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秦國之君忙更替 因緣際遇臨朝歌
趙政于九月初返回秦國,更名回嬴政,與其母住于宮內。
匆匆進宮後見到的第一人便是病榻上的嬴稷,那人癱于床榻,蒼老卻不失威儀。“政。”
嬴政緩緩走過去,人道伴君如伴虎,饒是親情血緣也不敢不從這其中道理,況他還是個孩子,又怎能不懼着這從未謀面的王大父。
嬴稷撫摸着孩子的發頂,恍惚間看到幼時的悼[注1],那時的自己還不知道怎樣去做一個父親,心中只有國沒有家。現在思來讓悼殒命他鄉,卻是自己的過錯了,但這樣的時代,什麽是可以随心而欲的呢。
“政……想做國君嗎?”
嬴政不知道王大父意欲為何,回首便看到了立于殿後臉色鐵青的子楚和安國君,思慮過後,才緩緩答道。
“王大父,待我為國君,定橫掃六國,一統中原。立王朝,為百姓,天下太平,我要讓嬴姓千秋萬載流傳下去!”嬴政聲音雖不大,卻清清楚楚的傳進了三人耳中。
嬴稷百味在心,自己的雄心壯志在嬴柱和嬴子楚身上已經見不到幾分了,索性還有這個娃娃繼承着,有這個信念便足夠了。
“好……你以後要做個好王……”
嬴政将臉頰埋進嬴稷撫摸他的手中,幹燥溫暖的寬大手掌,不同于慶軻和姬丹的手,也不同于呂商人,至于他父親,那是什麽樣的觸感,他已記不清了。
歸國後的嬴政開始了每日的學習,嬴稷給他尋了幾位師長,習文治國。
而與此同時,一場關乎着嬴政未來的謀劃開始了。
秦昭襄王五十六年秋,秦昭襄王嬴稷崩,舉國喪。其子安國君嬴柱接下王位,昭告天下,守喪一年。追故母為唐皇後,與昭襄王合葬于陵。其妻華陽為後,并立子楚為太子。
“先生……這般謀劃實為不可行……”子楚攥着衣角在房間裏踱步,面上郁郁。
“公子若為大業,便可。”呂不韋垂眸立于一側,他所想要的,和子楚可謂天差地別。子楚想要的只有這個王位,而他,想要的,是這個天下。
子楚并非膽小不敢置事之人,他只是不想這般得了天下。他自幼隐忍至今,心思沉穩堅定,為達目的可以卑微蟄伏,但……若真的如呂不韋所言,給他的父親安國君暗中下毒,他是真心不想背上這弑父之名。
呂不韋玲珑七竅心一顆,見子楚面色便知其心所慮,展袖中簡冊對其道,“公子可安心,此為慢性之毒,待毒發之日,公子羽翼已豐,執掌這天下并無不可。”
子楚見簡冊上所載計劃,心下決策,還是應允了。
呂不韋見目的達到,簡冊便丢于火盆之中,那燃起的火焰便似他的雄圖,欲燃欲烈。
秦昭襄王病逝後一年,其子安國君守孝期滿,改元即位,為顯新王之仁,大赦天下,善待先王能臣,厚賜宗親,行樂禮于庭三日不停。
然,三日後,樂禮停,國行喪。
即位僅三日的安國君崩于樂禮庭上,手中玉杯剛落地,便訣了世。
君暴斃于庭,驚了整個朝堂,太醫戰戰兢兢的各個檢查了個遍,卻也只得了個舊疾複發之詞,至于這個舊疾竟是如何,卻是再無人追究。
秦孝文王元年,僅三日便換了天下。
秦國王朝更替不比尋常,消息傳出秦國後立刻被各國君臣所知,其中最為蠢蠢欲動的便為東周之君姬傑,秦國奪鼎[注2]之仇日日煎灼其心,聯合各國諸侯,密謀在秦內部動蕩的時候讨伐秦國。
呂不韋為日後着想将嬴政送往舊國衛之地——朝歌,魏占衛後,衛國便名存實亡,但這究是呂不韋的故都,他在這裏的勢力不容小觑,将嬴政置此,子楚是最放心的。
與此同時,慶軻游列至魏,那片曾是他故鄉的土地。
趙高得慶軻相救,便日夜侍奉他左右,效犬馬之勞表其心意。沒有人欺淩,身子也日益挺拔起來,距那落魄日才不過幾年光景,曾幾陰柔之姿已褪去了大半。饒是現在笑顏還作魅惑之姿,神韻間卻多了份男兒之氣概。
舊衛有劍客,名為栾螢,慶軻二人此行便是尋他而來的。可此人行跡飄忽不定,兩人在舊衛繞了大半也未尋到絲毫痕跡,後聞其于朝歌落腳,二人又趕往朝歌。
這時的嬴政已經在朝歌別院住了些時日,桓齮作為他的護衛随行至此。
桓齮本是貧民出身,但其天資聰穎,雙十年歲武功便練至上乘,得呂大夫賞識賜予個護衛之職,待歸國入軍,還可報效家國。
“咳咳……桓齮,外面冷,先進來吧。”嬴政本就體弱,衛還比秦又冷上幾分,吃了那麽多的藥,這咳聲也未有起色。冬日裏裹着裘還需坐在火爐旁烤着火,幸有的這抹暖色,不然那面皮還不知得慘白成什麽樣。
桓齮進了屋趕緊關上門,生怕這小主子一病不起了。起初桓齮對嬴政無半分好感,這麽個體弱多病的主兒,怕是等不到登上帝位就蹬了腿兒了,雖然這并不是全部原因。
可後交往幾日,發現這嬴政真真不可小觑,他太過聰明,話不說便明,你的一舉一動都會被他一眼看穿。但便是嬴政看出了桓齮那點心思,卻也從未言明,而是用自己的作為來折服他人,這才是君主的氣度。
“聽說舊衛的劍客就在市東角兒暫住,總是有人往那跑,更甚的還去開了賭,啧啧,小主子你看不到真是損失。”桓齮撥了撥炭爐,又不放心的給嬴政裹了下外袍。
嬴政聞着劍客之名就心中一顫,心念莫不成那人也會在挑戰者之列?一急竟直接出了屋子想去看看,剛步出庭又折了回來,他不認路呀。桓齮拿着狐裘追出來,但見嬴政站在庭內等他,耳頰泛紅,也不知是凍的,還是怎的。
“這子什麽名姓?”住宅外院被裹的水洩不通,嬴政踮着腳看了許久,也未在人群中尋到想見之人身影,又不好敗興回去,只得假作好奇打探幾番。
桓齮還未搭話,鄰人便接了話頭,滔滔不絕的把知道的都說了空,言語恍惚間的,怕是還有瞎編出來的。
嬴政倒是聽的有趣,可是外邊站的久了,忍不住咳上兩聲,立刻引來桓齮的不滿,拉着人就要回去。
“主上,你這身體就別鬧了,快些回去!”桓齮怕真凍出個好歹來,臉立刻就繃了起來,那鄰人被瞪得不敢再開口。
可嬴政來了興趣,性子又倔的十頭牛都拉不回,拗着不肯走,後退間便撞了旁人。
“喲!哪來的敢撞軍爺爺!”見那人穿着,應是官府差役,身壯的似頭牛,嬴政撞在他身上都沒撼他幾分,卻嚷嚷着疼。
桓齮怎能見自己主子挨欺負,腰刀橫前便要出手斬了這膽大包天的東西。哪知還未拔刀,天上倒出來一腳踹在那人心口,人都被掀翻了出去,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這邊魁梧身材好意思欺負個姑娘家?”聲音朗清,身手不凡,卻是誤把嬴政做了姑娘家。
桓齮是佩服,嬴政是吃驚。
“慶軻哥哥?”
可不是嘛,這路見不平的不是慶軻又是哪個?
“政?”距嬴政不辭而別僅不過兩載時間,他的模樣也未大變,倒是教慶軻一眼便認了出來。
出乎嬴政意料的,慶軻并沒有責怪他的不辭而別,反是興奮的跟見到久別的親弟一般,一把将人摟過左右看了許久又興奮的将人舉起在身前,像是失而複得的至寶。
“呔!子乃何人!還不快将主上放下!”桓齮那刀終是拔出了鞘,斜劈未舉便被另一人舉手攔下,擡眼望去,絕世芳華,但仔細再看上幾番,那面容中又透着幾分英偉,除了趙高又是何人?
嬴政略咳一下引得兩人注意,向桓齮介紹了兩人,又婉稱桓齮為仲兄,不安于他只身在此地游學,特來陪伴。
前嫌已釋,幾人談笑着便向着嬴政的宅子去了,之前被踹翻在地的府役發狠着瞪着幾人背影,不堪衆人指點羞憤而走。
慶軻同嬴政說了近年間的游歷,笑語而談。嬴政聽到趣處也跟着大笑幾聲,頰上倒映了幾分平日不見的紅暈。
桓齮卻是半個字未聽進去,眼睛動不動就偷看趙高,心道是哪家娘子敢扮作男子出行,左思右想間竟沒聽見嬴政喚他。嬴政心思玲珑自是猜出桓齮什麽心思,卻抿嘴不說破,讓他去煩惱幾天怎麽跟“女子”交往吧。
嬴政模樣幾乎未變,個子更是一點未長,較之慶軻看去,更像個小孩子了。加上整日悶在屋子裏使得他膚色更加蒼白,比之從前怕是又病弱了幾分,看的慶軻心疼,直道要帶去給人瞧瞧,什麽病症治了多年還不好。
慶軻向來是想到做到,直接攬過嬴政将人置于臂彎之上,嬴政又驚又羞的掙紮,差點被摔下去,虧得慶軻反應敏捷。
“不聽話?”說響不響的一巴掌拍在嬴政屁股上,臉上又是一陣滾燙,幹脆将臉埋到慶軻肩後,當作不知道罷!
[注1:悼太子為秦昭襄王長子,名字已經失考,所以考究派不要在意他的名字到底是什麽!]
[ps,上一章有個小bug,說嬴稷子女無數的問題,史籍記載只有三人,所以上章已修改。]
[注2:關于九鼎被奪有兩種說法,一說赧王死後就被秦國奪走了,一說沒有被奪走所以昭文君才以永遠九鼎的自己為尊讨伐秦國。這裏我就選擇了第一種鋪文,所以考究派不要在意到底啥時候被奪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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