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筆跡

061.

陸璟之看着她面目全非的卷子，沉默了兩秒，從桌膛裏拿了一沓草稿紙出來，開始給她寫題解。

沈瑤人就在跟前，他既然開了這個頭要演，就沒有當場撂挑子的可能，沈栀幹脆做戲做全套，他不是問他還有哪道題不會麽？那正好，她把生物跟化學的也拿出來，卷面不比那兩張紅火，但也差不到哪去。沈栀笑得真心實意，把這兩張也送到他跟前，雙手合十抵在下巴上，眼神黏黏糊糊地看着他，學着他春風化雨的語氣，還又加了點撒嬌的意味在其中，說：“璟之，這些我也不太會，你幫幫我麽，好不好......”

話說出口沈栀自己都惡心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陸璟之飛快擡頭，蹙着眉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低頭把那兩篇卷子也接了過去。

倆人這段互動看得沈瑤心如刀絞，她收到同學短信說陸璟之在圖書館身邊那群傻逼跟班全走了，才趕緊從宿舍過來想“偶遇”一次，哪想到全走了的人裏面不包括沈栀，她居然還留在這裏腆着一張妖裏妖氣的臉犯賤！

沈瑤深深吸氣，這段時間她都覺得自己忍功漸長，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笑得出來，她沒叫陸璟之，反而先和沈栀打了聲招呼。

沈栀看着她嬌怯又小心翼翼的表情，難得有耐心和她周旋，臉上挂着笑容，口吻和氣到簡直能生財，“瑤瑤，你也是來複習的嗎？”

沈瑤快讓她這副模樣給膈應吐了，她就說沈栀是怎麽傍上陸璟之的，果然無非就是賣騷裝嗲，她長了這麽張臉，這種招數使起來理所當然得心應手！沈瑤忍着潑她一臉開水的沖動，輕輕點了下頭，說：“是呢......”

沈栀看起來更高興了，把旁邊椅子上許娓娓沒打開的書包放到自己身後，空出一把椅子拉過來給她，熱情邀請，“那坐啊，跟我們一起吧？”

沈瑤顯然很意外她這一手出其不意，愣在原地沒動，沈栀趁機看了低頭寫字的陸璟之一眼，他眉頭果然皺的更深了。沈栀在心裏冷笑了下，該！其實眼前這種情況，照她和陸璟之講好的交換條件來說，她應該冷言冷語地把沈瑤這朵“小白花”給擠兌走，可是誰讓他昨天晚上給她來了那麽一出，真當耍她那一下耍完就完了？他不是要給她講題麽，那她就多給他點時間讓他好好多寫幾道。

沈瑤從詫異裏回過神來，看看眼前這把椅子，有點猶豫坐是不坐，坐吧，不知道沈栀有什麽後招等着她。不坐吧，又有點舍不得難得能離陸璟之這麽近的機會。她猶豫幾秒，最後還是坐下。一坐下就先發制人，對沈栀道：“栀栀，其實我......有事和你說。”

沈栀掀起眼皮瞅她，“你說。”

“爸爸讓我問你你什麽時候回家......他說他不生你的氣了。”沈瑤明面上像是對着沈栀在說，暗裏一直悄悄瞄着陸璟之，她想看看陸璟之聽見這話之後有什麽反應，但陸璟之什麽反應也沒有，甚至連手裏的筆都沒頓一下，這讓沈瑤有點失望又有點竊喜。失望他是真不在意自己說了什麽，竊喜他也并不關心沈栀。

沈栀一聽她這個開場白就知道了她的意圖，無非舊瓶裝新酒，換了個人使老招，在顧成沂面前黑她欺負後媽打幼弟結果惹得自己火燒屁股還不長記性，這次照葫蘆畫瓢，還把這一套往陸璟之跟前搬。沈栀有點忍不住笑，如果說顧成沂那兒她想釣他上鈎還願意費點心思，陸璟之這兒她就根本不在意他怎麽看她，他愛怎麽看怎麽看。

“他和你說他想讓我回家？”沈栀拿後腳跟想都知道這是沈瑤胡謅的，她從鑰匙扣上卸下指甲刀來，拿锉子那一面打磨長歪的指甲邊緣，語氣依舊和氣，“想我回家幹什麽？讓我回去接着欺負你欺負你弟欺負你媽？”

她完全不按套路走，上一刻還嗲氣地讓沈瑤以為她在陸璟之面前一貫裝相來着，這一刻就放飛地什麽都敢說，沈瑤下意識地去看陸璟之，他還是頭也不擡地在寫着什麽，沈瑤停下目光仔細看了眼他筆下，這一看桌下的手就賺成拳讓指甲深深掐進了手心裏。

他居然在給沈栀寫錯題的改法和解析步驟！

她剛只聽見陸璟之對沈栀說她有什麽題不會他來講，沒想到“講”是這樣的“講”，他怕沈栀這個豬腦袋聽不懂，居然一個字一個字地落在紙上給她寫！沈瑤從來就不知道他居然還能有這麽有耐心的時候！

她用力咬着嘴唇不讓自己失态，再去看沈栀，她還在專注地磨她的指甲，十根雪白的手指又細又長，指甲圓潤飽滿，她就那樣仔仔細細分毫不放地磋磨她的指甲，對陸璟之的作為看都不看一眼，那副理所應當又不屑一顧的樣子刺激得她心髒都在疼！

沈瑤覺得自己坐不下去了，她抱着書站起來，維持最後的冷靜對沈栀道：“我們換個地方說，你跟我出來一下。”

她們走了陸璟之大概就要停筆了，這還沒寫幾道了......沈栀有點遺憾，不過她也有事要探探沈瑤，于是沒異議地站起來，跟在她後面一起走到樓梯間裏。

四下無人，沈瑤臉上挂着的面具一秒揭開，回頭污言穢語地開罵，“你他媽這麽能騷會浪的你怎麽不去賣？！去賣啊你！”氣到極致，她口不擇言，“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長得很好看很招人喜歡勾搭誰都能勾搭來？我告訴你你少得意，你就是長了副賤貨的樣子，叫人一眼看過去就是個不要錢的便宜X！給誰誰不上！”

這種語言上的逞能壓制早就已經刺激不了沈栀了，她面不改色地聽完，抱臂倚在牆上，帶着笑悠悠道：“原來你嫉妒起來是這樣兒，啧，姿态可真難看。”

她一針見血說進沈瑤心坎裏，觸到暴怒的那根弦，沈瑤伸手就要去揪她的頭發扇巴掌。沈栀對她的路數一清二楚，看她揚起手臂撲來躲也不躲，輕輕擋住她的手，慢條斯理說：“我就抓你這一次，松開你想打随便打，我讓你打，不過你打完了我就去跟陸璟之哭，你想看我怎麽跟他哭嗎？想看就打，使勁點兒，等會也好讓你看看他怎麽安慰我這個能騷會浪的。”

陸璟之都有那份耐心給她“講”題了，會怎麽安慰？還能怎麽安慰！沈瑤想象一下那個畫面就又恨又難受，她收回手後退幾步，冷笑着看沈栀，說：“你是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高二那個叫汪也正好着呢麽？聽說他脾氣很好啊，你說我要是告訴他你不僅勾搭着他還和陸璟之不清不楚，他那麽好的脾氣會怎麽樣呢？”

關系到汪也，沈栀笑容一滞，她這點細微的反應沒躲開沈瑤的眼睛，她以為掐住她死穴，繼續道：“哦對，還有阿沂，你最近很能耐麽，他之前那麽煩你現在都叫你勾搭的惦記上你了，你說我要把你和他還沒斷幹淨的事也告訴汪也呢？聽說他們倆還因為你打過一架是吧，我想想當時怎麽說的來着，啊我想起來了，阿沂說自己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了，汪也是說......在校外碰見一幫混混打劫了對吧？”

打架這件事當時趕上學校攝像設備維護，處理得悄無聲息，汪也和顧成沂在校方眼裏都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他們兩個說的理由沒多少人懷疑，家長方面通情達理，見倆學生都沒什麽大事，也沒要死要活地追究，學校更樂意大事化小，于是事情就這麽過去了。

現在沈瑤原原本本的提出來表示她很多事情都知道，這就讓沈栀不得不警惕起來，只是她警惕歸警惕，臉上卻不帶樣子，沈瑤說完，她又繼續笑起來，無所謂道：“你随意，願意的話就告訴他吧，你嘴裏的不清不楚不幹淨，只是你嘴裏的，你可以看看到時候他信你還是信我。”

“如果你是想威脅我，你還是收起來這點心思，對我沒用的。你以為我就不知道你和繆茜一塊算計我往我鞋裏放釘子又去買通燈光師在我上臺時故意整我？你說我現在就進去告訴陸璟之這都是你幹的你覺得他會怎麽想你？”

“還有，你還覺得繆茜是你好朋友好姐妹倆人能統一戰線對付我呢？”沈栀在太陽穴輕敲兩下，說：“你到底被沒被人當槍使，動動腦子好好想想，實在想不明白就回家問問你媽看她怎麽說。”

沈瑤的痛點太明顯，關乎陸璟之，沈栀打她一打一個準兒，而她又實在不怎麽能沉得住氣，一說就上臉，臉色又紅又白，她這些日子其實多少也想過繆茜利用她了，只不過想着事情過去了深究再暴露自己實在得不償失......只不過沈栀居然什麽都知道，還拿這些反過來威脅她！

沈栀仔細盯着看了會兒她的反應，都不用再追問就能确定自己的猜測——燈光師嘴裏說出來的那個“個子嬌小紮馬尾的大眼睛女生”的确是繆茜無疑。弄明白了想知道的，她沒心情再留下和沈瑤拌嘴皮子比誰更厲害。轉身拉了門要走，沈瑤又喊住她，裝腔作勢狠狠道：“你敢告訴他試試！”

沈栀這次頭都不想回了，邊走邊說：“你別再惹我我就不說，不然你那點老底兒，你看我會不會全給你兜幹淨。”

......

從樓梯間裏回到桌上，陸璟之已經坐回去了，她座位面前的桌上放着幾張他剛寫完的題解，看一眼，果然她和沈瑤一走他就停筆沒再繼續了。沈栀坐下把這幾頁拿起來，掃過幾眼就大略能看懂他寫的過程，真要命，她有點可惜這種能叫她學懂理科題的技能存在在他身上，要是換個人，她一定上趕着，興許她這輩子的理科成績就能得救了。

這幾張紙就算把昨天晚上的事情抹平清零，沈栀把這些收起來放好準備拿回去再看。就在這時候，出去讨論生日要怎麽過的幾個人成群結隊地帶着一陣風又回來了。

大概讨論結果盡如人意，幾個人看起來都挺開心，許娓娓拿着她的小本本跑回來坐下，水都沒先喝一口，就和沈栀這個要過生日的人彙報了一波讨論情況。

“我們決定這麽着，你聽聽看行不行啊，18號的話就不過了，轉天要上課怎麽玩也不如周末，所以往後錯兩天，改到星期六吧，元旦上了好幾部很棒的電影，趁着沒下映我們可以去連刷幾場，然後出來卡丁車或者密室逃脫看天氣情況再！晚上的話我們找個酒店訂間套房自己做飯怎麽樣？或者涮火鍋也行，你覺得怎麽樣？”

許娓娓期盼滿滿地看着她，沈栀覺得她高興就行，什麽意見都沒有，只是說：“我覺得都很好啊，不過酒店不用訂了，去我家吧，我家沒人。”

季一代表學霸團歡呼一聲，生日的過法眼看就要落地砸坑，還是簡彤善解人意，爬在桌子上抻着腦袋過去象征性地問了仿佛被抛棄沒人在意他想法的陸璟之一句：“班長班長，你覺得行嗎？”

陸璟之如意料之中地不擡頭，從嘴裏蹦出倆字來，“随意。”

随意就是願意呀！

“棒呆——！！！”簡彤很高興，大動作從桌上往回一退，手肘帶倒桌面上一支六分滿的杯子，這會兒桌上全是沈栀的卷子，水一下灑出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浸濕卷面......

“啊啊啊！！”簡彤壓着嗓子尖叫一聲，“我錯了我錯了！”

餘湘先反應過來，“叫喚什麽，收啊倒是！”

幾個人手忙腳亂地幫忙收拾，抽紙吸水清空桌面，好在動作快，沾濕的部分不多，只是壓在杯子下面的那一張徹底濕透了。簡彤苦着臉可憐巴巴地提着那頁A4紙的一角拎起來，剛要道歉，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跡內容，突然感覺有哪裏不對。

沈栀正把浸濕卷子晾上窗臺，回頭一看，右眼皮猛地一跳。簡彤終于發現了哪裏不對，拎着那張紙看了又看，呆呆開口：“這不是咱們那天給吱吱講不明白的那道四棱錐題麽，這個過程寫的好詳細啊......可是，這為什麽是班長的筆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