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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姐呢?她不會不管你媽吧。”
提起付茗,付鴻渾身都散發着戾氣。相比戴溫婉和老夫人,付茗才是付鴻的禁忌。
王鄭宇見付鴻臉色不好也沒再講話了。
付鴻覺得有點悶:“出去走走。”
王鄭宇還以為他是在問自己的意思,便回答:“好。”
付鴻被氣笑了,把“念想”的事情交給經理後他倆就走了。
廣州的晚上雖然不像上海那般豪華,但大街小巷的也很熱鬧。每當二人路過街上的小攤販時,那老板只要看見付鴻就會停下手中的工作給他打招呼。
“付公子,出來玩啊?要不要吃馄饨?”
“付公子,我這梅花糕很香,免費送你。”
“付公子,進來坐坐啊。”
“……”
不止是王鄭宇,就連付鴻自己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被百姓所愛戴。這都源于他把鴉片燒了這回事。
王鄭宇指了指轉角處的混沌攤:“我餓。”
付鴻陪着他過去坐下,分別點了一碗馄饨吃。
老板對付鴻特別客氣,付鴻也笑着回應,王鄭宇忍不住有些好奇,一邊倒醋的時候一邊說:“你說我把我家的銀行送給他們,他們會不會也像對你一樣對我?”
“難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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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鄭宇嘁了聲,兩人都專心致志地吃馄饨。
就在倆人都快吃完時,王鄭宇端起碗仰頭喝湯,喝得滿意過後才舒了口氣打了個飽嗝才把碗放下,洋溢着得意洋洋的微笑,剛要對付鴻說話的時候,突然看到付鴻背後走來兩個人。
一男一女——女的嬌豔欲滴、成熟妩媚;男的歪瓜裂棗、其貌不揚。
那女人比男人高上一截,她挽着男人的手,嬌羞地倚靠在男人身上,這模樣怎麽看怎麽變扭。王鄭宇總覺得這女人在哪裏見過,好不容易記起那人是誰,正準備用自己吸引付鴻注意不讓他看見她的時候,那兩人正巧走了過來。
“喲,這不是付公子、王公子嗎?”那歪嘴男嬉笑道。
付鴻見了二人習慣性地皺了下眉頭,他瞥過周淪身邊的女人,她沒有什麽反應,只是親密地挽着周淪,像個乖媳婦等在家老公和熟人打招呼。付鴻也只是輕輕地那麽一瞥,不動聲色地舒展開了雙眉,笑了下:“周老爺啊——怎麽,和四姨太一同吃馄饨?”
周淪嘿嘿一笑,歪嘴在笑的時候不停哆嗦,他拍了拍江月年的手背,挽着她的腰,江月年因此嬌喚一聲,惹得周淪直笑,江月年還握着拳頭錘了幾下他胸口,也不知道笑成這樣用沒用勁。
王鄭宇倒是沒什麽,最多覺得眼前這幕礙眼,可是他心裏可擔心付鴻了。他偷偷斜着眼看付鴻,他也只是笑着看那二人,笑得真是……
王鄭宇找不到詞語來形容。
總之,為了讓付鴻心裏好過一些,王鄭宇咳嗽幾聲,才把對面二人給咳醒了。
周淪的手還挽在江月年腰上,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真是羞愧啊,大把年紀了還這樣。”然後故作生氣地瞪了眼江月年,“你太不懂事了,沒看見我和二位公子講話嗎?”
江月年小嘴一撇,把周淪的手從自己腰上拿開,嬌哼一聲就走到另外一條街上去了。
“瞧這丫頭!”周淪說。
付鴻依然保持這很得體的微笑:“去哄哄吧,到時候生氣了,周老爺可就麻煩了。”
“這倒是,這丫頭嬌寵得很!”周淪說着就跑過去了,背影有些滑稽。
當周淪轉身的那刻,付鴻的笑容就随其消失,臉色極其難看,眸裏面也不再是風淡雲輕,而是惡狠,近乎于閻王爺來索命般的眼神。
雖然只是稍縱即逝,王鄭宇還是忍不住擔憂地問:“你沒事吧?”
付鴻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态,覺得有些好笑,淡淡回了句:“能有什麽事?”
“真沒事?”王鄭宇不相信。剛才那抹狠厲的眼神付鴻是好久沒有露出了。
付鴻看了眼王鄭宇:“都八年了,還能有什麽事?難不成你想現在我還要為她又吵又鬧麽?以前那種傻事……我再也不會做了。”講到此,付鴻眼裏的神色不自主地降溫制冷。
王鄭宇吞了口唾沫,一時忍不住就想起八年前江月年剛送進周府的那段日子。那時候付鴻幾乎天天酗酒,一醉了就跑去周府大鬧,非要見上江月年一面,可江月年倒好,不僅不肯出來還讓下人亂棍打走。付鴻不知道被打得全身傷痕累累,幾乎持續了将近一個月,江月年才終于出來,那會兒,付鴻正被周家下人打得倒在地上兩眼冒金星,江月年居高臨下地望着地上狼狽的付鴻,沒有一句解釋和安慰,只是冷冷地撂下一句:以後你別來了,我現在是周家四姨太,論身份還是你的長輩,你這樣會讓周老爺很難做。
那次,付鴻被傷得夠嗆。在此之前是老夫人、戴溫婉、付茗,可這次無疑是對付鴻最致命的打擊,因為那個人是江月年。
“你在想什麽?”付鴻見王鄭宇出神,有點不悅。
王鄭宇嘿嘿笑道:“沒想什麽,咱們現在去哪兒?”
“各回各家。”
王鄭宇語塞,大概是沒想到付鴻會這麽回答,半刻後才煞有介事地說:“回家就回家吧,我想嫂子肯定等你很久了。”
付鴻冷瞥了她一眼,沒講話。
“付鴻,你得好好對馮菱啊。她這丫頭和我從小一起長大,是個好姑娘。”王鄭宇說。
付鴻冷笑,看王鄭宇的眼神就像望穿秋水,把王鄭宇看得好像把他衣服褲子全扒了,涼飕飕的:“玩女人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麽說。做人能實誠點麽?”
王鄭宇自讨沒趣地撇嘴。
“月年,咱們去哪兒逛啊?”周淪問。
江月年想笑,可怎麽都擠不出來一個笑容,她只覺得腿很軟,幾乎要倒地,随後慵懶地回了句:“有點累,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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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鴻今晚回付家比平時要早些,馮菱因此有些受寵若驚,但一看他冷峻的臉上是不加以掩飾的不悅時,馮菱心底的愉悅就慢慢消散。就算成親了将近九年,可馮菱一看到付鴻還是會緊張得手心冒汗。
馮菱迎上前去幫付鴻換衣服被付鴻給拒絕了。
馮菱原以為江月年走後,付鴻就可以斷了念想,好好與她過日子。雖然事實上付鴻也逐漸不再排斥她,但馮菱感受得到,付鴻就算可以和她說幾句話,在外人面前與她假裝很恩愛,可付鴻不喜歡她這件事從未變過。
“這是妻子該做的事情。”馮菱很固執,偏偏要給付鴻換好衣裳後讓他坐下,給他按摩。
付鴻也沒再拒絕,他很感謝這些年對他的好。縱使付鴻怎麽冷落馮菱,她都不會生氣,反而繼續溫柔地做着她認為好妻子該做的事情。尤其是在最開始的那段日子,付鴻總是傷痕累累狼狽回來,馮菱一邊給他上藥一邊哭,搞得像她自己很疼一樣。付鴻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畢竟她是他八門大轎娶過門的媳婦,付鴻想,就好好過日子吧。至于江月年,付鴻不是沒有争取過,可放棄的那個人是她。王鄭宇經常勸付鴻,什麽事都該往前看,總想着以前那破事有什麽出息?
付鴻覺得,他是該忘記江月年了,碰壁這種事他做了一個月,就不會再多做一次。
“阿鴻。”馮菱輕叫了聲,帶着試探性的口吻。
“嗯。”
馮菱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今天周家送來一張請柬……”
說到這她就沒再說下去了,畢竟“周家”對于付鴻是不是個敏感詞彙,馮菱還沒有把握。
付鴻沒有什麽明顯的反應,只是又嗯了聲,馮菱想還是繼續說下吧:“是周老爺六十大壽。”
付鴻還是沒講話,馮菱心情頗為複雜,不自覺地将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付鴻見動作停止就起身去床邊,站着沒講話,示意馮菱先上床。
付鴻很沉默,馮菱以為他不高興:“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自己去。”
“請柬都送來了,不去不是不給人家面子麽?”付鴻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更多的情緒。
二人均上了床鋪,付鴻将燈關了,房間頓時變得黑暗不見五指,付鴻的呼吸很平穩,沒有馮菱想象的激動。可冷靜的付鴻更讓馮菱捉摸不清。
“阿鴻……”馮菱眼睛閃爍,“我可以自己去的。”
“沒事,我陪你去。”付鴻閉着眼說道,“今天很累,睡了吧。”
翌日一早,付鴻便要出門,馮菱将“等等”二字脫口而出。付鴻有些壓抑,在門檻處停下轉過頭看馮菱,馮菱小臉通紅,嘴唇翕張,要說什麽話半天冒不出一個字,支支吾吾的模樣讓人見了着實着急。
付鴻倒沒惱:“什麽事?”
馮菱對上付鴻目光後旋即又垂下了頭,有些害羞,連聲音都比平時小了許多:“我想……我想你陪我去添置新衣裳。”付鴻愣了會兒,馮菱見他沒回答,便加了句,“我們好久沒逛過街了。”
似撒嬌似委屈。
付鴻皺着眉思慮了一會兒,想着今日也沒什麽事,就同意了。當付鴻說出“好”的時候,馮菱差點笑得跳了起來,很快她有意識到自己失态,立馬恢複以往端莊的模樣,不好意思地沖付鴻笑了笑,付鴻莫名感覺有幾分尴尬,微微扯出個淡笑也就先出房間了。
馮菱還準備去叫管家趕緊吩咐廚房将早餐弄好,可沒想到和付鴻到大廳後,便看見桌上已經有了以往的膳食,而在桌上一邊吃早餐一邊看報的人是付茗。
付茗舀了口粥放入嘴裏,正巧看完抱,把報紙一閉,打算專心致志吃早餐時不經意看見門檻外的馮菱和付鴻,詫異之餘多了絲無所适從。付鴻很少在家裏吃早飯,付茗能在早上看見他是件很意外的事。
付鴻見了付茗,眉頭就皺了起來,抵觸的氣息有感而發。
付鴻正打算轉身離開時,下人已經把二人的碗筷拿了過來放在桌上,馮菱一見,急忙說道:“阿鴻,我們去過去吧。”
付鴻冷着臉走過去,找了一個離付茗最遠的位置坐下。
這姐弟倆年隔這麽就還是這幅樣,曾經二人有多好,如今就有多僵。這氣氛極其尴尬,還好馮菱在一旁緩和,她和馮菱叨叨幾句:“姐姐,今天你怎麽起得這麽早?”
“今天我有點事。”付茗回答,喝粥的時候眼神不自主地朝付鴻瞟了幾眼,他很沉默地在一旁吃東西,速度帶着不明顯的倉促,像是要快點吃完趕緊走的意思。可就算是這樣,但是付茗心裏頭還是很高興的,畢竟能和付鴻在一張桌上吃飯,已成為她最奢求的願望了,想到這,她不禁有感而發,“阿鴻,好久沒和你一同坐下來好好吃飯了。”
付鴻沒理她,自顧自地将粥喝完,用手帕将嘴揩幹淨:“我吃完了。”
馮菱也沒磨蹭:“我也吃完了。”
說罷,二人起身就要離開,付茗問了句:“你們去哪兒?”
付鴻像是沒聽到她講話一樣,走得很快,倒是付茗停下說了句:“我們去逛逛,順便買些東西。”
付茗臉色有些不好:“在路上要小心一點。”
馮菱點頭說好,然後轉過去看付鴻已經出了付家大門,立馬急了,邊給馮菱說再見邊小跑朝付鴻的背影跑去。
兩人在街上漫不經心地逛着,要不是馮菱說在哪家店鋪看看,付鴻大概是不會停下,繼續往前走。付鴻雖然對此不上心,倒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情,馮菱才可以心無芥蒂地看一些她需要的東西。
“阿鴻,你說我是買中裝還是洋裝啊?”馮菱問。
付鴻有些出神,中裝還是洋裝……
若是中裝那麽不意外就是旗袍。付鴻不怎麽喜愛外國東西,可要把“中裝”二字擱在嘴邊馬上要吐出的時候,他腦海裏又想起昨晚穿着旗袍的江月年,鬼使神差地把剛到嘴邊的決定換了個,“洋裝。”
“真巧,那兒就有一家洋裝店。我們過去吧。”
十米遠的地方,有家洋裝店。付鴻跟在馮菱後頭進了店鋪,進入眼簾的就是貨臺上各種琳琅滿目的洋裙子,付鴻掃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睛,大概覺得花樣太多,眼睛缭亂。購物是女人的天性這句話在馮菱身上有很好的提現,她和老板一直在聊,說這件好那件好的。
付鴻站着也腳累,于是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馮菱千選萬選選了件淺藍色的小禮裙,樣式不花哨,沒過多花樣點綴,馮菱将那裙子比在自己身上,付鴻見了也就說:“和你很配。”
馮菱得到贊同很開心,老板也笑得很燦爛,長手一敞,指向一張簾子遮擋住的方向:“夫人,跟我一起進去試試吧。”
“好。”
馮菱和老板一同進去,裏面不大,有個小小的廳房,只有一張長凳,另外就是三間門,大概是試衣間。馮菱瞧見,那長凳上坐着一個留着黑直偏分短發的女人,她穿着紅色旗袍翹着二郎腿,優雅地在等候。
“咦?”老板狐疑地一聲,正巧女人聞聲轉頭看他,老板似乎沒有感受到一前一後兩個女人表情的變化,自顧自地說,“周夫人,你怎麽還在這坐着,小李還沒有把你的裙子拿上來?”
江月年紅唇一勾,不急不慢:“沒有。”
“他肯定是弄不清楚,真是不好意思啊,我現在就下去給你拿。”然後轉頭給馮菱講,“付夫人,你就先坐着等等,我馬上上來。”說罷就打開中間那扇門,原來裏面不是試衣間而是地下室,老板又對兩個女人笑笑就下去了。
馮菱和江月年同坐一張凳子,氣氛很尴尬。
外面的付鴻也在等,時不時看看手表,也沒過幾分鐘,可他覺得時間過得太過漫長了。興許是起得太早,付鴻有些困,淺淺地打了個哈欠,這時候店門又開了,從外走進了一個穿着黑色西裝顯得不文不類的男人,男人不高,有些人到中年的發福胖,頭也有點禿,說話的時候嘴巴是歪的:“喲,付公子啊。真巧,來陪老婆試衣服啊?”
付鴻見了來人,對他友好打招呼似的微笑。
好巧不巧,是周淪。
周淪走過去在付鴻旁邊坐了下來:“這家店挺不錯的,衣服都很好看。”
付鴻嗯了聲:“周老爺這身确實不錯。”語氣很淡,聽不出是嘲諷還是确實的誇獎。
兩個女人在一起,沒說話。持續這種狀況也沒多長時間,很快老板和小李分別抱着樣式不一的裙子從地下室出來了。小李将手中的紅裙遞給江月年,老板把藍色小禮裙遞給馮菱。兩個女人分別走進左右的房間去,試衣服。
最先出來的是江月年,她換好衣服後穿上新的紅色高跟鞋,高挑的身材更是顯示出它的優勢。那件蕾絲紅裙緊緊包裹着江月年的身姿妙曼身軀,偏分短發一邊挽在耳後,顯示出女性的成熟與韻味。
老板和小李都覺得眼前一亮,小李咽了口唾沫:“周夫人太漂亮了!”
老板比較沉得住氣:“夫人趕緊出去給周老人瞅瞅。”語落之間江月年就撩開簾子出去了,老板見她走後,在小李腦袋上敲了一下,警惕着說,“你眼睛挪開點,到時候周老爺看見了,有你好受的。”
江月年出去後,果不其然她看見周淪旁邊是付鴻。興許是早有料到,所以江月年的眼神是事先準備的,并沒有下意識地好奇旁人是誰将眼睛往付鴻掃去。
她出來的時候,周淪已經走到她旁邊了,伸出手攏着江月年的肩,上下掃量着她,忽然□□一笑,手從她的肩慢慢游走到她的後臀,猛地一把掐住,另一只手按着她的後背往自己胸膛上一靠,在她耳邊吐了口熱氣:“月年,你真漂亮。”
江月年扯了扯嘴角,語氣很溫柔:“還有人呢。”說着有意無意地瞟了眼付鴻。
付鴻無動于衷,根本沒有把他們兩人放在眼裏。
“來!看我給你買的耳環。”周淪牽着江月年的小手,将她拉到凳子面前,然後在付鴻旁邊的位置上拿起一個黑色的小盒子,打開一看,是紅色的小翡翠耳環。
“怎麽樣,漂亮吧?”周淪嘿嘿一笑,就拿起為江月年戴上。
付鴻半瞌着眼沒看,只是這兩人就在他眼前,只要他一擡眼就可以看見親密的二人。
就在這時候,簾子又被撩開了,馮菱走了出來。相比起江月年的驚豔,馮菱顯得要小家碧玉些。她動作有些磨蹭,散發出一種溫婉而不自信的感覺。付鴻見了,朝她走去,一時沒留意撞了下江月年,二人同時一愣,江月年還沒回過神,付鴻已經走到馮菱面前了。
對了,他剛才好像和她講了句話。
不好意思。
馮菱臉很紅,小手攥着裙角,這麽多年的相處,付鴻知道她是個很敏感的女孩子,牽起她的手不讓她再攥裙子,馮菱有些懵,受寵若驚地望着付鴻。
和一旁那對夫妻作比較,他們二人更像是新婚夫婦,生疏、青澀。
“很好看。”付鴻低聲道。
馮菱一時緩不過聲,嘴唇翕動:“真的嗎?”
“嗯。”
馮菱望着付鴻,看着看着眼睛就紅了。
兩人莫名顯得和諧的氣氛,一下被周淪給打破了,付鴻繼而挽着馮菱的腰,男才女貌地同肩而站,對面的周淪也挽着江月年的腰,不過和付鴻和馮菱不一樣的是,周淪和江月年在一起顯得十分變扭。
不知為什麽,江月年被眼前這一幕壓得胸口很悶,幾乎喘不了氣,像溺水般難受。
“付公子,付夫人,我們就先走了。”周淪說。
“嗯。”付鴻應了聲,跟在二人身後出了店鋪。
付鴻和馮菱一出門就被一個賣報的小孩撞到了,報紙頓時被撞得一丢朝上,紛飛而落,地面上到處是報紙。幸好付鴻緊緊抱着馮菱才沒讓馮菱有所大礙,倒是那小孩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
馮菱剛想去扶他,被江月年搶先一步,江月年蹲下身将小男孩慢慢扶起來,看了看他身上的傷,不是很嚴重,就是膝蓋破皮了。江月年從皮包裏拿出一張鈔票放在小男孩手掌心裏,小男孩固執不要。
江月年無奈,就在此時,他們周圍被一群人包裹着,不過那些人的目标并不是他們,而是地上的報紙。
江月年轉頭一看,不管是付鴻還是周淪手上都有份報紙,他們包括老百姓們看見報紙之後神情都變了。有憤怒,有悲傷,有驚訝,有木讷……各有不同,但最多的都是憤怒與悲傷。
江月年沒有報紙可看,臉色頗為凝重地問小男孩:“發生什麽事了?”
小男孩帶着哭音:“七七事變,盧溝橋發生重大戰役,日本全面侵略中華。”
語落那瞬,江月年如同被雷擊中一樣,腿一軟坐到了地上,忽然她聽見老百姓發出各種嘈雜的聲響。
有哭聲、打鬧聲、罵聲……
“該死的日本鬼子!”
“小日本!去死吧!”
“我們的命怎麽這麽苦……”
“這以後還怎麽活啊!”
……
日本,這個國家,這個國家裏的人,關乎于“日本”的所有,江月年都恨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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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淪的六十歲壽宴如常在八月三十一日舉行。
雖然全中華的人民都因戰争而吃不下飯睡不好覺,人心惶惶的。可是總是有一些不管國家大事,認為有錢就能随意享福的人。周淪根本不把抗日戰争當一回事,繼續打把揮霍,反正他認為沒有打進廣州。
那晚,周府很熱鬧,都是廣州上流人物。
付鴻和馮菱來的時候已經開始上席了,二人在院中逛了一圈,總算在某個角落的桌上找到了王鄭宇,他和她的妻子呂朕雯正在說笑,旁邊有兩個位置,大概就是王鄭宇給他倆留的。付鴻帶着馮菱過去,坐下。
王鄭宇和呂朕雯調了個位置,付鴻也讓馮菱和呂朕雯坐在一起,自己和王鄭宇一同。兩個男人總有些悄悄話要講。周府人來人往,嘈嘈雜雜,王鄭宇和付鴻要挨得很近才能聽清楚彼此的話。
“聽說小鬼子已經在韶關發出空降了。”王鄭宇說。
“我看馬上就該到廣州了。”付鴻臉色不好。
王鄭宇也是一臉憂心忡忡:“以後這廣州啊,日子可不太平了。”
付鴻苦笑,太平?對于廣州來講,從鴉片戰争開始,鴉片進入中國的那一刻,就早已不太平了。
吃飯的時候,周淪還在臺上講話,都是些俗氣官方話,偶爾還有幾個搭理他的人給他說生日祝福,周淪在臺上講得滔滔不絕,從從小經歷講到如今娶了四個老婆的的經歷,六十年來,他能吹牛的事例都講了。賓客們在臺下一邊吃飯一邊聊天一邊聽他唠叨。
王鄭宇喝了杯酒,然後看到家屬桌上的江月年,對付鴻說:“你看到沒,你那老情人臉色和你一樣差,肯定心情不好。”
付鴻瞪了眼他,也朝江月年看去。她沒穿洋裝,一如往常地穿着旗袍。穿洋裝的她顯得成熟動人,穿旗袍的她顯得妩媚動人。無論是怎樣的,都是動人。付鴻忽然被這想法給吓了一跳,旋即收回視線,悶悶地灌了自己一杯酒。
倏地,空中傳來飛機的聲音,衆人瞬間屏住了呼吸,以為是日本人的空炸,一時慌了手腳,想着方兒的躲在桌下。連臺上的周淪也吓了一跳,未完的話也吞進肚裏,跑下去和幾個姨太躲在桌下去。
一觀人海,均是怕得哆嗦,所有人都找離自己最近的建築物來掩護,唯獨江月年和付鴻幾人。
“不對,這聲音不像是炸彈,倒像是……”呂朕雯的話還未完,空中散落下許多白色的紙張。
許多,伸手就可以拿到。
付鴻拿起一看,上面用中文寫着:廣州人民,早些投降,皇軍即将占領廣州……
付鴻勾起一抹諷刺的冷笑,将紙揉成一團扔在地上。
而遠方的江月年見了也是一樣的舉動。
即将占領……
口氣真不小。
這次壽宴就這樣草草了事了,大家都想着趕緊回家。衆人離開周府在街上小跑,腳踏一次踩過一次白紙,忽然空中又掠過幾架飛機,這次不似剛才那般幸運,只是紙張,而是實實在在的詐彈。
日本首次空炸廣州,開始了。
毫無目的的空炸着,屋檐、店鋪、學堂……各種地方,日本人甚至不知道他們在炸的是什麽,就只是一顆顆詐彈地放着。
頓時,在街上的廣州人民慌成一團,要麽跑要麽躲要麽趴着。
首次轟炸時間不是很長,大概只是給廣州百姓留個威風,但轟炸完的廣州,就對付鴻等人所在的街道上,已經不再是過往的模樣,而是烽火燎煙、一片狼藉。地上有些趴着就起不來的人,也有被炸得斷手斷腳倒撿回一條命的人……
馮菱和呂朕雯倒沒有什麽事,被付鴻和王鄭宇都照顧得好好的。
只是,付鴻擔憂在家裏卧病在床的戴溫婉和付茗,以及……周家的江月年。
“嫂子吓得不行,你趕緊帶她回家。”王鄭宇看見馮菱一臉呆滞。
付鴻心想也是,可是剛走幾步腦海裏又想到方才所有人都怕得到處躲藏的時候唯獨江月年冷靜得有些呆滞地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靜靜等死的模樣。付鴻心裏很亂,但還是先把馮菱送回去再說。
幸運的是付茗這天很早就回家了,一直在照料戴溫婉,當日本空炸的時候她們都躲得好好的,除了付俊在碼頭被當場炸死,裴寧兒驚吓過度,他倆的兒子失蹤以外,也沒什麽損失的了。這時候付鴻應該可以得到知曉安全後的輕松感,可是他眉頭依舊緊皺着,絲毫沒有展開半毫。
馮菱驚吓過度在房內休息,付鴻去到書房,在裏面愣着坐了好一會兒。
靜谧的空氣中他隐約嗅到一絲煙炮味,腦子裏總是壓制不住江月年的身影。付鴻很不解,為什麽當所有人都吓得手足腳亂的時候她一個人冷靜地坐在凳子上?有兩個原因,要麽是她和呂朕雯一樣熟悉軍事工具,否則就是她心如死灰,懶得去逃。
坐着等死?
這個念頭在付鴻腦子裏快速閃過一遍,他就不忍再繼續想了。
他将視線轉移到一旁靜靜待着的電話機上,猶豫了半刻終将走過去,轉動號碼圈,将話筒擱在耳邊,付鴻食指輕輕地敲打着桌面,在門口正要進來的付茗看見了也停止了腳步,她在後面看着付鴻的背影,他的小動作也完全收入眼底,付茗似乎意識到什麽。
付鴻很焦慮,他的心跳得極快,安靜的環境下他都能聽見那讓人駭怪的心跳聲。
幾秒後,那頭接通了,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應該是周家管家。
“周老爺有沒有大礙?”付鴻沉着聲問。
那邊的管家還沒有來得及回話,付鴻又聽見那頭多了個女聲,聲音有點飄忽,像是在遠處,但付鴻聽得很清楚,那刻他便心安了,也就将電話挂了。
那個女人在說:管家,你快去找大夫看看,老爺像是吓着了。
是江月年的聲音。
而那邊,管家對江月年說好好之後又繼續和電話講話,發現只有嘟嘟的聲音,便問了好幾句:“先生還在嗎?”
沒有人回答,看來是已經挂了。老管家還在原地嘟囔幾句:“是誰啊,這麽關心老爺……”
離開好幾步的江月年聽到老管家的自言自語,神差鬼遣地回過頭問:“誰打的?”
老管家也很懵:“不知道啊,是個男人,問老爺有沒有大礙。”
江月年睫毛閃了閃,哦了聲又繼續走路。
“阿鴻。”門沒關,付茗還是敲了敲門,付鴻坐在椅子上只是擡眼看了眼她,沒說請進也沒說抵觸的話語,付茗就當是得到認可,便進來了,将手上得到牛奶放在付鴻面前。
付鴻沒說些謝謝之類的客套話,直截了當地說:“什麽事。”
付茗:“也沒什麽,就是想着你可能累了,給你倒杯牛奶,喝了就早些休息。”
付鴻沒講話,付茗繼而又問了句:“商會的事你都辦得怎麽樣了?”
付鴻瞥了她一眼,忽然就笑了,那抹笑很輕,消失得也很快,若是眼睛打顫就抓不住。付茗看到了,是嘲諷的笑。付鴻伸出手把杯子握起來,晃蕩了幾下,乳白色的液體在玻璃杯裏搖晃,付鴻看了看卻沒有喝下去,而是将牛奶全都倒在旁邊的植物上。
付茗見了,詫異地皺起了雙眉。她想過,付鴻可能不會喝,但怎麽都料不到他會當着她的面把牛奶給倒了。
“阿鴻,你這是做什麽?”付茗問。
付鴻笑,眉角帶着輕佻的感覺:“給它補補營養。”
“……”付茗知道他是在亂講,可生不起氣來,事實上也是她沒什麽資格對付鴻發火,“可你比它更需要,你一天這麽累……”
“行了。”付鴻聽不進去,有些不耐煩,“這些虛僞的話你留着和床上那人講吧。”
“阿鴻!怎麽說她也是你媽!”付茗有些火。
“嗯,我知道。”付鴻點頭,煞有介事地說,“你也是我姐嘛。”
一個“媽”一個“姐”,就像一個冰冷的字眼,從付鴻嘴裏吐出沒有半點親情可言。
付茗不知道該講什麽了:“阿鴻,都過去這麽多年了,奶奶也去世了,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和媽媽麽?”
“原諒?你憑什麽給我講原諒?”付鴻的怒意也被勾起,噌地一下站了起來,伏在桌上靠向付茗,聲音分貝也增加許多。
“你真的要為了江月年,一輩子和我們這樣麽?”付茗眼眶紅了,“她只是個外人,我和媽媽才是你的親人!”
付鴻看付茗的眼神出奇的陰冷,倏然付鴻笑了:“你知道為什麽我寧願和馮菱好,也懶得搭理你麽?”
付茗沒說話,眼睛水幾乎溢出。
“因為你很讨人厭。”付鴻淡淡地講,“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你變成這個樣子了,或許是我從來就沒看清過你——我實話告訴你,我不會原諒你不是因為江月年,而是因為你觸犯了一些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的東西。你以為你只是聯合她們把江月年帶走?讓我六年見不着她?讓我迫不得已娶馮菱麽?”他諷刺一笑,“這些傷痛其實不算什麽,只是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幫着她們算計我?”
“對不起……”
“我知道你對不起,所以才會主動把商會會長這位置交給我是吧。不管她怎麽不同意,你還是給我。我知道,你就是內疚嘛。”付鴻壓低了聲,将杯子拿起來從書桌前走到大門口,長手一揮,很快就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音,“以後,這些東西連至于你,都別進來。”
☆、1938
從1937年8月31日,日本首次在廣州空降。而在同年12月13日,日軍輕取首都南京後,1938年便開始大規模大密度對廣州等重要城市進行轟炸。廣州在這一年,變得民不聊生、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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