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喻幸和嚴瑞豐同時約龐貝吃飯, 這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是直接推掉一方,去赴另一方的約。

甚至有的時候,都不會告訴喻幸, 她要去見嚴瑞豐。

她現在下意識也是這麽想。

可龐貝意識到, 這麽處理并不好, 本來大大方方的事, 因為想要不傷害到喻幸, 卻反而變得多了一層刻意隐瞞的不信任。

龐貝嘗試着說:“喻幸, 嚴瑞豐出了點意外, 住院了, 我今晚要去看他。”

“好。那我就不去了, 正好今天可以約陳躍飛和計萱蘭夫妻倆。”

“嗯, 晚上見。”

“晚上見。”

龐貝挂掉電話,松了口氣。

喻幸其實……比她想象中的通情達理。

龐貝買了點水果去探望嚴瑞豐。

嚴瑞豐傷了腿, 左腳高高吊在病床上,可憐巴巴地望着她。

他一向風流潇灑, 現在被限制了行為, 有點乖。

龐貝忍俊不禁,過去給嚴瑞豐削了個蘋果。

嚴瑞豐受寵若驚地接過龐貝的蘋果,對等頂上的白熾燈,高高舉起,仿佛鑒定玉石的透明度,他啧啧道:“老天爺看見沒,小公主給我削的蘋果。不容易啊。”

龐貝小心地收起水果刀,睨嚴瑞豐一眼:“趕緊吃吧你!”

嚴瑞豐啃一口蘋果,慢慢兒地笑開, 吃到一半的時候,才半笑着,狀似灑脫地問:“那天你把我車借走,去哪兒了?不會接喻幸去了吧?”

龐貝眉尖輕動,微笑望過去,點了點頭。

嚴瑞豐在蘋果上狠狠咬一口,說:“這次你可慎重點兒。你上大學那會兒喜歡的那個,後來不也無疾而終了,他就是不個東西!哥現在要是堵到他了,不揍死他!女人比男人吃虧,哥可不想看到你吃虧。”

“女孩兒還是要專注搞事業,別聽網上那套寵女朋友的論調,我是男人我最清楚,真正值得男人看重尊敬的女性,一定是由內而外地讓他欣賞的女人。”

“戀愛歸戀愛,開心就行。你雖然二十六了,但是事業黃金期還沒到,別傻傻地急着結婚,現在男人精明的很,婚前協議坑死你,反正在這條路上走慢點,別着急知道嗎。”

龐貝托腮一笑:“知道了,豐哥。”

嚴瑞豐輕哼一聲,這一聲裏,有無奈,又有些惆悵。

龐貝探病半小時後,嚴瑞豐就開始趕人,說他要睡覺了。龐貝晚上還要回公司去拍視頻,也的确沒時間耽擱,就先離開了私密性極好的VIP病房。

龐貝人一走,嚴瑞豐就躺在床上捂着胸口嗚咽起來,護士進來問:“怎麽了?是不是腳疼了?吃止痛藥沒?”

嚴瑞豐長嘆一口氣兒:“哥的青春啊,要終結了。”

他總覺得,應該就在二十六歲這年。

護士:“……”

別以為長的好看的人,腦子就沒毛病!

嚴瑞豐心裏悶悶的,畢竟是從十八歲就開始喜歡的女孩子,就像悉心養大的閨女兒,叫人拱走了,十分難受。

但是他從沒怪過龐貝。

感情向來是雙向選擇,一如他選擇別人的前提是,別人得自願,他從來不強迫女生。

龐貝從未選擇過他,也沒傷害過他,他不會怪她。

他這個做哥哥的,現在能做的就是給她的事業鋪一條平坦的大路。

嚴瑞豐聯系人将網絡上扒皮龐貝舊事的帖子都删除了,并且在圈內發出警告,誰他媽的要是嘴欠手賤,他絕對不客氣。

重點警告對象,範雅。

範雅接到張海間接傳達的電話,氣個半死。

別人發帖亂說話,關她屁事。

何況大家說的都是事實,又不是胡編亂造。

範雅氣得眉毛都化歪了。

她繼母在外面不耐煩地催:“雅雅,好了嗎,準備要出門了。”

範雅面目猙獰,可聲音卻溫溫柔柔的:“媽媽,我馬上就好了。”

範雅陪着繼母邵文娟一起去參加拍賣會,目的是為了買一只五十年前的翡翠镯子。

镯子沒有什麽稀罕的,有價值的地方在于站在範家上面的大佬夫人,喜歡這只镯子。镯子是範家能順利承接項目的敲門磚。

所以範雅需要陪着邵文娟,将這只镯子拿下送人。

這是範父交給家裏女人的任務。

範雅母親死得早,母族式微,邵文娟娘家日益強健,又生了一兒一女,容貌絕佳,在國外名校讀書,十分出挑。

她在家中地位岌岌可危,在沒嫁給一個足夠給她撐腰的男人之前,再不做點對範家有用的事,她的價值對于子女衆多的父親而言,只會越來越少,相應的,她的嫁妝也會越來越少。

今天這場拍賣會并不順利。

範雅與邵文娟到場之後,直接盯着這只镯子,原本八百萬的估價,一直被一個黑衣人頂到了一千一百萬。

範雅每叫價一次,對方就加價一次。

“一千一百萬一次。”

範雅舉牌。

“一千一百一十萬。五一千一百一十萬一次。”

黑 衣人舉牌。

“一千一百五十萬。一千一百五十萬一次。一千一百五十萬兩次。”

範雅還想舉牌,被邵文娟黑着臉按下,低聲斥罵:“蠢貨,都快翻倍了,還舉!”

範雅白着臉,盡量保持着優雅,小聲問:“如果不怕拍到,爸爸問起來怎麽說?”

邵文娟沒好氣道:“你要拍,就用你的私房錢加價。”

範雅:“……”

怎麽可能!

最終黑衣人以一千一百五十萬的價格,拍下罕見絕世的翡翠玉镯。

臨退場的時候,還跟邵文娟說:“夫人,管束好您的女兒,否則下次就不是這麽客氣了。”

邵文娟臉都裂了,還有下次?!

範父得知後,大發雷霆。

邵文娟坐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冷嘲熱諷:“我平常說多了,你嫌我多嘴,說少了外人又說我偏心不管孩子。哎,我反正是不管了,你自己教吧!”

範父很重視這個項目,指着範雅問:“你到底得罪誰了?”

範雅紅着眼睛說不知道,可腦海裏很快就顯現出了嚴瑞豐的臉。

範父吼道:“你要是不快點給我解決好了,我扒你的皮!”

範雅哭着回房間。

有錢人又怎麽樣。

上流圈子又如何,瑣碎又破爛的家事,仍舊是避免不了。

不過是披上金錢外衣升級版的雙倍痛苦罷了。

範雅委屈地跟張海訴苦,在電話裏哭哭啼啼:“我跟龐貝就算有點矛盾,他至于上升到家裏生意的層面嗎?龐貝跟他一起長大,我就不是跟他一起長大了?”

張海也手足無措,範雅一直要強,什麽時候哭過呀。

他也搞不明白女人之間的那點事,有話就直說了:“雅雅,你雖然是跟豐哥一起長大的,但是你又不是他未婚妻。他肯定有點偏心嘛。”

範雅:“……”

你還是閉嘴吧!

張海也感覺好像沒說什麽實質性的方法,就道:“這樣,豐哥快出院了,我約他出來吃頓飯,你也來,你當面跟他好好說,我幫你打圓場,這事兒就這麽過了,行吧?”

“好。”

嚴家和範家生意上其實沒有什麽大往來,而且嚴瑞豐是個不服家裏管的,他要恣意妄為,範家就算找上嚴家,讓嚴父說他也沒用。

範雅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自己私下搞定嚴瑞豐。

張海約的局定在一個周末。

嚴瑞豐答應去了,他要讓範雅給龐貝道歉,多少得解一解龐貝的氣,哪怕只能讓她舒服五分鐘。

龐貝不是很喜歡和範雅再打交道,但這是嚴瑞豐的一片好心,又可以敲打範雅,她也就沒拒絕。

這回聚會人多,也不是私人聚會,她只跟喻幸提了一嘴,就直接過去了。

安靜高檔的私人會所裏,以嚴瑞豐為首,安城富二代圈子裏的小少爺們,開了一桌麻将,沙發上也三三兩兩坐了幾個人,衆人乍見龐貝重新歸來,還有些緊張和局促。

不知道為什麽,大家總覺得有些愧對她。

或許是一起長大的情分,在這個時 候被勾起來,身份、家産什麽的,一下子都被抛諸腦後了。

龐貝懶懶一笑,修長的雙腿慢慢悠悠邁過去,拍了拍張海肩膀,沖他挑動眼尾:“傻站着幹什麽?攔着不讓我坐?”

她長得漂亮,尤其那雙狹長妩媚的丹鳳眼,顧盼神飛,總是帶着看不夠的韻味。

一開口,從前那股子大小姐的勁兒就回來了,她有傲視人的資本,且驕縱得并不讓人讨厭。

張海讓開麻将桌的位置,叫龐貝入座。

龐貝放下包,跟嚴瑞豐對坐,推倒上一局的牌,笑吟吟道:“還沒跟你打過對家,來兩把。”

嚴瑞豐揚着唇角笑:“來,牌桌無父子,我可不讓你。”

龐貝瞧他一眼:“誰要你讓。”

在這場牌局裏,範雅中途插入,她進房看到龐貝的時候明顯愣了,她是來見嚴瑞豐,不是來見龐貝的!

但她也沒在怕的,龐貝現在就是個戲子而已,嚴家恐怕也不容忍現在的龐貝做他們家的兒媳婦,嚴瑞豐真要再不給她面子,別怪她不客氣了。

範雅融入其中,找着機會跟嚴瑞豐搭話。

嚴瑞豐雖然生氣範雅所作所為,但畢竟也是打小就認識的,臉色難看,做的卻不絕情,他有一搭沒一搭應着,給範雅醞釀歉意的機會。

範雅全程注意力只放在嚴瑞豐身上,都沒跟龐貝道歉。

大家各有心思,偏偏心思又不得解脫,就像癢的地方沒搔對,太難受了。

氣氛越變越怪,嚴瑞豐的臉越來越黑,最後索性把牌一推,起身一腳踹翻了椅子。

範雅的處境,一下子變得尴尬起來。

張海過來打圓場。

嚴瑞豐不是拖泥帶水的性子,他推開張海,不給張海開口機會,直接跟範雅說:“範雅,大家認識這麽多年,你就是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以後你要還想跟大家一起玩兒,今天就把以前的事了結。”

範雅微擡下巴,整張臉繃着,精致的指甲牢牢掐進掌心,随即優雅地笑了,撇去一眼,問嚴瑞豐:“你這麽解決問題,幼不幼稚啊?”

嚴瑞豐嗤笑一聲,桀骜不馴地開口:“管用就行。”

範雅鎮定地站起來,淡笑說:“不奉陪了。家裏的事,就讓家裏的長輩來解決。”

說完,她就想走。

嚴瑞豐冷冷抛下一句:“你走一個試試。”

範雅頓住腳步,下一秒,徑直往外走。

嚴瑞豐不客氣地開口:“你打小就愛用各種方式,間接告訴我們你後媽對你不好。我們都心疼你,給你帶吃的,帶着你一起玩兒,從不跟你算錢。我們給龐貝過生日,也沒忘記過你的生日。你同父異母的弟弟欺負你,你不敢聲張,我們悄悄幫你出頭。”

範雅走不動了,整個人生生僵在原地。

這些話撕了她的臉皮,戳了她的軟肋。

嚴瑞豐拿出打火機,點燃一根煙,繼續說:“你以為這些都是大家自願的?要不是貝貝開口,誰記得你生日?我說得殘忍點兒,我們 對你好,最開始是因為貝貝,而不是因為你有多好。愛屋及烏,明白嗎?”

他靠坐在牌桌上,兩指夾着煙,寵溺地看了龐貝一眼,平靜地說:“我們都是男孩兒,對一個女孩兒好,還是兩個女孩兒好,根本沒區別。換而言之,我們沒走心。對你最好的一直是貝貝,我們最多只是安慰你,但貝貝敢把你帶回家去,敢讓她爸爸出面接觸你爸爸,她還敢讓她爸爸認你做幹女兒。這些好處,才是落到實處的。你親媽那邊的全是廢物,那些年要不是貝貝,你後媽能對你那麽客氣?”

一番話,把範雅的老底都揭開了。

這些事大家都知道,只是一直沒擺在明面上。

嚴瑞豐陡然說穿,扯下這層遮羞布,範雅恨不得鑽進地洞。

範雅攥緊手指,聲音格外地平淡:“所以呢,你想要我怎麽樣?跪下來給她道歉?”

嚴瑞豐哼笑道:“我只是想告訴你,你珍貴的東西不多,你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你後不後悔我不知道,你肯定會很慘。”

範雅忽然瘋了一樣把背包砸在地上,嘶吼控訴:“我讓她對我好了嗎!這樣的好你要不要啊?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都是為了她才對我好?所以我活該做她的附屬品、做她的丫鬟是不是?嚴瑞豐,你真自私,只有你喜歡的人是人,別人就不是人!你跪着當她的舔狗就行了,憑什麽要讓我也當她的舔狗?”

“啪——”

一個清脆的巴掌落在範雅臉上,龐貝收回手腕子,揉了揉。

範雅半晌沒回過頭來,扭頭看着龐貝的時候,眼圈已經紅了。

龐貝淡淡地看着範雅,不疾不徐開口:“範雅,你當初要不想我對你好,你怎麽不拒絕。一邊吃着好處,一邊還要罵娘。哪兒有這麽好的事兒。”

範雅的眼淚一點點落下來。

龐貝并沒心軟,在死寂的房間裏,她嗓音清淩淩的:“今天大家叫你來,你覺得是為了給我平委屈?”

她掃視了周圍一圈人,抱着手臂道:“有一半是這個原因,還有一半,是因為大家不想跟你有隔閡,大家在給你一個改過的機會,讓你改掉背後捅刀子的毛病。我以前就知道你小家子氣,但是那是因為你在家裏受了太多委屈,朋友一場,大家都不想跟你計較。你沒別的毛病,就是眼睛特別瞎,活該你經常說日子苦,再幸運的人生,也要給你糟踐了。”

張海猶猶豫豫開口:“雅雅,貝貝說的沒錯。豐哥也是心疼你的,要不然今天都不會叫你來。”

嚴瑞豐要橫起來,就不是讓範雅口頭道歉那麽簡單了。

範雅一臉不屑。

張海又說:“發生任何事,都不是你對自己朋友下手的理由。你看貝貝……她也沒說對朋友怎麽樣。雅雅,跟貝貝道個歉,這事兒就過了。以後大家還和以前一樣。”

範雅眨掉眼淚,譏諷一笑,還能和以前一樣嗎?

放狗屁。

她 盯着嚴瑞豐,臉上挂着标志的笑:“今天你們也該出氣了,翡翠镯子可以給我家了吧?”

嚴瑞豐不知道範雅在說什麽,壓根沒搭理範雅。

範雅撿起包走了。

龐貝跟他們散掉的時候,喻幸的車就停在外面。

龐貝上了車,喻幸吩咐司機回萬瀾千波。

“今天聚會怎麽樣?”

“不怎麽樣,範雅也去了,被攪和了。”

喻幸眉頭一皺:“她沒給你道歉?”

龐貝扭頭看過去,狐疑地問:“你怎麽知道她要給我道歉?她走之前說了個什麽玉镯子,怎麽回事?”

喻幸也沒瞞着,簡單陳述了過程。

龐貝笑了笑,心裏更加鄙夷,說:“要不是那個玉镯子,我怕她今天都不會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嚴瑞豐和張海他們那一撥富二代,還算是比較重感情的人,範雅真是把這些年的情分親手作沒了。

龐貝:“你怎麽沒告訴我?”

喻幸握上龐貝的手,說:“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路上還算通暢。

回到家,龐貝去洗澡,喻幸回到隔壁房間,把今天助理送過來的镯子拿過來。

龐貝披着濕漉漉的頭發出來的時候,镯子就擺在桌上。

喻幸在吧臺上敲電腦,他聽見腳步聲,說:“镯子你自己處理。”

龐貝拿起镯子看了看,合上首飾盒,暫時沒去動它。

而是趴在喻幸背上,勾着他的脖子,歪頭問:“我去見嚴瑞豐,你不介意了?”

喻幸側頭,薄唇就擦上了她的唇瓣,剛洗過澡,她的唇紅紅的,氤氲着些水氣,又嬌又軟。

他眼神漸漸迷離了,握鼠标的手松開,轉而握她的腰,将她一把抱進懷裏,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說:“介意。很介意。”

龐貝:“?”

喻幸滾動着喉結說:“但是……我在克制。”

龐貝噗嗤一笑,她頭發上的水,全部都滴在喻幸的襯衫上,本來幹幹淨淨的一件白沉沙你,瞬間全部濕透,不均勻的一片,看着很惹人遐想。

她的笑聲傳進喻幸耳朵,像一陣風鈴聲。

喻幸把人抱着站起來,往房間裏走。

現在,他克制不住了。

龐貝想起床單用了有段時間都沒換,摸着喻幸帶着淺淡胡茬的下巴,說:“不要。床單不幹淨。”

喻幸轉而往隔壁去,說:“我的床單很幹淨。”

龐貝眯眼一笑。

她還沒去過他的家,都不知道他家是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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