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是紀實文學嚴肅臉

大過年的，一群三十來歲穿得人模狗樣兒的老男人，在喝高了之後在酒吧包間裏玩起了真心話大冒險。

“輸了輸了輸了——肖昊輸了！冒險！冒險！冒險！”

“冒雞吧險！老子不冒險！尼瑪你看你們設計冒險都冒得什麽玩意兒！你他媽怎麽不出去坐人家不認識女的大腿啊？”

“那真心話也行呗！話說花心蘿蔔渣我早就想問你了，話說你有那~麽~豐~富的感情經歷，怎麽最後就心甘情願在這改邪歸正了？本臺非常好奇，你從良的心路歷程到底是怎樣的？”

“啥玩意？”頭發微卷的大帥哥皺着眉，一臉的欠抽樣兒。

“呃，我換個說法吧！話說，你最開始跟你家親親達令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什麽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

“比如說，像電視上說的那種一見鐘情，或者從第一眼就明确地預感到——這個人，就是終結你人渣生涯的真命天子？”

提問者說罷，單手一指，直直指向渣攻身邊坐着的那個正在喝啤酒的容貌冷峻的男人。

渣攻搖頭，毫不猶豫撥浪鼓般地堅定搖頭。

繼而聽到身邊的人似乎冷哼了一聲，渣攻原本整個懶洋洋歪在沙發上的身子瞬間就坐直了。

“喂~你、你幹嘛瞪我？我、我确實一開始沒想到會有今天的！誰讓你……明明第一眼看貌不驚人的，手段卻如此高深……”

嘴上這麽說着，身體卻賤兮兮地去蹭向身邊那個人。

“不過說起來~呵哈哈，嗯，肯定還是寶貝兒你又帥又聰明，魅力無窮大的原因！深有體會，深有體會！你就別瞪我了啦！”

“我沒瞪你，”被蹭的男人啜了一口酒，表情十分淡定：“我天生就長這樣。”

“你、你明明就是瞪我了！你、你看！你剛才明明又瞪了我一眼！”

Advertisement

“真沒有。”冷峻男子嘴角浮出一絲淺笑：“你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栽在我手上很正常，反正你本來智商就不高。”

“……”

“哎哎哎？這話的意思莫不是~”旁邊的提問者聞言馬上一臉八婆狀：“你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會是我們超級大渣攻的終結者麽？”

“這個嘛~”男人微微一笑，把篩子丢向桌面：“等贏了我，我再考慮回答這個問題。”

——

175的身高，體型偏瘦，有點死魚眼。

算不得帥，倒也算不得醜，基本屬于掉在人堆裏就找不到的平凡長相。

生在不窮不富最為普通的小康家庭，上學時一直隸屬中游檔次的學習成績，工作後掙一份不高也餓不死的收入。

不開朗也不冷淡，沒有火爆脾氣也不溫吞，沒有什麽特殊的愛好與特長，基本上毫無存在感的個性。

周築琛就是這麽一個普通至極的男生。

按道理來說，本該有着普通至極的人生。

正常的長大，正常地工作生活，沒什麽建樹也不潦倒，然後找個樸實賢惠的姑娘，生下一兒半女，平凡地度過一生。

可周築琛一早就知道，自己并沒有過那種平凡至極生活的榮幸。

那是幼兒園裏平常的一天，穿着紅色的裙子的小女孩指着另一個可愛的小男生，小聲跟周築琛說：“我喜歡他，等我長大了要做他的新娘。”

“是嗎？我也喜歡他呢。”懵懂的周築琛順口接了一句。

“你、你？”那女孩愣了愣：“呃……可是周築琛，他是男生呀。”

“嗯？他是男生，我知道啊。”

“他是男生，你也是男生！你是不能喜歡男生的！”

“為什麽？”

“因為、因為你們都是男生啊，你将來是不能跟他結婚！所以你不能喜歡他。”

在小女孩铿锵有力的反駁裏，周築琛突然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和正常人不一樣。

——

後來的周築琛，早就忘了那紅裙子小女孩的樣貌姓名，至于當年那個小男孩究竟是誰也早就沒有了印象。

但确實從那以後，周築琛心裏默默就埋藏起了一個常人沒有的迷茫。

周築琛家裏是開書店的，書店喂了一只貓。

爸爸媽媽都有長白班的主業，而爺爺奶奶經常都要在店裏看着守着，都不怎麽顧得上他。而周築琛每天放了學，作業也都在書店裏做，做完了之後喂喂貓，然後就在書店裏找個角落看看書。

從小學開始，他看的書就已經不是別的孩子會看的那些小人書或者連環畫了。

艱澀難懂的文章、小說、雜文散本，普通孩子根本不可能感興趣的各類專著，尤其是心理學倫理學一類的書籍——周築琛很想要知道，自己為什麽生來和別人不一樣。

在學校裏，別的男孩子要麽未開化，要麽喜歡可愛的小女生。

周築琛明白，在正常情況下，男生好像都是應該喜歡女生的。他所有的同學、朋友的家庭構成，也都是爸爸、媽媽和孩子，沒有誰家是爸爸、爸爸和孩子的。

周築琛也并不是說讨厭女孩子或者說害怕女孩子。

只是似乎這個世界上，會讓幼小的他朦胧産生些微心動的，卻從來都不是女孩子。

……

懷着這樣孤獨的迷惑和無法和任何人訴說的秘密慢慢長大，直到初中的時候，在內心世界默默被全世界孤立的周築琛，終于遇到了一個同類。

陳都是轉校生。

初一下學期轉過來的，并被安排在了周築琛的同桌。

和周築琛這種藏得很深的類型完全不一樣，陳都“某些方面”的氣質打眼一看就比較嚴重。所以不僅周築琛的“鈣達”很容易就探測到了他的存在，就連班上一堆青春期懵懂且後來證明絕對是直的男孩子，潛意識裏都收到了那種錯亂的荷爾蒙訊號。

這個陳都，明明是個男孩子，卻長得細皮嫩肉的，那膚質的雪白細膩真的可以用“膚如凝脂”來形容。

又有一雙丹鳳眼，再加上那個年齡的男孩子并沒有發育完全，陳都單看樣子就非常的男女莫辨。再加上那個時候他還有點嬰兒肥，整個臉像個讓人想要啃一口的粉嫩的包子，就也怨不得天天被一群餓狼惦記着了。

自打陳都轉進班級，只要一下課，一波一波剛剛有些朦胧的性沖動卻又不敢去招惹女孩子的男生們，就會湊過來捏一把掐一把摸一把陳都，繼而露出好像從肥肉上面揩到了油一般的一臉竊喜。

在坐了整整一年同桌的漫長時間裏，周築琛都沒有主動和陳都讨論過性取向的問題。

兩個人的關系平淡如水，陳都整天被其他男生摸啊掐啊的弄惱了又無力反抗，周築琛也并不會去特別幫他。

後來兩個人成為哥們兒，機緣也十分的詭異。

初三那年，班上有個男生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張島國影碟，周築琛的家人因為總要忙着書店裏的生意，家中裏經常沒人，那天班上七八個男生就商量好了一起去周築琛家裏看碟。

影碟內容果然十分刺激，大家青春年少熱血沸騰，看完個個都硬着，這個時候陳都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突然說了一句驚世駭俗的話。

“要不然大家……互相解決一下？”

其他男生面面相觑，氣氛似乎略尴尬了一下，大家嘻嘻哈哈也就散了。

可是周築琛卻因為他那句而鬼迷心竅了起來，那天下午，他把陳都留下來了。

兩人那時候還小，也沒做什麽別的出格的事情。

就真的只是互相幫着撸了一管而已。

可這件事，卻也算是周築琛人生的裏程碑。

他至今還記得陳都那時候臉上那淫靡至極的表情，也是從那天開始，他終于向前邁進了一步，徹底縱身跳入了同性戀的萬丈深淵，如釋重負。

享有着一個共同的不能說的秘密，兩人從那天起，成了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周築琛成年之後，曾在網上看到過一種說法，說是在年紀小的時候，GAY或者LES的話，如果在學校芸芸衆生裏發現了同類，那麽這兩個同類必然會成為一對。

這個說法很可惜在周築琛和陳都身上并沒有應驗。

雖然都是GAY，雖然那個時候只找得到彼此，甚至有過身體上的親密接觸，但是兩人并沒有在感情道路上繼續發展下去，反倒始終是友誼長存的狀态。

陳都的意思很明确——如果只是寂寞了互相慰藉慰藉，他還可以勉強接受。

談戀愛？沒門！

你周築琛不高不帥，還死魚眼，完全不是本大少爺我的菜。

周築琛則攤手表示，你也不是我的菜啊，對你那不男不女的身體也沒有什麽必然的興趣。

于是就這麽一拍即合，從此一起研究同志小說同志電影同志漫畫，一起偷偷讨論班上其他男生到底誰最帥，親密無間，就這麽度過了懵懂的初中生涯。

高一的時候，兩人繼續同校，卻被分到了不同班級。

那所學校遠在市區，多半像他們這樣縣城來的學生都需要住校。

八個人一屋的寝室，周築琛住了不到一學期，就帶着陳都搬出去了。

他完全是為了陳都着想——托随着年齡增長出落得更加有風情的陳都那天生詭異的荷爾蒙的福，不僅僅是他自己的寝室，就連隔壁的幾個寝室的氣氛，時常都怪怪的。

周築琛可以肯定寝室剩下六個直男裏面，起碼有五個都沒有在把陳都當男人看。

每當陳都眨着水靈靈的眼睛翹着大白腿蹭被子或者換衣服拉起T恤露出白皙無暇的胸膛和盈盈一握的纖腰的時候，一屋子直男們總會不然就不由自主轉過頭去，不然就輕聲罵出“卧槽”兩個字。

更有甚者，明明是直的，卻在那個朦胧沖動的年紀饑渴難耐到對陳都眼放綠光，甚至圖謀摸到人家床上去占便宜的。

周築琛的零花錢一直以來都拿得比較多。學校附近出租屋又便宜，他自己也有點微小的潔癖，受不了寝室裏其他那些整天摳腳的糙漢子，找了好幾天，終于找到了滿意的新窩。

“包養奴家啊？謝謝琛爺！”

搬進去當天，陳都就毫不在意地大咧咧伸着雪白的大長腿在新沙發上換起了褲子。

“不過，別覺得您老花錢包養了我，我就會以身相許啊！我告訴你，沒門，想也別想！”

周築琛翻着死魚眼白了陳都一眼。

“喲？敢情琛爺您老真還沒看上我啊？說真的，就我長成這樣，就你長成那副德行，你周築琛憑什麽看不上我啊？！”

“因為我喜歡的是男人，不是人妖。” 周築琛皮笑肉不笑道。

“人妖？切，老子是人妖那你是什麽啊？少吃不到葡萄酒說葡萄酸了！”

周築琛還真不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那種人。

他是真的對陳都這串在他看來根本不是葡萄，最多勉強算是提子的水果不太感冒。

後來想了想，可能就是因為陳都釋放出來的荷爾蒙全然錯亂的關系，自己才會明明是個GAY，卻一直對同樣是GAY又長得不錯的陳都永遠是單純的同志之間的關懷與友誼——

事實證明，垂涎陳都的，自始至終多數都是直男。

即便陳都升上高中之後畢竟也發育了一些，不再那麽男女莫辨，打眼一看就明顯是個男的，衆多直男們還會覺得他是塊又香又美的肥肉。

誰讓他明明是個男的，散發出來的卻莫名其妙是雌性荷爾蒙，反而吸引不到周築琛這種天然GAY。

既然荷爾蒙都天生那樣了，陳都自然認定自己是個百分百的零號。

對此，他自己也有自己的一套道理。

“如果做攻方的話，身下是男是女有什麽差別？！完全沒差別啊，反正都是要用力艹啊不是嗎。喜歡做受的才是真GAY吧！”

“……”高中時候的周築琛還很青澀，對于自己的攻受屬性還沒有必然的定位。

感覺還是一切随緣吧，他無所謂。

所以，說到這裏大家也該懂了——所謂“渣攻情史”裏的那位“渣攻”，并不是我們的主角周築琛。

自然也不可能是萬年受陳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