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ch.20

周二淩晨，林秋已經進入夢鄉，放在床頭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他半夢半醒接通，電話那邊卻沒人說話。

足夠長的沉默時間，也給了他足夠長的清醒時間，眼睛适應了屏幕光亮，才發現來電的對象竟然是，“沈嘉明？”

淩晨兩點十一分，對方打電話過來卻一個字不說，是小學生都做不出來的幼稚的惡作劇。

“你在嗎？”

那邊還是沒有回應，只有玻璃杯被撞到地上的聲音，林秋自言自語，“是按錯了嗎？”

他正要挂斷，終于聽見沈嘉明開口 “林秋……”

那熟悉的帶着點沙啞磁性的聲音，他喝酒了，是也喝醉了？

一報還一報，上次他酒醉沈嘉明來接他，現在換他還人情了，林秋掀開棉被，按下免提按鈕，踩着拖鞋下床，已經開始換衣。

“你在哪？是不是要我來接你？”

“為什麽喝了酒，也睡不着呢？”電話那邊答非所問，自說自話。

林秋系扣子的手停了下來，重新拿起電話，“你在家嗎？”

“不是醉了就能倒頭睡嗎？”沈嘉明笑了一下，“是我還沒醉嗎？原來是我喝得還不夠。”

“沈嘉明你最近，有煩心的事嗎？”

他去酒吧那是為了娛樂為了開心，在家裏一個人喝悶酒是為了什麽呢？

只為了醉了就能睡嗎？

那又為什麽醉了還是不能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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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好多話想問，好多事想關心，對方卻只說了一句，“林秋，晚安。”

電話已經挂斷。

林秋看着通話記錄發怔，無往不利的沈嘉明，也遇到了讓他焦頭爛額的事嗎？

林秋第二天便聯系了王闖，對方正為了梁時仲生日會的事忙到焦頭爛額，林秋給他電話，對方還在和餐廳經理确定會場的細節。

沒有選對時機，林秋只好長話短說，本來準備旁敲側擊地問，現下便直接問王闖知不知道沈嘉明在家喝悶酒的事。

“哈啊？”王闖語氣變調，尾音上揚，頗有些嫌棄的意思，“上周他就拉着我喝了兩天了，怎麽還在喝啊？”

“他是遇到了什麽事嗎？工作還是家裏怎麽了？”

“不知道，問他也不說，就一個勁兒喝酒，倒是……倒是像失戀。”

王闖和沈嘉明從小認識，由于太過了解彼此，反而不太擔心，真要是大事，沈嘉明就不會耗在那裏和他喝悶酒，早就去做解決問題的急先鋒，拯救沈家的大英雄了。

“情傷這種事，外人不能多勸的，容易想不開，你也別多想了。”王闖怕林秋擔心，“相信我，肯定不是大事，你要知道，真是大事，他現在還有空在家喝酒？”

“情傷嗎？”

難道是關于白栎？

想一想又自己否定，畢竟對方放話追求沈嘉明才多久，追到手沒還不知道，就快進到情傷這個階段了嗎？

實在不切實際，但是除了白栎，他又沒有第二人選。

“林秋。”王闖不解，直接說道，“你關心他就直接去看他不就好了。”

他不知道兩人冷戰甚至決裂的事，一派輕松，林秋只好用平時工作忙做推脫，王闖便讓他周六生日會的時候直接問沈嘉明。

挂斷電話，卻無法集中在工作上，平時忙碌的時候總覺得還沒做什麽，居然已經到點可以打開下班，今天卻覺得時間太過難捱。

林秋的關心無法克制，但他沒法毫無緣由就跑去問沈嘉明到底怎麽回事，煩惱許久，回家翻出沈嘉明送他那幾套西裝。

嶄新筆挺的西裝，還未穿出去過幾次，便準備送到對方小區樓下那家收費高昂的洗衣店。

哪怕荷包扁扁，知道是冤大頭也得搶着做。

将衣服拿出送洗之前，他先到小區大門外，問保安沈嘉明回來了沒有。

晚上八點，保安剛剛換了一次崗，對方認得他，還熱心幫他問上一班的同事，等待電話接通的時候，還告訴他這幾天沈先生都很晚回來，果然工作不好做啊，年底大家都好忙。

林秋其實就想遠遠地看一眼沈嘉明就好，最好看到他精神充沛，或者至少正常沒有一絲頹然的樣子，然後他就能安心地回家。

終于得到對方還沒回來的結果，林秋道了謝，那就可以慢慢等待了。

林秋退出保安崗，還沒下臺階，就看見沈嘉明常開去上班的那輛奔馳SUV等在門邊，車欄慢慢往兩邊收緊，霧灰的車窗看不清裏面的人影。

那一瞬間，林秋卻緊張地透不過氣，他轉過身緊緊抱住懷裏的西裝，蹲下身把臉埋入西裝裏，深怕被沈嘉明發現，沒有心電感應，對方根本沒有看過來。

車很快就要加速往裏開，林秋面前突然跑出來一個人影，對着沈嘉明的車大喊，“沈先生，你朋友在等你。”

林秋來不及制止，右手擡在半空中，張開嘴還沒吐出一個字，就聽見背後剎車的聲音。

“林秋？”

聽見皮鞋踩着水泥地的腳步聲，來人走的很快，林秋只好轉過身，面對沈嘉明，“我……”

他突然想起自己帶西裝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被發現的時候，有個合理借口嗎？

冤大頭不冤，物超所值，他提起了西裝給對方看。

“我只是來幹洗這套西裝的，沒有想來找你。”

不知道是他太緊張看錯，還是天色已太暗讓他看錯，總之沈嘉明上一秒帥氣嘴角挂上的笑容，這一秒已經消失幹淨。

“所以，所以我現在要去那家幹洗店了，時間不早了，怕他們關門。”

“林秋，等下上來坐坐吧。”

沈嘉明看着神色慌張的林秋，“或者幹脆你把衣服放我這邊，我明天上班幫你送過去，上次去新加坡給你帶的禮物，沒來得及給你。”

沈嘉明主動邀請他上去，那就不能算是他不請自來，林秋心裏松了一口氣，他有多想沈嘉明，天知道。

他又多害怕總想起沈嘉明，他自己的心知道。

“嗯。”

他點頭，跟着沈嘉明上了車，汽車直接駛入停車場，像曾經每一次兩人一起回家一般，進電梯，出電梯，開門，關門，二人世界。

沈嘉明給他泡了杯熱可可，林秋不在家，家裏那罐原本已經快見底的可可粉一點未少。

秘書知道他不愛甜食，林秋卻不知道，因為對方有個習慣便是問他，這個看起來好好吃，沈嘉明你吃不吃？

不管是他自己多期待，多喜歡的美味，只要他沈嘉明不吃，林秋便死死忍住，亮晶晶的眼眸一秒變暗，說我本來也沒胃口。

沈嘉明不知道對方為何那麽在意他的想法，只好陪着林秋吃那些糖分超标的膩嘴食物。

但林秋開心的話，那又有什麽關系。

“昨晚你喝醉，是有什麽煩心的事嗎？我可以幫你嗎？”

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沈嘉明走到冰箱前，聽到這話回頭看着一臉擔憂的林秋，想，你當然可以，你正是問題的答案。

“沒有什麽事，最近壓力有些大，失眠，所以喝了點酒，結果越喝，越清醒。”

清醒到，能不斷回想起林秋的模樣，然後誤以為對方睡在隔壁房間，但是沖過去卻撲了空。

林秋便沒再問了，只要對方說沒事，那他一定可以處理得好，因為他是沈嘉明。

從冰箱裏拿出兩盒巧克力，馬來西亞産的巧克力口感醇厚味道甜而不膩，他送過林秋那麽多次巧克力，歐洲的，馬來西亞的，日本的，夾了巴旦木的這一款，是最奪對方歡心的禮物。

深怕買錯品牌，沈嘉明還特地讓在馬來西亞的朋友在當地買了找人給他送過來的，對方大翻白眼，這一百多的巧克力這一趟下來人工花費是多少？這成本和收益成不成正比？你沈公子搞金融的你來講。

沈嘉明又從客廳的櫥櫃裏拿出兩盒白咖啡和可可粉，擺在林秋面前，“都是你喜歡的。”

林秋看了一眼，是他誇過好喝的牌子，心裏沉甸甸，頭也沉甸甸地低下。

原來那晚，沈嘉明從異國歸家，冷漠地停在街對面，看着他和程煦有說有笑的時候，行李箱裏占了幾分空間的，是給他的禮物。

林秋突然慚愧了，後悔了，傷心了。

就算被再抱怨一次，為什麽是你來接機，為什麽一下飛機第一眼偏偏是看到你，也沒有關系。

他後悔沒去，不知道沈嘉明有沒有花半秒鐘時間，在人群裏找一個笨蛋，而那個笨蛋卻自以為聰明的沒在那裏。

“西裝給我吧，我明天上班幫你拿過去。”

沈嘉明朝着林秋伸手，對方卻沒有擡頭也沒有動作，手緊緊握成拳頭搭在腿上，沈嘉明坐到他身邊，勾起林秋的臉。

果然挂着兩行淚珠。

“怎麽又哭了？”

林秋連忙伸手揉掉眼淚，沈嘉明就得見對方一臉委屈又裝着沒事，可憐可笑又可愛的樣子。

別怪林秋，他剛剛是實在忍不住，聽見沈嘉明說，都是你愛吃的，這句話。

沈嘉明在乎他的喜好，記得他的喜好，用他的喜好挑選禮物，這樣的朋友，在普羅大衆身邊也許平常，但對于林秋來講，只有對方。

他還是很想和對方做朋友，甚至這一輩子達不到他的心願，就停在朋友關系，他也非常願意。

但兩人已經鬧僵，所以他忍不住哭，哭自己沒有好好珍惜，哭他錯過的一切。

“沈嘉明，那天你從新加坡出差回來，我好想去機場接機，其實我已經查了那天那趟航班的時間，怕它延誤，還看了好幾次。”

“但是你沒有來。”

“因為我很怕你失望，但是我現在很後悔，就算你失望，我還是要去。”

去見你，去等你，去讓你知道，我有多期待你回來。

“我失望？”

沈嘉明不解地看着林秋，他那天在機場才是失望到頂點，他在機場找不到人，猶豫着要不要打電話給林秋，但手機沒有一條林秋說自己到了的信息，對方沒表示，他也不能自作多情地問，你到機場了沒？

就那樣在機場毫無意義地等待了半個多小時。

他不走，同行的下屬們在低氣壓的氣氛下，連話都不敢說，飛機餐是一貫的不合胃口，下了飛機也沒來及加衣，打了兩個噴嚏，他們又不像沈嘉明坐商務艙享受貼心服務和精致餐點，兩人餓着肚子在機場面面相觑。

“為什麽你覺得我會失望。”

“因為你不是說，不想看到我嗎？”林秋懦懦地道，“你說，比起我，當然是希望有美女去接機，所以我就不想你出國出差那麽累，見到我，還不開心。”

“我很開心，你每一次來接我，見到你就很開心。”

沈嘉明大嘆氣，他忍不住伸手捏住林秋的臉，咬牙切齒，“我是沒有和你開過玩笑嗎？！我記得當時我那語氣，那明顯是開玩笑的啊！不是玩笑，我怎麽會拿你和那些女生相比！就因為是玩笑……”

“玩笑？”林秋呆住了，沈嘉明說那話，他哪裏還有心情分辨那是不是玩笑的語氣？心情早就down到谷底了。

“那并不好笑，我很受傷，我以為你真的很讨厭看到我，所以那次我從家裏回湳北，也不敢麻煩你來機場接我。”

原來如此！這全部都怪他自己！

現在回想起來，那次之後，林秋對自己的态度變得更加卑微，敏感，他當時不理解，原來還是他造的孽！

手肘狠狠地擊向沙發靠背，心裏累積許久的郁悶終于找到合理出口，如山洪傾瀉一般爆發出來，心裏終于一派輕松。

所以，他能否多一些期待呢？

沈嘉明此刻真是恨不得就着林秋那因為委屈而嘟起的唇，狠狠吻上去，但是他忍了又忍，問對方。

“比起我說了什麽，你為什麽不多在意一點我做了什麽？”

“我在意啊！”林秋着急地反駁，“我非常在意，但是我又不敢在意。”

他的回答有些越界，早已超出正常友情的範圍，林秋及時停住，慌忙地把可可粉和咖啡塞進裝巧克力的紙袋裏，站起身，“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我不懂，你就告訴我。林秋，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沈嘉明跟着林秋起身，拉住對方的手不然他逃走，他感覺那晚他裝醉問林秋的問題，得到那個讓他傷心的回答，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那糟糕又傷人的玩笑話。

“我想……我想回家。”林秋試着掙脫，卻掙脫不開對方的手。

“除了這個！林秋，不要逃避，你為什麽在意我，又為什麽不敢在意？”

沈嘉明的問話像一顆又一顆的直線球，速度又快球風又猛，林秋有些招架不住。

沈嘉明緊緊握着他的手，仿佛有無形的力量傳來，他在期待什麽？

不逃避，直面內心的話，那當然是不再憋屈地把這八年暗戀的酸甜苦辣全盤托出，但是不可以的。

理智尚存就不可以講。

不能給氣氛引誘，不能被言語蠱惑，坦白的結果，他是否能承受？

因為他太喜歡沈嘉明了，但又不知道對方是否喜歡他，講錯話，表錯情，對方嫌棄他，連友情都不剩。

他只能按兵不動，留住情面。

“我想，我想繼續和你做朋友，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

沈嘉明松了口氣，也松開了手。

只是這樣，還是這樣，永遠都，只能是這樣嗎？

暗戀的人顧慮萬千，小心翼翼試探，卻總是不敢走出第一步。

陌生人還好，最差就是繼續陌生，朋友關系最得小心，一不留神，朋友都沒得做。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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