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葛盛美不置可否，望着江寒笑而不語。

江寒此刻怒火中燒，又不能真的拿對方怎麽樣，只好又上前兩步，瞪視着葛盛美。

葉夕轉過頭來十分詫異地望向江寒：“你怎麽能确定，那些人就是她的人？”

江寒心中一緊，心道還是大意了，決不能讓葉夕察覺出自己是重生的，因此他故作沖動地反問道：“她人都找到這兒了，難道不是事先就安排好了，事後來看看我們是不是死透了的麽？”

葛盛美聽了江寒的話之後笑意更深了。

葛盛美打量了兩人一番，才緩緩開口：“我是認真的。葉子豪這次是動真格了，你們以後還是更關心自己的小命吧。”

她說完轉身想要離開，卻被葉夕急忙叫住：“等等！你為什麽會來提醒我們？”

葛盛美沒回頭，只是朝後擺了擺手：“你以後會知道的。”

她走得很快，拐了幾個彎消失在夜色之中。

江寒轉過頭來，看見葉夕全身都是傷，手臂也血流不止，急忙跑過去檢查對方身上的傷口。

葉夕腿上的傷不重，勉強還能走，但是手臂上挨了幾刀，一片血肉模糊。

江寒想也不想，撿起方才掉在地上的刀，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劃下一塊布料，包裹在葉夕血流不止的手臂上。

葉夕任由他動作，沉默着沒說話。他定定地注視着江寒，擡手用拇指抹去了江寒嘴角處的血跡。

江寒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臉上和身上也全是擦傷，不過和葉夕相比要輕一些。他擡起手用力握了一下葉夕撫過他面頰的手，輕聲說：“你別亂動了。”

他用布條在葉夕的手臂上仔細地打了一個結，這才放心下來。他站起身來，朝葉夕伸出手：“能走麽？要不要我背你？”

這句話一出口，江寒猛然間想起，葉夕在上輩子，其實是背過自己的。

那大約是發生在高二下學期的事。時間好像是六月份，天氣很悶熱，遠沒有現在寒冷。

那天江寒放學後正好回家一趟，就沒有和葉夕一起走。那時候葉夕好像周五還會回家，也從沒像現在一樣表現出對家庭的抗拒。

江寒從學校走到家要經過一條小巷子，裏面一般沒什麽人。他像往常一樣背着包穿過去，卻被幾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攔住了去路。

那幾個人都帶着刀，二話不說上來就要把江寒拖進不遠處的車裏。

傍晚小巷子周圍經過的人很少，江寒一邊反抗一邊呼救，但最終無果。

眼看着馬上就要被拖走，江寒憑着一瞬間的爆發力奪了其中一人手中的小刀，一刀砍在他緊緊抓着自己的手上，在一陣慘叫聲中用盡了全部力氣跑到了大路上。

江寒當時腿上被刀劃破了，傷口不算很深，但是走起路來疼得很。他身上也有深淺不一的傷，再加上差點被綁架的驚吓，江寒不敢回家，想了半天還是撥通了葉夕的電話。

葉夕當時回家了，過了很久才趕了過來。江寒當時孤身一個人，哪也不敢去，站在校門的警衛室旁邊，靠着牆昏昏欲睡。

他的腿真的很痛，渾身上下也疼得很，他去校醫室做了簡單的處理之後，就一直守在校門口等葉夕。

葉夕來得不算及時，但是也讓江寒一顆原本緊繃的心稍作寬慰。

葉夕用他一雙淺色的眼眸望着江寒，沒多說什麽，只是問：“能走麽。”

江寒試着往前走了一步，然後沒忍住發出“嘶”的一聲。

葉夕直接背對着他蹲了下來：“上來，我背你。”

那時候的江寒的心裏對葉夕充滿了绮念，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環在了葉夕的脖頸上，一瞬間所有的傷痛仿佛都化為了甜蜜。

他那時候渾然不覺葉夕家事的複雜，只是很疑惑地和葉夕提起，怎麽會有人來學校附近綁架。他那時候不知道那夥人的目标就是自己，也不知道他們其實都是葉家雇來的人。

“葉夕，今晚我家裏沒人，我有點害怕，我……我能不能去你家？”江寒轉了轉圓圓的眼睛，望着葉夕笑了笑，提了一個合理要求。

葉夕腳步一滞，頓了頓開口：“我家裏有點事。”他調轉了方向朝着校門走去：“我送你回寝室吧。”

江寒記得葉夕最後好像還是回家去了。學校裏很安全，又有同學朋友在，後來好像也沒再發生什麽危險的事。

但是時至今日江寒依然清楚地記得，那時候他其實，是很希望葉夕能夠留下來陪一陪自己的。

上輩子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葉夕對他永遠是那麽的若即若離，直到最後二人分道揚镳。

紛繁的往事逐漸遠去，江寒望着自己和葉夕都是一副傷痕累累的模樣，不禁感到十分困惑。

這一世，好像一切都變得很不一樣。

以前他遇到了危險只能獨自面對，而如今葉夕卻為了自己奮不顧身。以前的葉夕對自己若即若離惜字如金，如今的葉夕卻似乎将自己視若珍寶。

明明是高中生，但是葉夕處理事情的方式與上一世相比，變得成熟老練了許多。想到這兒江寒讪讪地抓了抓頭發，沒有為這樣的現象找到什麽合适的原因。

胡思亂想之間葉夕已經握住了他的手，借了一把力站了起來。

兩人手心交握，還有少量的血順着兩人的手流淌下來，觸感溫涼，卻意外地讓人感到十分真實。

江寒把葉夕的手環外自己的肩膀上，扶着他往宿舍樓的方向走過去。

為了不驚動老師和校方，兩人統一了口徑，只說葉夕是在國防園中迷路，無意間進入廢棄樓中，又不甚墜樓。

國防園內有廢棄樓，原本就是校方和國防園失職，因此也沒多追究兩人的責任。學校安排兩人在就近的醫院裏處理了傷口，接下來的訓練只需要見習就可以。

等一切都處理好，已經是深夜了，兩人輕手輕腳地在走廊中摸黑走向寝室。

兩人剛一進宿舍樓，江寒就被葉夕從背後攔腰抱住了。

江寒被對方突然的動作弄得一驚，感受到葉夕環在自己腰間的手，下意識壓着嗓子說：“哎，你的傷！”

葉夕卻擡起他那只傷得不太重的手，輕輕地捂住了江寒的嘴，示意他別說話。

他抱得十分用力，手臂越收越緊，将江寒箍得生疼。他在江寒的發頂吻了吻，低聲說：“答應我，要是下次再遇上這樣的事，你別管我。”

江寒一聽葉夕說這樣的話就氣不打一處來，他顧及葉夕的傷，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又被葉夕抱得太緊動彈不得，索性在葉夕虛籠在他唇邊的手指上添了一下。

葉夕沒想到江寒會這樣，一下子松了手。

一股血腥氣一下子湧入口中，但是卻讓江寒莫名地感到很激動。他轉過身來望着葉夕：“你做夢。”

“就算是普通朋友，看見那樣的場面，也會上前幫忙的吧？”

“就算？”葉夕反問道。

“哎，我就那意思，你別多想了。”江寒心虛地摸了摸鼻尖。

“那我們現在的關系，究竟算什麽？”葉夕對這個問題窮追不舍。

“我們是比普通朋友要好上許多的，嫡、親、舍友。”

葉夕：……

兩輩子了，你從來都是我的欲念，是我的原罪，是我永生難以避開的，最特別的存在。江寒在心裏默默地說。

他表面上裝得波瀾不驚，開口問葉夕：“今天你為什麽會出現在廢棄樓那裏？他們究竟為什麽想殺你？”

葉夕心中了然，但是他沉默半晌，卻沒找出一個不暴露自己重生身份的說辭。

上一世最初的時候，其實一切都很安寧。

家裏從來都把葉夕當作透明人，但是他有什麽事都可以和何叔說，也算樂得清閑。

一切真正發生劇變，似乎是在高一寒假前後。仔細想來，就是在這個時間點的前後，葉子豪開着車出門鬼混，回來的時候因為酒駕整輛車都翻進湖裏，人也沒救上來。

葛盛美和葉夕同歲，那時候她已經和葉子豪訂了婚，卻因為飛來橫禍而不得不取消婚約。

時至今日，葉夕仍然無法原諒自己當時所做出的決定。

葉子豪死後沒多久，葛盛美就來家中找到葉夕，說是婚約沒有被取消，而是轉移到了誠嘉集團新的繼承人，也就是葉夕的身上。

葉夕那時候不過十六七歲，對感情不甚明白，從小到大也從沒見過正常的家庭，不知道該怎麽對一個人好。

他只是告訴葛盛美，他有喜歡的人了，而且他并不想做什麽集團總裁。

然後葛盛美笑着問他，你喜歡那個江寒，對不對。她還告訴他，只要同意當集團繼承人，他就能真正入了葉家的戶口，擁有一個真正的家。到時候，他就能和江寒永遠在一起。

于是葉夕就答應了葛盛美和他的婚約。他的性格雖然有些冷僻，但是心卻不壞，甚至稱得上有些單純。葛盛美最擅長巧言令色，說得令人十分心動，他就真的相信了對方的那些鬼話。

那時候他已經開始暗戀江寒了，他卻沒有勇氣去表白，他甚至時常懷疑，自己這份感情從一開始就是畸形的，是錯誤的。

那時候的葉夕經常會默默注視着江寒。江寒做什麽都潇潇灑灑，眼波流轉間總是那麽神采飛揚，和他簡直就是兩個世界裏的人。

葉夕想着前世的事，神色有些黯然。

江寒見他半晌沒有說話，以為他又因為方才的話悶悶不樂，想着對方好歹也為自己打了一架，還是個傷員，便輕輕拉了拉葉夕的手，低聲哄道：“剛才騙你的。”江寒擡起頭朝他笑了一下：“你對我來說，和其他人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