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1)
大年三十這天,付家熱熱鬧鬧地坐在一起吃年夜飯。
在這一刻,聽着屋外的鞭炮聲,看着門沿上的火紅燈籠,屋內三代同堂都感到溫馨。在此之前大家所争名謀利而破壞了一家子的親情,可此刻,所有人都忘卻了過往的不愉快,舒舒服服地舉酒同歡,過一個輕松的年。
可沒想到,這麽好的氣氛,被一陣嚷嚷聲給打壞了。
“這位大嬸,你不能進去啊!老夫人都在裏頭,你們別進去啊!”那是管家王叔的聲音。
外頭嘈嘈雜雜,忽然,一個渾身破爛不堪的大嬸抱着一個三四歲的女娃躲過管家小厮的阻攔一下沖進了大堂。付大家子愣了愣,均放下了碗筷,臉上透露着明顯不悅。
此間,一位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的女人用手絹捂住嘴嗤笑出聲:“這是哪兒來的叫花子?竟跑到付家讨飯來了。”
那大嬸撲通跪了下來,只把衆人愣了一會兒。率先回過神的是德高望重的付家掌權人付老夫人,她說:“王管家,把她扶起來好生坐着。”
“是。”王管家恭敬說着把大嬸從地上小心翼翼扶到椅子上,還給她倒了杯水喝。
而地上那小女娃吵鬧着她也要喝水。
聲音軟軟糯糯,帶着兒童時期的微微尖銳。
“真是吵得慌!”那個女人又開口了,滿臉厭惡。
而此時,一身素白衣袍妝容淡雅的大約三四十來歲的女人倒走過去把女娃抱了起來,一同回到座位上,還給女娃喝水吃飯,惹得女娃甜甜一笑。
戴溫婉抱着她寵溺地刮了刮她鼻尖,對旁邊的少年說:“阿鴻,妹妹是不是很可愛?”
被稱為阿鴻的少年冷哼一聲,不做回答。
老夫人被付俊扶着走到那大嬸面前,老夫人走近了一看,确定沒見過這人
大嬸虛弱地說道:“老夫人,我是上海江家的下人,那是江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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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落,那妖嬈女子吓得花容失色:“你們從上海來的?半年前這上海到處是流行性感冒,你們怎還來這?”說罷,還對戴溫婉幸災樂禍地說,“姐姐,妹妹還是覺着你把這女娃放下吧,若是姐姐感染了,那付家可......”
“裴寧兒!說夠了沒有!”老夫人眉頭一皺好是不悅。
而老夫人身邊的付俊也瞪了眼裴寧兒,她這才閉了嘴,自讨沒趣地抱着她兒子回房去了。
老夫人朝那女娃看去,她正坐在戴溫婉的身上,一口口接受飯菜,小嘴油膩得很。
老夫人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大嬸,試探性地說:“上海江家?就是那江榮生那家?”
大嬸點頭,幹裂嘴唇嚅動:“是的老夫人,上海吳淞鎮大火,商務要沖頓成一片瓦礫場,老爺因此喪了命,夫人更是悲傷之際前不久仙逝。如今,這江家只剩下江小姐一根獨苗了,夫人臨終之前把這玉佩交給我。”大嬸從腰間拿出一塊紅色玉佩,老夫人一眼就認出了是當初她與丈夫留給江老爺的那塊滴血石。
大嬸繼而說:“夫人說,讓我來廣州找一位姓付的大戶人家,求收留江小姐。付老夫人,江小姐可否交托與您?”
付俊在老夫人耳邊說道:“母親,這女人也不知道說得是真是假。”
老夫人把玉佩接過:“好。當初多虧江老爺救了我兒,如今這女娃也該有個托付。”
自那後,老夫人便把那女娃交給戴溫婉撫養。
年幼的江月年在翻山越嶺之後總算得到平息,雖說她才四歲,可人小鬼大的,博得付家大大小小的人的喜愛。
可是江月年待在付家有段日子之後,她自己也感受到了,在這偌大的付家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她的。
比如老夫人的二兒子付俊和他媳婦裴寧兒,每次遇上江月年就要戲弄一番,這種戲弄并不是覺着她可愛,而是當她是個無家可歸的叫花子般戲耍。
老夫人除了逢年過節都在山上寺廟待着,所以這付家大大小小之事都是她大媳婦戴溫婉掌管。偶爾戴溫婉去商會了,恰逢那裴寧兒也在的時候,通常就是江月年不幸的時候。每到那天,裴寧兒就會讓江月年洗衣做飯,只要稍稍做得不好就會被抽一鞭子。
小小的江月年總算明白,什麽叫做最毒婦人心。
子曰: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不過幸運的是,在所有大人不在的時候,裴寧兒胡作非為的時候,有個人還是可以救江月年。
那是早春,水還是冰冷的,裴寧兒拿了一堆髒衣服給江月年洗,江月年哪兒做過這種事情,手上因冰水而起了凍瘡,變得紅腫。每當她想撓,就會被裴寧兒打。
手上又癢,沒力氣搓衣服,背上疼痛。
江月年再也忍不住,爆發地哭了起來,小短腿一癱,坐在地上又哭又鬧。
這種情況裴寧兒還是第一次遇見,起初她用鞭子抽月年幾下,還威脅她:“你再哭我就把你扔出去!喂狗!喂狗!”
越是這樣,江月年哭得越傷心。
那撕心裂肺的勁兒,把在屋裏讀書的付鴻都給吵着了。
付鴻眉頭緊鎖,拿着書本聽老夫子講課,外面的院子裏又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叫聲,他忍了會兒還是把書本一閉,閉上眼冷冷說:“夫子,今天就教到這,您先回去。”
老夫子走後,付鴻也出了房,随着哭叫聲的方向而去,竟然是裴寧兒的院子。
剛一進院就看見一個小女娃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得臉紅脖子粗,又跺腳又捶地的。
付鴻見了,笑出了聲。
滑稽。
付鴻直徑而行,把江月年抱了起來,身子落入他手中那刻還悶哼一聲,嫌棄地瞪了眼往他衣領處擦口水的江月年。
付鴻抱着月年要走,卻被裴寧兒給攔住了。
付鴻看裴寧兒的眼神如同看一個仇人,冰冷刺骨,刀槍直入。
裴寧兒被這十歲少年的目光瞪得閉了聲。
付鴻落下一句話才走:“二娘,若是我再發現你這樣虐待孩童,那就休怪我不客氣。”
他說完還垂頭看了眼江月年,她臉髒兮兮的,咧着嘴對自己笑得樂呵呵的,口水滴答。
從付鴻英雄救美之後,江月年可謂是對他不眠不休地糾纏。
付鴻走到那兒她就跟到那兒,就連讀書時她也要在旁邊守着。
老夫子一進門看到付鴻和一女娃玩耍時也愣了片刻,付鴻把江月年從書桌上抱下來,咳了聲正經地對夫子說:“夫子來了。”
夫子迷茫地點頭答應,把書本拿開,動作極慢,餘光發現那女娃跑去付鴻床上了。
而那付家小少爺沒有趕她走的意思。
付鴻見夫子心不在焉若有所思,說:“夫子開始吧。”
“好。今天我們學......”
“阿鴻——”床上那女娃陰陽怪氣地喊了聲。
付鴻小臉一紅,擡眼看夫子,夫子也在看他。付鴻故作沒事:“繼續。”
“好。”夫子又開始滔滔不絕講了起來。
“阿鴻——”又是那聲。
付鴻書本一閉,氣沖沖地走到床邊,對在他床上到處爬的江月年用威脅的口吻說:“你再吵我就把你扔出去!”江月年聞言小嘴一撇,淚眼汪汪地望着他,付鴻又加了句,“喂狗!”
江月年哼了一聲,蹿進被窩裏,用被子蓋着身體,軟軟的聲音從被窩裏悶悶傳來:“阿鴻和那女巫婆一樣,壞人!”
☆、1919
戴溫婉公事繁忙,能再一次坐下來與付鴻江月年吃飯時,才恍然發現二人關系竟變得如此好。
江月年這丫頭古靈精怪的,非要付鴻給她夾菜才吃,付鴻也耐着性子照做,月年想吃什麽,他就夾什麽。
戴溫婉看着這倆小孩,嘴角都是笑意:“阿鴻總算有點哥哥的感覺了。”
付鴻悶哼一聲,看着一臉享受的江月年:“這丫頭刁鑽得很。”
江月年知道付鴻在說她壞話,悶悶不樂地嘟着嘴,不吃飯了。
付鴻一見,沒好氣地哄着她:“月年乖,吃飯。”
“阿鴻——”江月年叫了他聲,又開始吃了。
戴溫婉還不太理解倆孩子的默契:“阿鴻,人家妹妹喊你你怎麽不回答?”
付鴻滿不在意:“她有病,不管她。”
戴溫婉吃完飯後就要回房繼續工作。付鴻知道,如今這不太平的時代,不管是家裏還是社會,都有得忙。
晚上付鴻臨睡前來到戴溫婉房裏,戴溫婉還在忙。
看見付鴻來,她停下手中的筆,溫柔地朝他笑着:“阿鴻怎麽來了?”
付鴻給戴溫婉端了被牛奶:“這麽晚了還不休息?”
戴溫婉欣慰地摸了摸付鴻的臉,嘆了口氣:“快了。”
付鴻見母親眸中盡顯苦澀,燈火之下她的臉龐映照得瘦小,平日裏掩藏得很好的皺紋也在此刻一一暴出。
付鴻說:“母親,商會的事情很困擾嗎?有沒有我可以幫忙的。”
“阿鴻乖,商會的事情你暫且不管。現在你還小。”戴溫婉想到什麽加了句,“我和你奶奶時常不在家,你在家裏要好好保護月年,小心你二嬸和二叔。”
付鴻點頭明白。
戴溫婉還有事情要做,準備叫付鴻先回房,可一擡眼就看見他皺着眉望着自己,一臉憂心忡忡的。戴溫婉不知為什麽,心中咯噔一聲,聲音中略顯心虛與顫抖:“阿鴻,有事嗎?”
付鴻眉頭緊皺,垂眉思慮。
看他那樣子,的确心中有事要問。可又是那麽糾結。
好半天,付鴻才擡頭看向戴溫婉,幽幽開口:“石大哥死了。”
戴溫婉愣了下,沒說話。
付鴻繼而又講:“聽說石大哥抽鴉片過度,那日在湖邊煙瘾發作,迷迷糊糊地就墜湖了。”
付鴻說這些話時都是淡淡的,沒有悲傷也沒有質問,就在說一件平淡無奇的事一樣。可是在戴溫婉看來,他那雙出奇發亮的眼睛就像抵着她胸口的鋒利的刀刃一般,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血一刀刀挖出來。
戴溫婉嘴角一彎,笑得有些牽強,溫柔的語調中隐約多了絲嚴厲:“阿鴻,時間不早了,回去睡覺。”
“不知道為什麽,石大哥死不見屍。母親,你說是不是這世間有鬼?”付鴻譏笑。
“阿鴻!”
付鴻站着不動:“我知道付家黑白兩道,為了鴉片生意害了許多人,我自然明白這是在亂世中能安穩的法子,只有自己強了,才不至于被人欺。可是母親,真的連朋友都不能放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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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街上,到處傳開了石家少爺墜入失命的消息。不僅如此,有人傳言石家錢莊裏頭的錢全部被石家給掏空了。人言可畏,老百姓為了安心一點就跑去錢莊把自己存的錢拿出來。
這樣的人還不少,沒多久錢莊前就擠滿了人。
剛開始錢莊還能退些錢,可後頭直接把錢莊給關了。這樣一來就證實那消息的真實,百姓們手拿木棒哄哄發火地在石家大宅外等候。
“各位百姓!安靜一點,安靜一點!你們的錢都在錢莊裏存着,沒有問題!只是今天取錢限額超出,各位改天再來!”石家管家敞開雙臂解釋。
百姓們自然不會相信他的話。其中一個年輕小夥子站出來說:“你騙誰呢!趕緊把我們的錢交出來!”
“是啊,那都是我們的血汗錢!”一位大叔也附和道。
“石忠建!快點滾出來!把我們的血汗錢交出來!”
“石忠建!你以為我們大家夥不知道嗎?你那寶貝少爺抽鴉片把錢都抽完了,你快點出來給我們一個交代!”
一人一句,好不容易安撫下來的情緒又瞬間點燃。
有舉棍示威的男人們,也有抱着娃嘴裏叫着“要命啊,鴉片要命啊——”的女人。
一時間,石家大宅外亂哄哄的。
“怎麽?石老爺還不同意我的要求?”戴溫婉坐在凳子上,手握茶杯,不緊不慢地用茶蓋撫碰杯口,一件青白旗袍下是姣好的身姿,那張臉是溫雅的,眼裏卻是與外表極其不的狼猛蜂毒。
石忠建是個五十歲肥頭大耳的男人,幾天沒見,戴溫婉覺得他瘦了不少,黝黑的頭發在幾個晚上掉落得厲害,如今成了半個禿頭。
他崩潰地在戴溫婉眼前走來走去,相比戴溫婉的從容淡定,他就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直到聽到大門口又撞門的跡象,他才停住腳步猛地看向那門。很快,大門被撞開了,一群拿着木棍的男人沖了進來,管家下人攔也攔不住。
一個身形健壯的男人快步而進,狠狠拽着石老爺的衣襟,在男人的籠罩之下,石老爺無疑是渺小的,下巴處的肥肉不停哆嗦。
“臭老頭!快把錢換給我們!”男人渾身都是暴戾。
石忠建怕得顫抖得厲害,恍惚之間忽然掉轉視線擱在依舊若無其事的戴溫婉身上。
石忠建咬牙閉上眼,帶着哭音大聲說道:“我同意!我同意!”
這六個字,幾乎是石忠建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不過戴溫婉很滿意。
戴溫婉放下茶杯,手拿皮包起身面相衆人,從容淡定又十分嚴肅篤定:“各位放心,我以付家的名義擔保,你們的錢絕對還在石家錢莊裏待着。若不放心,明日你們便去查看即可。”
廣州人誰不知道付家?
表面商會會長,暗地裏是整個廣州城裏最大的鴉片走私商,而與鴉片有關,那一定有□□背景。這麽一戶矛盾的人家,縱然百姓們痛恨但也聞他喪膽。
果不其然,百姓們都安靜了下來,他們這才發現戴溫婉也在石家。
戴溫婉将衆人解決後,回過神看被摔在地上的石忠建,毫不同情地挖苦道:“若是石老爺早些明白也不會落到如此田地。”
“你答應我的事能做到?”
“你放心,石家付家聯合,商會其他幾家多少有些忌憚,如此以來,你的日子自然也壞不到那兒去。”戴溫婉笑,“石老爺,為了慶祝兩家聯盟,我給你帶來些珍物,你得好好品嘗啊。”
戴溫婉走了,她沒轉頭看,石忠建被兩個人壓着被迫吸食大煙。
☆、1921
過去那幾年,在江月年記憶裏是最幸福的幾年。
整日能與付鴻待在一起,吃喝玩樂,簡直是惬意至極。雖然付鴻有時會吼她掐她,但只要她一哭耍賴皮,付鴻就消氣屁颠屁颠去哄她。
這樣一來,就已經三年了。
付鴻也到了十三四歲該出鋒芒的歲數了。
好不容易從寺廟回家一趟的老夫人也回來了,江月年記得,那是清明節左右。
再次看見老夫人已經是三年之後,将近八歲的江月年不知為什麽,第二次見着老夫人竟然心生一絲害怕。
晚飯時間,按理全家都要在場,自然而然的江月年不能和付鴻兩個人一同開小竈了。
江月年扁着嘴跟在付鴻屁股後頭去大廳吃飯。付鴻走得太快,江月年要小跑才能趕上,月年小手往付鴻手指輕輕一勾,付鴻會意,旋即握住了她的手。
江月年這才心滿意足地嘿嘿笑,還喊了聲:“阿鴻——”
江月年的阿鴻叫得怪聲怪氣,不難聽很滑稽。
起初付鴻還不習慣,可後來他卻被叫得開心得很。
以至于江月年這麽叫他,他嘴角就不自主上揚,眼角全是春風得意。
到了大廳,兩人也手牽手的。
裴寧兒一見,鄙夷地捂了捂嘴:“阿鴻啊,你怎麽把這丫頭帶來了?平時你們二人一同用食便算了,如今老夫人回來了,你也不注意規矩。”
江月年別過頭冷哼一聲,不給裴寧兒好臉色。
付鴻也沒有放開月年手的意思,老夫人已經上位,她說:“一起吃吧。”
得到老夫人認可,江月年小臉一變,還很得意地對裴寧兒做了個鬼臉。
在飯桌上,江月年雖然對老夫人心存敬畏,但骨子裏那嬌寵的性子還是沒有變,偶爾非要付鴻給她夾菜才肯吃飯。
老夫人是注意到這二人偷偷的小動作,原本以為只是哥哥對妹妹的照顧,可一頓飯下來江月年的菜幾乎都是付鴻夾的,見狀,付鴻動作娴熟得應該是日積月累形成的。
老夫人不茍言笑地說:“阿鴻,菜都要涼了,趕緊吃。”
言外之意就是讓付鴻吃自己的,別一直管江月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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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付鴻被叫到老夫人房裏。
一進去,就看見老夫人和戴溫婉在聊天,見付鴻進來,也斂起笑容。
戴溫婉依舊溫柔,朝付鴻招手:“阿鴻,過來。”
付鴻過去,尊敬而又冷淡地說:“不知奶奶叫阿鴻來有何事。”
老夫人抿了口茶:“阿鴻今年十四歲了?”
“嗯。”
“已經是個男子漢了。”老夫人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從明日你就随你母親去商會,早些适應。”
付鴻微愣,沒想到這麽快。
老夫人又在說些什麽,付鴻聽一句忘一句的,老夫人看出來他心不在焉,停了好一會兒沒講話。付鴻耳邊忽然覺得清淨了,擡頭一看,老夫人在面色嚴肅地望着自己,然後薄唇吐出一句話:別忘了你爹是怎麽死的。
付鴻眉頭一擰,她說這話的意思就是想告訴付鴻,只要他是付家子孫就得做這些事情。在付家人看來,亂世中安家的手段自然也是特殊的,為了自己,不惜他人利益。
心軟的,只有一個結果,和他父親一樣死。
“阿鴻明白。”
“那就好。”老夫人頗為滿意,“下去吧。”
阿鴻離開,剛走到門檻處還未把門關上,就聽見老夫人的話從裏面傳出:明日開始,教江月年琴棋書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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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鴻回屋後就看見江月年在她床上睡覺。
付鴻沒忍心叫醒她,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江月年自個兒醒了。
付鴻在書桌上練字,餘光見江月年雙眼迷離東搖西晃地朝自己走來,然後坐到椅子上,像個大老爺一樣:“阿鴻——”
“嗯?”
“你在練字嗎?大晚上的你不睡覺嗎?我好困啊,可是又醒了,被餓壞了。”
這個小迷糊噼裏啪啦地說了一大通,付鴻只是淡淡笑着沒回答她,自顧自地在宣紙上寫些東西,然後把江月年拉了過來。
江月年回憶了一下,這還是第一次阿鴻主動讓她看自己練的字,雖然她看不懂。
不過江月年還是很捧場,拍手叫好:“阿鴻寫得真好看,好看得很,頂呱呱,真厲害......”
江月年的馬屁付鴻是聽習慣了的,他輕拍江月年的腦門,江月年讪讪閉上了嘴。
“月年,我教你寫字。”付鴻輕聲對江月年說,溫柔的模樣是除江月年之外的人都不曾見過的。
江月年又開始捧場,啪啪啪地拍手:“好啊好啊,太開心啦,阿鴻教我寫字。”
付鴻對此只能無奈加寵溺地笑笑,然後把她逮過來,自己在她身後,讓她握着筆,自己握着她的手,一筆一劃地在紙上寫字。
結束後,江月年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沾了墨汁,小臉立馬成了花貓臉,她樂呵呵地看着紙上的字,這次她發自內心地說:“很好看。”
付鴻失笑,然後一個字一個字地教江月年讀、寫。
最後,江月年才知道付鴻教她的是他倆人的名字。
江月年笑逐顏開地舉着宣紙,低聲嘀咕一句:“原來阿鴻的鴻是這樣寫的啊。”
付鴻第二天真的就跟着戴溫婉去商會了。而江月年還在睡夢中就被叫醒,梳洗後被帶到老夫人房裏。
老夫人那俨乎其然的氣質壓得江月年喘不出氣。
江月年站在老夫人面前,頭垂得很低,像只受驚又乖順的小鹿。
老夫人說話了:“月年,從今天開始,我會叫人教你琴棋書畫,做一個女子該做的事情,成為一名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
江月年也不知道聽不聽進去,就嗯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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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別的兩個都有了自己該做的事情,自那以後,他們很少和以前一樣,整天游樂。雖然付鴻每天都會都會回家,但一回來都是晚上了,加上月年一天的學習,兩個疲憊得一天也只有一個時辰可以玩樂。
江月年學習的天賦很強,并且她也很喜歡,每天晚上都和付鴻在院子裏,扒着他聽自己這天學了什麽,或是發生了何等趣事。
付鴻聽得都很認真,可是他從來不告訴江月年,他在這天經歷了什麽。
☆、1923
轉眼又是幾年,江月年也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是個小姑娘了。而付鴻也成了廣州市裏婦孺皆知的有名人。
大家都稱他叫“付公子”。
對于付鴻,江月年在外聽過不少評論。
有好的也有壞的,說他好話的寥寥無幾,可他的壞話卻多得江月年記都記不清。
不過,慢慢長大的江月年開始知道,在廣州,大部分的人都痛恨付家。
最近這段日子,付鴻好像忙得很,好久都沒回來過了。江月年總是在房內寫字作畫彈琴,用各種花樣打發時間地等他,可是每次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到第二天才發覺付鴻昨晚并沒回來。
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一個月了,江月年想出付家大宅去商會找他,可總會被管家攔着,理由就是今天的知識學會了嗎?
這樣的日子,江月年都過得煩了。
眼見馬上入秋,九月份是她的生日,可已經一個月沒見着付鴻了,江月年不禁很傷心,在心裏罵了付鴻千次百次,真怕他會忘了她的生日。
到九月十二號那天晚上,付鴻也沒回來。
江月年生氣了,再也不等付鴻了,生日前夕吃完晚飯就睡覺了。
委屈的她哭得整個枕頭都濕了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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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年不知道,那一邊的付鴻一晚都沒睡,他所面臨的是一場槍林彈雨。
醜時,雞鳴。城外郊區的小庫房內。
付鴻居高臨下地看着地上滿身傷痕仍然垂死掙紮的男人,他乞求地拉着付鴻褲腳,奄奄一息地說:“這都是我私藏的鴉片,全部給你了,求你放我一馬。”
付鴻把腳收回來,兩手揣在兜裏,轉過身去看一個個重疊一起的貨箱,而其中有幾個人打開貨箱檢查,良久那些人才對付鴻說:“付公子,沒問題。”
付鴻收過視線又放在地上那人身上。
年僅十六歲的付鴻很高,棱角分明的臉龐透露冷峻,那雙眼看着地上将死之人竟沒有絲毫同情,反而是逼人的寒氣。
“砰——”
屋內的幾個黑衣人沒想到,付公子竟然如此狠心,得到目的過後竟沒有任何猶豫地在那人腦袋上開了一槍,頓時,付鴻腳邊又多了具屍體。
付鴻對于這種場景這種事情早已見慣不慣了,他把槍收好,把剩下的事情交給手下就回去了。
付鴻沒去商會,而是新開的一家鴉片館:親和。
付鴻進去,守店的掌櫃恭敬地喊了聲:“付公子。”
付鴻一掃衆景,此時的鴉片館還不像開久以後的烏煙瘴氣,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麝香味,一樓沒什麽人,可是付鴻知道,一樓以外的樓層房間早已是座無虛席。
“夫人呢?”付鴻的聲音很低沉陰暗,完全不像十六歲男子該有的模樣。
“在樓上。”
付鴻上了二樓娴熟地走進一個類似于書房的房間,戴溫婉正和一個男人談事,見付鴻來了,那男人也就走了。
戴溫婉抿了口茶,問:“事情辦好了?”
付鴻嗯了聲:“李栓把所有貨都交出來了,沒問題。”
戴溫婉見付鴻沒說話,又問:“還有什麽事?”
“這件事結束了,我想回趟付家大宅。”付鴻說。
戴溫婉也沒說同意和不同意,而是說:“阿鴻,你姐姐要回來了。”
聽到“姐姐”二字,付鴻眼睛亮了下。
這天,江月年眼睛腫腫地又被叫叫醒了。
以前江月年都很乖,因為她知道自己是受人籬下,在這付家要好好的就得乖乖聽話,可今天江月年一想到是自己生辰還不能睡個好覺,委屈一來,哇哇地在床上哭了起來。
她閉着眼哭了很久,起初耳邊還有下人的聲音,可哭到天昏地暗之後江月年沒聽見任何聲響了。她還以為是抗戰成功,把她那雙淚眼猛地睜開,進入眼簾的是坐在針繡臺前的付鴻。
這把她給驚喜壞了,小臉髒兮兮也忘了穿鞋就跑到付鴻面前,剛要開口講話又哭了出來。
付鴻只好耐心地哄她,幫她梳洗後還未她紮了個辮子。
江月年這才消了氣。
不過江月年給付鴻說,想讓她高興得帶她去城裏頭玩玩。
聽到這個要求時付鴻是有些害怕的,怕在這街上遇上什麽人什麽事就不好了,畢竟江月年還小。
可是江月年似乎知道他的軟肋,悶哼一聲然後喊:“阿鴻——”
還是那個語調。
付鴻想了想,有好長一段日子沒聽見了吧。
最後付鴻還是同意和江月年一起出去玩。
出了付家的江月年就像出了籠子的鳥,折騰極了,走到哪裏都左顧右盼的,連走路時都是蹦蹦跳跳的,看見什麽都想買就都想吃。
雖然付鴻很累,但也很開心。
“阿鴻——”
“嗯?”
“你把我手放開吧,我想一邊吃冰糖葫蘆一邊吃雞蛋餅。”江月年擡頭望着付鴻手上的冰糖葫蘆,饞了嘴的樣。
付鴻想都沒想:“不行。”
可江月年就不樂了,愣着不走,撒嬌似的扭着身子:“給我!把冰糖葫蘆給我!”
付鴻見江月年這副賴皮樣就忍不住笑,再看前路寬敞,沒什麽車和人的,反正自己也在她旁邊守着,應該沒什事,關鍵這小丫頭又難纏,無奈之下付鴻松開了手,把冰糖葫蘆遞給江月年。
江月年立馬就破涕為笑了,一口咬下一顆冰糖葫蘆,嚼上幾口又咬了嘴雞蛋餅,圓圓的臉蛋還樂乎乎地笑着。
付鴻看着她,自己倒也很滿足。
就在二人其樂融融之時,前方竟然竄出來一個踉跄而行的男人,他幾乎病态般瘦弱的身子一跑速度很慢,跄踉着,面色很蒼白,表情十分萎靡,偶爾露出一個陰森猥瑣的笑容,直把前方的江月年吓得停止了動作。
再往後一看,警察持着搶追他,大概是首領的一個警察正要開槍,卻看到了那男人前面的江月年和付鴻,于是大聲嚷嚷:“你們快讓開!要開槍了!”
江月年還在迷糊當中就被付鴻抱開了,突然空中一聲巨響,餘音未完就被付鴻蒙住了耳朵,付鴻将她的臉壓着胸口,不讓她看發生的事。
付鴻抱着江月年快步離開,在某個瞬間,江月年聽見旁人的交談。
“一看就是抽大煙的,死了也活該!”
“唉,真是遭罪。這洋鬼子真是畜生!”
江月年躺在付鴻懷裏,一句一句地聽着,付鴻狠狠地瞪了眼那些說閑話的人,然後低聲對懷中人道:“月年,別聽。”
月年擡眼沖他笑笑,然後古靈精怪地閉上眼裝睡。
可是江月年還是聽到一句。
要我說,最該死的還是付家那口人。
這一天下來,除了街上發生的事是個小小插曲,其餘的付鴻和江月年都很高興。
瘋了一天,在江月年躺上床後準備睡覺的時候,付鴻送給她一個筆記本,不薄不厚,樣子很精美,輕輕一嗅,一股清香。
江月年咧嘴一笑:“好看好看,我特別喜歡,阿鴻太好了,送給我這麽一個好禮物,我得收藏。”
噼裏啪啦的,付鴻卻全部聽進去了。
“月年,生日快樂。”付鴻幫江月年掖好被子,出其不意地說了這句話。
江月年笑:“阿鴻——”
“嗯?”
“我可不可以要個願望?”
“你說呢?”
“我想你娶我當過門媳婦。”
付鴻聞言,手上的動作也愣住了,看向江月年,她一臉認真,臉不紅心不跳,似乎根本不知道這話的意思。
付鴻看着看着臉卻紅了,江月年還想說話,付鴻猛地把被子拉上去蓋着她頭,落了句話就走了:“恬不知恥!”
☆、1924
趕到過年左右,付家的大大小小又回來了。
這次不止是寺廟裏的老夫人和一直很忙的戴溫婉付俊,除了裴寧兒和付鴻,還多了一個女人。
聽說,這個女人是付鴻的親姐姐,付茗,剛從法國回來,一身佯裝扮,倒很和藹可親,初次見面付茗就率先和江月年打了招呼。
“你就是月年吧,我經常聽阿鴻提起你。很可愛。”付茗愛笑,笑的時候眼睛會眯成一條縫,和月牙一樣。
江月年很喜歡她。
可她心情始終不好,因為一到逢年過節老夫人回來,江月年就知道她的好日子到頭了。她覺着,這老夫人比裴寧兒還難纏,雖說裴寧兒打她怎的,倒也把情緒擱在外頭,可老夫人嚴肅得緊,縱然沒發過脾氣,可那股氣場早已把江月年的魂都吓得不知道去哪兒了。
尤其是,在晚飯過後。
果不其然,江月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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