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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十分強烈的視覺沖擊。
灰蒙蒙的一切被染上一層金邊兒的時候,你可以看到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太陽漸漸升起的整個過程。
如果我有喜歡這種情緒,那麽我大概喜歡日出大于日落。
我吃過的腦子裏似乎很多人都這麽想。
那大約象征着一種新的開始。
我不知道對于我來說新的開始這四個字還有沒有意義,但日出的過程至少意味着我維持在這種狀态又多“活”了一天。
無論如何,活着都應該是一種幸運吧。
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外面,我大概稍微有點兒期待外面傳出什麽聲響把我們從那個缺口引出去,開始新一天的游蕩,也許運氣好能夠找到點兒可以吃的東西。
等我們走了以後,那個人也應該有機會離開了。候機大廳那邊的玻璃都還算結實,而且隔音效果應該也不錯,他悄無聲息地離開是沒問題的。
盡管他很可能也會在路上被和我一樣的東西吃掉,或者咬一口肉,變成我們之中的一個。
可我不會再看見他,或者再看見他的時候,他已經不會勾起我的食欲。
心想事成。
我記起了這個成語的意思,但願我能夠真的心想事成。
可是在我慶幸并希冀着的下一刻,我就感覺到了身邊的一些騷亂,以及身後那股似有若無的鮮活的氣息。
淺淡的味道引誘我轉回頭去,太陽在我後面,我瞧着站在飛機出口的那個穿着白襯衫的人,腦子裏又記起四個字。
背道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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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該死!
我不知道這個人從機艙的哪裏找到了幹淨的衣服,但上面的儲物倉可以堆放行李,所以他把那件髒兮兮的藍襯衫換了也不奇怪。
那上面有我的味道。
那上面是死人的味道。
那味道可以混淆住所有人的嗅覺,也可以稍微讓我的食欲變得穩定一些。
但是現在那個人穿了一件白襯衫,頭發被風吹得有些亂,襯衫包裹着身體,衣服很透亮,整個人也很透亮,他抿着唇站在那裏,看着我笑。
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我離飛機的距離并不遠,實際上大約是最近的那個。
我也是最先略略加快了腳步的那個,只是我并沒從嗓子裏發出任何聲音,任何進攻的信號都沒給我的同伴。
我一步一步地邁上不寬的臺階,試圖讓腳下的動靜小一點兒,我比誰都知道這條件反射有多煩人。
他看着我一步步走近他,還是在笑。
想要死嗎?
想要變得和我一樣嗎?
為什麽一直都在想什麽會發生的我,此刻卻有一點兒不想什麽發生的感覺。
離得近了,他朝我走近了一步,然後張開了手臂略略向前傾身。
我很慶幸他不是撲上來的,因為我笨拙僵硬的四肢肯定會因為那種動作而惡狠狠地跌落下去,而學不會做任何保護姿勢的我,說不定會因此而折斷腿或者胳膊,甚至也可能因此而腦袋先着地從而死無全屍。
瞧我,為什麽一直在說些病句。
他貼近了我,白色的襯衫一定又髒了。
肯定沾染了一堆在人的觀念裏看上去摸上去聞上去都很惡心的東西。
真可惜,那是一件很不錯的襯衫,穿在這個人身上也很好看。
他身上的氣味混合了我的氣味,大約要讓我的同伴困惑了。
如果他們有感覺,一定會很郁悶自己的嗅覺系統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真是對不起他們。
可我暫時還不想他死。
我哼了兩聲,在沒有味道之後,我的叫聲是不會引起那些同伴的注意的。
他直起身來,衣服的前襟兒變得很精彩,我緩緩地擡起手,指了指門口。
他回頭看了一眼,又轉回頭來,拉起我的右手腕靠上的部分。
哦對,我的右手腕,就是我被咬傷的地方。
我想應該就是這一口讓我變成了現在的模樣,如果我身上的其他傷口都是死後造成的話。
來不及去想別的,他已經拽着我往上走了一步。
我又不是狗。
但我不想再看着他換一件衣服走出來一趟。
下次我未必會離他最近,也未必還有足夠的腐爛的玩意兒可以掩蓋他身上的氣味。
于是我像只狗一樣地被他拽去了機艙。
他沒說話,我也懶得理他。他關了門,我便蹒跚地走到了靠前的地方,坐了下來。看着窗外。
我的同伴們仍然在巨大的場地裏,看起來并沒有其他的聲音把他們引出去。
我身後倒是響起了腳步聲,走到了過道另一邊的座位,坐了下來。
他抱着膝蓋,腳放在椅子上,以他的身高來說這姿勢其實有點兒怪,我只是瞧了他一眼,便緩緩地将視線定在了前面的椅背上。
我聽見他緩慢地開口,像是怕我聽不懂似的,說得很慢。
“你跟他們走了就不會回來了是不是?”
是,我們又不需要所謂的家,沒有食物的地方都沒必要再回去,而我們所過之處,不是我們死掉,就是食物死掉,然後被我們吃光。
“……你會不會說話?”
如果你聽不懂我們的□□和嚎叫,那麽我想答案應該是不會。
“……你為什麽不咬我?”
“William,你為什麽不肯咬我?”
他希望我回答什麽呢?希望我說我認識他?我記得他?我不是完全不能思考?我只是大腦裏大部分的目标都是想要吃東西?
這些都太複雜,我不會說話,我無法回答他。
不過我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我眼前一亮,哦不對,我的眼睛污濁得很,已經不會發亮了。
總之我轉過頭去看他,拿手指戳了戳自己肋下的槍傷傷口。
哎呀……戳得太準,手指沾染了一些黑乎乎的玩意兒。
我有點兒郁悶,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擡起來,又戳了戳自己的眉心。
該死!我怎麽每次都能夠戳到我的皮膚上面!
感覺到雙眉之間那一點兒濕潤的感覺,我覺得我現在的面容大概會很搞笑。
管他呢。敢笑就咬死他。
然後我面朝着他搖了搖頭。
又指了指自己的嘴。這次倒是沒戳到牙齒,然後我繼續搖頭。
我想我解釋的應該很明确了。
他眼底又有些亮晶晶的,抿了抿唇道:“你的意思是,因為我沒有殺你,所以你不想吃我?”
不錯嘛。我也很想眼睛亮晶晶的,好像能說話似的。
但現在我只能點點頭。
他睜大眼睛看着我:“那你們中的其他成員也可以這樣嗎?”
我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但他卻神色黯了下去,似乎是把我的意思理解成了“他們不能像我一樣。”
肢體表達終究是太有限了。
我不知道怎麽告訴他他想錯了,實際上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想錯,但無論如何我都沒辦法解釋,我也沒費那個勁兒。
太陽已經完全出現在地平線上。
我的同伴們站在空曠的場地上,影子被拉出好長好長,渾身也鍍上了一層金燦燦的光芒。
看上去也不是醜得不可救藥的樣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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