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1 章

朝着陸小鳳微微颔首表達了謝意，西門吹雪微有些疑惑的看了葉孤城一眼。

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覺，似乎從他按住葉孤城的手不讓他喝冷茶開始，葉孤城對他的态度就有了些微妙的變化。說不上多壞，卻絕不是往好的方向發展。

葉孤城，似乎在有意無意的避着自己，雖然這變化微小的幾乎讓人完全看不出來，但是，他還是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曾經幫了自己、救了自己無數次的直覺。

——莫非，葉孤城發現了些什麽？

不可能！他明明一切都很小心了……何況從在門口迎接開始到葉孤城态度變化前，一切都還好好的，只那一瞬間，他能發現什麽？

從易容到着裝，西門吹雪一點點仔細的排查有可能出現的原因，然而，絲毫沒有用。

他想不出，有什麽地方能讓葉孤城懷疑他。

想不通，便不想。

只是他要小心些了，從現在開始一定要注意，不能再讓葉孤城看出什麽端倪來才好。

許是沉寂的空氣實在不适合陸小鳳，憋了一會兒不說話陸小鳳就又忍不下去了：說也奇怪，若是平日裏，他絕不至此，只是不知為何今日裏的空氣格外的，嗯，奇怪。讓他不由得找些話來說打破這僵滞的氣息。

于是陸小鳳開口：“西門，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想事想的有些煩躁的西門吹雪倒是很有耐心的給了回應：“嗯？”

悄悄吞了吞口水，陸小鳳倒是沒由來的後悔，他總覺得，如果這個問題出了口，似乎是會給西門帶來什麽傷害，可是又有什麽能給武功這麽好又——唔，這麽一個性子的西門帶了什麽傷害呢？

有心換一個問題，可他往日裏聰靈的腦袋瓜子不知怎麽一下子就和了漿糊，什麽都想不出來了，一時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陸小鳳索性眼睛一閉，大聲問出口：“西門，你為什麽封劍？”

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西門吹雪盯住了陸小鳳，那雙眼睛比往日最冷酷的時候還要冷酷，比往日最寂寞的時候還要寂寞，這樣的眼神，出乎陸小鳳意料，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沉默了一會兒，西門吹雪居然笑了起來，不是譏諷的，也不是溫暖的，反而帶着說不出的哀傷。

他說，我曾經答應了一個人，不再用劍。

說這句話的時候，那雙眼睛裏的冷酷全都不見了，反而換成了無盡的哀戚——

那個人沒有什麽表情，卻有着世上最美最純淨的眼睛，他不愛說話，但是為了達到目的卻會固執的一遍遍重複……那個人說過，我不是君子，不配用劍。

我答應了，我努力學着做一個君子，可是他卻再看不見。

阿衡，我想忘了你，可是為什麽，就連這麽小的心願都不能實現？

看着這樣的西門吹雪，陸小鳳不知怎麽想起了蘇鈴蘭。他記得，當初和鈴蘭初遇的時候，鈴蘭給他講過的故事，故事裏的那個男人，像極了此刻的西門。

他記得，鈴蘭是這麽說的……

“他啊，是一個很奇怪的人，雖然平時都是一副公事為重的表情，但是總是帶着些悠然，就是那些悠然，讓他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樣了，意外的吸引人呢。還有——”她的眼睛望向了窗外，初升的朝陽映在眸中格外溫暖，“雖然情人很多，而且對我們也很好，真的很好。可是從那段感情中走出來以後，就能發現，他這人，沒有心的。”

“沒有心？”當時的自己是這樣問的。

“對啊，看起來，好像沒有心一樣。”鈴蘭搖頭笑笑，漂亮的眸子裏一片安寧，“可是想通了以後，我才知道，他這個人最重情，愛上了，就是一輩子，不死不休。細想想，要不是他早就死了，還不知道要繼續傷情多久。我一直想着，如果他有來世，我真的希望他能遇到他的心……”

想着那時候鈴蘭的話，陸小鳳不自覺重複了那麽一句，“愛上了，就是一輩子，不死不休”，誰料聽到這一句呢喃，西門吹雪的目光又直直刺來：“鈴蘭和你說了些什麽！”

鈴蘭？一抹疑色同時從在場另外幾人眼中閃過。

半晌，陸小鳳試探性的開口：“西門，鈴蘭說的那人——”

連否認的興趣都沒有，西門吹雪直接說道：“是我。”

陸小鳳承認，聽到這句“是我”他是十分想要大叫出來的，可是幸好他的理智還在，他還記得這裏不止他和西門兩個人，這是西門的秘密，他不能說出來，即使西門自己不在意，他也不能說出來。

——作為一個朋友。

于是陸小鳳定了定神，努力像平時那樣笑着開口：“鈴蘭說，她希望那個人能找到心。西門，你說，那個人找到心了嗎？”

西門吹雪點頭。

看了那幅度甚微的動作，陸小鳳眼中是由衷的喜悅，而一旁安靜了許久的葉孤城眸中卻是泛起了一絲若有所思之色。

尋了個理由告退，葉孤城辭謝了西門吹雪想要親自帶他去客房的好意，而是在管家帶領下到了早就為他準備好的房間。

房間布置得很合他心意，并沒有什麽繁複的擺設，只是簡簡單單，卻透出一股不凡的韻味來，牆上挂了一些字畫，細看一片雅致古韻，但入目處卻是淩厲劍氣，字畫皆沒有落款，一看便是主人家所作。

葉孤城的目光落在一副鴉殺圖上，一句“三千世界鴉殺盡”字跡犀利剛勁，劍氣沖霄，卻是與賬本上的字全然不同。再回想那人語氣做派，笑意裏透着的輕佻，除了西門吹雪身上混雜的淡淡藥香與第一次見到安祈時他身上的味道毫無二致之外……莫非，他想錯了？西門吹雪并不是安祈？

葉孤城松了口氣，心想幸好，西門吹雪并不是那般表裏不一的僞君子，他沒有讓他葉孤城失望。卻無意識，忽略了心底淡淡的失落。

“吹雪的字寫的不錯麽。”

聲音雖有些沙啞，卻格外柔婉動人。

然而葉孤城卻沒有好好欣賞的心思，他迅速轉身，原本好好呆在劍鞘裏的劍，已經不知何時落在了聲音主人那雪白優美的頸項上。銳利的眼神不含任何情緒的掃過來人全身，最終落到了來人美得不可方物的臉上。

美人巋然不動，似是絲毫不在意頸上的利器，只是輕輕的笑着：“葉城主果然是不懂得憐香惜玉呢，若是我見了這麽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可是要好好捧在手心裏疼愛一番的。”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捧在手心裏”幾個字咬的格外重。

葉孤城依舊冷着一張臉，不為所動，只出于禮數淡淡叫了一聲：“練姑娘。”

“練姑娘？”三個字說得又輕又軟，玉羅剎眼中危險之色反而更濃，“吹雪是這麽說的？說我姓練，叫練霓裳？”

葉孤城淡淡颔首。

他雖奇怪這個女人對西門莊主稱呼的親昵，卻絲毫沒有多問的心思。在他眼裏，這是西門莊主的家事，而別人家的家事，是他不該關心的。

玉羅剎并不在意葉孤城的态度，他只是輕輕一笑，便輕巧的換了個問題：“你覺得，吹雪身上的香氣好聞麽？”不待葉孤城回答，他便自顧自說下去，“那味道可是獨一無二的，怎能不好聞？吹雪自小學醫，雖說天天沐浴可身上免不了有些積年的藥味，而這萬梅山莊的梅花……可不是一般的梅花，它的香氣較一般梅花淡雅好聞，又不易散去，若是常年住在這梅花周圍，身上免不了或多或少帶着花香，你想想，這萬梅山莊的人，是不是人人身上都帶着梅香？”

霧煞煞的眸子帶着盈盈笑意直望着葉孤城，看到葉孤城微微僵硬的身子，玉羅剎又不緊不慢加了幾根柴，添了一把火：“這香氣混着藥味，可是好聞得緊。”

安祈！

葉孤城心底兩字直直撞進了腦子裏，撞得生疼。

他從小便對氣味有些敏感，習了武之後五感提升，更是對各種氣味十分敏銳。即使當時車外雨勢瓢潑，空氣裏滿是雨打過的土腥味，也掩蓋不了安祈身上并不濃烈卻異常好聞的香氣。

那種香味太過特別，讓他很難忘記。

只是第二次再見時安祈身上那股味道就被別的香氣代替了，讓他還以為初見時他身上的味道不過是一種特別的香料。而依這人所說的，西門吹雪身上的味道根本就是除不去的，且獨一無二。

不管他願不願意相信，願不願意承不承認，西門吹雪極有可能就是安祈，那個讓他厭惡到了極點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