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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不該想的事知道麽?”

這些字一個個地刺在江月年心上,因為疼痛所以記得格外清楚。

其實戴溫婉說得已經很委婉了,比老夫人、付茗都要委婉,可是這次完全讓江月年潰不成軍了。

付鴻成親了,他們夫妻倆很幸福。

每次想到這,江月年就克制不住自己得掉淚,跪在地上的腿有些麻,何況也沒多少胃口。江月年用日文對那女人說:“香川,我吃飽了。”說罷也不管日本女人,出了食堂。

江月年在壩子裏閑走,這個壩子從基地一進來就可以看見。來這裏三年,江月年隐隐約約覺得這裏不太對勁,基地裏除了軍隊就是同她在一個食堂吃飯的女人們,那些女人每天都會很早起來訓練,相比江月年,她們更加苛刻。軍隊森嚴,要逃出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江月年也曾見過在基地裏受不了苦而逃跑的人被當場擊斃,沒有留情可言。這些日本人,說實在的江月年都不怎麽喜歡,可除了香川,她還交了個朋友,叫野田一樹。

想着,突然後面有個人叫了下江月年,江月年轉身一看,是坐在輪椅上的野田一樹。

“月年小姐,你心情不好?”野田一樹問。

江月年對他笑了笑,沒說話。

野田一樹接着又問:“年子小姐吃飯了嗎?”這次他用中文問。

江月年極少用日文,可在這裏的都用日文交談,不管是江月年性格出現問題還是不願意說日本話,她越來越沉默,直到野田一樹的出現,江月年才能慢慢和他聊上幾句。

在這裏,除了他會講中文。

“沒有。”江月年垂着眼說,肚子還很餓。

野田一樹笑:“年子小姐,讓我帶你去我的房間,我叫廚師給你做了中餐。”

去野田一樹家裏吃飯是江月年經常做的事,江月年吃日本菜吃不熟悉,加上野田一樹又是這軍事基地大佐的弟弟,所以他有說話的權利,并且他在基地裏也有自己的寝室。

野田一樹和江月年香川的房間都是自己住的,而且還是基地中最為隐秘的地方,很少人會去那裏,也算保護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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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後,已經是晚上八點半了。

野田一樹看了看手表頗有些驚訝:“年子小姐,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香川是個循規蹈矩的人,八點鐘準時入睡,拉開房門的時候江月年看見香川在另一端的地上正睡着,江月年小聲叫了聲她,沒有任何反應,想必是睡着了。江月年又梳洗完後也脫了衣裳入睡了。

臨睡前,她在想,又過了一天。

十四歲這年,會不會能和付鴻相見呢?

這麽想着,也睡着了。

不知道為什麽,這夜她睡得特別的香。

後半夜,基地裏所有人都入寝了,偶爾傳來草叢裏不知名的蟲鳴聲與遙遠的軍犬吠叫聲。

夜是如此的靜谧,一個穿着西裝的男人拉開江月年的房門,步伐輕緩地走進去,将門鎖上。帶着眼鏡的他一邊往熟睡的江月年走去一邊取下自己的眼鏡,止步于江月年跟前,他低着頭溫柔深情地望着她,驟然一笑,鏡片反光一閃,照映出男人邪魅而帶着猙獰的□□。

他把眼鏡放在江月年臉旁,長腿一邁将她整個身子籠罩在□□,身子輕地一松,高大的身軀壓在她身上。

男人柔情似水地用指尖撫過江月年的臉龐,興許是有點癢,江月年迷糊間擡起手撓了撓,男人趁機垂頭輕吻了下江月年的手腕,聲音中充滿了強烈的欲:“年子,今晚你真美。”

江月年輕輕皺了下眉頭,可這根本不打擾男人的動作,他如饑似渴地親吻着她,惹得江月年渾身既癢又熱,她隐約模糊之間看見一絲男人的影子,雲霧迷蒙的,江月年忽地笑了,她以為是付鴻來看她來的。很多記憶都停留在那刻。

“年子。”男人悶悶地一遍遍喊她,月年閉着眼不自主地笑。

這夜,太過漫長。

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身下傳來的撕裂般的疼痛才讓江月年從睡夢中醒過來,這晚如同溺水般,像惡夢一樣纏擾着她。

江月年醒來發現自己裸着身子,下半身疼痛厲害,不停抽搐。江月年猛地翻開被子,發現下半身也是裸着,再進入眼簾的就是床單上少許卻紅豔的血漬。

如雷轟頂般,江月年愣了好久,從驚慌失措再到魄散魂飄。她已經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麽事,心中有仇恨麽?無疑肯定是有的,但此時的她除了逃避,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她真的不知道怎麽辦了。

香川還在睡覺。

江月年忍着疼痛換了身幹淨的衣服,拿着盆子去澡堂洗澡。

她不知道洗了多久,待出了雲霧籠罩不見日光的澡堂,再次看見光亮時,江月年腦袋不由得一昏,還好香川正巧來了,扶住了她,特別擔憂地問她:“年子小姐,你有沒有事?”

江月年搖頭,臉色是空前無有的蒼白,幹裂的嘴唇翕動:“香川,你什麽時候醒的?”

以為江月年是對她開玩笑,香川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昨晚睡得太死了,一直睡到剛才,我來洗澡。年子小姐洗完了去吃早餐,哦不對,現在已經快中午了。”

江月年不知道說什麽想對她笑一下,可扯嘴角的動作她都費力去做。

這一天,江月年說,她死了。

☆、1929

江月年覺得,有時候老天就愛和她開玩笑,她不想離開付家不想離開付鴻的時候,老天連着身邊的人變着方兒地要把她帶走,如今她不願回去不願見付鴻了,她偏偏又必須回付家。

“月年小姐,到了。”馬車夫撓開簾子朝靠在車中一角睡着的江月年說道。

江月年嗯了聲,但遲遲不睜開眼。

她想,她必須得面對這一切。江月年心中多少有點忐忑地下了車,只聽那車夫鞭子一揮,馬兒嘶叫一聲就長揚而去了。

付家大宅門是開着的,門外有兩個小厮守着,江月年站在路邊盯着裏頭看,裏面的景色對于她來講是遙不可及的夢,這這夢如今擺在她眼前,她卻覺得好不熟悉。

離開這裏多少年了?江月年自己的數不清了,依稀記得她離開這裏還是個整天哭泣的小女孩,回來後竟然成了個……殘破身子,江月年垂頭笑出了聲,笑容慘白得讓過路人都帶着好奇的神色看向她。

江月年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被一個連自己都不知道是誰的人給□□了。

江月年腦子裏想些什麽最後她也不知道,直到付茗不知何時從付家大宅出來走到江月年眼前,她才回了神。

“月年,好久不見。”付茗沖她彎彎嘴角,笑得有些苦澀。

江月年沒有講話,付茗眉頭一擰,僅僅幾秒的相處付茗就已經感知眼前的江月年不再是那日在房內哭喊着為什麽她要去法國的女孩。

付茗說不內疚是不真的,她準備去牽江月年的手,江月年卻早先一步躲開,付茗撲了個空。付茗見江月年面無表情且極其防備的模樣,心裏頭怪不是滋味。

“你剛下車吧,還沒吃飯吧。我們進去吧,馬上要吃晚飯了。”付茗說。

江月年悶不吭聲,付茗嘆了口氣走在前頭,江月年跟在後頭。

付茗把江月年帶到大廳,下人們已經開始擺飯,同時江月年又看見座椅上有兩個女人在喝茶談笑。

一個穿着青白色旗袍,過了這麽多年她依舊那麽美,幽雅的她一颦一笑中散發的都是溫暖和氣息。可在江月年看來,她卻是她冰冷世界中不可缺少的一份。

戴溫婉旁邊坐着的又是個同付茗一樣穿着洋裙子的女人,長發盤成了個髻,甜美的氣質多了絲嫁為人婦的成熟。

看着那人,江月年一時出了神。

“月年,回來了。”戴溫婉走到江月年跟前,語氣十分柔和。

江月年沒有講話,連個簡單的嗯都沒有敷衍,氣氛間變得尴尬起來,最後還是馮菱宛如春風般一笑緩和了這場無聲。

馮菱主動友好地去牽江月年的手,果不其然又讓江月年躲開了。

馮菱也沒氣,笑着對江月年說:“你就是月年吧,我經常聽阿鴻提起你。”提起阿鴻時,馮菱還有意無意地瞥了眼江月年,她依舊保持那副漠不關心的模樣,連睫毛都沒眨下。

“飯來了,先吃飯。”戴溫婉說。

三個女人一臺戲,加上江月年後倒什麽事都沒有,這頓飯安靜得不像話就結束了。

戴溫婉和馮菱送江月年回屋,江月年進入自己房間的那刻心一下被揪了起來,那種感覺很難受,不過很快就消失。江月年掃了幾眼,沒什麽改變的。

“月年,有什麽需要你就說出來,我會幫你添置好。”馮菱說。

真的很親和,江月年不否認。可她在親和之外聽出了一位付家女主人的口吻。

不知為什麽,付茗先走了,只留下江月年和馮菱。

付茗走後,江月年的防備與抵觸更加明顯,在那刻馮菱竟然以為是付鴻上身,覺着自己好笑,馮菱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不過笑着笑着,眼睛水也出來了,馮菱用手絹擦了擦,對江月年平和地說:“我知道你喜歡阿鴻,可是你們兩個不可能,況且我已經和阿鴻成親了,老夫人不允許阿鴻有妾室的。”

江月年垂着眸不動聲色,眸子裏是冰霜刺骨。

“回來了就回來吧,我沒什麽,就是覺着你不該浪費婆婆她們的心意,送你去法國留學,也是為了你好。”馮菱繼續說。

江月年冷笑。

這抹笑讓馮菱喘不上氣來,她也沒再說什麽了,失魂落魄地跑走了。

馮菱在心裏頭罵自己,怎麽壞成這模樣了,跑去示威?可事實上,沒有成效。

沒有人會因為江月年回來而改變日常,除了逢年過節,這偌大的付家都近乎于一座空城。戴溫婉和付茗早出晚歸的,馮菱自從那天對她說完示威似的話語後也沒再找她了,至于付鴻,江月年沒見着,沒人告訴她付鴻在哪裏,她也沒問,興許對于江月年來講未嘗不是件好事。

這幾日江月年睡得不是很好,原本臨近忘卻的日本那晚的記憶不知為何每晚都會通過夢的方式讓江月年再次記起。

像是夢魇一般,不和普通的夢那麽零碎,反而更加令人記憶深刻。

每天江月年都是被驚醒的,醒來後後背都濕了一片。

三天了,回來已經三天。除了夢,一切平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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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廣州碼頭。

進入九月份,半夜的時候,刮的風也是涼飕飕的。兩個男人站在碼頭上眺望着遠方,因風而波蕩起的漣漪上緩緩向二人飄來一艘小船,月光灑滿在湖面上,影子照應在他們臉面上,仿佛被面紗所遮,看不清神色。

只是隐約可以看出,兩人衣衫褴褛,衣服臉頰都有不太顯明的血跡和類似于在地上拉扯過後的擦傷,有些狼狽。

身材較為高大挺拔的男人眉頭緊皺着,面色冷峭陰沉,他身旁的男人身子有些單薄,但神采奕奕挺精神的。那人拍了下他的肩,手勁不輕,帶着少許重意。

“阿鴻,如今世道不太平,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也許是自願,也可能是迫不得已。不過石大哥很感謝你,這幾天能幫我逃過這劫。”石穆說。

付鴻眉頭皺得更深了,他嘴唇翕張。

“船來了,我得走了。”石穆說。

只見剛才還在遠方的船此時已經近在眼前,船夫是個厚嘴唇方塊臉敦實的中年人,他持着木漿的手有許多傷痕,很粗糙。他壓低着聲,小心翼翼地掃了眼四周:“石穆,快點,時間不多了,我們得趕緊走。”

“嗯。”石穆應了聲,快速上船。

船開走之前,石穆在船上給岸邊的付鴻揮手:“兄弟,自己好好想想吧。大哥我得走了。”他又加了句,“最近低調些,我怕他們會找到你。”

石穆不能停留太久,沒等付鴻回答那艘船就已經開走了。付鴻望着那艘船越來越遠最後化成黑點,他才記得把視線收回來。他沒想到,原來石大哥沒有墜湖而死。衆人之所以找不到他的屍體不是世上有鬼,而是他被路過的□□給救了。

蘇醒後的石穆不打算再回廣州,當他的大少爺,他似乎在重獲新生後明白了生存的意義,選擇加入□□。石穆說得對,這世間不太平,內憂外患,重重包圍,自1927年國民黨□□發動“四·一二”和“七·一五”□□政變,标志着國民黨右翼勢力徹底背叛革命和第一次國共合作的破裂。以後,國名黨便開展全力捕捉□□的活動。

前不久,農□□動領導人彭湃在上海被國名黨捕殺。

究竟這戰場,何時才結束?

其實這些年付鴻已經變得麻木不仁了,殺人、販賣鴉片、軍火……他都一一接觸過,他狠厲,從不心慈手軟。他不再內疚,原以為就這樣過一輩子算了,可再重遇成為□□的石穆,他忽然覺得很迷茫,這種迷茫的感覺付鴻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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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鴻在碼頭上坐了一晚,天亮後才離開,他沒回付家大宅,直接去了“念想”。

一般白天“念想”沒大多生意,付鴻之所以在這裏守着的原因就是希望得到江月年的消息。

付鴻剛進去就癱在椅子上,他也來不及清理身上的狼狽,很累很困他想睡覺。

迷糊之間,有道朗朗笑聲傳來,付鴻一下被驚醒了,他看見王鄭宇拿着瓶紅酒吊兒郎當地朝自己走來,坐在對面。

王鄭宇把紅酒放在付鴻桌前,翹起二郎腿,點了根煙。

付鴻幾不可察地擰了下眉:“這麽早來做什麽?”

“瞧你這話,還不能讓我來?”王鄭宇笑,“給你帶的,法國的。”

聞言付鴻眼裏快速閃過一絲欣喜與期望:“你去法國了?”

王鄭宇得意地嗯哼一聲,見他這幅勢在必得的模樣付鴻也感到莫名的得意,原來這幾天見不着王鄭宇,竟然是因為他去法國了。他嘴唇翕張,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他激動得厲害:“怎麽樣,找到江月年了?”

一般來講,王鄭宇不會用江月年給他開玩笑,所以當王鄭宇面對“法國”一事是不同往常失落無奈時,付鴻就知道他肯定有江月年的消息。可這次,還是讓付鴻失望了。

王鄭宇悻悻笑道:“不好意思啊……”摸了摸鼻子,“沒找着。”

果不其然,付鴻垮下了臉。

王鄭宇立即轉移話題,忽地看見他一身狼狽,頗有擔憂地問:“你咋了這是,和別人打架去了?”

付鴻瞌上眼,沒理他。

王鄭宇自讨沒趣地一撇嘴,也不打算和付鴻開玩笑了:“我雖然沒在法國找到江月年,但是吧,三天前我在碼頭看見一個有點像長大了的江月年。”

語落,付鴻猛地睜開了眼,突如其來的眼神吓得王鄭宇悻悻地吞了口唾沫,繼而摳摳後腦勺:“但是吧,沒逮住機會,讓她給跑了。”

對于付鴻來講,這不是難事。付鴻還能接受,看着王鄭宇,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王鄭宇別過眼,莫名感到心虛,這想法讓王鄭宇有些窩火,他在心裏頭呸了聲,他又沒做錯啥事……

“你繼續說啊。”付鴻沒耐心地催促道。

“是是是。”王鄭宇像個小太監一樣對待老佛爺般的付鴻,“雖然讓她給跑了,但是我可有義氣了,立馬去給你查,終于查到了!”王鄭宇高興壞了,一拍手掌,“我從拉她的馬車夫嘴裏得知,她那天去的就是……”

“就是什麽?”付鴻抓急了。

王鄭宇笑,還是很少見付鴻這樣呢,不過又接到付鴻仇視般的目光,王鄭宇也不敢拐彎抹角了,嚴肅地說:“你家。”

付鴻聽完後,先是愣了會兒,然後就走了。

面色陰沉中帶着柔意,王鄭宇郁悶,這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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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付鴻進宅府大門,王管家就高興,看到寶似的:“少爺,你總算回來了!你都兩天沒……”

話未講完,付鴻已經急匆匆地走了,步速極快,似乎是迫不及待見什麽人似的,路過花園時正逢遇上付茗,馮菱兩日未見付鴻,看到他出現的時候笑逐顏開,可當他目不斜視與她擦肩相過後,馮菱莞爾想到什麽。

付鴻不敢做一絲怠慢,步不停歇地朝江月年的房間走去,他心裏面很激動,甚至有害怕的成分存在,他不知道該怎麽給江月年解釋。

到了房門前,聽見裏屋傳來不成曲調的幾個琴音,付鴻舒了口氣,跟在他身後的馮菱悄悄瞧見,付鴻垂着頭像個大傻子在笑。

那抹笑,是馮菱有生以來見過最溫暖,最溫柔,最誠懇的笑,也是初次付鴻發自肺腑的笑。

馮菱內心不是滋味,苦澀蔓延,只見付鴻推門進去了。

推門而入的付鴻的手在不停顫抖,當正持筆要寫上一字的江月年進入付鴻視線那刻,付鴻這些年的苦與恨都化為灰燼。

他慢慢朝江月年走去,聲音都在顫,他輕聲叫了聲:“月年。”

當付鴻推開門時,江月年握着筆的手就停止了,墨汁沿着筆尖滴在宣紙上,延開一朵花。聽到付鴻的聲音後,江月年才緩過神來,垂着頭把筆給放下了,盯着宣紙上的黑點悶不吭聲。

一滴滴眼淚落下,又在紙上延開了。

江月年原以為,她這輩子的眼淚早已在日本就流完了,可是再見到付鴻時,她自己都無法控制眼淚是否湧出。

付鴻走到江月年旁邊,他望着她良久,最終拉過她手臂将她擁入懷中,摟得很緊,生怕她跑走似的。

溫暖的懷抱再次向江月年襲來,心裏五味雜陳,說不出純粹的開心和純粹的抵觸。

只有迷茫。

二人沒有過多寒暄。這次江月年回來,付鴻将外面的所有事都放下,每天都陪着江月年,她悶了就帶她出去玩。每分每秒都在一起,他想,江月年就不會毫無預兆地離開。

江月年很開心,能和付鴻過上以前的日子,可是有些東西就像一根刺,深深紮根在江月年心裏,她很開心很有幸能和付鴻再次遇見,付鴻還是和以前一樣對她,但江月年明白,他們之間始終有間隔。間隔這東西,付鴻也感受到了。他不知道江月年在日本這些年究竟過得如何,每次想問她她就會表現出一副抵觸的模樣,這個模樣不是特意的,仿佛就在骨子裏,不過有人觸碰到她的底線才會将抵觸完全暴露。

江月年變得越來越沉默,越來越不開心,付鴻知道,但是他心裏想的是,不管她過去怎麽樣,以後的日子他會好好保護她。

可事實上,終究是付鴻想得太簡單了。不管他怎麽連織自己的圈子,他始終躲不過老謀深算的老夫人和戴溫婉,何況有個付茗幫着對付他。付鴻沒有辦法,天上不會有餡餅,他不能想變強大就強大得起來。很多事,他總是沒有辦法。

那天石穆的話成了真,在江月年生日那天,真的有國民黨的人來付家查付鴻,不過這件事付鴻不知曉,還是在晚上付鴻和江月年從外面回來,經過大廳發現一家老小都在,包括老夫人,二人停步于此,付茗告訴他的。付鴻了然,畢竟有付家這靠山在,任誰都要對他們付家留有三分面子。

可是付茗卻說:“是周老爺的功勞。”

付鴻不解,心裏面忽然有些忐忑,他知道付茗不會無緣無故講這話,她才不會想他這位親弟弟去道謝送禮。

“什麽意思?”付鴻語氣裏是敵意。

付茗在嘴邊的那句話猶豫許久還是講不出來,又給吞了回去。

沉默了半刻,老夫人将後半句話簡單明了地說了來:“為了報答周老爺的幫助,我準備将月年嫁給周老爺。”說着,老夫人抿了口茶,她的态度對這事不怎麽在乎,可語氣裏卻是不可被反駁的篤定。

老夫人将“我”字咬得很重,這樣以來,不管是江月年還是付鴻,都沒有拒絕的餘地。

付鴻聽見這個消息,內心是極其的憤怒,青筋在那一瞬完全爆出,不停跳動。

可他身旁的江月年卻很鎮定。

“不行!”付鴻咬了咬牙,腮幫子動了幾下。

“砰——”語落之間,老夫人握起手裏的茶杯就向付鴻砸了去,付鴻也沒躲,不左不右正好砸在他額頭上,鮮血下一秒就湧出了。

一時間,廳內所有人都露出詫異之外的神色。

付茗、戴溫婉和馮菱是滿滿的心疼,裴寧兒和付俊則是偷着幸災樂禍,而江月年有些恍惚,很複雜。

“不行!”付鴻沒有猶豫。

老夫人冷笑:“她只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孩子,說難聽點的她現在身份大大不同,能嫁給周老爺是她的福分。”

“福分?嫁給我豈不更是福分?”付鴻嗤笑。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老夫人表情十足猙獰,把裴寧兒跟前的小男孩都吓哭了。

付鴻很冷靜,右臉上是一條條豎着的血痕:“我知道——我要娶月年。”

老夫人就要發火,戴溫婉快速走到付鴻面前,突然扇了一耳光,率先一步開口:“阿鴻,你是個很乖很聽話的孩子,這次你怎麽這麽固執?這件事容不得你做主。聽你奶奶的,啊。”

“婆婆,別打阿鴻。”付鴻又被打了巴掌,心疼得馮菱也下座跑到戴溫婉旁邊,拉着她衣袖哭着說。

反觀江月年,她只是蹙着眉頭,愣在原地,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裴寧兒似乎找到了話題,捂着嘴譏笑道:“看看啊,阿鴻,還是你這過門妻子好啊,心疼你,哭得那是你二嬸見了都疼。”莞爾看向江月年,語氣一下就變了,“倒是這丫頭,無動于衷,薄情得很。”

一人一句,吵得付鴻和江月年腦子疼。

付鴻緊緊握着江月年的手,嘴唇緊閉,就算吐出來的也是:不行。

“阿鴻,你是不是要把奶奶氣倒了,你才滿意?”老夫人問。

付鴻沒答話。

“阿鴻,你就答應老夫人吧……”馮菱哭着乞求道。

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在勸付鴻,付鴻根本聽不進去,攥着江月年的手沒有一顆放松。

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很。

相比之下,江月年淡涼的聲音倒是更能讓人聽得清:“我嫁。”

兩字一出,衆人皆靜。

所有人都很意外江月年會說出這兩個字。要知道江月年在付鴻的照料下已經被寵壞了的,除了在戴溫婉和老夫人面前有所收斂,在裴寧兒等人的面前就是一副驕橫的模樣,當年她得知自己要去法國,和付茗拼命的樣子,付茗都還記憶深刻。可如今,眼前這個老老實實逆來順受的江月年沒了反抗。

她變了很多。

“江月年!”被付鴻攥着的手腕已經泛紅,付鴻低吼地咬出她的名字。

江月年表情冷淡:“你把我的手弄疼了。”話是這樣講,可沒有一絲疼痛的表情。

付鴻也沒有因此而放開手。

見時機成熟,老夫人在座椅上對管家使了個眼神,廳內頓時出現幾個黑衣人,他們圍着付鴻和江月年。那些黑衣人互相看望彼此一眼,輕地一點頭,就去把二人分開。付鴻拉着江月年和他們打鬥起來,可是他拉着江月年根本就打不過這麽多人,很快付鴻和江月年就被打倒在地。

這時候,一個蹲在二人旁邊的男人握着比普通男人還要大的拳頭直向江月年,那狠勁旁人見了都不禁打個冷顫。付鴻見了一個翻身将江月年壓在身下,那拳頭自然而然落在他的背脊上。付鴻疼得嗯了聲。

“阿鴻……阿鴻……”馮菱哭得很厲害,她跑去求老夫人,“奶奶,我求你了,別打阿鴻了。”

老夫人不理她,而是給了在一旁顫顫發抖,眼眶裏含滿淚水的付茗一個眼神。

付茗收到後,沉重地邁着腳步到二人身邊去,蹲下身,看見付鴻目不轉睛偏執似地盯着江月年那刻,付茗也忍不住了,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落。她深吸了一口氣,忍不住伸手撫摸付鴻的臉龐,可剛要觸碰到就被付鴻別了過去。

“阿鴻……”付茗泣不成聲。

老夫人啐了一口,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那王管家對站在離二人較近的兩個男人使了個眼神,那兩人會意,一左一右地夾着付鴻的肩,付鴻剛要反抗,蹲在他面前的付茗一手捧着他臉,一手拿着一張手絹直蒙着他的嘴。

付鴻反抗得很激烈,兩個男人費了好大勁才沒讓他逃脫,付茗也是一邊哭一邊按着他再給他聞迷藥。藥份很足,很快付鴻就漸漸軟了過去。兩個男人見機會大好,把付鴻的身子推開,江月年和付鴻此時都癱在地上,不過付鴻并沒有松開手。

“阿茗,把他手拿開!”老夫人命令道。

付茗将付鴻的手從江月年手腕上挪開,那一瞬,她看見付鴻心如死灰地望着自己,他的眼淚從眼角流下與血漬化為一體,他的聲音很微弱,但付茗聽得很清:“為什麽……為什麽……”

她是他最信任的人,她是他的姐姐,為什麽要這樣做?

付茗哭着把江月年從地上扶了起來,所有人都很激烈,唯獨江月年,由始到終都很淡然,似乎發生的這一切與她都沒有關系。

“去,現在就把她帶去周府!”

得到老夫人的命令,那些黑衣人便夾着江月年要走。

倒在地上的付鴻身上沒有一絲力氣,腦子暈乎乎的,但他竭盡全力用此生最堅強的意志堅持着,能争一分也很好。

“月年……”可是絕望的他沒有任何辦法,所有人都不幫他,就連江月年也要離開,他向江月年的背影爬去,嘴裏不停念着,“月年……別走……”

☆、1937

“念想”裏。

“這天很熱啊,總感覺要下暴雨。”王鄭宇抱着兩個豐腴的女人,叼着根煙,對面前和女人親密喂吃葡萄的男人說道。

男人眉眼裏都是□□,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把王鄭宇的話聽進去,只是自顧自地對懷中人又親又抱。

王鄭宇默默地翻了個白眼,這付鴻真的是太猴急了。

還好他懷中的女人忍不住害羞,止住他的手,嫣然一笑,倒在他懷裏,嬌羞地說:“還有人。”

付鴻聞言,一掃舞廳,此時是夜晚,燈光酒綠的,熱鬧得很,再收眼看向對面臉一陣白一陣紅的王鄭宇,這才笑着收回了手,拿出手絹把微微濕潤的手指擦了幹淨。

王鄭宇心裏的激憤更是強烈,付鴻了然,對旁邊的女人說:“胭脂,你先回去。”

胭脂乖順地點點頭便扭着屁股走了。王鄭宇繼而也把身邊的兩個女人給打發走了。付鴻将手絹丢在一邊,點了根煙,淺淺吸了一口後又呼出,煙圈在空中打轉了一會兒便飛走了。

付鴻翹着二郎腿,手臂一敞,搭在旁邊的椅子上,他問:“你剛才說什麽?”

王鄭宇壓抑住憤怒,鬼使神差地重複了一遍:“這天很熱啊,總感覺要下暴雨!”

付鴻嗯了聲,眸中閃耀着異樣的光芒,嘴角一勾是攝人心魄的笑。

不過王鄭宇看來,卻出奇的瘆人。

“對了,你商會會長的事兒搞定了沒?”王鄭宇問。

“差不多了。”付鴻收起了笑容,樣子有些陰沉,“老夫人死後,家裏的二叔二嬸也就造反了,這麽多年她已經心疲力竭了。聽下人說她最近身體有點不舒服,是時候該頤養天年了。”

付鴻說這些話時很鎮靜,完全不像在說氣話,興許這就是他內心深處最真誠的想法。可王鄭宇聽起來還是不太舒服:“那是你媽啊,她才多大年紀你就想着她頤養天年了。”

這幾年,不止是國家動蕩不安,變化極大,他付鴻以及江月年何嘗不是變化驚人。王鄭宇再次見到江月年時,她已經不再是那個素顏清麗梳着麻花辮的小姑娘了,而是穿着性感旗袍,留着這時潮流的波浪卷短發,烈焰紅唇的,完全和第一次見面的江月年根本搭不上邊。碼頭那會兒,她還是個小姑娘,而如今她已成為人婦。

付鴻也是,從一個只是陰暗但挺正經的小夥子變成了一個比曾經還要冷血的不達目的不罷休的花叢中游覓的廣州黑幫大佬。他可在道德的路越走越遠,不過他倒做了件好事,就是在老夫人去世後關閉了所有鴉片館,将付家販賣的所有鴉片拉去郊外通通燒幹淨了。那會兒,王鄭宇還以為他是妖改邪歸正了,可沒想到他後來越發恐怖,做的事也是些三五九流,不過不像鴉片那樣害人,而且付鴻的心思已經蔓延到商會會長裏了。

“難不成要等她到了老巫婆的年紀才除掉她?”付鴻冷笑,“我等不及。”

王鄭宇喝了杯酒:“随便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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