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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慕妍也顧不上江浚了,趕緊去查看男人的傷勢。

韓初摘掉口罩,把捂着右眼的手放下,江浚早跑得沒影了。

幾縷細細的血從眼尾留下來,蘇慕妍抽出幾張紙巾去捂住傷口。

不遠處響起警車的警鳴聲,他們來之前就已經報了警。

“警察!開門!”

李麻子原本蹲在沙發上抽煙,被這一聲吼炸得從沙發上跳起來,緊張得不行:“怎麽回事兒?”

大劉一秒就猜到:“暴露了,是警察。”

裏面的人沒反應,刑警們直接開始準備破門。

李麻子腦筋挺靈活,他知道這裏樓層不高,後面就是垃圾場,摔下去也摔不死。

沖過去打開客廳的窗戶,就要往下跳。

大劉還以為他想不開,從後面拽住他,說道:“你幹什麽?”

李麻子急得外套也不要了,直接反手脫了外套,跳了下去。

正好落在厚厚的垃圾堆上,然後掙紮着爬起來,跑了。

大劉目瞪口呆,也想學着往下跳,可惜他身材不夠苗條,被鋁合金框架卡住,錯過了最佳的逃跑時間。

後面警察叔叔已經沖進來,幾個人撲着把他按在地上。

“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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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點!”

江浚跑了很久,呼吸急促地順着小路走,他迷路了。

天色開始漸漸暗下來,小路的盡頭不知道通向哪兒。

他接下來該怎麽辦?

能去哪兒?

他又有點懷念那個傻子。

無害的,反而會來讨好他的傻子。

可惜傻子不會說話,他的智商不足以支撐他說出一句流暢的邏輯通順的交流用語。

饑餓感又開始席卷而來,江浚已經沒有力氣再跑下去了。

路上時不時有人經過,大多數都行色匆匆,偶爾有一個注意到他,對一個滿臉驚慌的孩子也并沒有投入過多的注意力。

江浚也不敢和他們求助,現在的他,不相信任何人。

最後,他在一根電線杆下停住了。他靠着電線杆坐下,把頭埋進臂膀之間。

突然,一個人慢慢朝他走來,停在他面前。

江浚喘息了一會兒,來人沒有走開的意思。

他緩緩擡起頭,出現在他面前的是李麻子那張猥瑣惡毒的臉。

一個月後,西城區寶寧路天橋。

一個小乞丐跪在旁邊,前面一塊木板,寫着:無父無母,爺爺種病,奶奶眼盲,急需藥費,大爺大媽,大哥大姐,小弟小妹,叔叔阿姨,美女帥哥,發發善心,不要你多,一元也行。

字跡龍飛鳳舞,中間還有一個錯別字。

這年頭騙子的套路都差不多,民衆每天被普法欄目和自媒體輪番轟炸,早就産生了抗體。只有極少數一部分人仍然會相信人間到處都是需要救助的孤兒和絕症患者。

不過深秋的天氣寒風蕭瑟,堪稱寒冷,一個小孩子穿着短袖短褲跪在路邊,還是有人心生恻隐之心掏了幾個錢扔過去。

小乞丐從白天一直跪到晚上,輪渡和公交站停運之後,天橋附近的人會越來越少。

他才站起來,揉了兩下幾乎失去了知覺的膝蓋,膝蓋上兩片深紫色的淤青,稍微一觸碰就疼得人呲牙咧嘴。

他索性跺了幾下腳,強自支撐着收拾好面前的硬幣,一步一步慢慢順着樓梯走下去。

從天橋下來,不遠處的商業大廈角落停着一輛面包車。面包車的窗戶全部貼上了不可透視的黑色貼膜。

小乞丐一瘸一拐地走過去,車門快速地打開。等人進去之後又快速地關閉,随後車子快速地行駛起來,離開了那個地方。

面包車路過繁華的市中心,開始往郊外走,郊外有一片還沒拆除的舊平房。房租價格低廉,住的都是些外來務工人員,貪圖便宜。

面包車随意停到了泥濘的院子裏,李麻子下車把江浚揪着拎進屋子裏去。大劉折進去了,自然把他也供了出來,他心裏門兒清,要減刑就肯定得把屎盆子往他身上扣。

現在外面到處都是他的通緝令,原來的營生自然是不好做了。高速公路,動車,火車都沒法弄。他怕一出門就叫人給認出來,幸好半路遇上這個小乞丐,什麽事情都讓他出面,省了不少麻煩。

出租屋裏破陋不堪,只擺了一張床墊,牆壁上都是半脫落狀的壁紙,有的地方被前任租客貼上了報紙來遮醜,有的地方坑坑窪窪,沾滿了惡心的黃色物體。

李麻子扯過一條塑料板凳,坐在上面點錢,越數到後面他的臉色越難看。

他擡頭看見江浚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随手就給了一巴掌,問道:“怎麽這麽少?”

江浚被打得頭一偏,他一天都沒吃東西了,頓時眼冒金星頭暈眼花。那一巴掌極重,他的半張臉都腫起來,把五官都擠變形了。

可他一聲不吭的,又默默站在那兒。這麽幾天,他都這樣,無論對他做什麽都不說話,有時候打得狠了,他就拿一雙陰沉沉的眼睛盯着人看。

李麻子看他這樣更來火,抄起塑料板凳就往他頭上砸。板凳吃了大力,發出“吱呀”一聲,像是随時都會分崩離析開始解體。

“你給我哭!”

“給我哭!”

“給老子哭聽到沒有!”

李麻子一下又一下使勁砸,江浚一滴眼淚也沒有,他覺得這小孩兒不是腦子傻了,就肯定是沒有痛覺。這孩子平時就跟個死人一樣,他不相信自己連個小孩都搞不定。

桌上還有昨天剩下的啤酒瓶,李麻子拿起來兜頭摔到江浚頭上。

“啊!”

啤酒瓶瞬間碎裂成無數碎片,江浚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

他拿手捂着頭,從指縫裏流出很多熱血,在寒冷的天氣裏冒出白煙。

這聲慘叫讓李麻子舒服了點兒,江浚給出了一個人預料之中的反應,這會顯得他那一套仍然可以在他身上奏效,說明他在他掌控之中,事情并沒有超出他的預期。

江浚蜷縮在地上爬不起來。

他拖着把江浚扔進房間裏,兇狠地警告他,說道:“要是明天還這麽少,你等着死吧!”

江浚靜悄悄躺在地板上,過了半天,他把手從腦袋上拿下來,發現血液幹涸後凝固成一小塊一小塊,是暗紅色。

這漆黑幽靜的夜裏,他原先被他父親敲破的地方又增添了新傷。

他必須從這兒逃走,李麻子這個人渣心狠手辣,繼續留下來他肯定活不了多久了。

“咚咚。”

敲門聲響起,李麻子條件反射地肌肉痙攣了一下。

是上次被警察突然襲擊留下的後遺症。

随後他反應過來,警察不可能找來這裏,強壓下了心裏那一絲恐懼。

門外的人繼續敲門,問道:“有人在家嗎?外賣。”

李麻子說道:“東西放門口就行。”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李麻子趕緊走到貓眼那兒看着。

外賣員把餐盒放下就走了,臨走時嘴裏還嘟嘟囔囔:“這什麽破地方,送一單頂我平時送三單,荒郊野嶺,死窮鬼下次最好別點……”

李麻子看人走得沒影了,這才放心打開門把外賣拿進來。

外賣吃了幾口被随手扔到角落,後半夜李麻子喝了不少酒,很快整個人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江浚聽到外面沒動靜了,悄無聲息地從旁邊房間裏走出來,他本來可以直接跑掉,這幾天他已經摸清了地形和周圍的情況。

但是他頭上的傷疤隐隐作痛,他看着李麻子,想讓他也知道被人傷害的滋味。

但是江浚馬上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他不知道原來自己也會有這些邪惡的想法。

他原先一直以為自己像母親,努力做個克制,溫柔,善良的人。

但是他父親死了,他父親的戾氣和惡毒反而沒有消失,而是從他身上滋生出來,在他身上繁殖下去,不停吸取着生長起來。

江浚變了。

他自己也無力對抗這種改變。

江浚拿着塊石頭鬼使神差地朝着李麻子頭上敲下去。

本來他等着這個機會,想要一擊敲暈他,沒想到他力氣不夠,一石頭下去李麻子不僅沒暈,反而清醒過來,迅速地轉身就是一個回擊。

江浚被一拳打到在地,李麻子摸摸頭,摸出一手的血。他從難以置信不可思議到怒火中燒,撲過去掐住江浚的脖子,把他死死地按進泥地裏。

江浚像個溺水的人一樣徒勞地撲騰着四肢,他脖子上的手硬得像烙鐵,青筋從他的脖子上浮現出來,他充血的瞳孔出現了缺氧後的失神。

他就要死了嗎?

忽然,從遠處傳來悠揚的警笛聲,李麻子“咻”地一下松開了手,警惕地左右查看,警笛聲明顯越來越近,盡管暫時沒看到什麽東西,他卻已經像是驚弓之鳥一樣。

江浚從地上爬起來,咳嗽了幾聲,從嘴裏吐出了幾絲血沫,他看準空隙,頓時就跑出去不見了蹤影。

他的心髒跳得過快,頻率有些紊亂,間歇性有些刺痛,兩條腿跟灌了鉛似的越跑越慢。

他四處看了看,迫于無奈,一頭紮進了一望無際的玉米地裏。

腳下不停,周圍枝葉被推擠開而“沙沙”作響,很快就有第二個聲音緊随其後。

李麻子顯然跟着腳印一路追過來,江浚腳下一軟,他徹底走不動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過來,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他在逐漸昏迷的過程中,對于自己最終會死在一片玉米地裏表示遺憾。

半昏半睡之間,江浚突然看到一個人沖進來拿外套裹住自己,然後就完全昏迷過去。

韓初撥開一大堆的玉米杆子,最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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