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裴行端。”
安靜到顯得有些瘆人的小屋, 姑娘軟軟的嗓音平地響起。
“你不困嗎?”
桑渴平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盯着天花板上碎了一個燈泡的吊燈,眼底波瀾不驚, 像是一只壞掉的破布人偶娃娃。
她忽然就問。
天空中是零散稀碎的星星,銀河中星球之間相隔甚遠。月光半明半昧, 不甚皎潔。
桑渴忽然就用手擋住眼, 床頭的暖光晃得她頭疼。
而被她問困不困的人,則坐在床尾地板上, 豎着一條腿,佝偻着脊背, 不停地抽煙,手輕顫着。
呼出的煙打濕了他的眼眶, 雙頰。
煙霧缭繞, 他神情麻木, 腿間某個地方滾燙着,已經硬好久了。
身前的舊電視機閃爍着灰白色的影像, 一幀一幀斷斷續續的, 印着他眉骨上的疤, 整個人看上去七分無畏, 三分猙獰。
他應該是聽見了女孩子的呢喃聲,喉結上下翻滾,他抹了一把臉。
身後床上姑娘的上衣已經被他扯爛了。
但是褲子還完完整整, 內衣也是。
乍一看, 她那稍稍掰一下仿佛就能弄碎的鎖骨,那裏還隐隐約約留有他的指痕,應該是剛才用的力氣又大了一點,他可真是個畜/牲。
桑渴問完, 見他久久沒有回應,嘆息一聲後也噤了聲。
Advertisement
其實早就已經習慣了不是嗎?小惡魔終究是小惡魔,兩年後,長成大惡魔,對她仍舊像是對貓狗一樣。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永遠玩弄,永遠不屑。
她本就不該有什麽別的想法,說辭。也不該有。
這份荒唐的愛戀,相思的情愫,早就在那個雨夜,骨灰盒旁,屍體面前,徹底斷了。
她在胡思亂想什麽?
大約是在剛才的撕扯中,她的意識忽然就清明了。
可是好奇怪,她今天并沒有吃藥,不過卻清晰的知道,自己現在身在何方。
她稀裏糊塗竟然跟他走了,然後就來到了這裏。
本來她可以做到淡然甚至是漠然,可是煙味,又是煙味。
她再度恍惚着,捂住鼻腔,覺得就快要窒息。
能不能滾,能不能離我遠一點。
我喜歡香薰的味道。
百無聊賴間,桑渴将腿擡高,在空中停頓數秒,然後重重落下,‘嘭’的一聲。
反反複複,樂此不疲。
饒是這般無趣,她竟還能在一下下跌宕的震動中,覺得有快感襲來。
從地獄到天堂,要是也能如這般容易。就好了。她這麽想着。
**
夜漸漸深了,桑渴的手機在裴行端兜裏震動了無數遍,最後沒了電自動關機。
裴行端身上最後的一包煙也吸沒了,他從地上爬起來,重新躺回床上去,桑渴見他挨過來本能地朝邊緣挪。
她的眼睛很亮,一點都不覺得困倦,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色。
只愣愣盯着他的動作,剛才他撕自己衣服的野蠻勁,她這輩子應該都忘不掉。
滾燙的五指,掐住她的肩胛骨,她先是沒反應過來,直到意識到他想做什麽之後,才開始尖叫,越尖叫他的動作就越大。
不過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他突然就停下了野獸般的行徑,想要用被子邊角遮住自己的上半個身體,他木着臉做好一切後,便獨自躺坐到床後邊去了。
過了一會,打火機的聲音傳來。
依舊是難聞至極的煙味,令桑渴覺得反胃的,她想吐的,她避之不及的。
而今,不知道時針走過了幾個點,他又重新回來了。
裴行端看着她,無聲地描摹着她的五官,桑渴生的白淨又小,很秀氣,漂亮極了。
一點兒都不難看。
一點都,不難看。
裴行端看着看着,不自覺地就笑了,笑得比狗都難看。
他仍不死心,忽然就啞着聲問,“桑渴。”
“端端,是誰?”
“端端是誰?”
說是我,快說是我,求你。
男人期許着,苦笑着,鼻尖酸澀着,饒是這麽硬的一個狗東西,面對心愛的姑娘,也只能無聲地紅了眼眶。
那當年呢?
當年那些為了你而紅的眼睛,你現在嘗到那種絕望無助的滋味了嗎?
“你說啊。”
“桑渴。”
“端端是誰?”他語氣抑制不住地激動起來。
他不相信,不相信這丫頭能決絕成這副模樣。
結果桑渴只是小心仔細地将身上被扯壞的衣服攏好,她趴着,聽見後,再度看向他,有些莫名,但還是認真很耐心地回複道:
“嗯...反正不是你。”說完,她緩緩呼出一口氣。
“是醫生哦。”
“穿着白衣服,黑領帶的醫生。”
桑渴幹脆雙手撐着下巴,倏忽間變得有些小開心,語氣也歡快了,像是想到了什麽令她覺得愉悅的畫面。
“他看起來高高的,戴着眼鏡,特別好看,會溫柔地抱着我,叫我飽飽。”
“我喜歡他。”
“我可喜歡他了。”
“因為他尊重我,他溫柔地待我,會沖我笑。”
“他待我可好了。”
極好。
不像你。
他不會将我的手踩在地上,不會逼着我吃東西,不會罵我,不會說我是小婊/子,不會用籃球砸我,不會推開我,更不會讨厭我。
他眼裏只有我,他是世界上最希望我開心的人。
而你呢?
世界寂寂,只剩下沉默。
裴行端一動不動,漠然的聽,眼底是猩紅,是絕望,是沒轍。
床頭燈光昏暗極了,是暖橙色的,打在姑娘玉色面龐上,秀色可餐,精致又溫軟。
真難得啊,她居然在笑。
漂亮極了。
他想吻,想舔舐,想啃咬。
順着眉眼到鼻尖,最後到紅唇。
想發了瘋一般地,将她生吞活剝,入了腹。
然而事實是,他一個都做不到,一個,都做不到。
他只能幹巴巴地幻想着,苦笑着,就連摸摸桑渴低垂的腦袋的勇氣都沒有,手只能堪堪停在半空,他不敢再繼續,因為他會怕她尖叫着躲開,繼續朝他露出陌生殘忍的眼神。
是啊,他害怕。
裴行端什麽都不怕,只怕桑渴不要他。
最後他實在忍不住了,他也學着那人,缱绻纏綿地叫:“飽飽。”也去擁抱住她。
将頭埋在她的胸口。企圖溫暖她。讓她改口,讓她回頭。
但是桑渴的身體卻只剩下冰冷抗拒和僵直。
一雙眼睛裏滿是陌生和驚詫。
“裴行端。”她忽然就叫住他。
“你為什麽不去死呢?”桑渴被他擁抱着,在他懷裏,突然就問,聲音悶悶的。
裴行端一瞬間愣住,肢體變麻。
他擡頭,看向她,那雙眼睛,陌生的,不是他曾經熟悉的,乖巧的,奉他如神明的,會跟在他身後,死都不肯離開的。
不過兩年,她究竟怎麽了?
桑渴說:
“舅媽一定在找我。”
“因為你,她現在一定很着急。”
“你要是死掉了,就好了。”
“就會少一份難受,少一份焦急。”
說着說着,她的眼底染上死寂。
“爸爸不要我了。”
“因為你。”
“知道嗎。”
你為什麽要可憐他,為什麽?
因為你。
他本來還能陪我好久的。
就是因為你,因為你高高在上的憐憫。
我真的好後悔認識你。
不過,桑渴那充滿惡心的厭棄神色只是維持了短暫的瞬間,忽然就又緩和下來。
她試圖推開他些,用手将他們兩人之間,撐出一道距離。
眼神沒有了悲寂,倒像是有些無奈,還有過盡千帆的不信。
“你以後不要這樣了,好不好?做個好人。” 她喃喃着,盯着他胸口處的裝飾紐扣。
“以後。”
“對喜歡的人好一點,她一定也會對你好,加倍的對你好。”桑渴憨笑着,似乎在幻想着什麽。
裴行端卻死死盯着她:“我誰也不要。”
“我只要你。”
桑渴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瞳孔,她震撼極了。
搖頭不解地看着他:“可我不想要你。”
“我不喜歡你。”
“我。”
讨厭你。
她雖然沒能繼續說下去,但是眼神已經透露了她心中所想的一切。
裴行端愣住了,有很多事情他至今都想不明白。
譬如那天他被強行帶走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小城的天,又變了幾變?
阿婆上吊這件事,他還是被帶走之後的一個月才知道。
他不信,他本來不相信,直到最後看見死亡證明,還有警察确認自殺的結論,他才轟然跌坐到椅子裏。
那桑渴呢?
他抓住那些人,不顧一切地問。
“那個姑娘呢?她的父親,她的父親呢?”
沒人告訴,沒人理會。
他像是沒有退路亦沒有前路的野獸,只能做着徒勞的嘶吼。
本來桑渴不會知道的,她會安安穩穩步入考場,踏着小碎步。
聽着事先錄好的音頻,幻想着爸爸還在遠方,等她考完試回來看自己。
結果呢?
沒有結果。
一通電話,她的人生七零八落。
該去怨誰呢?
許慧嗎?她也很慘,不是嗎。
沒有人天生下賤,也沒有人天生高貴。
“是你主動來招惹我的,你們都是瘋子。”
“從頭到尾,你利用我?”
不知道是哪個嘴賤又快的,捕風捉影的,比街頭老太都三八的。
說漏了,桑渴他爸死了。
桑渴還等着一個月之後的高考呢,結果電話裏。
“裴行端讓我告訴你,你爸死了。”
“救不活的。”
女孩子的聲音,刻意壓低的,找準這個時機的,隐隐顫抖的,即便如此她仍舊熟悉不過的。
桑渴瘋了。
哭着去隔壁叫人,結果好巧不巧撞見外孫被帶走,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存在價值的老媪,赴死的場面。
她已經吊死好久了。
無人發現,無人在意。
像是天意一樣。
沒有能力是忌諱。
十八歲的裴行端參透了。
他被牽扯進了一樁在他能力之外的案局。
那關于父親,關于生命,關于半生的權益,他想為他做點什麽,為一個可憐的單身父親做點什麽。
偶然的一次,陪蘭婆去醫院觀察脊椎,不料在腫瘤科門口撞到了失魂落魄的男人。
男人他認識,甚至能說的上熟悉,敬重。
肺癌化驗單子掉落在地,他傾身,撿起來。
兩人四目相對。
“小裴啊,別跟小渴說。”
“叔這是良性的,死不了的。”男人一瞬間的慌亂,後又憨厚地笑,因為常年做一些勞苦活兒,習慣性地弓着腰。
“叔?”他卻皺眉。
“多說無益。”
“年輕時遭的罪啊。”男人拿過他手裏的化驗單子,搖頭告別。
九幾年的隆城,那時工業剛剛興起,污染嚴重。
而桑保國就在那淤泥深處,為了點糊口的工錢,女兒的将來,賣過命。
“有功勞合同嗎,叔。”後來,他仍不死心。
“那年代,誰還弄這個。”男人面容苦澀。
“...”他似乎明白了什麽,他說不出話了。
裴行端一直都以為,他不會有事。
直到偶然的一次,在酒吧高臺,他跟化工集團的少爺對吹,那人嘻嘻哈哈地酒後吐真言。
“我親爹,這個。”他露出一口黃牙,豎起大拇指。
“一年稅都得好幾百萬,這都流到我褲腰帶成了零花錢。”他湊近他耳朵邊,說完大笑,然後癱軟在沙發。
原來,那個集團,逃稅,偷稅。
他也是偶然得知,似乎一切本該是死局,但是總有那樣零星劃過的希望之火。
他眼底的火苗一下子被點亮了。
他想替這個可憐的父親,讨一個公道。
做夢都想。
結果事情剛有了些許苗頭,畫面又一轉,再相見時,男人已然剃了光頭,瘦地不成人樣。
“小裴,謝謝你啊。”
男人笑着說,身後就是躲起來的姑娘。
人能蠢笨到什麽地步呢?裴行端不知道。
他只是覺得可憐,這個不要命的父親,可憐。
抓住門把的手,五指用力到泛出青白,他不忍再看。
他用騙來的證據,勒索了老總一筆巨款,最後将證據上報給了監察局。
這些人,早就該死了。
明明一切都挺順利,獨獨,他沒想到,那個半生铤而走險的父親會在危急關頭再度铤而走險。
那時候他十八歲,本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但是他漏算了太多東西。
那天還發生了什麽?
無能又懦弱的人,竟然會有勇氣去做手術,極端高風險的。
最後死在了手術臺裏。
其實他已經撐不下去了,做也是死,不做是死,不過做了還有三分奇跡。
要說這份勇氣,就是那筆騙來的勒索金。
他憐憫的,為他換來的賠償金。
裴行端也是後來才知道,但是他絕對沒想到,這樣一個血腥的事情,會有人在暴雨的夜晚,悉數原封不動地告訴桑渴。
她應該會崩潰掉吧。
事實是。
她就是崩潰掉了。
先是狗,再是至親。
電話裏的女孩,輕描淡寫,又提到了。
再來是,最愛的阿婆,吊死的身體。
旅店的床,很小,硬邦邦的。
隔音效果也很差勁,從隔壁傳來臉紅心跳的呻/吟,斷斷續續的。
桑渴有些冷,蜷縮着身體。
裴行端看着她,喉結麻了,他說:“你不要我了。”是肯定句。
桑渴沒聽清,疑惑地睜開眼,看見他的唇。
她恍惚着問:“嗯?”腳底冰涼。
裴行端幾乎是在聽見她出聲的同時,将她攬進懷裏。
結果桑渴又說:“嗯。”
我不要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支持正版OVO
謝謝各位天使的營養液!!!!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armellas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軒雨落 5瓶;小時光WMX、辭故 1瓶;
同類推薦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