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繪畫這事

送走吳肅以後,李昕伊轉身往回走。

天漸漸地涼了,他擡頭,看到天空格外地悠藍又高遠。

別院還是他剛來時候的樣子,寂靜得很,聽不到什麽歡笑聲,也沒有人坐在窗臺下,讀着一卷書。

李昕伊想要換一個地方住。

本來住在別院裏也是因為吳肅,現在吳肅回去了,他一個人住在這裏也并不合适。

得找牙行,問問房屋租賃的事,随便找個市井小屋,有熱鬧氣的地方住着。

他數了數自己帶來的錢,加上一部分墨泉閣還未結的賬,就算他暫時再不作畫,省吃儉用一些,也足夠生活好幾年的。

他不由地感到了慶幸,慶幸自己的一技之長可以暫時地養活自己。

将錢重新藏好,李昕伊洗了洗手,将他耽擱了好幾天的畫繼續畫完。

畫了這麽些年,他作畫的筆法比起最開始的稚嫩而言,已經成熟了許多。

花有千百種姿态,葉也有。它們當然都是美的,只是作畫者要首先察覺到這種美,才能将美完完全全地呈現出來。

這種美不完全是線條,而是一種意境,李昕伊稱之為想象力。

比如雨中的花和雪中的花,長在山崖上的花和生在水裏的花,采花的是蝶還是蜂,是稚童還是老者,都需要想象力才能勾勒出來。

李昕伊有時都會為自己筆下的線條而驚異,只感覺在作畫這一條路上,可能永遠都沒有盡頭。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野路子似乎走到了瓶頸,好像有什麽是欠缺的,可他捉摸不透。

世上沒有一片相同的葉子,自然也沒有一朵相同的花。

Advertisement

李昕伊每一次下筆,都會盡量地讓花瓣和葉子舒展一些。他做不到讓葉子打着卷兒,又或者是讓花朵枯萎着。

他作畫有太多顧慮。

連着畫了三天,李昕伊挑了幾幅自覺滿意的畫,準備去墨泉閣。

臨出門時,他才發覺,自己并沒有馬車。

看着門前通向遠處的路,他想,難不成自己要靠雙腿走過去嗎?

在別院裏繞了一圈,李昕伊終于在某個角落裏找到了正在修建枯枝的老管家。

“老伯。”他作了個揖,道:“想請老伯借一借馬車。”

老管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道:“那你跟我來。”

李昕伊感激不已,跟着老管家來到了馬廄。

馬廄裏養着兩匹馬,都上了年紀,但是可以看出被照料得很好。

老管家找飼馬者問了幾句話,飼養馬的也是一位老人,滿是褶皺的臉上帶着不滿的神色。

老管家誇了誇他和他養的馬,飼馬者才又得意了起來,仿佛回到了過去,處處離不得他養的馬的時候。

李昕伊看着這匹不知有幾歲的馬,看着它被套上了馬車。

他摸了摸馬的鬃毛,無端地覺得,馬似乎也是很得意的樣子。

李昕伊于是也高興了起來,仿佛和老人們一起,看到了他們年輕時候意氣風發的樣子。

飼馬者幾次确認了他真的會駕車,這才放他養的愛馬出了門。

馬車走得很慢,李昕伊卻也不着急,他很喜歡慢悠悠地行走在街道上,從喧嚣聲中經過,沾染了一絲熱鬧的氣息,便也覺得沒有孤寂了。

他想着自己的畫,想着有人說,他喜歡他的畫,是因為畫中的靈動帶給他驚喜,他能感覺到,每一幅畫都有他內在的生命力。

可也有人說,他就是喜歡這一幅畫,希望李昕伊能再給他畫幅一模一樣的畫。

如果世上有兩幅畫是一模一樣的,那麽其中有一幅畫,必然是贗品。

即使李昕伊自己是作畫之人,但有些線條有些弧度,就只能是那個時刻畫出來的,再要刻意地去描摹,不僅費時,而且終歸失了那一份自然。

他只畫了一次,再有人求時,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接受了。

也有畫師就是靠複制贗品謀生的,越是高明的畫師,複制出來的贗品就越是逼真,價格就越是高昂。

李昕伊是一個自我的人,讓他違背自己的意願去全心全意地模仿別人,他自認為自己做不到。

更別說每位畫師都有自己的作畫習慣,形可以模仿,但是□□卻不能。

來到墨泉閣時,李昕伊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某兩幅畫正挂在顯眼處。

一個年輕的男子正向他的朋友點評他的畫。

李昕伊來找劉管事,夥計說劉管事還在庫房,讓他等一會兒。

他只好随意地走了幾步,看着這些挂起來的畫。

“他也就只能畫這些豔俗的花了,即使是那雅致的蘭花,讓他畫着也不會有半分的高雅出塵。”

李昕伊驟然聽到有人在點評自己,于是悄然走近,即使知道沒什麽好話,也不由自主地想聽聽都能說什麽。

那位年輕的男子顯然說到興頭處,不僅唾沫四濺,而且手舞足蹈了起來。

“你看這牡丹的葉子,太寬大了。你見過哪朵牡丹的葉子是這樣的,而且這顏色,太豔了,不像畫,倒像是老太太錦被上繡出來的花。”

男子說着,忍不住笑了起來,總結道:“俗氣之至,難登大雅之堂。”

他的朋友道:“我觀這幅,《輕舟已過萬重山》,這名取得好,意境也足矣,是同一人所繪,可見并不是如你所想的這般俗氣之人。”

那個男子冷哼一聲:“這種山水圖多得很,形似神未至罷了。而且哪裏是他畫得好,分明是引用了青蓮居士詩作的緣故。”

李昕伊打量了一下說話之人,面白,着錦,手指細膩無繭,沒有什麽值得放在心上的。

他想走開一點,卻聽這個人還要說。

“前幾日,怡翠居裏的阿雪姑娘作了一幅墨蘭圖,當真是極雅又極美,當時還有一種黃蝶飛過來,誤以為是真花,你猜怎麽着,竟是那墨中還有蘭花的芳香,聞着就讓人心醉。”

他的朋友問:“阿雪姑娘,是哪個阿雪?”

男子道:“就是花映雪啊。”

聽話的人露出一個複雜的表情來:“是她啊,不過她的畫算不上高明,只會從旁枝末節上嘩衆取寵罷了。倒是她那個姐姐,畫來的畫有幾分真意。”

男子倒是第一次聽說,問:“我竟不知,阿雪姑娘原來有個姐姐?”

朋友道:“你初來杭州,卻是不知,那阿雪姑娘本就是兩個人。花映雪有個孿生姐姐,名叫花徹雪,雖說相貌不及她妹妹,卻也是個清麗之人。”

男子笑道:“也不知哪個有福的人能同時收下她們姐妹兩個。”

朋友道:“怡翠居要放過她們姐妹,哪裏就是這麽容易的。”

李昕伊不想再繼續聽下去了,正此時,劉管事終于從庫房裏回來了。

看到李昕伊,連忙招呼他進了內室。

李昕伊将手上的畫遞過去,劉管事一一展開看了,沒再有上次這般怪誕又大膽的畫,于是面上露出了滿意之色,将畫收下了。

劉管事道:“月末的時候,麻煩李先生再來一趟,我們将賬結清。”

李昕伊點點頭,道:“昨日,我收到了趙大人的來信,說是三日後,吳山別院裏要辦一次宴席,這是怎麽一回事?”

劉管事道:“既然是趙大人的意思,李先生就不用管了。宴會的事,自然會有人來操辦,先生只需在別院裏安坐着,到時候跟着一起出席就是。”

李昕伊道:“既然趙大人要舉辦宴席,那我還住在別院裏就太不合适了。我回去就收拾收拾,找間旅舍先住着。”

劉管事忙道:“李先生不必如此着急,這宴席就是為你們操辦的。”

李昕伊不解:“我們?”

劉管事解釋道:“還是那個要在萬聖節上送壽禮的事。這事兒本來不該由我來說,趙大人舉辦宴席,請的就是畫師,然後共同商議作畫之事。”

李昕伊恍然:“竟是如此麽?”

劉管事道:“我既然說了,那就不妨透個底。趙大人想将一首英雄史詩畫作畫,獻給當今聖上。”

李昕伊詫異:“英雄史詩?”

劉管事自覺說得夠多的了,已經仁至義盡,就準備端茶送客,他還有很多事要忙的。

李昕伊識趣地道別,走出了內室。

出來時,之前那兩個年輕人已經不在了。

李昕伊一直在琢磨着“英雄史詩”這四個字,心裏納悶,歷史上那麽多英雄,到底是哪一位英雄的事跡能得到趙元未青眼的。

還是史詩呢。可惜他讀書少,對于這方面确實是不太懂,還是回去以後好好翻一翻杜少陵詩集吧。

上了馬車,李昕伊突然不想回別院裏,就駕着馬車四處走一走。

他對杭州城不太熟悉,不過有一點,他方向感好,不管在哪裏,只要去過一次,那麽短時間內就不會忘記。

這與他少時差點走丢了的經歷有關,從此以後,他就會不自覺地,記着來時的路。

李昕伊想到上次去趙府時,經過一家馄饨鋪,想到鋪主人和他的兄弟。

正巧他無處可去,想着能吃一碗馄饨也不錯,就駕着馬車,慢悠悠地向前走去。

等李昕伊到的時候,正值飯點。

馄饨鋪還是那樣熱鬧而忙碌,李昕伊将馬車停在一邊,只要了一碗小碗的馄饨。

馄饨還是鮮美的味道,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吃着卻感覺難過了起來。

像是令人窒息的孤寂,但又好像不是。

有兩個挑夫走了過來,面容黝黑,肌肉卻很壯實,只見他們放下身上的擔子,走進鋪子裏。

回來時卻各自拿了一個大碗,像是餓急了的樣子,也不怕燙,很快就呼嚕完了半碗。

這家鋪子的馄饨其實已經很實在了,餡料也給得很足,但是李昕伊覺得如果餓極了,吃馄饨是不頂飽的。

很快,就看到他們各自拿出一個紙包,裏面是四張整齊的大餅,各自分了兩個,就着剩下的馄饨,大口地吃着。

李昕伊突然覺得之前的難過有些可笑,大家都在很努力地生活着,再艱辛也不會放棄。

相比起來,他這個因為帶了前世的記憶,今生才生活得不那麽艱辛的人,更應該滿足才是。

他連忙低下了頭,繼續吃着碗裏的馄饨,卻不知道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日繼續(o^^o)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