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ch.2

林秋花了小半個上午的時間整理并不算多的行李，然後從逼仄舊樓搬到了沈嘉明寬敞明亮的家裏。

他行李箱是八年前大學報道前買的，花紋老舊不說這麽些年陪他趕春運擁擠的趟，刮痕也不少。

保安看慣外表光鮮的住戶自然把林秋攔在警衛室外不讓進，問清楚原來是A棟那位英俊多金的沈先生的朋友，才尴尬地送他進去。

沈嘉明幫他準備了一套全新的生活用品，甚至還有合他尺碼的拖鞋，林秋趁着午休打電話過去道謝，沈嘉明冷淡地說，“都是備用的日用品罷了”。

林秋問，“那拖鞋怎麽是我的尺碼？”

沈嘉明放下餐叉，遲疑了兩秒想如何回答。

他本來就沒有讓別人住進來的打算，也不是會在意生活細節的人，哪裏有那麽多備用的日用品，只是不想告訴對方，他昨天下班特地去超市買了那些東西。

原來牙膏也有巧克力的味道，但卻只提供給兒童，也是，像林秋這般喜歡吃甜點的大人已經不多了，要是買給林秋，他是會開心還是覺得自己在開玩笑呢？

沈嘉明苦惱了半分鐘，還是放回了貨架。

林秋卻搶在他面前又給出了答案，“是不是因為你家裏常來客人，所以你準備了不少不同尺碼的拖鞋？”

就當做這樣吧。

沈嘉明沒有反駁，繼續自己的午餐，大家都默認這個理由成立。

閑聊中林秋看了眼時間，上午被門衛這麽一耽擱，已經捱了他趕去弟弟今天報到的大學的時間，他匆匆挂了電話，泡了從合租房裏帶過來的一盒方便面做午餐。

到校時已經是下午，吳讓已經交完費領了軍訓服在寝室整理了，林秋電話裏就問了寝室號直接趕了過去。

吳讓報的醫學系，高考是縣上理科第二名的好成績，吳醫生把關填了志願，錄取到了湳北來。

林秋小喘着氣地爬到五樓，進寝室門的時候才緩過來，吳讓聽見敲門聲轉頭看見是西裝革履的林秋，笑得特別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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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他這一聲哥把他對床正低頭玩游戲機的穿着格子襯衣的男生也引着一起往林秋這邊看，那個男生細長的眼睛剛瞥向林秋，林秋瞬間就紅了臉。

雖然他內向不善交際，所以之前在證券公司做客戶經理的業務并不突出。

一旦股市動蕩開戶或者炒股的人減少，他就是公司被裁員的先鋒，但每次惶惶人心的謠言傳到他的耳朵裏，他卻從沒出現在名單上。

不管是被辭退還是轉崗，他作為大家心裏第一選擇對象，卻平平安安守着那張工位。

但是面對生人時也許會帶來臉紅的內向，并不是這瞬間他失神的原因。

只是因為，那個男生，太好看了。

和他一路來碰見的那些精致打扮、穿着時尚的帥哥不同，這個人的好看，不是得益于發型的修飾或者服裝的襯托，其實他的格子襯衣顏色款式都有些老舊。

而是單純的，五官非常迷人。

“吳讓的哥哥你好，我叫程煦。”

程煦站起身向林秋打招呼，他個子很高，吳讓一米七的身高比他矮了不少。

“你好你好，我叫林秋。”

不意外地看見對方輕輕挑眉的驚訝，林秋趕緊解釋，“啊，那個，我和吳讓…是同母異父的兄弟，所以不同姓。”

“哥，我給你說啊，程煦是我們醫學系第一高分喔，是他們市的理科狀元呢。”

高考的分數總是才步入大學的新生們，除了你來自哪個省市這樣的問題外，打開話題的一塊敲門磚。

林秋腦海裏貧瘠的詞彙形容不出男生那烏黑的眼眸和他對視帶給他的震撼，他只是在心裏重複道。

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了一點。

他以為這輩子他就遇上沈嘉明這麽一個集所有優點于一身的人，沒想到，這裏又來了一個更年輕的。

氣憤不甘，嫉妒得牙癢癢，卻還是在和吳讓說話的時候，餘光偷偷瞥了男生幾眼，想試着找出一個精準的詞彙形容他，卻被隔壁兩個空床鋪又吸引過去。

“诶，你們寝室怎麽就你們兩個人啊？”

“還有兩個還沒來呢，估計晚上才到了吧。對了，哥，等會我們去買生活用品，你和我們一起呗，你請假是請了一下午對吧？”

林秋支支吾吾說是，他沒敢讓家裏知道他被辭退的事，一個人在湳北沒什麽意義又很艱難地支撐着。

不，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意義。

只是他的努力，一切努力，都不會有結果罷了，再堅持下去也只是貪心。

沈嘉明身邊的位置，人人眼紅，他林秋何德何能占據一席，如果不是現在，以後還有什麽機會能賴着呢。

是自以為的朋友也好，是別人暗地裏嘲笑過的跟班也罷，死皮賴臉地賴着，多待一分是一分，一秒是一秒，等那個人說。

林秋，你可以滾了。

他就不能再留戀什麽了，乖乖地卷鋪蓋走人。

林秋陪着吳讓去校外的超市采購生活用品，幾個人提着大包小包出來，林秋看了眼手機，已經快六點了，他環視了一遍周圍的餐館，“你們想吃什麽？火鍋還是中餐。”

他來之前特地去取了錢，現在銀行裏的金額已經是提不出來的數字了，就是為了請弟弟吃一頓好的，剛剛在超市買的好些東西，也是他結的賬。

本來他想連程煦的份一起結了，當然不是為了對方好看的臉，他只是想對方能多照顧吳讓一點。

可程煦買的東西太多，又都挑了價格最貴的買，結賬時金額突突突漲得好快，林秋慫了下去，倒是程煦那個小年輕結賬時一片平靜。

“随便什麽都可以，看程煦他……” 吳讓說話途中接了個電話，語氣轉換得飛快，瞬間就溫柔得能擠出水，“诶，你在哪兒呢，我來找你。”

林秋猜出了個大概，在吳讓挂了電話後問道。

“你女朋友啊？”

“嗯，在校門口等我呢，我先走了啊。”

“诶——”

林秋還想說你把你同學撂在這裏的時候，發現吳讓真的心急，連自己給他買的生活用品一并撂下了。

“我幫他拿回去吧。”

程煦一點生氣的模樣都找不見，反而伸手攤在林秋面前。

那人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林秋鬼使神差就把一大包東西遞在了他手上。

當手上一松，林秋紅着臉反應過來說，“這樣太麻煩你了！我自己送回去吧。”

“沒關系，反正也只是順路。”

“那我、我請你吃飯吧！然後再麻煩你幫吳讓帶東西回去。”

程煦點了點頭，林秋做好了讓錢包出血的準備，但不知道自己身上落魄的氣質是不是太顯而易見了一點。

在程煦随手指了路邊一間看起來衛生還算過關的小吃店後，他不禁想，程煦是在為讓他省錢吧。

在詢問得知程煦不忌吃海鮮後，林秋看着挂在牆上的菜目表點了兩個全家福米線，就是各種配料像蝦，肥牛，花甲什麽的，都有一點的，店裏最貴的米線。

兩人相對而坐有些尴尬，林秋就主動找了話題。

“你注意到了嗎，我們進來的時候，好多小姑娘都在看你。”

林秋擺出一副調笑的表情，他經歷過青春期當然明白，程煦這個年紀和朋友的談資中，經久不衰的話題就是這群年輕人無處釋放的荷爾蒙。

只是他的嘴角彎了不到兩秒就耷拉了下來，這樣的情景，讓他又想起了沈嘉明。

沈嘉明也是這般受歡迎，去哪裏總是人群焦點，他并不外顯，但英俊的面容總是逃不過路人追随的眼睛。

哪怕是在大學裏，在課堂上，和他的朋友們坐最後一排，都有人裝着不經意和後座的人講話，然後偷偷看向他。

林秋也這麽做過，不過他朋友太少，讓他偷看沈嘉明的機會并不多。

誰知後來有一天，那個人主動對他勾了手指。

他又想靠近又抱持着自知之明，躊躇猶豫，最後決定哪怕那個人只是一時無聊的玩笑，也想靠近那份陌生的溫暖後，厚着臉皮成了那個人的朋友。

那是大一上公共課的時候，沒什麽朋友的林秋，在軍訓時唯一能搭上兩句話的，同省的同學來找他一起去上課，可因為他正在洗衣服而錯過了，等他着急忙慌踩着點到教室的時候，只有最前面一排靠牆邊的位置。

按照慣例要分學習小組，林秋起身在大教室裏找了半天，才在一群說說笑笑的人群裏找到那個男生，他以為對方一定也想着他，可看起來似乎不是，那人已經找到了同伴。

他害怕落單，但害怕的事，卻一次次的成為現實。

後來，有個男生突然從教室門口沖進來問他要不要一起，然後指着教室最後兩排的男生說我們現在五個人，還差一個了，你要一起嗎？

林秋跟着看過去，就看見了沈嘉明的背影，明明自由組隊時間，教室裏亂成一團，吵鬧聲刺耳，但看到沈嘉明的瞬間，世界卻突然安靜了下來。

他穿着簡單的白衣牛仔褲，修長結實的手臂撐在長桌上，顯得緊實的背部線條流暢又立體。

他笑起來的時候不經意露出了半張側臉，林秋心跳停了一秒。

他突然理解不管是男生女生，都把他的名字當作話題的原因，而後男生講。

“沈嘉明讓我找你的喔。”

原來他是得了沈嘉明的指令，從教室後門出去，徑直跑到了前門。

他的話林秋聽的懂卻又聽不明白，他認為是朋友的人忘記他的存在，他認為肯定不認識自己的人，居然主動找他。

也不知道那一刻，在那混亂的，嘈雜的組隊時間裏，有多少人趁着這難得的時間把眼睛偷偷定在那個人身上。

他驕傲于自己的光明正大。

然後那群人突然說了什麽，沈嘉明轉過頭，笑着沖他招了招手，看他傻傻愣在那裏沒反應，又勾了勾食指，示意他過去。

那一刻，誘惑他的是天使還是魔鬼，都無所謂。

進一步是天堂還是地獄沒時間想，他沖着沈嘉明回了一個讨好的笑臉。

即使是現在，人生重來一百次，讓他重新選擇應對，林秋從來沒有後悔。

“沒注意。”程煦搖搖頭。

思緒被拉回現在，不可預料地被潑了冷水，林秋尴尬地呵呵笑了兩聲，接着就閉了嘴。

他不知道的是，程煦其實是個非常遲鈍的人，就像高中時女生拿着情書走到他面前了，緊張到面部神經失調表情有夠奇怪，他都能說着借過一下，然後避開女生繞過去。

然後年級就有了一個關于一班的程煦同學眼高于頂的傳聞。

程煦這種有着極高智商的理工男，往往老天會公平的，拿到一部分情商值。

從而讓他們腦子裏塞滿的，都是在林秋看來會很無聊甚至大多數人根本理解不了的的物理公式數學解法化學方程式，可能連自己多吸引異性都不知道。

程煦提着茶壺幫林秋倒水，他沒說，他沒注意那些注視他的目光是因為他一直看着林秋。

看着他寬大的顯得有些空蕩的西裝下，洗的泛黃的襯衣衣領。

林秋找老板要了一個小碗，把碗裏僅有的四只蝦夾出來放在碗裏，吃了一半米線，等蝦放到半涼可以剝皮了，才開始光顧他們。

程煦看着他一只一只的剝出來，只料是林秋個人習慣也沒問什麽。

結果，不過他低頭的瞬間，那一只只晶透幹淨的蝦仁就被夾進了他的碗裏。

程煦一愣，右手的筷子，左手的湯匙一起拿不穩，身體後傾靠上了椅背，兩眼直直看着林秋。

對方的反應有些大，林秋回看他，有些尴尬。

他習慣了，只要吃的這一頓有蝦子螃蟹這種難剝殼的食物，他就自動剝了殼放進對方的碗裏，以前是吳讓，後來是沈嘉明。

最開始可能是出于關心，再後來也許是得了默許的讨好，最後就成了習慣。

林秋自以為有眼力見地準備夾回小碗裏，自己碰過的食物，在未問清楚對方是否嫌棄之前，就不應該自作主張給別人送過去。

果然被嫌棄了。

林秋臉上的笑很是勉強，一點也不好看，看起來別扭極了。

“對不起啊，我沒問就給你了，你要是不想吃這碗了，重叫……”

結果程煦只是雙手護着碗口，把碗移到自己面前，“你給我，就是我的了。”

和他想的反應截然不同，林秋一愣，果然還是小孩子啊，這麽護食。

和吳讓小時候貪吃的樣子，一模一樣。

“對了，你有沒有想過換個發型試試？”

程煦擡眼看着林秋，林秋趕緊擺着手，“我不是說你現在這個發型不好看啊，只是，你可以換一個更适合你的發型。”

林秋自己也不是什麽時髦的人，說這種話其實很怕對方回他一句，你也不瞧瞧自己的樣子。

結果他小心翼翼對上程煦的眼睛，卻發現對方并沒有生氣，只是帶着詢問的意思看着他，頓時安心，便繼續說了下去。

“我是覺得，你的頭發有點長了，燙一下，或者剪短一點。”

林秋說着手就伸了上去，程煦一點準備都沒有，被林秋捏着臉頰邊的碎發，“發質很好啊，你皮膚白，就适合黑發，也不用染其他顏色…你耳朵怎麽這麽紅啊。”

林秋笑着松開了手。

程煦看着林秋的指尖，緊張的吞咽口水，“我明天就去剪頭。”

“也不用明天那麽着急，不過…”

林秋長嘆一口氣，鮮辣的熱湯也頓覺無味，“真是羨慕你啊，年輕又帥氣。”

“你很好看。”

程煦回答他的話，被林秋長籲短嘆的嘆氣聲給蓋過，以至于并沒有捕捉到，那生平第一次聽到的贊揚。

林秋回去的時候，在轉車的公交站遇到了沈嘉明。

那人開了一輛非常騷包的跑車，路過站臺的時候看見了林秋，便在站臺前面十多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大家都在等着看，跑車是在等哪個美女。

車燈閃個不停，本想裝着不認識，害怕路人看到結果會失望的林秋，還是紅着臉跑了上去。

結果看到雙人座的車，已經滿客。

車窗降了下來，林秋尴尬地打了招呼，副駕駛的女生扭頭取下墨鏡，原來是前公司副總的秘書，火辣打扮緊身短裙，眯着眼看着林秋，“你是……”

她想了許久都沒想出答案，這個人很眼熟，應該是公司的職員。

這個人不愛出風頭所以沒什麽印象點，好像有幾次在樓下餐廳遇到他，都是一個人坐在角落，和午休時熱鬧喧嘩的氣氛很不相融，所以叫不出名字但認得這張臉。

“你要回去了嗎？”沈嘉明開口，林秋點點頭，“我弟那邊報道的事都弄完了。”

好了，同事間的寒暄兩句就足夠了，女生想，正要關上車窗，聽見沈嘉明說，“你下車吧。”

她錯愕到懷疑自己聽錯。

“我…我下車？”

“嗯，你剛剛說那邊打車不方便，在這裏應該沒關系了。”

沈嘉明不僅不解風情，還立馬就沖林秋招手，“上車吧。”

女生不甘心地下車，車裏的酒味便全散了，沈嘉明今晚心情不爽但沒喝酒，去酒吧呆了一晚偶爾空閑便想到了林秋，繞着遠路去了大學城的附近，巧遇是這麽來的。

林秋剛坐好就聽到了沈嘉明的嘆氣，他系好安全帶後便扭頭認真聽對方的抱怨。

“今天又被催婚了，一想着明天要去相親，今天怎麽玩都不盡興。”

沈嘉明邊說，便從後視鏡裏看林秋的反應，卻見對方表情如常，沒有絲毫變化，心裏一沉。

林秋努力想找到一點聽見心上人說要去相親後，該有的難過揪心，卻完全找不見。

他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他已經麻木了。

麻木到不會像兩年前還給沈嘉明說什麽自由戀愛的重要性，然後妄想，那人能看見自己。

但是呢。

但是吧。

世界上最怕一廂情願的人了，比如說他。

沈嘉明那麽優秀的條件，對他來說自由戀愛這麽簡單的事，哪裏需要他操心呢。

是他多慮了，是他自以為是了。

反正不會是他。

于是林秋打着哈哈，“呵呵，這次又是哪家的千金啊？”

沈嘉明看了他一眼，對方沒心沒肺正在等他的答案，視線轉回前方，說了家百貨公司的名字，林秋吓了一跳。

“你以後成了他們家的女婿，能給我辦一張會員金卡嗎？購物一律八折！”

看，他都能如常的開玩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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