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月色甚美

兩人相攜進了正堂,圓桌上果然已擺上了晚膳。

一碗芙蓉黃玉羹,一碟四喜丸子,一碟鮮蝦球,一碟三鮮小菜,另有幾盤特色時令果蔬,當然,最引她矚目的還是那盤栗子餅。

布菜的婢子們已經悄然退出,便只剩他們兩個。

蕭承睿竟親手夾了一只栗子餅放在慕卿卿身前的碟子裏,慕卿卿受寵若驚,慌忙也夾了一只丸子放在蕭承睿面前的碟子裏。

“王爺您吃!”

兩人落座,各自動了筷子,時不時為對方的碟子裏添些菜肴。

不一會兒,天色漸暗,四名婢子魚貫而入,兩兩一組,一個取燈罩,一個點紅燭,霎時間,紅色暖光映入簾中,四處都是幽幽的紅色。

“王爺,你上次送我的焦尾琴我特別喜歡,但苦于不能找到彈奏的要領。”

“嗯!”蕭承睿放下了筷子,婢子遞過一方絲帕,他擦了擦唇角,凝神看着慕卿卿。

慕卿卿被盯得心虛,略微低了低頭,目光空洞地落在自己不安的雙手上,“王爺,不知……”

“我教你!”

她剎地擡頭看他,他的神色不似作假,慕卿卿紅了紅雙頰,輕輕點了點頭,嘴角不由得往上翹起。

“那便要麻煩王爺了。”

不一會兒,庭中的梧桐樹下,就擺上了琴架,婢子們細心地點上了清淡的茉莉香,一盞羊角燈微弱的光芒映着袅袅的青煙。

好似神仙眷侶的一對璧人一同邁出門檻,步履幽然地朝庭中走來。

“王爺,怎麽不在屋子裏擺琴?”

“彈琴最重心境,談之前必定沐浴焚香,閉目凝神,直等到萬籁俱寂,心間唯有眼前天地,面前古琴的境地,方能心凝形釋,與萬物融合。”

“還要洗澡焚香?”

蕭承睿點了點頭,兀自在琴架前坐下,随意撥弄了幾聲,那琴弦在他手中像是活了一樣,只铮地一聲,竟有些殺伐的氣勢。

“耳房湯池已叫人備好了熱水,半個時辰之後,我在此處等你!”

慕卿卿撇了撇嘴,小心應了一聲:“哦!”

心中卻在腹譏:彈個琴,至于這麽矯情嗎?

楓竹苑的湯池要比雪蘭院的大一些,長約一丈,寬只見半,四面裝了四盞琉璃燈,燈座都是漸變天青碧色的琉璃,做成了蓮花的模樣,花心處放了紅燭。

有四個持盤的婢女,盤中分別放了澡豆、毛巾、幹淨的衣物,還有一些用于搓澡的工具。

慕卿卿褪去衣裳,一只纖纖玉足跨入池中,鋪滿玫瑰花的池面蕩開了一圈圈的漣漪。

梳洗罷,侍從為她把前面的鬓發變成小辮,紮在後面,一頭華順的長發輸得一絲不茍,盡數垂在身後,不着一點裝飾。

身上也不是白日裏繁複的錦衣宮裝,而是換上了月白色點綴暗繡牡丹花的寝衣。

“這不是我的衣裙,你們是找晴柔拿的?”

“啓禀王妃娘娘,這是王爺命奴婢準備的!”

她換上那一身寝衣,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是在蕭承睿的院子裏,這樣堂而皇之地換上寝衣,跟他一起去練琴,似乎有種別樣的暗示。

她站在庭前的廊柱上,秀眉微蹙,暗自思忖。

迎面瞧見蕭承睿從月門外走來,只見他也換上了一套同款的寝衣,柔軟飄逸的月白色,超凡脫俗。他把雙手背在身後,長袖一直垂到了膝蓋處,松了玉冠,戴上玉簪,不再是威嚴的輔政王殿下,而像是富貴人家的貴公子,踏着優雅的步子走了過來。

他在慕卿卿的面前站定,月光打落在他身上,微風吹動他的衣擺,他朝慕卿卿伸手。

修長的手指指節寸寸分明,或許是月光的籠罩,看上去潔白如玉。

慕卿卿想起以前常聽人說,手指長的人有彈琴的天賦,難道這就是蕭承睿琴技冠絕京都的原因?

她看了看自己略顯瘦小的手,忽然間不想把手遞過去了。

“王爺,可以彈琴了嗎?”

蕭承睿倔強地拉住她的手,包裹在他溫暖的手心裏,用手點了點慕卿卿的額頭,眨了眨眼,“走吧!”

他在琴架前站定,把慕卿卿送到了琴架前,按着她坐下,慕卿卿把雙手按在琴弦上,随意撥弄了幾下,然後轉頭看着蕭承睿。

一雙秋水之眸,眼中盡是星辰,一臉灼灼地望着蕭承睿。

他看着那雙眼睛,心中莫名被觸動,向來滿是防備的心口開出了一片柔軟,他半蹲下來,一只手覆在慕卿卿的手背上,一只手繞過她纖細的腰肢,搭在另一邊的琴弦上。

“可識地這琴弦?”

“我只知道宮商角徵羽~”慕卿卿十分謙虛。事實上她只知道這幾個字,其餘一概不知。

蕭承睿溫潤的聲音在耳畔回響。

“彈一段我聽聽。”

她随手撥弄。

“鳳求凰?”

慕卿卿一臉驚訝的表情,內心唏噓:我讀書少,你可別騙我!

“繼續彈下去!”

她硬着頭皮,繼續彈奏,一開始心中沒有底,就只像盲人過河似的,亂走一氣,可走着走着卻發現,她要是盲人,也是有些功夫底子在身上的盲人,那些動作就好像镌刻在骨子裏似的。

那些彈奏的指法,就好像是與生俱來便會的,十分流暢地走完了大半章曲譜。

蕭承睿莞爾一笑:“動作基本無錯,只是彈琴抒懷,長長以音節的長短配合曲調的高低來抒發情緒,你手中的調雖有了,情卻空乏。若以人喻之,美則美矣,卻是個空有皮相的木偶。”

随即,他把手放在琴弦上,重複了半段慕卿卿所奏的曲子,頓時間,情意婉轉,引人心神。

就好像真的能聽懂曲子裏男子求娶女子時那種千回百轉的旖旎情思,聽得她有些紅了臉。

蕭承睿将她箍在懷中,膝蓋半跪在地上,十指靈活撥動着,仿佛翻飛的蝶翅,慕卿卿看呆了,完全被曲中的意境所吸引,仿佛置身于仙境,眼前所見百鳥朝凰的畫面。

忽然,曲聲停歇,萬籁俱寂,等她猛地從意境中蘇醒時,見到蕭承睿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鳳飛翺翔,四海求凰。這一曲鳳求凰,是當年司馬相如為求卓文君所作,彼時心境就如本王此時心境。卿卿,初時見你,不過是覺得你溫柔小意,宜室宜家,直到你那日在馬車同本王大論經濟之道,本王才發覺,你心中有溝壑,氣度卓然,遠勝男子許多。本王對你雖不能算一見傾心,但亦是日久生情,情難自已,你可願成為本王真正的妻子,陪我共度餘生?”

他半跪的姿态,恰似半跪求婚的姿勢,一雙有力的臂膀将慕卿卿牢牢地困住。

月色皎潔,庭中樹影斑駁,涼風習習,燈火幽幽,催生出無數的旖旎。

慕卿卿呆呆望着他的臉,那張臉太具有迷惑性,搭配此時深情認真的神色,是任何女子都拒絕不了的。

她當然也不例外,一張臉早就發紅了,手指攪動着手上的錦帕,一時忘記言語。

慕卿卿,你到底怎麽回事?以前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嗎?不過是告白,怎麽就這般不争氣呢?

她忽地閉上了眼睛,鼓起勇氣,抱住蕭承睿,在他唇上蜻蜓點水而過以示回應。

他卻并不滿足這般蜻蜓點水,放在琴弦上的手改為抱住的姿勢,按住她後面的長發索吻。

一絲絲酥麻漫過四肢百骸,兩人動情。

慕卿卿的眼角眉梢都是柔情,媚眼如絲,像一朵盛開的芙蓉嬌花,不堪忍受愛憐,只有将雙手緊緊抓着他的衣裳。

薄薄的紗裙仿佛沒什麽重量,擋不住灼熱。

“別碰我的腰,癢!”趁着空當,慕卿卿伸手按住了蕭承睿的手,雖然手上并沒有什麽力氣,他卻停住了動作。

一雙載着星辰的雙眼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他忽然變換了姿勢,将人橫抱而起,目光卻始終看着她臉,嘴角的那抹笑意越發深邃。

“卿卿……”

“嗯?”

“月色甚美!”

那四個字從他嘴中吐露,好似有種魔力,她擡頭望了望天空,一輪弦月高懸,空氣清明,星光如幕,确實算得上美。

但再美的月色,又怎麽能比得上眼前的春色。

這是蕭承睿褪去一身冰冷,最溫柔細膩的時候,她禁不住在想,他到底有幾層面孔,面對朝臣時,威風凜凜,面對她時,卻矜貴優雅,她還聽說,他曾在天上人間奏了一曲《三疊》,引得萬人空巷。還有,他上戰場的時候,又是何等的英明神武。

在她所生活的地方,沒有一個人可以将這麽多優異的品質集中于一身。

月色漫漫,落花紛飛,重重簾幕在微風的吹拂中搖曳多姿。

美人如玉,海藻般的長發在紗裙上交疊,仿佛瀑布一瀉千裏。

那雙能彈奏出絕世仙樂的手,握着慕卿卿的手,将她的手指寸寸掰開,十指交疊。

“若是難受,不必握拳,你可以咬我!”

暧昧的話讓她恨不得把臉遮起來,好在屋子裏的燈光已經熄了,只有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棂恰巧灑落在床幔上。

光線雖暗,卻有種當着月亮偷情的罪惡感。

她偏過頭去,不再看外面的月色,偏在這時,炙熱的唇又襲來。

對于那種事情,慕卿卿畢竟是第一次,蕭承睿卻并不是想象中生疏,幾乎輕車熟路就能把握她的節奏,整個過程,她都沒有過多的主動,只有在難受時,在蕭承睿的胸口上輕輕咬了咬。

一頓折騰之後,耳畔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他似乎累極了,此刻睡得十分安詳。

慕卿卿習慣晚睡,此時便好奇地打量起他的臉來。

他睡着的時候,像個安靜的寶寶,沒有那雙犀利的眼睛,眉目便顯得溫和,鼻翼如刀,紅唇若脂,好想上前咬上一口。

果然,男色也是可親的。

再往下,皮膚就不在那麽白皙如玉了,幾道猙獰的傷口,雖然過了許久,卻還是像只醜陋的蜈蚣趴在他身上。

最大的那一道,在腰腹上,輕輕摸了摸,有些凹凸感,就像是平原裏忽然冒出來的小山丘。

她摸着他傷口的時候,身邊的人動了動,伸出手來将她圈在懷中,将頭埋在她的頸間,溫熱的呼吸灑在她身上,她越發睡不着了,望着天上星辰,漫無目的地想着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哎,感覺前面節奏掌握地不是特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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