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七月初七
李昕伊說:“阿肅,你去杭州的時候,我也同去可好?”
吳肅此時在吃李昕伊帶的蔬菜包子,聞言不小心噎了一下,頓時兩頰漲得通紅。
李昕伊連忙給他倒了一杯茶,道:“再好吃也要慢一點。”
吳肅喝了一杯茶水後,才順過氣,問:“你肩膀上的傷好啦?”
李昕伊又給自己倒了杯茶:“早好啦,跟沒摔之前一樣,可靈活了。”
說着甩了甩自己的右手,“郎中都說沒問題啦。”
吳肅于是伸手按了下李昕伊的右肩。
李昕伊猝不及防,沒忍住悶哼了一聲。
“這就是早好了?”吳肅懷疑地看着李昕伊。
李昕伊盡量讓自己笑得真誠些:“本來是好了,但是昨晚上沒睡好,從卧塌上摔了下來,摔青了皮肉。”
吳肅道:“你以後睡前該把自己綁起來罷?連睡覺都不老實。”
李昕伊道:“不用綁,睡地上也使得的。”
吳肅連着吃了兩個包子,才停住了筷子。
李昕伊說:“我會駕車,能燒火做吃食,有長途出行的經驗,能在路上照顧你,帶上我真的不虧的。”
李昕伊又說:“反正我總是要去的,到時候一個人遠行,豈不是更不安全?我們同行,也好互相照看。”
聽到這裏,吳肅算是同意了,道:“七月十五一過,十六日早上就走。車馬不用準備,你自己帶上貼身的衣物和盤纏,直接來我家。”
李昕伊這下真的露出了誠摯的微笑:“阿肅,謝謝你,你既有德又有才,德才兼備,一定能桂榜提名的。”
吳肅不自在地輕咳了一下:“我們之間,不用言謝。”
這時,吳管家過來了,對兩人道:“請李公子挪步,老爺正在中廳等候呢。”
吳肅詫異地看了李昕伊一眼,李昕伊小聲地說:“就是一些作畫方面的事。”
然後就跟着吳管家出去了。
吳肅一個人坐了一會兒,看着桌上剩下的三個包子,于是将包子端去了廚房。
“麻煩嬸子午後再熱一下,我好當點心吃。”
廚娘接過盤子,道:“除了包子,少爺還有別的想吃的嗎?”
“沒有了,謝謝嬸子。”
吳家中廳。
互相見過禮後,李昕伊說:“吳伯,晚輩昨晚苦思了一番,自認為才疏學淺,當不得吳伯的高看。”
吳父道:“哎,賢侄不要過分謙虛了。你作畫的技藝可是有目共睹的,這标識要畫起來也并不難。”
李昕伊并不想和吳父扯皮,有這點功夫還不如多畫幾張,于是就道:“既然不難,晚輩不妨試它一試,還請吳伯詳細道來。”
吳父說:“賢侄可畫茶樹、茶葉、制茶、泡茶等系列流程的畫,好讓客人們了解我景寧的茶比之別處,有何不同,又有何雅意。”
李昕伊于是用手蘸水,在幾上簡單畫了幾筆,只見一盞冒着熱氣的茶盞躍然而上:“只是這些?”
吳父點了點頭道:“只是這些。”
距離七月十五還不到半個月,李昕伊開始正式忙碌起來。
他太長時間沒有碰畫筆了,握筆感覺都生疏了不少。
等提筆蘸墨在紙上游走了一個來回後,才漸漸地找到了之前作畫的那種感覺。
李昕伊以前繪畫偏重藝術性,而且相對較自由。現在第一次給吳家畫商業性的畫,就不可避免地感覺到了拘束,以及創作的局限性。
而且他沒有太多畫商業畫的經驗,想到商業畫第一反應是安迪·沃霍爾和他的波普藝術。
但是顯然,農耕文化與工業文化是兩個文化模式,不能一概而論。
李昕伊愁得頭要禿了。
頭禿之下,他還是決定按照原來的創作習慣去畫。
先畫出來,再決定怎麽改吧,否則永遠也拿不出成稿來。
這邊,吳肅自從答應李昕伊,同意他跟着一道去杭州以後,也開始忙碌起來了。
以往他只在意文章要如何做,主考偏愛什麽樣的風格,立意是要沉穩還是激進。
每回臨考前,他都要和季夫子,以及鄉間幾個同要準備科考的讀書人,一起談論商議。
按照規定,過了童生試,吳肅是可以進縣學讀書,準備參加更高一級的考試。
不過,也不是每個秀才都會進學。
有些秀才自認為天資有限,童生試錄取後,就去開童蒙館,招攬學生了。
也有些秀才,比如吳肅這樣,家裏請了西席的,自然不必和別的秀才擠在一起,争取夫子的教導了。
尤其是吳肅并不喜歡和那些酸腐之人打交道。
這并不是說秀才就等于酸腐,那豈不是把吳肅自己也罵進去了。而是有些人他功利性過強,張口八股,閉口文章。
但凡和科舉沒有半點關系的一概不談,除了聖賢書一概不讀,反倒是将旁人的策論背了個十遍八遍。
吳肅非常膩歪這類人,可偏偏這類人自覺身份高人一等,你若是沒有功名,便用一種酸得不行的口吻自以為是地進行嘲諷,仿佛他才是真正的文曲星轉世。
所以像吳三叔這般中了秀才就去打算盤的,那真是清流中的特立獨行了,不過他也不在意這些虛名,依舊像以前這般行事,即使只是個賬房先生,他那手算盤功夫,也是賬房先生中的翹楚了。
吳肅拒絕進縣學,吳家人也不難為他,吳肅得以繼續跟着季夫子學習。
偶爾碰上個值得相交的,也不用偏頗的态度待他們。
總之,吳肅的日常基本與那些俗世生活絕緣。
所以,吳肅一改往常沉溺學習,不可自拔的模樣,反而在意起了吃穿用度,這讓吳家的婦人們大感意外。
“阿母,天氣炎熱,路上可要多備些藿香、冰片才好。”
吳母一臉無奈地說:“這些自然是會備齊的,你哪次出門,我沒讓人備上呢?”
吳肅點了點頭出去了。
第二天午後,下了一場陣雨,吳肅又過來了。
“阿母,夏季多雨,路上可要多備些雨具和換洗的衣物,還有姜片。”
吳母一顆慈母心:“這些自然是要備上的,你且寬心罷。”
夏夜正是蚊蟲肆虐的時候,吳肅的後脖頸不小心被蚊子咬了一口。
吳肅:“阿母,驅蚊膏?”
吳母:“……”
吳母還沒說話,吳父先忍不住了:“出行在外本就有各種不便,以往也沒見你如此嬌氣,你是不是要把整個家都背上?”
周圍一下子鴉雀無聲。
吳老太太道:“這可是鄉試,肅兒緊張些也是正常的。再說了,該備的就是要備齊,否則病了怎麽下場?”
吳母圓場道:“肅兒年紀也不小了,正是要多歷練的時候。老太太莫擔心,該備上的我都吩咐好了,別說是去杭州,就是去金陵都使得的。”
吳肅也覺得自己這幾日是不是緊張過頭了。
季夫子勸他這幾日且放下書本,多練些拳腳功夫。一是赴考之路難走,體格健壯才有精力。二是借着練拳腳放松一下心情,以免太緊張了影響發揮。
這一日,李昕伊帶着自己作好的畫,來找吳父。
然後就在小花園裏看到吳肅紮着馬步。
吳肅一看到李昕伊,立刻起身。
李昕伊好奇:“你怎麽紮起馬步來了?”
吳肅道:“這兩日随夫子練些拳腳功夫。”
李昕伊不知道季夫子居然還會拳腳功夫:“那你練出來了嗎?”
吳肅說:“夫子說過兩日就要啓程了,只讓我紮馬步,等鄉試回來後再教我拳法。”
吳肅看着李昕伊手上拿着畫,問:“你這次畫的什麽?”
李昕伊于是展開手裏的畫,一幅是曬幹的茶葉與泡出來的紅茶。
另一幅是一片茶園,茶葉綠意盎然,蒼翠欲滴。
吳肅贊嘆道:“很是好看。”
接着又說:“我父親在書房呢,你可去書房找他。”
這邊吳管家已經上來迎接了。
于是吳肅繼續紮着他的馬步。
等李昕伊回來,路過小花園時,吳肅在掃地。
李昕伊好奇道:“你這又是在做什麽?”
吳肅說:“夫子說第一天紮馬步最多半個時辰,再然後用半個時辰掃地。”
李昕伊有些詫異:“那掃完之後呢?”
吳肅說:“打太極啊。”
李昕伊:“……”
古代的教學方式他真是不懂。
李昕伊會一套軍體拳,有些猶豫要不要教給吳肅,但是想了想,說不定人家夫子教的詠春拳呢,他這個外行還是別誤人子弟了。
其實跆拳道也不錯,就是壓腿太疼了。
這幾日他和吳肅見面的次數都多起來了,李昕伊忍不住暗暗搓起小手,是先上手撩呢,還是先問清人家性向呀。
嗨呀,真是好難選擇。
七月初七,是七夕。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本來這個節日和李昕伊沒關系。
他一沒情人,二不是女孩子,乞巧節再熱鬧,他也沒幾本書可以曬。
李母在家給他曬衣服,順便收拾行囊。
李昕伊在一旁拿着狗尾巴草逗貓。
“今日七夕。”李母道。
李昕伊點了點頭,尋思着送點什麽禮物給吳肅。
自從上次他送了包子,吳肅也收了之後,他現在看見什麽都覺得可以拿來當做禮物。
李昕伊看着正用爪子撥着狗尾巴草的小黃,覺得送一只貍花貓也不錯。
又粘人還會撒嬌。
這邊阿翠威脅地喵了一聲。
于是李昕伊放棄小黃,改逗阿翠了。
“今日七夕。”李母又強調了一遍。
李昕伊說:“是七夕啊,怎麽了?”
李母說:“我教你針線吧。”
李昕伊有些傻眼:“不是,阿娘,您之前就教過啦,我現在穿針引線很順手的啊。”
李母道:“會繡花還不夠,阿娘我今日教你,量體裁衣。”
作者有話要說: 李昕伊:“我不會繡花的啦,我不會。”
吳肅:“愁死人了,什麽都想帶上。”
李母:“兒子不娶媳婦,針線只能自己動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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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