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離開杭城
遇上這樣的事,三個人都始料未及。
當務之急還是要先報官。畢竟這件事太不尋常了。
吳肅拽着李昕伊的胳膊,兩個人一同上了馬車。
正在這時,一小隊官兵過來了。
作為目擊者,吳肅他們三個連同馬車被一起請去了官府。
因吳肅是今年新科的舉子,因而幾個人只是被盤問了幾句後,當晚又被客客氣氣地送了出來。
街上沒什麽人,鄭叔将馬車行駛出了騎馬的速度,終于在宵禁之前趕回了鹹福客棧。
栗色馬累得氣喘籲籲,渾身是汗。鄭叔心疼它,喂了不少好料。
走了一天又受了驚吓,李昕伊疲憊不已,連吃晚飯的心情都沒有了。
但是等躺在床上,李昕伊又無比清醒,只好起身穿上鞋子,下樓去找吳肅。
吳肅和鄭叔都在,見到李昕伊下來,吳肅道:“你既然下來了,也吃點吧。”
李昕伊點頭,要了一碗粥吃着。
幾個人又談起了關于死去的那三個人。
李昕伊道:“我們到時,顯然他們已經死去多時,為什麽周圍一個人也沒有?”
鄭叔道:“也可能是有,只是躲起來了,否則官府不會來得這樣快。”
吳肅道:“別想太多,這事與我們無關,我們明日就回景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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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昕伊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但回房間後,他還是忍不住對吳肅道:“就這樣死去了三個人,實在是太奇怪了。”
吳肅道:“或許是鬥毆,也可能是尋仇,不管如何,都不是我們能沾染的。”
李昕伊明白吳肅的意思,他也沒有要沾染的意思,只是骨子裏還有點人道主義精神在作祟。
不過他連這三位死者姓甚名誰都不知道,這點所謂的人道主義精神就有些可笑了。
李昕伊從箱籠裏取出被子,吳肅看了他的被子一眼,道:“你這被子太薄了,一會兒蓋我的。”
李昕伊愣了愣,爬上床,将他和吳肅的被子換了過來。
吳肅洗漱過後,吹滅了蠟燭,上了床。
今夜風大,窗戶緊閉着,但還是能聽到外面的雨聲。
李昕伊躺在裏面,小聲道:“我還以為你以後都不願和我靠在一處了呢。”
吳肅閉上眼,沒說話。
李昕伊又道:“你今日為什麽變卦呀,你不是說要我等你半年嗎?”
吳肅道:“明日還要趕早呢,早些睡。”
李昕伊道:“你不想聽苦兮道人和雪狼的故事了嗎?”
吳肅笑了聲,道:“快些睡罷,免得明日起早了頭痛。”
又過了一會兒,李昕伊道:“我覺得這被子還是有些薄。”
吳肅嘆了口氣,将自己的被子拉過去,蓋在李昕伊的被子上。
李昕伊有意想将自己的被子分給吳肅一點,卻被吳肅連人帶被都抱住了。
李昕伊這下一動也不敢動了。
沒過一會兒,吳肅就聽到了一陣平緩的呼吸聲。
他收回自己的胳膊,黑暗中,他看不清李昕伊的臉,但卻能感受到他在身邊的溫度,真是令人感覺奇異。
李昕伊大約是累着了,一晚上都睡得很老實。反正他一覺醒來,天色已經大亮了。
吳肅見他醒來,道:“我們要走了,給你買了早點,一會兒去馬車裏吃。”
說着,就将床上的被子抱走了。
李昕伊愣着神,直到發現鞋子怎麽也穿不進去時,才意識到自己将鞋子穿反了。
他幾乎夢游一般跟在吳肅身後,爬上馬車,三人離開了杭州城。
看着城門越來越遠,李昕伊才收回自己的腦袋,有些悶悶不樂地咬着吳肅買的早餐。
李昕伊道:“我還是覺得昨天遇上的事不一般。”
吳肅道:“你看到城門口上貼的通緝令了嗎?”
李昕伊自然是看到了,道:“是那幾個劫匪做的?”
沒等吳肅回答,他又道:“哪裏能這麽快就尋到嫌犯呢?”
吳肅哭笑不得,道:“能被貼在城門口的窮兇極惡之人不是最可怖的,真正可怖的是正大光明地想讓人死,而那人卻不得不死。”
李昕伊被吳肅說得渾身發毛,道:“那也不能将律法視為無物吧?”
吳肅沒與他糾結人情與律法的問題,只是道:“若死者只是普通人,那倒沒什麽。若其中有一人身份不一般,我們就是離開了杭州城,也會立馬被人叫回去的。”
李昕伊道:“既然我們什麽也做不了,那就祈禱吧?”
吳肅道:“其實也不是什麽都不能做。”
李昕伊詫異:“那我能做什麽?”
吳肅道:“讀書啊,學習不戰而屈人之兵。”
李昕伊認真道:“你認真的嘛?”
吳肅學着他的樣子,問:“你認真的嗎?”
李昕伊點頭,吳肅也跟着點頭。
李昕伊想了想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那我祈禱,你讀書吧。”
看着李昕伊一臉正經的樣子,吳肅忍不住笑了出來,而且一笑就停不下來了。
李昕伊不知道吳肅為何突然發笑,看他笑得那麽開心,只好也跟着笑起來。
兩個人面對面坐着,都因對方傻笑的樣子而樂不可支。
不知道是不是李昕伊的祈禱有用,一直過了蕭山縣,也不見有人追過來。
吳肅終于放下一點心來。
本來趕路是極其枯燥的事,但是吳肅竟覺得只他們兩個人,只每日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心裏也會莫名覺得暢快。
有時甚至不需要說話,只看着李昕伊這個人,就會想世上為什麽會有這般可愛的人,不論是亮晶晶的眼睛還是紅潤的嘴唇,還有對他那點似有若無的依賴,都甚合他的心意。
吳肅雖然未經人事,但是這種奇特的感覺意味着什麽,他心裏卻很清楚。
不過他此時還不能給李昕伊回應,他看着李昕伊柔和的側臉,心道:“再等我一會兒,無需太久,就一會兒。”
路上又下了幾場雨,等進入了金華府,天氣才好一些。
天氣一好,李昕伊就想找點事做。
他屁`股都坐得發麻,挪了挪怎麽放都覺得不對勁的腿,對吳肅道:“你莫要看壞眼睛了。”
吳肅以為李昕伊又是要問他變卦不變卦的事,于是不理他。
李昕伊道:“我有很多的故事,你想聽哪個?”
吳肅仍舊垂頭看他的書,道:“哪個都不想聽。”
李昕伊按他肩膀:“你上次不是這麽說的。”
吳肅終于合上了書本道:“是你說的太長了,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李昕伊也不介意道:“那等我們回到景寧之時,豈不是剛好能說完這個故事?”
吳肅遞過水囊,道:“那請李先生先潤個喉吧?”
李先生于是接過來喝了一口水,開始和吳肅說那個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的故事。
他們這邊氣氛活潑歡快,在梧桐鄉的吳家人卻忙碌起來了。
吳肅還在杭州時就寄了封書信回家,算算日子,再過四日吳家的舉人就要還鄉了。
吳家人的請柬已經發了,鄉親們也很捧場,一場謝師宴比婚宴都還要熱鬧。
不過這的的确确是場喜事,吳肅中舉,梧桐鄉裏的人都驕傲得很。
從小看着他長大的,就和自家的子侄一樣,對有些人而言,吳肅比那些不成器的子侄還要親近呢。
眼看着謝師宴的排場越來越大,吳三叔覺得太張揚了不好,忍不住勸吳父道:“咱們阿肅還是要考進士的呢,這宴席既是為了謝師,就不宜太熱鬧了。”
吳父不以為然地道:“我心中有數,這樣的排面不算什麽。”
吳三叔還要說,吳父卻擺擺手,正好有人來拜訪吳父,吳父轉身走了。
吳三叔無法,只好去找吳老太太說去。
吳老太太年輕時就是個性格熱烈且張揚的,現在年紀大了,更是喜歡熱鬧。
她對吳三叔道:“肅兒能中舉,這是天大的福氣,排場再大請的也都是鄉裏鄉親的,你不必太過謹慎了。”
吳三叔道:“可是肅兒很快就要上京赴考的,這個時候低調些才好。”
吳老太太笑道:“那我們就更得擺得熱鬧些了,慶賀咱們肅兒扶搖直上、鵬程萬裏。”
跟自己的母親與二哥都說不清楚,吳三叔也很無奈。
他已經盡力了,說多了別人會以為他別有用心,只好作罷。
李昕伊和吳肅剛回景寧,就見方叔牽着馬,立在城門口。
原來是接吳肅的。
吳肅道:“咱們既然住得近,你回去後記得來找我。”
李昕伊故作不解,道:“故事已經講完了,我找你做什麽?”
吳肅還要再說話,外面方叔過來了,道:“可算是到了,老太太叨念了許久,就怕你們趕不上呢。”
吳肅下了馬車,問:“什麽趕不上?”
見到吳肅身後的李昕伊,方叔笑道:“李先生也在。是這樣的,老太太擺了宴席,慶賀少爺中了舉呢。”
吳肅皺了皺眉,道:“我們回去再說。”
方叔牽着馬,本意是想讓吳肅騎着馬回去,他道:“老太太惦念得緊,少爺要不要騎馬回去?”
吳肅道:“不用,我們先送阿伊回家。”
方叔這得自己騎着高頭大馬,走在馬車一側。
李昕伊家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
大黃狗興奮不已,擡起前爪就往李昕伊身上撲,在他身上留下好幾朵灰色的梅花爪印後,尾巴搖得飛快。
李母聽見大黃狗的叫聲後,從廚房裏出來,看到李昕伊也是喜不自勝。
她招呼吳肅道:“阿肅也來啦,中飯在嬸母家裏吃吧。”
吳肅還沒說話,李昕伊替他道:“阿肅家裏也等着他回去呢,他現在忙得很,咱們過兩日再請吧。”
李母想着确實是這個理,于是不再堅持。
吳肅卻道:“嬸母邀請,我是一定要來的。不過現在确實得先回去拜見祖母和恩師。”
李母笑着道:“路上慢走。”
小黃、小黑、小白和阿翠都在,李昕伊伸出手爪就想摸摸它們,除了一如既往懶的小黑,其他三只貓都對他敬而遠之。
李昕伊摸着小黑光滑油亮的貓,道:“我走了這許久,小黑想不想我呀?”
小黑:“……”
它起身,趴到另一張矮凳上睡去了。
大黃倒是真的想他,一直圍着李昕伊轉悠。
李母道:“別摸貓啊狗的,快去換件衣服,洗洗手吃飯了。”
李昕伊應了聲,進屋換衣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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