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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叫到老夫人房裏去了。

老夫人和以往一樣沒什麽表情,但說的話卻不容置疑:“月年,學了這琴棋書畫這麽久也該有點成效了,試試吧。”說着下人把琴、針繡、文房四寶擡了上來。

江月年心裏咯噔一聲,覺得自己要死了。

事實上,确實如此。

寫了一幅字勉強能入眼,可剛把手搭在琴上,沒彈幾個音就被瓷器碰撞地面的破碎聲給打住了。

老夫人臉色很難看,眉宇之間透露出的是巨大的不悅,江月年只看了一眼就垂下頭,吓得渾身顫栗。

“聽聽,這彈的什麽樣子?給你兩年的時間還不夠學會彈一首曲子?”江月年想老夫人肯定氣壞了,要不然表情怎會如此猙獰。

老夫人被扶着走到江月年面前,老夫人擡起江月年的下巴,說:“小小年紀竟學會勾引男人了?”語落,對上老夫人視線的江月年剎那間眼睛就紅了,老夫人冷哼一聲甩開江月年,“我叫人教你

女戒,不是讓你明知故犯的!阿鴻是付家獨孫,是個好苗頭,你們不是一路人。”

語落,江月年哭得委屈得很,卻不敢放出聲。

老夫人講的這些話,江月年似懂非懂。

不過這次談話,在江月年心中造成了不少影響。她完全不敢在大人面前和付鴻在一起了,就連喊他也不能阿鴻阿鴻地叫着,只能規規矩矩地喊他少爺。

可私底下,付鴻還是會讓她和自己像以往那樣相處。

付鴻能感受到,雖然江月年還是很古靈精怪,但她也在慢慢改變,變得小心翼翼。

付鴻很無奈,無論他怎麽保護江月年不再被老夫人抓去,無論他怎麽對她好告訴她沒事的,她還是那樣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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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鴻,阿茗,這段時間你們兩個好好把鴉片館管好,我得去對付商會和那群老謀深算的老狐貍。”戴溫婉說。

付茗剛回來,倒也弄熟悉廣州的行情。

商會裏,雖然戴溫婉是商會會長,但總有幾個老狐貍見戴溫婉是女人而瞧不起,私地裏拉幫結派與她做對。而石家就是其中一家,不過幾年前戴溫婉已經成功收服石忠建,如今與倆家做對的就是馮家、周家和陳家。

馮家和周家還有緩和的機會,可這陳家強大得很,讓戴溫婉傷透了腦袋。

商會這件事極其棘手,大半年過去戴溫婉都沒解決好,如今那陳家還提議說換商會會長。戴溫婉這下就更惱了,無論如何,這商會會長是必須不能丢的。

以後的命,還得靠它。

前不久又傳來日軍與某軍隊開戰了。

雖然這小線索不能算什麽,但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戴溫婉思慮了好久,總算咬牙下定了決心。

第二天她就馮家登門拜訪,馮老爺見了她又是挖苦嘲諷的,戴溫婉由始至終都保持着得體的微笑,在交談中,戴溫婉不慢不急,似乎掌握着一切。

“馮老爺,我明人不說暗話。這次我來就是準備和馮老爺聯盟的。”

馮老爺冷哼:“不必!”

戴溫婉只是笑笑,抿了口茶,胸有成竹地說着:“馮老爺,敢問你一句,你覺得石老爺這日子過得怎麽樣?”馮老爺挑眉,沒講話,“大家都看在眼裏,石忠建自從肯為我做事,那日子好得不得了,我扪心自問從未虧待過他,自然,馮老爺同意,我也一定保證你錦衣玉食,甚至更勝一籌。與其和陳富一起過他冷眼相對的日子倒不如加入我,一起做一筆大買賣。”

話都說到這,戴溫婉看見馮老爺眼裏有絲動容。

戴溫婉繼而又說:“聽說馮小姐心系我郎,你我馮付兩家何不結成親家?”

這一句,才是戴溫婉的把握。

馮老爺出了名的愛女,能為女兒尋一樁她心喜的婚事很不容易,如今有了這機會再加上有石忠建這個例子,馮老爺真的猶豫了。

見此時機,戴溫婉起身準備離開:“馮老爺好生想想吧。”

沒走幾步,戴溫婉身後傳來一道聲:“你說的話當真?”

戴溫婉笑:“一點不假。”

與馮家說好了,戴溫婉便前往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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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家付家的聯姻之日是在七夕那天。

在得此這消息之後,江月年和付鴻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付鴻去找戴溫婉取消這樁婚事,結果自然是不了了之。

與此同時,戴溫婉還對他們說,準備把江月年送去法國留學。

這消息一出,付鴻當場就按耐不住了:“不行!我不同意。”

付鴻情緒激動,不由得讓在場的戴溫婉和付茗都驚住了。付鴻意識到自己的失控,抿了抿嘴,表情仍然嚴肅認真,說出的話更是堅定得讓戴溫婉有一瞬放棄這個念頭:“月年還小,去外國她怎麽生存?我不能讓她一個人在外漂流,這些年她受的苦還不多麽?”

戴溫婉皺着眉沒講話。

母子倆沉默了很久,氣氛顯得極其尴尬,後來還是付茗打破了僵局。

付茗對付鴻笑笑:“阿鴻,你放心,我會讓法國的好朋友照顧她。”

付鴻冷笑,只字只句都是嘲諷,這抹笑讓戴溫婉和付茗都覺得,她們疼愛的兒子和弟弟已經長大了。

“是麽?所以月年就會像姐姐你一樣從小就在法國長大,隔個七八年才回來嗎?”

付茗被堵得不知如何反駁,三人間再次陷入冷漠的冰窖中。

付鴻不退,達不到目的,得不到他想要的肯定,他不會罷休。

不知道過了多久,戴溫婉最終暗自嘆了口氣:“既然阿鴻不同意,那此事就罷。”

語落,付茗瞠目,付鴻默默松了口氣。

彈指間,戴溫婉又多增了句話:“不過阿鴻,我可以不讓月年去法國,但你必須和馮家千金成親,休想耍花招。”

“好。”

付鴻要娶妻這件事,他沒給江月年提起過。可随着時間的流逝,在七夕婚期前一個月,付鴻就算不告訴江月年,江月年也會通過付家上上下下的人嘴裏得知,他們付家要辦喜事了。

付家大宅各種翻新,張燈結彩的十分喜慶,就連下人們都添置了新衣裳,飯菜也多了。

江月年一天的日常活動就是在屋子裏學習英文。不知什麽時候,付茗帶了一個和付茗差不多大的姐姐來教她英文,江月年覺着這英語太難了,每次想要偷懶都會被那姐姐給嚴厲批評。江月年看那姐姐挺美的,卻比學堂裏的夫子還要苛刻。

江月年多次想付鴻發牢騷,可付茗卻告訴她,別把這件事告訴付鴻。

江月年就把這事兒又藏進肚子裏了。

更何況,付鴻忙得很,晚上回來的時候她也睡着了,雖然江月年每晚睡夢之間都能模糊看見付鴻來看望她,但也忍不住困意無法和付鴻寒暄。

如今又得知付家要辦喜事,江月年自然是開心得不得了。在沒有詢問是什麽喜事之前,江月年心裏想的都是付鴻終于可以回來了,并且不是在大晚上的。可當江月年問了管家後,那高興的心情像煙雲消散一樣,突然躁動不安。

對于婚嫁這種事,江月年通過這些年的教導,了解一些。

可真遇上了,江月年還是很懵懂。

但她知道,她不想付鴻和其他女子吃喝玩樂度過一生。

這麽想着,江月年偷偷地窩在床上抹眼淚。她好久沒見着付鴻了,此時此刻真想他。

這晚,江月年一夜未睡。

半夜間,付鴻照常回來進江月年房裏看她,卻發現江月年坐在床上,眼睛要閉不閉地等他,看見付鴻後江月年立即就清醒了。她猛地一起身,腦子有點暈,身體晃晃的,幸好付鴻接住往下倒的她。

付鴻把她又輕輕放回床上,問:“這麽晚了還不睡覺?”

“阿鴻。”很少,幾乎是沒有,江月年認真地叫他。

付鴻被吓了一跳,覺得大事不妙,習慣地擰起雙眉:“怎麽了?”

付鴻這凝重的神情讓江月年以為,他是真的要娶妻了,于是放聲就哭了出來,還來不及讓付鴻叫她停下她自己倒閉了聲,生怕有人聽到她哭聲,旋即轉為微弱的抽泣。

付鴻見她這麽哭,心一下就碎了。

付鴻把江月年摟近懷裏,拍着她的背,柔聲問:“月年,你為什麽哭?”

江月年泣不成聲,慢吞吞才斷斷續續拼出一句話。

付鴻一聽身體都僵住了,江月年問他,是不是要娶妻了。

後來付鴻也不知道當晚他說了什麽,總算把江月年情緒給整頓好了。

直到一半月後,婚期将至,江月年才大夢初醒,了解到這是确有其事。她也沒機會和付鴻鬧脾氣了,因為老夫人回來了,只要這老夫人一回家,付家老小也會把大部分時間擱在家裏頭,外面的事也很少管了。這種時候,是江月年最喜愛也是最痛苦的時候,高興的是她能夠和付鴻玩樂的時間多了,難過的就是老夫人動不動就聯合裴寧兒找她岔。

江月年很怕老夫人。原本江月年就是無事不出房的,如今老夫人回來了,江月年更是天天躲在房裏,可就算如此,她也能夠感受到偌大的付家彌漫的都是幸福的味道。

而這個味道就來源于付鴻。

江月年決定還是要把這件事弄清楚,這婚事究竟是不是付鴻的,可那天晚上,他明明信誓旦旦的說不是。

江月年不出門,一出門就碰上大老虎,腳踏出去還沒走幾步,老夫人和付茗就迎面而上。

江月年直接是吓得愣在原地,埋着頭大氣不敢出。

老夫人在她面前停下,那道聲線蒼老而威嚴:“整天在外頭東走西逛的,像個什麽樣子!”

付茗見江月年害怕,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摟着她肩,緩和氣氛:“奶奶,瞧您,都把月年吓着了。”

老夫人冷哼一聲:“我這樣就把她吓着了?那她去了法國怎麽辦?豈不是要死在那兒?”

語氣文字都那麽刻薄。

法國?

江月年頓時就懵了,她擡起頭眼裏全是震驚,為數不多地敢直視老夫人,一字一句地問:“我要去法國?”

老夫人沒回答她,反倒是狐疑地問付茗:“怎麽,沒告訴她?”

付茗一臉為難,湊上前去在老夫人耳邊嘀咕幾句,老夫人才明意地點了下頭,接着就讓下人把江月年帶回房裏去,江月年情緒很激動,臉紅脖子粗地非要問清事實,不肯回房,最後是被幾個丫鬟給摁回去的。

☆、1924

那些丫鬟把江月年弄得生疼,江月年哭嚷着要問個明白,其中一個要關門的丫鬟見江月年朝她跑上來,拉着她的手,一邊哭一邊問她,是不是自己要去法國,付鴻要成親。那個丫鬟白眼一翻,毫不留情地推開江月年,力氣很大,江月年踉跄着倒在地上。

她哭着開門,卻發現門被鎖上了。

江月年不知道哭到什麽時候,只覺着腦子像有千百只蜜蜂嗡嗡響時門被打開了,隔着那人看去,天都黑了。

雖然來人不是付鴻,但江月年知道,很快他就來了。

這樣想着,安了心,也不哭了。

付茗走上前去把江月年從地上扶了起來坐下,然後再給她倒杯水喝。

江月年哭得兩只眼腫得更核桃眼似的。

“月年,你別傷心了。”付茗安慰她。

江月年覺得淚水經過的地方有點癢,便摳了下:“茗姐姐,我為什麽要去法國?我不想去法國。”

付茗溫柔一笑,輕輕撫摸着江月年的腦袋,說些話來讓江月年溫暖又氣惱:“你放心,法國很好玩,我相信你很喜歡那裏。何況月年又不是去一輩子,會回來的。”

江月年皺眉搖頭:“我不想,我要和阿鴻在一起。”一時口快,沒把“阿鴻”改成少爺。

這倒證明了付茗以及老夫人的猜測。

她們有事會很忙,很少管付鴻和江月年,原以為兩個人只是哥哥妹妹,卻沒想到何時何地,竟然多了絲不一樣的情愫。

付茗腦海裏忽然浮現出老夫人狠戾的面孔,旋即嘆了口氣,忍着善心把那些江月年渴望知道又害怕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月年,不瞞你講,阿鴻過兩天就要和馮家千金成親了。”

江月年聞言,止住的淚又湧了出來,她委屈地說:“阿鴻那天告訴我他不會成親的。”

“這件事不是他說不就不的。月年,你也不小了,很多事都該明白。從你以一個孤兒的名義進入這付家,你就不再是江家千金大小姐。說句不好聽的,付家不養閑人。你都這麽大了,是時候為付家出點力了,是不是?”付茗特意用最溫柔的聲音說。

可到底惹得江月年哭得稀裏嘩啦。

也不知道江月年是傷心的還是委屈的,可能還有她明白這回事卻無奈得崩潰的哭泣。

就在這時,門外閃過一個身影,那人開門卻發現門被鎖上,于是說:“月年,開門。”

是付鴻的聲音。

江月年似乎找到了希望的火苗,剛要開口,一個字都沒來得及吐出去就被付茗一手摁着肩,一手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到床上,用枕頭遮住她的嘴,門外的付鴻還在敲門:“月年,磨磨蹭蹭什麽,開門。”

江月年想說話,無奈付茗力氣太大,弱小的她處于被動一方,被枕頭捂住的嘴根本無法說出一句話,月年激動之極也只能發出嗚嗚的哭聲。

“月年,你哭了?”付鴻似乎聽到了聲音,慌了,“你別哭啊。”還想說什麽,可卻垂下頭,吐不出半句話。

他該怎麽告訴她,她要娶妻?

“月年,你別蒙在被窩裏啊,哭得這麽厲害能喘氣嗎?”屋內,傳來付茗擔憂的聲音,付鴻愣了會兒,也沒多想。

付茗依舊保持剛才的姿勢,繼續說道:“月年別哭了好不好?姐姐帶你出去玩。阿鴻他沒有不要你,別哭了啊。”

付鴻蹙額,他就猜到月年哭泣的原因,裏屋的嗚嗚聲很大,直讓付鴻心碎。

對于這個姐姐付茗,是付鴻最信任的人,他相信她不會對江月年怎麽樣,更何況有些事他沒法親自給江月年講,讓別人先說出來也不是壞事。這麽想着,付鴻放大了聲:“姐,你好好照顧月年,告訴她我不會放下她不管的。”

恰逢此時,王管家也跑了過來,一臉着急:“原來少爺你在這啊,老夫人叫您過去呢!”

絕望的江月年聽到門外的聲響,知道付鴻走了,絕望如她,哭得都沒了力氣。

付茗放開了江月年,嘆了口氣:“對不起,月年。”

這兩日,付鴻忙婚事沒時間去看望江月年,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江月年,只怕她知道了事實看到他後哭得更厲害,只要月年一掉淚,付鴻整個人都垮了。

付鴻想,月年待在房裏不看他們成親也是好事。

婚日那天,付鴻都是渾渾噩噩過去的,他完全不知道江月年那頭發生了什麽事,心裏只想着:很快的,很快就好。

然而,江月年就在晚飯後被一個男人從房裏綁着,趁人多熱鬧之際悄悄抱着她從後門出了去。

黑夜裏,江月年被抱上一座馬車,無論她如何哭鬧如何掙紮,都沒人管她。

馬車裏的江月年就算被布纏着嘴,但也發出巨雷般嗚嗚的響聲,車上只有馬車夫和把她綁來的男人。

那個男人狠狠地扇了江月年一巴掌,蒙着面的他罵罵咧咧的:“他娘的,哭什麽哭!吵死了!”

這巴掌夠狠,月年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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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啊,二奶奶。”戴溫婉在大門口迎接賓客,只見周家老爺周淪叼着根大煙大腹便便地走了進來。

這周老爺一看就是驕傲狂大之人,肥胖臃腫的腰間系着一條用純金做的金墜子。俗話說財不外露,他倒好,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個有錢人。一張圓圓的發福的臉上嵌着一雙小小的眼睛,他只要輕地一笑,那張厚唇更歪了,露出滿嘴金牙。

人稱“歪嘴周”。

戴溫婉一見笑了笑:“自然,不久後周老爺爺會有如此熱鬧之事啊。”

這話說得意味深長,二人相視而笑,周淪更是發出猥瑣的聲,引得一旁付鴻的關注。

戴溫婉為了不讓付鴻有所懷疑,表面挂着客氣的微笑,繼而只用他們倆能聽到的聲音道:“事情怎麽樣了。”

“你放心,這時候大概都上船了。”周淪又哈哈大笑,朝屋內走去,一臉春風得意。

這一天對于付鴻來講,根本沒有絲毫愉悅的心情,他總是要出神,一出神就想到屋子裏的江月年。可付家大小之事,加上今天是他成親之日,一大堆事讓他忙都忙不過來,只能想着明天一早就去找江月年,給她解釋個明白。

然而,都是付鴻想得太簡單了。

他翌日起得很早,或者是根本沒睡。

他為了不讓江月年為他身着喜服而受刺激,出門前換了身便服,剛要開門,床上的女人開口了:“阿鴻,你要去哪兒?”

這是他的新婚妻子,馮菱。

對于她,付鴻講不出更多的感覺,有時候他覺得她的冷落悲傷的日子都是她自找的。

付鴻沒理她,打開門就出去,他急切地趕往江月年的房間,推開門,進入眼簾的是坐在椅子上的老夫人,而她身後站着兩個女人,戴溫婉和付茗。

付鴻立馬感到大事不妙,四處看了個遍都沒發現江月年的身影。接着,付鴻心升強烈怒氣,呼吸不穩的他胸口都在劇烈起伏,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問:“月年在哪裏。”

這樣的付鴻,充滿了嗜血與暴戾。

付茗明顯被吓到了,她從未看見自己的弟弟是這個樣子,她走過去說:“阿鴻——”

“月年在哪裏!”付鴻咆哮,他不想聽除這個答案以外的壞話。

付茗啞口無言,忽地手足發麻,冷汗涔涔。

這樣的他把一直溫文爾雅的戴溫婉都給氣火了:“付鴻!你看看你是什麽樣子!怎麽可以用這種口氣給我們講話?”

付鴻咬牙,腮幫子動了動,愣着沒講話,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低聲問,嗓門冰涼而沙啞:“法國是麽?”

“那又如何,就算她被我們送去法國了,你能怎麽做?”老夫人咄咄逼人,“怎麽着,你還想抛棄你新婚妻子,獨自一人跑去法國找她?她才十一二歲,就是一個小丫頭,你還看上眼了?”

付鴻額角的青筋不停跳動,整個房間彌漫着□□味。

“阿鴻,你別擔心,在法國我會找人照顧月年的。她很快就會回來。”付茗柔聲說。

付鴻看向付茗,眼中的神情不由得讓付茗心頭一顫。

此刻,她居然對她最疼愛的弟弟感到了陌生,因為她弟弟看她這個姐姐的眼神,充滿的敵意。

付鴻冷笑出聲:“是麽姐姐?”

付茗皺眉,姐姐二字,沒有絲毫溫度。

“這件事,你知不知情?”付鴻問。

“我......”付茗被付鴻盯得汗出如渖,可是付鴻并沒有退步的意思,最後付茗還是別過眼,“知情。”

語落間,付鴻的苦笑聲與付茗的“情”字在空中來了個完美交合。

“多謝了姐姐!”付鴻看着付茗,咬着牙講,“我沒想到,我最信任最尊重的姐姐竟然也會欺騙我!”

“我——”付茗朝付鴻的背影大喊,“阿鴻!”

付鴻沒理她,付茗望着他遠去的背影不禁流下了淚。

此時此刻,付茗覺得,一門相隔的,只要她跑上前就能抓到的付鴻,再也不會原諒自己。

事實上,确實如此。

踏出這道門的付鴻之後再也不會和付茗把酒言歡,再也不會遇到困難時問她怎麽做。

甚至,在遇到殺人、鴉片販賣、商會裏的勾心鬥角等一系列有違人道的事,付鴻也不會很內疚慚愧地和付茗聊天而得到一絲救贖。反而,他會更狠、更殘酷地去面對這些事,解決某些人。

之後的付鴻比老夫人還要冷血。

一直以來,付茗都不信世上真的有些偏執的人,因為某個人某件事會改變轉折一生的性格。

而現在,付茗知道,付鴻就是這麽一個人。

☆、1927

子時左右,一扇雕着鴛鴦略顯複古典雅的門被輕輕打開。

“吱——”的一聲驚醒了屋內靠在床頭的馮菱,她噌地站了起來看向來人,随後過去幫他換衣賞:“阿鴻,最近很忙麽,怎麽回來得這麽晚?”

馮鴻見馮菱的手正搭在自己衣領處将要脫下時,他不由分明地握住馮菱的手将她拉開少許位置後才松開手,冷峻的臉盡顯疲色,眉頭似乎因為馮菱而擰着。

馮菱見,說心裏不委屈肯定是假的,但這麽多年她已經慢慢習慣。她心中知道,若不是老夫人戴溫婉用命令式的口吻告訴付鴻不管多晚都要回家睡覺,她也不會每天半夜能見上付鴻一面。

付鴻徑直走到床邊,把床鋪理好,馮菱看見他動作娴熟地将一個枕頭擱在床的中間。

然後付鴻自己将外套脫下,邊說道:“愣着做什麽?不睡覺?”

馮菱應了聲,先付鴻一步上了床,附後後頭居上,被子一拉,外表看似沒什麽,實則裏頭兩人左右手間被個枕頭攔着。

馮菱嫁給付鴻三年,每夜都是這麽過的。

付鴻熄了燈,轉過身背對馮菱而睡。不知怎的,馮菱心情在他翻身那刻瞬間跌入谷底。

馮菱愣愣地望着付鴻的背影,她覺得,就算是在柔和月光的照耀下,付鴻依舊是充滿抵觸厭意,才二十歲的他,完全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不言茍笑。對于馮菱,能和他多說幾句話見他笑一次,也成了一種渺不可茫的奢望。

“阿鴻,三年了,你還是對我沒有感覺麽?”馮菱細聲喃喃,講不清是害羞還是更多複雜的情緒。

付鴻沒理她,自己睡自己的。

可今晚的馮菱近乎于瘋狂,在付鴻已經有了明顯反感情緒,她還能繼續給他講話。

只是講着,聲音避免不了夾着絲鼻音:“你每天都這麽晚回來,我從未沒有在你未歸前入寝,難道你一點也不感動嗎?我知道當初是我不對,我不應該讓爹和婆婆為我們指婚,可是如今事情也發生了,這日子終究要過的,是不是?”

付鴻一如既往地沒有吭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馮菱在他背後自顧自地喃喃着,自言自語的成分更多。

馮菱講得沒完沒了,付鴻也沒了耐心,冷不丁地說:“你能讓我睡一覺麽?”

馮菱頓時沒了聲,就在付鴻以為她消停了,能清靜睡一個覺時,背後傳來一道微弱的女聲。

微弱得幾乎讓付鴻以為是幻聽。

今天是我生日啊。

付鴻心頭顫了下,瞬間沒了睡意。

生日。

付鴻從江月年走後就沒再管過除她以外的人的生日,與馮菱成親三年,他還不知道她生辰那天,到沒想到和江月年只差了三天,一想到江月年付鴻心裏是說不出的酸,三年前她還是個小孩,如今她應該成了個亭亭玉立的姑娘了吧。

“你去哪兒?”馮菱問。

付鴻翻開被子起身穿上衣服,興許是看在馮菱今天生日的面上,他出門前回了她句話:“睡不着,出去逛逛。”

院子裏的圓月在天上安分地挂着,黑夜之下,付鴻仰頭望,只有月亮能和他搭個伴。

付鴻看着那輪圓月良久都沒轉過視線,時間一長了,江月年的笑臉也不知何時代換了月亮。

付鴻總算明白,為什麽由古至今詩人都會以月亮作為思念故鄉家人的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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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家鴉片生意越做越大,最近這幾年在付鴻的手下又經營了不少鴉片館,除此之外,付鴻也開了家歌舞廳——念想。

付鴻一天到晚不是在館子裏就是在廳裏,起初他開這家歌舞廳的目的只是為了多認識些朋友,能幫忙尋找江月年的行蹤。廣州毗鄰海峽,海外人士不少,能進“念想”裏的都是非富即貴之人。有許多外國人,其中也不免有法國人,付鴻會叫那些法國朋友捎個信給國內親朋好友找找有沒有江月年的消息。

而每次付鴻都是用期待積極向上的心情去等待回複,可每次響應都是:沒有。

一次次的失望,最終化為憤怒。

究竟是什麽原因,她們這三個女人居然要把江月年保護得這麽好,生怕他私地把她帶走麽。

這些年,付鴻羽翼未豐不敢驕矜,蟄伏之餘他才找到開“念想”的第二家原因。

他總不可能一輩子靠付家生存吧,除了鴉片,還有其他的途徑能讓他強大,等他能夠脫離付家,脫離那三個女人後,他才足夠資格立足于世,才能保護好他想要保護的人。

在“念想”門口看守的黑衣人見一位面容姣好剛下車直徑前進的女人說了句:“大小姐好。”

付茗嗯了聲:“你們老板在麽?”

“回大小姐,在的。”

男人做了個請進的姿勢,付茗微微颔首便拿着皮包進去了,走路時鞋跟還“叮咚”響個不停,一進去就吸引了大半場男人的目光,都覺得特洋氣漂亮。

此時付鴻正和一個藍眼睛的卷發男人坐在一起談話,正要結束話題就看見付茗朝他走來。付鴻又和那男人嘀咕幾句,那人起身紳士般和付鴻做了個離別彎身姿勢就轉身離開,路過付茗時還和她對視一下,二人對于這莫名來的陌生人目光都不約而同一笑。

付茗回過視線,看付鴻,他抿了下紅酒杯,臉上是不悅的神情。

付茗嘴角不自主地扯了下,未來得及把話說出去,付鴻不滿地問:“你來做什麽?”

言外之意就是,趕緊滾。

“阿鴻,你能不能別這樣講話,我是你姐!”付茗有點發火。

付鴻冷笑,放下酒杯起身垂着眼看這位口口聲聲說是他姐的女人。

目光純粹,不帶任何溫度。

付茗被付鴻看得渾身不自在的時候,付鴻倒把視線收了回來,他擦肩而過不做停留。付茗感覺出來付鴻在壓抑自己的憤怒的情緒,他的離開只是不想和她吵架罷了。

付茗茫然若失地嘆了口氣:“阿鴻,今天早點回來吧,阿菱的生日。”

付鴻愣了下,他從付茗聲音裏聽到的是無垠的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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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軍事基地。

“月年小姐,吃飯了。”一個穿着和服的年輕女人對一位穿着标準的武士服略顯稚嫩的姑娘說道。

江月年從那跟監獄護欄一般的東西收了目光放在那日本女人上,點了點頭,臉上沒什麽表情。

江月年跟着日本女人屁股後頭進了食堂,食堂不大很整潔,所有人都是跪下吃飯,江月年很不喜歡但也沒有辦法,來了日本三年早已把她的本就不鋒利的棱角磨得更平了。日本女人和江月年兩個同一張桌子,江月年瞥了房內其他處,總共只有三張桌子,除了她這張,其餘的兩張桌上各有十個女人。

有洋人也有亞洲人,不過都講日本話。

江月年不知道她怎麽會來這種地方,原先付茗不是告訴她去的是法國麽,怎麽轉眼間就成了日本。那晚被拐走,在馬車上昏迷後再次醒過來就已經在這地方了。剛開始江月年以為不是付茗她們帶她來的,怕得天天掉淚,看到人就發狂,情緒極其不穩,于是被關進一間類似于大牢的房間裏,這時候就是這個日本女人一直照顧她。後來有個中國人來找江月年,江月年才知道,這确實是付家人把她帶來這裏的。

江月年平了情緒後就被帶出去和日本女人同一間屋子,從此後,江月年就開始學習日文、軍事格鬥之類的讓江月年摸不着頭腦的東西。

雖然在日本女人的照料和陪伴下,在日本的日子江月年不會和之前一樣懼怕,但日子過去了,江月年變得不愛講話不愛說笑了,甚至還有逆來順受的變化。江月年不再反抗,那些日本人叫她做什麽就做什麽,這些都來自于半年前戴溫婉的到來。

在付家時候,江月年對于戴溫婉是敬畏多于懼怕,喜愛多于敬畏,可那天她來了,縱使行言舉止和曾經一樣從容淡定、溫潤如玉,江月年卻覺得那天的她是無比的憎惡,可惡得讓江月年感到無可奈何。

戴溫婉告訴江月年,讓她乖乖待在這裏,聽大人的話。言語當中,江月年知道她不可能帶她回去,江月年很失望,可直到戴溫婉臨走前說的那通話才把她打入冰冷絕望的地步。

“月年,你這麽大了,有些東西也應該清楚。我們付家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而阿鴻又是付家的唯一男性後生,付家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不管是老夫人還是我,甚至是付茗這個做姐姐的,都不可能讓阿鴻走上一條不歸路。阿鴻成親了,和一位大家閨秀,他們夫妻倆很幸福,所以月年,你別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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