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一場宴席
淚水掉落在馄饨湯裏,李昕伊吓了一跳。
悄悄地擦去眼淚以後,他看着碗裏僅剩的兩個馄饨,有些猶豫,要不要繼續吃。
重新抓起勺子,這時,有人輕輕地碰了他的肩膀一下,李昕伊擡起頭,是鋪主人。
他轉頭看向四周,之前坐在一旁的兩個挑夫已經離開了,周圍少有的空了一點。
鋪主人帶着歉意地笑了一下,道:“我看你一個人坐了許久,是馄饨有什麽問題嗎?”
李昕伊連忙道:“不是的,馄饨很好。原來我坐了許久嗎?打攪你做生意了,我這便走。”
鋪主人制止他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李昕伊也察覺到自己反應過度了,于是重新坐下來,将剩下的兩個馄饨吃完。
鋪主人道:“我看你心事重重,你若沒有個說話的人,不妨和我說說。”
李昕伊沒有把自己的心事說給陌生人聽的習慣,于是借口道:“我離家許久了,有些想念家裏人。”
鋪主人也感慨道:“确是如此,出門在外久了,就格外地想念故鄉的山水。”
李昕伊和鋪主人說了幾句話後,就付賬離開了。
回到別院,果然別院裏一反之前安靜的模樣,開始熱鬧起來了。
來了許多人,李昕伊到的時候,就有人将馬車上的盆栽往裏面搬。
長廊上有人在挂燈籠,陌生的侍女們端着托盤走過,他甚至覺得連門匾都光亮了起來,煥然一新。
李昕伊安靜地回到自己暫住的東廂房,也不出去,只是自己一個人看看書,又或者作作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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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晃就是三天。
這天早上,天微涼的時候,李昕伊就起來了。
從衣箱裏找出最得體的衣袍穿了,再去老管家那裏。
老管家年紀大了,驟然要舉辦個宴會肯定力不從心。作為別院的管家,他一定是閑不下來的,自己能幫着做一點就是一點。
茶室裏,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聞了聞茶葉的味道後,道:“這罐茶葉陳了,得換一罐今年出的新茶。”
老管家道:“這是明前的龍井,就算是去年的茶了,味道也尚可,就不必換了。”
管事道:“老伯你都年紀一大把了,舌頭早就不靈了,這味道尚不尚可你說了不算。”
說着指使小厮道:“換雲霧毛尖。”
李昕伊進去的時候,正看到老管家臉色難看地走了出來。
老管家詫異道:“先生怎麽過來了?快去前廳坐着吧。”
李昕伊笑道:“我在別院裏也算住了一個月了,現在正是忙着的時候,我哪裏能看着你們操勞,而自己坐在一旁歇着呢?”
老管家道:“這些活都是我們該做的,先生要真想幫忙,就去前廳幫着一起招待客人吧。”
老管家都這麽說了,李昕伊只得去前廳。
已經有人來了,他看到趙府的管家正在接待兩位來客。
一個一身嫩粉色,另一個一身紫藍色。
原來是兩位女子,看着她們走到屏風後面,李昕伊到底還是沒有進去,自己躲到小花園裏,看着池塘裏養着的錦鯉,在水裏歡快地游來游去。
等到他再回前廳時,裏面已經坐着五六位客人了。
快速地打量一番後,他挑了一個不顯眼的角落坐着。
有侍女前來上茶,李昕伊心想,雲霧毛尖,景寧也産這種茶葉,只是沒有賣出名聲來。
在座的賓客裏,他一個也不認識。
不由地想起了坐在屏風另一側的兩位女子,再聯系那日墨泉閣裏聽到的閑言碎語,能繪畫,想必就是阿雪姐妹了。
李昕伊默默地坐着品茶,聽旁邊人寒暄。
這時,一個人在他身邊落座,穿着一身墨綠色的圓領長袍,也是一個英俊的青年人。
只聽他問道:“這茶這麽好喝?”
李昕伊側頭看他,回道:“還不錯。”
侍女上茶,他喝了一口道:“确實還行。”
這人自我介紹道:“鄙姓柳,單名一個瑤字。你怎麽稱呼?”
李昕伊回道:“我姓李,木子李,柳兄喚我李昕伊便是。”
柳瑤道:“你看着确實比我小,喚我柳兄也不算占你便宜。可有字?”
李昕伊回道:“未加冠,無字。”
柳瑤笑道:“哪裏人氏?我看看咱們是否可以攀個親,我是富陽人。”
李昕伊回道:“我家住處州景寧。”
柳瑤道:“是個好地方,好山好水,才能生養出你這樣标致的人物。”
李昕伊道:“我算不得标致,柳兄過贊了。”
柳瑤道:“你太謙遜了。”
桌上擺着幾碟幹果和蜜餞,看着就很香的樣子,李昕伊有些想嘗一嘗。
卻見柳瑤湊近了一點,低聲問道:“你可知道趙大人請我們來是做什麽的?”
李昕伊略微知道一些,不過他還是搖搖頭道:“我三天前才收到的請帖,卻是不知。”
柳瑤道:“據說趙大人想要請人來作畫。就是不知道是怎樣的鴻篇巨制,需要我們這麽多畫師前來。”
李昕伊問道:“在座的都是畫師麽?”
柳瑤詫異道:“你不認識他們嗎?”
見李昕伊點頭,他才低聲指點道:“那邊那個,一身白衣,自以為仙風道骨其實髒兮兮的叫魏紹。他旁邊那個五大三粗的,叫祝珑,玲珑的珑,可惜人與名不太合。他右手邊的這位叫趙燦,其實他還挺慘的,小妾納了三個,但是沒有一個生下了兒子,家裏天天雞飛狗跳。”
李昕伊勉強能記住人名,卻不愛聽八卦,只得道:“他們可有號?就是在落款處留下的名號?”
柳瑤冷嘲道:“他們既算不上什麽名家,誰還會記這些又臭又長的名號,能記得名字就不錯了。”
李昕伊道:“我來的時候,看到屏風裏面坐着兩位姑娘,你可有聽說過她們?”
柳瑤道:“那應該就是花徹雪和她妹妹了,沒想到她們也來湊這個熱鬧。”
李昕伊不知道怎麽接話,只得說:“在座的都沒帶女眷,她們既然過來,會不會于她們的名聲有礙?”
柳瑤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低聲笑了一會兒道:“你以為她們是什麽人?名聲這種東西,用的時候好用,不要的時候也簡單得很。你等着吧,等趙大人一來,她們肯定就會迫不及待地出來的。”
接着又陸續來了幾位客人,直至巳時,趙元未才姍姍來遲。
他一來,花廳裏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向他行禮。
果然如柳瑤說的那樣,裏面的兩位女子也出來了,臉上未着面紗,道了一聲萬福,又退回至屏風內側。
趙元未在上首處坐了,擺擺手讓大家都坐下,又說了幾句場面話後,趙管家才出來。
他身後跟着一排侍女,都端着托盤,托盤上擺着紙筆。
趙管家讓人将紙筆一一遞給在座的各位畫師,道:“煩請各位先生在兩炷香時間內,将紙上的字繪作圖。我們好酒好菜都備着呢,繪完以後,就怎麽暢快怎麽來。”
有人笑道:“鄙人早飯都沒吃飽,就是想留點肚子來宴席上多吃一點的。趙大人請放心,鄙人定将竭盡全力。”
衆人都笑了起來,李昕伊看過去,說話的人就是那個祝珑。
柳瑤嘲了一句:“粗鄙。”
侍女們将桌上的幹果和茶盞都收走,只餘下筆墨紙硯。
李昕伊看着紙上的字:“元将軍朝者,東陽人也。少則好兵,事太`祖……”
這是一位名為元朝的将軍的生平。
他快速地浏覽了一遍,這位将軍一生戎馬,少時随太`祖起兵,戰功赫赫。官拜騎都尉,後又遠赴北疆,擊鞑虜,保邊民。死後,太`祖封其為大将軍。
他不由地困惑了起來,剛才趙管家說,要他們将紙上的字繪成圖。
元朝将軍當然是一位值得人們敬佩的将軍,可是他都不知道這位将軍長什麽樣。
而且這位将軍一生都在征戰,從江南,到江北,甚至北疆,都曾留下他征戰的身影。
所以,這要怎麽畫?
李昕伊一直将自己定位為沒什麽出息的畫手,畫畫花,或者畫畫山水,也就差不多了。
這種場景宏大的畫面,他覺得自己想象力貧瘠,真的畫不出來。
而且就兩炷香時間,李昕伊看了看香的長度,撐死了也就兩個小時。
可真要交白卷,他又覺得怪沒面子的。
眼角的餘光裏,他看到柳瑤已經在下筆了。
李昕伊不由地焦躁了起來。
他看了看紙張,是裁好的熟宣,一共有三張。
是要他畫三幅畫的意思嗎?他不知道。
因着不知道将軍長什麽樣,李昕伊只好自由發揮了。
征戰戎馬的将軍,面色一定是堅毅的,而且能在殘酷的戰争裏活下來,那一定是武藝高超的。
所以身形挺拔,肌肉健而有力。
就是不知道這位将軍用的是什麽武器了,李昕伊瞄了一眼紙上的字,善騎射,那就得拉着長弓了。
身上一定是穿着铠甲的,大将軍的铠甲,看着就得威武。
身下還得騎着戰馬,一定得是膘肥體壯的千裏馬。
恍惚之間,李昕伊覺得自己筆下的人物,好像是真的存在一般。
想了想,他在将軍的眼皮上又畫了一道細線,這樣看起來,俊美得更有人情味了。
接下來的部分,就更難畫了。
李昕伊想把江南與塞北的風光融合在一起。
這樣,他就只需要畫一幅畫就夠了。
因為不管是什麽樣的戰争場景,必然是将軍帶着他的兵,和敵軍作戰。
可以在城牆上,可以在峽谷裏,也可以在荒漠中。
想了想,李昕伊覺得,不妨畫敵軍倉惶逃竄,将軍在背後射擊敵人,我方将士追敵軍。
遠處是荒漠,近處是小橋與流水。
就這樣吧,他已經盡力了,畫面的中心就是這位元朝将軍的英姿,他周圍的一切都只是陪襯。
放下筆後,李昕伊終于松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啊少年的留言,作者說她會繼續努力的,朝着歡樂與沙雕繼續邁進。另外更新時間改為中午十二點啦,愛你們喲(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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