比一個能跑調破音,偏偏還一個比一個陶醉在自己的歌喉裏無法自拔,宛如歌神附體,聽得沈栀恨不得自戳雙目雙耳,默默端了個果盤去包廂角落裏邊吃邊淨化心靈了。

許娓娓在中間跟人打了幾圈牌,她手氣不好,回回牌都臭的要死,又不太會玩,腦門上紙條貼的都快給她粘出個齊劉海來了,她又跪一把,氣急敗壞地一扔牌,從牌堆裏站起來,“你們就是他媽合夥坑我!去去去,不玩了,真當我傻呢啊!”

說完站起來給別人讓了個位置,在一片“玩不起”的嘲笑聲裏大喇喇地卷走了一碟薯條坐到沈栀旁邊來了。

“幹嘛呢在這兒,跟個受氣包似的抱着個果盤自己一個人啃。”

沈栀在震耳欲聾的歌聲裏打了個異樣的哈欠,許娓娓趁機往她嘴裏扔了兩根薯條,她嚼吧嚼吧咽了,懶洋洋說:“老了,玩不起來了,能動的就剩下嘴了。”

“那我再給你要點別的。”許娓娓摁下服務鈴又要了幾盤零食,她扭頭想起另外一件事來,對沈栀道:“對了,我剛問闖子了,你昨兒跟我說完之後我就讓他幫忙打聽下,他弟是B班的,和顧成沂住一宿舍樓,他剛和我說了,那王八犢子這周也沒回家,跟宿舍裏趴窩呢。”

沈栀想了想,問:“那他傷的怎麽樣,嚴重麽?”

“不太重,反正闖子說他弟告訴他那王八犢子還能下地走道了。”許娓娓撇嘴,不以為然,“你那麽關心他幹嘛,要我說這都是輕的,最好打的他回家待個一倆月省得跟你眼前晃悠才好了。”

“我不是關心他。”沈栀說,“我是怕他回頭找汪也的事。”

許娓娓一時還真沒想到這茬,想想覺得也是,“就他那比菊花還小的心眼子,不找事都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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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本來就嘀咕着,她一說更覺得麻煩,正頭疼着,點歌機那邊兩個女生朝她們跑過來,大冷的天光腿穿着過膝靴,活脫脫兩個下凡的閃亮動人小仙女,把她跟許娓娓倆襯得跟倆村炮似的,小仙女一人拉了一個村炮往人堆裏走,邊走邊讨伐,“你倆都同居了還膩歪在一塊說悄悄話了!有什麽話晚上你倆回宿舍說,先玩先玩,這歌是我特意給為了咱們争取到美好明天趕走朱金魚的F-10永遠的女英雄點的,來來來!”

“就是啊,燥起來!”

“來,下面讓我們的沈歌手為大家帶來一首真心英雄!”

沈栀被小仙女連拖帶抱地弄到前面,手裏又不知道被誰硬塞進了一只話筒,歌曲前奏已經響起來了,她呼口氣,把煩惱抛諸腦後,握緊了手裏話筒,唱就唱,明天的麻煩就明天再說!

......

唱完歌吃完飯,回家的回家回校的回校,沈栀和她們幾個回學校的一起,男生有要去通宵的,女生和她們也不住同樓,到校門口大家分道揚镳各自散了,沈栀看時間距離門禁還有二十多分鐘,提出去外面街上的雜貨店裏去買點沒帶來的日用品。許娓娓欣然同往,夜空晴朗,星星挂在遙遠的夜幕裏像一顆顆璀璨的碎鑽,兩人一路走一路胡天胡地的聊,買好東西回程時,兩人繞了小路。

小路裏黑漆漆的沒有路燈,路上碎石嵌在凍硬的爛泥地裏坑坑窪窪的不大好走,兩人不再說話,借着微弱的自然光看着地面小心走路,走出路口往左,二百米開外就是一中南門,南門外後街嘈雜的煙火氣叫賣聲已經漸漸大起來,就在這個時候,許娓娓突然不走了。

她在路口站住,看向小路裏一個隐蔽的岔口,沈栀沿着她面向的方向看過去,隐約看見黑暗中有幾個模糊的人影圍成一圈,還有窸窣的說話聲順着風含含糊糊地飄過來,但聽不清內容。

沈栀感覺不是什麽好事,她放低聲音,拽着許娓娓要走,“走吧,別看了。”

“等一下。”許娓娓反手拖住她,也壓了壓嗓子,“我好像看見有個人穿着咱學校校服了,別不是被劫了?我聽說最近三十五中的很猖狂啊。”

“是就更該走了,咱倆能管的了麽?”

“怎麽管不了,萬一是女孩子怎麽辦?”

“你還是女孩子了,萬一你也撘進去怎麽辦?”沈栀死卡着她手腕不松勁,一點讨價還價的餘地都沒有,“你不放心咱倆在這兒等一等,真的有事可以替她報警,反正你不能過去,你想想你過去能幹什麽,讓人多劫一份?”

“不,我還是覺得不行,我去看一下,你在這等我,看情況不對報警救我!”

許娓娓下午玩嗨了晚上又喝了點酒,這會一腔熱血加上腦袋不清醒,巨力奇大無比,掉頭說走就走。沈栀一只手裏拎着暖瓶和盆,另一只手根本拉不住她,眼睜睜看她跑過去想跟上又擔心到時候玩脫了一個也跑不了,只能心急如焚地拿出手機時刻準備着。

等了又等,一直也沒等到那邊有什麽打鬧喊叫的動靜,沈栀的位置是能看見許娓娓的背影的,雖然能看見她始終站在那兒沒人動她碰她,提着的心也不敢放下來。

直到她從那個岔口裏猛地一下跑出來,步子邁得又大又急,身後還有個如影随形穿着一中校服褲子的男生,倆人結伴狂奔,逃命一樣地向外沖出來!

沈栀飛快轉身離開路口往街上熱鬧的地方隐進去,找了個隐蔽位置死盯着許娓娓從裏往外跑出來的身影,懸在在撥通鍵上的手指有點微微的抖,稍一用力就能實實摁下去,一直到終于看見她出現在路口,和身後男生快得像兩道影子一樣撒腿往學校南門方向跑。

兩人在混亂的人群中靈活迅速的穿梭,很快淹沒在人聲鼎沸的一片黑壓壓的人頭裏,把從小路裏追出來的幾個小混混樣的男生狠甩在身後路口左右張望找不見人。

見他們大致找過一眼發現人跑遠了就沒再追上去忿忿散了,沈栀才放下手機洩了勁,緊張得額頭上在夜晚寒冷的空氣裏都冒了一層細密的虛汗,她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着,臉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拎着日用品不快不慢地往回走。

剛走進學校南門,沈栀就看見許娓娓和那個男生一起蹲在路燈下玩命喘着粗氣,差一點就要跳出嗓子的一顆心可算踏實放回了肚子裏。

見她跟上來,許娓娓朝她招招手,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用動作示意她過去。沈栀走過去,許娓娓站起來倚在她身上,笑得一臉沒心沒肺地感慨一句,“卧槽,真他媽刺激!”說完伸手去拉同樣蹲在那的男生,男生猶豫片刻,還是借着她的手站了起來。

沈栀向他看過去。

男生身上穿了件半舊的厚棉服外套,即便這樣依然能看出來體型清瘦,短發利落清爽,臉上帶着副無邊眼鏡,一眼看上去和汪也是差不多同類型的那種斯文男生,但細看第二眼就能發現只是形似,汪也是從內到外的溫和斯文,而他眼神裏卻透出一種老練的深沉。

沈栀頭一反應就是這個男生叫人感覺不簡單,再看又覺得有那麽一絲細微的熟悉感。她腦袋裏突然有一個畫面一閃而過,她記起來了,她上輩子曾經在一中六十六年校慶的時候陪顧成沂一起回來過,這個男生當時作為傑出畢業生上臺發言過,那時他和現在這個樣子比,除了這張臉和眼神變化不大,從都到腳都奢華昂貴。

他叫寧洲,後來的萬寧集團董事長,年紀輕輕功成名就,但不管是在商業手腕和人品上俱都風評欠佳,沈栀能清楚記得他,全因為後來他和各種女人的勁爆花邊新聞頻上熱門,什麽委身寡居女富商起家,雙飛女明星堕胎私生子,比起那時當紅的流量小生在娛樂版的地位都不遑多讓,她就是再沒腦子,被一個名字一張臉天天占據手機也該記住了。

她在這長達一分鐘的時間裏一輪回憶都結束了,許娓娓氣還沒喘平,臉上一點後怕都沒有,不知道自己一個人說進去就進去到底多危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領出來了個什麽人。竟然還有餘力喘着大氣勸寧洲,“大兄弟,你以後、以後可別走那了,我也不走了,偶爾刺激一回帶勁,老這麽刺激會要命的......”

“嗯。”寧洲眼神一閃,不知道在想什麽,兩手揣進外套口袋,跟許娓娓道謝,“謝謝你,我走了。”

“不客氣!”

許娓娓仰着一臉傻笑對他擺擺手,看着他轉身頭也不回往男生宿舍的方向去了。

沈栀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她感覺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麽沒發現亦或是有什麽東西沒想起來,但觀察半天也沒觀察出什麽不對勁,索性暫時把這次歸類成一場意外,和許娓娓也往回走。

走出去沒多遠,許娓娓又恢複體力生龍活虎起來,興致勃勃給沈栀講剛才的情況。

“果然是劫道的。”

“我過去時那幫三十五的正問那大兄弟要錢。”

“看我自己送上門還想找我也要。”

“老子的錢怎麽可能給他們?!”

“然後我就假裝同意借着掏口袋的動作推開最外面那個跑了。”

“我是不是賊機智?”

“那大兄弟也挺聰明,看我眼神就知道我要幹嘛,我說跑就跟我一起跑了!”

“......”

許娓娓講的眉飛色舞,直到進了宿舍,她才遲鈍的發現沈栀從剛才到現在,始終面無表情,一句話也沒說。 她這會兒才終于稍微醒了點酒,長得能繞地球一圈的反射弧起了作用,一把抱住沈栀,“你是不是生氣了!你別生我氣啊阿栀!”

沈栀食指抵着她腦門把她推開,接了熱水燙遍新買的飯盒臉盆,說:“我生氣有用麽?勸得住你能把天捅破了的膽子?”

“有用的有用的。”許娓娓繼續抱住她,比沈栀高出半頭的身體像只樹袋熊一樣全挂在她身上,不管三七二十一什麽好聽說什麽,做不做得到是一碼事,先哄好了是正理。

沈栀也急歸急,的确也生不起她的氣來,苦口婆心地一番話還沒說完,許娓娓三言兩語,她就破功被逗笑了。兩人洗漱收拾了下,宿管熄燈查房之後,躺在一個被窩裏頭枕頭地小聲聊天。

宿舍暖被子也暖,身邊的人比它們加一起更暖,兩個人沒多久就倦意上湧,半睡半醒間,許娓娓意識朦胧時隐約聽見沈栀沒頭沒腦地和她說了句:

“你得離他遠點,他可不是什麽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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