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葉夕在被抱住的瞬間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他從沒想過江寒會主動靠上來抱住自己，一時間愣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江寒只是輕輕地把手環在他的腰上，在他耳邊喃喃地說：“雖然不一定能幫得上忙，但是有的時候，你也可以……稍微依賴一下我的。”江寒說完有點臉紅，馬上又掩飾性地說了一句：“不光是我，我們都會幫你的。”

葉夕轉過頭來望着江寒。他此刻頭發亂蓬蓬的，讓江寒無端覺得很可憐，于是江寒擡起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又揉了一把。

葉夕一把抓住了江寒那只作亂的手，用一雙極淺的眸子注視着江寒。

江寒也為自己一時間頭腦發熱沒來由的動作感到有點臉紅，于是他又掩飾性地開玩笑道：“怎麽啦，摸了下頭，這就生氣啦？”

葉夕搖了搖頭，握着江寒的手，指尖冰涼，刺得江寒一縮。他望着對方，難得正經道：“沒有。我……很開心。”

兩輩子了，很少有人這樣關心過他。上輩子是怕江寒受到傷害，想讓他盡量遠離自己的家庭，遠離是非，可是沒想到最後，江寒還是為他所累。

葉夕有什麽心裏話從來都只能對何叔說，他舉目無親，幾乎不相信任何一個人。上一世他無數次地想向江寒坦白，但都沒能開口。

江寒知道他這樣的身世，會怎麽想他？是會憐憫他，還是會對他避而遠之？葉夕所希望的，從來都是和普通人一樣，在陽光下縱情恣意地歡笑，可是他卻永遠只能站在陰暗處暗自舔舐傷口。

他覺得江寒是陽光下最耀眼的存在，是他所追尋的、所渴求的，但他卻始終無法和江寒并肩站在同一處。

上一世他想伸手去碰光，卻将光拉入了深淵。重活一世，他依舊沒能對光放手，但是這一次結果又會如何？

葉夕深吸了一口氣。

憐憫也好，厭棄也罷，就讓一切都暴露在光下吧。

他握着江寒的手，手指在他的皮膚上輕輕摩挲着，過了半晌才又開口：“我之前沒有跟你說過，我爸……其實是誠嘉集團的董事長。”

江寒心裏說，這我知道。

“所以我家才……會這麽與衆不同。”葉夕皺了皺眉，顯得很厭惡，“不過這間房子才是我真正的家。那棟大宅子裏雖然有我的房間，但是我才不會去跟他們去惺惺作态。”

江寒只是靜靜地聽葉夕說着。

葉夕講起他八歲那年，剛來到葉家的事。

他突然失去了母親，來到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面對這些并不面善的人，感到十分害怕，又很忐忑。

葉嘉偉對他向來是采取無視的态度，他平時應酬也很多，葉夕基本和他見不着面，大多數時候是和葉子豪和孫紫打交道。

沒有女人會善待自己丈夫和別人生的孩子，因此孫紫對他從來都是惡言惡語，甚至在葉嘉偉面前也毫不收斂。

葉嘉偉此人毫無耐心，葉夕本來就是他多出來的麻煩，因此對孫紫的所作所為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倒是對葉子豪——孫紫的兒子，葉嘉偉一直都拿出十二分的耐心來栽培他，希望有一天他能繼承整個誠嘉集團。

江寒聽到這兒感到十分困惑：上一輩子的最後，不是葉夕繼承了誠嘉集團麽？

但是他只是換了個角度柔聲問道：“那你……有想過繼承集團嗎？我知道這樣很難，但是這樣你就再也不用被人踩在腳下了。”

葉夕為江寒波瀾不驚的反應感到很困惑：“你……不覺得我的身世很離奇嗎。”

他垂眼望着地面，聲音越來越沮喪：“我的出生就是個錯誤，沒有人希望我在這個世界上存在。”

“我破壞了葉嘉偉的家庭，現在也破壞了林君儀的家庭。我在哪兒都是個多餘的人。”葉夕把臉慢慢地埋進手掌間：“如果我真的繼承了公司，你以為他們會放過我？集團旁支衆多，人人都緊盯着董事長這塊肥肉。”

江寒一時無言，只能擡起手輕輕地放在葉夕背上。

葉夕直起身來，擡眼看向江寒，一滴淚從他的眼角緩緩落下。他眼睛通紅，情緒十分激動：“江寒。你知道麽。我從來都覺得，任何光明到我這兒都會消失，任何美好到我這兒都會破碎。”

“我的家庭也是，你也是。你本應該和我沒有任何瓜葛，是我硬拖着你，是我不好。你原本應該在陽光下和別人歡笑，而我卻從黑暗中伸出手來把你拽進深淵。

“我總是有私心，我總是放不開你。”

江寒聽着葉夕說的話，聯想到葉夕的處境，聯想到自己的前生，等他反應過來，眼淚已經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上一世的時候，葉夕是否也是這樣的難過？他對自己……是否也是這樣想的？

他想擡手将眼淚擦去，可是卻越抹越多。他的一雙圓眼睛裏積滿了淚水，但他卻一直定定地看向葉夕。

淚水止不住，就像是要把上一世所受的委屈都哭出來一樣。要是上一世，葉夕和他哪怕講過一點，他們是不是就不會走向那樣的結局？

可是之後葉夕卻為什麽為了葛盛美和自己合開公司，又為什麽要那樣對待自己？

葉夕看到江寒居然哭得這麽真情實感，開始手忙腳亂地給他擦眼淚。

他對江寒如此激動的反應感到摸不着頭腦，同時還十分慌張：“哎，你怎麽哭了？我沒欺負你啊？”

江寒的眼眶和鼻尖都通紅一片，他看着葉夕慌亂的模樣忍不住破涕為笑。他搖了搖頭，擡手胡亂抹了一把臉，朝葉夕憤憤道：“你要是真為我好，就，就別放開我。”

葉夕給他遞紙的手一僵。

“也別放開你自己。”

“光明消失了還會再有，美好逝去了也還會再來。可是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你，也只有一個我。”

江寒握了握他的手：“你消失了，我就再也遇不見了。我不見了，你也再難找到了。”

“誰都有難以啓齒的難處的。人生在世，誰沒點兒病。”江寒說到這兒朝他笑了一下：“但是你得記住，你身後永遠有我，還有你的朋友們。”

葉夕聞言盯着江寒半晌，然後很用力地捏了一下他的手，朝他笑了一下。然後他慢慢地抱住了江寒的腰，把頭埋進了對方的腰間。

江寒愣了一下，随後把手放在他的背上，輕輕地拍了兩下。

又過了一會兒，葉夕還保持着原姿勢，他微微蹭了蹭江寒的腰腹，弄得江寒癢極了。他聲音悶悶地叫了一句：“江寒。”

江寒語調上揚地“嗯”了一句。

葉夕直起身，按着江寒的肩膀，盯着對方的眼睛認真地說：“我們……重新從朋友做起吧。”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你們踏出了走向正道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