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擺明的下馬威

正院正堂。

謝老爺、劉夫人及一雙嫡女果然正在用膳。

桌上原本一團和樂的氣氛，在聽到下人禀報‘二小姐遣女婢請安’後，瞬間就冷凝下來。

尤其是謝長平，川眉一擰，薄唇緊抿，原本苛厲的面容愈加黑得能滴出墨來。

他重重擱下筷子，發出一聲脆響，哼道：“不見！這丫頭還嫌氣得我不夠，再遣一個丫鬟過來氣氣我麽！”

“爹爹……”年幼懵懂的謝雲琴被他吓了一跳，小嘴一扁，眼看就要哭出來。

劉夫人忙摟着她輕哄，一副慈母派頭。卻在沒人看見的角度，嘴角勾起一抹快意的笑。

“爹爹莫氣。”一旁的謝雲錦矜持地放下筷子，微微一笑，“這丫鬟見見也無妨，左右打都打了，姐姐既然遣人來請安，便會有心悔過，若是還執迷不悟……”

她今日穿着一身嫩黃色繡花羅裙，腰纏芙蓉飛蝶挽腰，烏發梳雲鬟，秀麗面容略施脂粉，整個人遠遠看去，好似春意枝頭一只俏麗的黃鹂，明豔動人。然而薄唇吐出的話語卻惡毒得與美麗的容貌不符。

她勾起唇，輕飄飄道：“倒時爹爹再教訓，也不遲。”

劉夫人亦是在旁附和：“正是如此。”

謝長平臉色一緩，說道：“還是錦兒識大體，有大家之風範。”便點頭應允丫鬟請安。

一時紫玉進了正堂，從來沒在超過兩位主子的場面說過話的她一下緊張起來。然而她越緊張，腦袋便轉得越快，說話便越有條理。

紫玉牢記小姐的吩咐，也不管夫人小姐的神色一瞬間變得難看，說完小姐交代的三件事，‘撲通’一聲對謝長平一跪：“還望老爺成全！”

謝長平已經愣住了。

他在聽到第一件事的時候還能保持冷臉，但在聽到第二件事後就徹底動容，心裏那把算盤蹭蹭蹭地打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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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琢磨着不管王府千金傷勢到底如何，經此一遭算是得罪了，必定要圓回來才行，而這祈福也算是功德一件，說不準能借此攀上王府這顆大樹，再不濟也能博個好印象，來日有事相求也好說話。

這麽一想，接下來的話也無心再聽，恨不得插上翅兒飛到朝廷把這事兒告訴王爺去。

此時紫玉一跪，他便緩和了神色，點了點頭：“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為王府祈福也算功德一件，這丫頭也算有心了。你且回去，就說我都應下便是。”

又吩咐了身旁夫人，難得為庶女溫言了一句：“她如今重傷在身，廚竈讓人早些捯饬出來，吃食上也多送些精細補品，待日後佛前祈福也有氣力。”

劉夫人暗地裏恨得欲咬碎一口銀牙，面上卻是和煦如風地應下來。

且不說劉夫人被擺了一道，如何氣惱。

這邊廂謝長平火急火燎地往皇宮趕，終于堵住下了早朝正要入轎的淮安王，言辭謙卑，情真意切的說了一大通。

為了讓淮安王的關注點更多的落在自己身上，他還小小潤色了一下，說成是自己為賠罪特意命女兒去的，以樹立自己的凜然形象。

淮安王聽完，神色卻是十分微妙，硬憋着要笑不笑的。

他對自家女兒受罪的事不是不惱，也知道這人刻意讨好，只不過見多了人家買替身送到佛前當善男信女的，沒見過官家這麽催着子女上趕着當奴才的，着實是好笑。

他當下不顯，忽悠完謝長平後，回府便當作趣事說與自家王妃聽了。

王妃聽後，內心先是驚訝不已，随即又泛起一兩分愧疚。

本來嘛！倆孩子吵架，歸根到底還是自家閨女錯得多，雖中途因閨女昏迷氣惱了一陣，但後來見閨女只是受了驚吓，并且聽多事去打探的下人說，那孩子差點被他爹活活打死，這氣兒也就消了。

如今再聽說這孩子重病未愈就要去給自家祈福，便有些于心不忍了。

更何況，這要讓不知情的人聽了，還不定道他們王府仗勢欺人呢。

思來想去，到底是命人從庫房裏取了些補品并時令鮮果、玉釵首飾包好，指名謝二小姐送了過去，以顯王府大度。

然而東西到了謝府，卻變了味。

原因無他，接待王府下人的是劉夫人，收下手禮的也是劉夫人。東西整整扣了三日，才縮水往偏院送來。

彼時謝惜芙正懶洋洋躺在院中躺椅上，一邊監督下人砌廚竈一邊繪畫。

那跑腿丫鬟進了院門，稍嫌厭惡的打量一眼院子，随即又笑道：“姑娘大喜，淮安王妃聞姑娘為王府祈福之事，大為心悅，特意命人送了手禮過府。夫人又素知姑娘為人孝善，姐妹恺悌，且王妃送得多，怕姑娘用不完糟蹋了，便做主将那些鮮果分往各院，那些簪釵飾物也分與其他小姐，餘下這些精細補品，便着奴婢送了來。”

謝惜芙聞言，連個眼神也沒給，淡淡道：“放下罷。”

那丫鬟被這不冷不熱晾了一下，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只得任由紫玉上前接過。

謝惜芙餘光一瞥，恰巧瞧見她身上那件簇新的綠綢寬袖繡花邊夾襖，忽然笑道：“你身上這衣裳倒好看得緊，想必是哪家店鋪的新款式罷，錦妹妹素來嬌俏，若她穿上該也是頂漂亮的。”

那丫鬟臉色一變，連禮數都來不及周全，飛快地退了出去。

紫玉沉着臉，哼了一聲：“還正院丫鬟呢，一點規矩都沒有！”一口一個姑娘，她家小姐還姓謝呢！

一時掀開手禮一看，更是垮下臉來，憤憤道：“夫人也太欺負人了！那鮮果首飾便是要分，也該給小姐留一兩樣，哪有全都送走的道理！”

她聲音頗大，引得那些個砌着廚竈的下人幸災樂禍地看了過來。

謝惜芙卻不以為然，她甚至是有幾分惬意的，像猜透了別人的惡作劇一樣。

劉夫人這是在給她下馬威呢！被人當面撂了臉子，若是還能按兵不動，那才是真可怕。

宅鬥真正的高級段數，是兵不血刃、殺人于無形，劉夫人這點落人話柄的伎倆只圖一時之快，終究是膚淺了點。

她這麽一動作，看似吐了口氣，實際上什麽級別段數，都被她摸了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