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江寒渾身一僵。

葉夕附在他的耳畔，壓低聲音說：“別怕，什麽都沒有，只是那邊有個網球拍掉到地上了。”

江寒這才松了一口氣，他原本緊繃着的身體一下子放松下來，下意識地往後一靠，整個人猛地陷進了葉夕的懷裏。

葉夕擡起雙手從背後環抱住江寒，把下巴抵在了江寒的肩上。兩人的身高相仿，但是江寒比葉夕稍微矮了一點，因而此刻的姿勢居然意外地很合适。

視覺上的減弱使得江寒在其他方面的感官尤為敏感，黑暗中他甚至能清楚地感知到葉夕此刻有些炙熱的吐息，還有自己腰上那雙極其有溫度的手。

黑暗使人的大腦變得遲鈍，兩個人就保持着這個姿勢過了好一會兒，江寒才想起來掙脫，但他剛一動作，葉夕就将手收得更緊了，他将臉湊得更近了些，喃喃叫了一聲：“江寒。”

葉夕的聲線和他的人一樣，很冷，聲調也不算高，此刻在黑暗中有點微微地沙啞，他的嘴唇微微擦過江寒的脖頸，濕/熱的氣息讓他有點兒癢。

葉夕身上的味道還是那麽好聞。江寒有些麻木地想。他偏過頭想看一看葉夕，可是對方卻将手收得更緊了一點，然後輕輕地在他的側臉上吻了一下。

空氣中實在了太靜了。即時是很輕的一個吻，也發出了清晰的響聲。

葉夕又低聲說了句：“別亂動。”

江寒就真的不動了。他覺得自己此刻無論是大腦還是身體，都做不出半點反應。

葉夕從來沒有吻過他的臉頰，上輩子不可能，而這輩子沒分手之前，江寒有時候高興起來會在對方的臉上重重親一口，而葉夕多半是直入主題，摟着他狠狠地接吻。

說起來，這輩子兩人只不過交往了兩周而已。他們之間很少有溫存的時候，多半都是幹柴烈火，急着想确認對方的存在，卻又總是止步于最後一步。

葉夕生氣粗暴的吻占了他們之間親昵時刻的絕大多數，而江寒卻總是有所顧慮地若即若離。

黑夜吞沒了所有視覺，也無限放大了人的欲望。

等江寒反應過來，他已經将手輕輕覆上了葉夕環在他腰間的手。

葉夕立刻握住了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江寒沒再掙脫，将頭緩緩地往後靠了靠，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這個空間裏的夜晚，和過去，和未來，和整個塵世都再無關系，剩下的只有他們二人罷了。

江寒心想，就一次，就放縱這麽一回，就放任自己的內心一次。

靜默中，他輕輕地開口：“我答應了。”

過了一小會兒，葉夕才說：“什麽？”

江寒微微側過身：“你可以親我一下。”

葉夕聞言，呼吸一瞬間變得粗重了起來，他立馬偏過頭想吻江寒，卻被對方用手指輕輕抵住了嘴唇。

“但是你不許動。”江寒的呼吸也微微加重了。

葉夕愣了幾秒，随後啞着嗓子說道：“好。”

江寒沒有轉身，反倒是微微向後仰頭，尋找到葉夕的嘴唇，緊接着輕輕地吻了吻。

他閉着眼睛，手裏緊緊抓着葉夕的外套下擺。

葉夕果真聽話地沒有動，江寒睜開眼，近距離之下能看到葉夕正凝視着他，一雙眸子在黑暗中發着微光。

“這就完了？”葉夕幾乎是貼着對方的嘴唇，輕聲發問。

江寒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轉過身來與對方面對面：“也不許說話。”

他覺得葉夕瞪着一雙大眼睛注視着自己實在是很不自在，索性一擡手将葉夕的眼睛遮住了，然後又緩緩地吻了上去。這一次，他輕輕地舔/了舔對方的唇縫，但是始終沒有深入。

江寒在心裏默念了兩遍，不能心軟不能心軟，才慢慢地退開來，他掩飾性地朝對方笑了一下：“我做好人做到底，親了你兩次。”

黑暗中，突然一股大力襲來，葉夕一把将江寒拉了過來，然後狠狠吻了上來。

等江寒反應過來，兩人已經跌坐在地上吻得上氣不接下氣。江寒坐在一塊體操墊上，而葉夕擠進他的兩腿之間，傾身與他接吻。

原本就安靜的空間裏一時間滿是暧昧的聲響。

葉夕帶着江寒緩緩倒在體操墊上，他将手臂撐在江寒身側，略直起身看向對方。

江寒此刻面色潮紅，嘴上亮晶晶地挂着水漬，正瞪着一雙圓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他。

他還微微喘息着，看得葉夕一陣口感舌燥。

葉夕定定地看了江寒一眼，深吸一口氣，從江寒身上撤了下來，翻身躺在了一旁的墊子上。

兩人肩并肩躺在一起，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空氣中只有逐漸平複下來的呼吸。

過了半晌，葉夕緩緩開口：“你總是那麽心軟。”

江寒不明所以：“什麽心軟。”他一開口才意識到自己的嗓子居然十分地幹澀。

葉夕輕輕搖了搖頭。

上輩子無論什麽事，江寒都會答應自己。這輩子也一樣，就算現在分了手，從來沒喜歡過自己，他也還是讓他親。

江寒稍微松了一口氣，卻又在內心深處隐隐有些失落。如果葉夕方才真想對他做什麽，他大約也是不會拒絕的。他在心裏狠狠地罵了自己一句，沒再說話，只是躺在墊子上，在黑暗中直勾勾地望向天花板。

過了一會兒，葉夕打破了平靜：“你知道吳楓剛才為什麽那麽說嗎？”

江寒問：“說什麽？”

葉夕：“就是那句就算以後天天見面，也再難開口了，這句話。”

江寒輕輕搖了搖頭，轉過頭望向躺在一旁的葉夕。

葉夕沒有轉頭看向他，只是望着天花板喃喃地說：“因為他本來……應該和龍王是一對。”

江寒驚得一下子翻了個身側躺着，盯着葉夕說：“你說什麽？”

葉夕說：“吳楓以前和龍王是高中同學。吳楓暗戀龍王，但是沒表白。他為了追龍王，大學跟着龍王選了師範專業，後來兩個人又都回到母校教書。”

江寒陷入了沉默。吳楓作為體育老師，平時為人随和，專業能力又強，笑起來像個陽光大男孩，在女生中人氣極高。

但是他忽略了一點，孔鳴也是個相貌堂堂的年輕人。雖然他平日裏鐵腕治理校園令人聞風喪膽，處事又十分刻板毫不留情面，但是仔細一想，其實孔鳴和吳楓一樣大，都是三十幾歲，而且孔鳴眉眼深邃，氣質端方，是和吳楓不同類型的帥。

江寒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很震撼，迫不及待地問：“那後來呢？他們怎麽沒在一起？”

“吳楓一直沒把話說開，後來龍王家裏給他安排了相親，吳楓也就把話永遠留在心底了。”

江寒聽了黯然：“那确實是會這樣。他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葉夕說：“但是我覺得龍王也喜歡吳楓。

江寒從剛才就覺得聽到葉夕講這些十分不可思議，他一個翻身坐起來：“不是，你從哪聽到這些亂七八糟的消息的？”

葉夕也翻身坐起來：“就……學校論壇上的帖子。”

江寒眼睛一眯：“合着你是看了幾篇同人文就在這兒诓我。”

葉夕轉過頭看向江寒：“真不真倒還真不知道，但是那天我去龍王辦公室，無意間瞥見他的手機裏存了好多吳楓的照片。

江寒一愣，聯想到葉夕筆袋裏自己的照片，不說話了。

兩人一時間又沉默無言。江寒思來想去，總覺得那兩個人的情況與他和葉夕有點兒相似。

不過他記得上輩子龍王是結婚了的呀！高三的時候還給全年級的學生和老師發了喜糖。

那邊的葉夕好像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過了一會兒居然轉過頭對他說：“要不，找個機會我們去推他們一把。”

江寒一瞬間不知道作何反應。姑且不說這件事是真是假，孔鳴是否辜負了吳楓也未可知，他也實在不知道如果這件事是不是真的正确。

葉夕卻十分堅定：“這麽做，無非是讓一切回歸到原本該在的軌道上罷了。”

江寒無奈地笑了一聲。原本該在的道路，這樣的東西離他是多麽的遙遠啊。這一生原本就是他機緣巧合僥幸偷來的，又如何去得知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什麽是原本就該發生的，什麽是不該發生的？

想到這兒江寒拍了拍葉夕的肩，心想高中生果然還是空有一腔熱血，老成道：“行，幫就幫。”

既然幫不了自己，就幫一幫與自己相似的人吧，在一切都可以挽回之前。

聊了大半天，江寒打了個哈欠，往一旁挪了挪，說：“好困，我先睡了。”

葉夕“嗯”了一聲，也慢慢躺下了。

江寒本以為對方睡了，可突然感受到額頭上有溫熱的觸感，微微睜眼一看，是葉夕在他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葉夕捋了捋他的額發，輕聲說了句：“晚安。”

江寒趕忙閉上了眼，過了不久，一陣困意襲來，他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江寒是被隔壁小樹林裏的一陣鳥叫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上蓋着葉夕的外套，兩個人纏抱在一起，他的腿卡在葉夕的腿間，而葉夕把手搭在他的腰上，睡得正香。

江寒恍惚間想起昨天晚上溫度很低，他睡夢中喊了好幾次冷，然後葉夕好像起身給他蓋了個什麽，他感受到熱源，就手腳并用地整個人纏在對方身上。

想到這兒，江寒老臉一紅。他拿起手機解鎖，看了一眼時間，發現已經快七點了，正想叫葉夕起來，卻突然發現有點不對勁。

這手機的屏保，怎麽是他自己的臉。而且是他趴在課桌上睡覺的側顏。

江寒又用密碼解了次鎖，依然解開了。他自己的手機密碼是0410，他的生日，合着葉夕是用他的生日當密碼了。

而且葉夕的手機不是沒電嗎，怎麽今天回光返照又有電了？！

思索之間，器材室的門突然開了，保潔阿姨進來環視了一圈，便出去了。

江寒和葉夕兩個人待得地方比較隐蔽，并沒有被發現。江寒叫醒了葉夕，兩人趁着沒人快速溜了出去，返回了教室。

今天是周五，臨近考試全是複習課，整個班的人上課的時候都蔫蔫的，一到放學便往校外沖。

江寒感到和葉夕之間的關系稍微有點緩和，今天還說了好幾句話。雖然都是無關緊要的話，但他也沒來由的感到心情很舒暢。

因此，放學後，高嘉拉着同寝室的人一起去門口吃火鍋，江寒也沒拒絕。

幾個人吵吵鬧鬧走到校門口，正巧看到林君儀，江寒還沒來的及做出反應，高嘉就已經把她拉過來一起去吃火鍋了。

林君儀笑了笑答應了：“行，那你們先去，我回家一趟放點東西。”

林君儀家就住在學校大門口，上一趟樓也就幾分鐘的功夫。

高嘉說：“沒事，我們樓下等你。”

林君儀剛要走進樓裏，迎面正好遇上一個女人從樓道裏出來。

林君儀喊了一聲：“媽！我正要打電話給你呢，我今天不回家吃飯了。”

林君儀的媽媽笑了笑：“行，我正要出去買菜，就只買兩個人的份了。”她轉頭看向江寒他們四個人，說：“都是君儀的同學吧，你們好。”

江寒他們幾個應了一聲，卻聽見葉夕手裏的東西“啪”一聲掉在了地上。

他盯着林君儀的母親，瞳孔震顫，過了好一會兒才試探性地開口：“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