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誰是狗男人?

望攸山上,茅廬間。

韓湘君靠坐在椅子上,正阖眼由陸神醫施針,這是他最後一個療程。這些日子以來,他堅持每天泡藥泉,雖然身子有些疲憊,但腦中漸漸清明起來。

“殿下,再過不久,您便可下山自去。”陸神醫将他頭上的銀針一一取下。

韓湘君半眯着眼,問道:“二十年前,有個叫陸芹的宮女,在皇後身邊伺候的,你可認識?”

陸神醫拿針的手一頓,“殿下,老朽隐居多年,并未曾  去過上京,更未曾認識皇後身邊的宮女。”

“哦?那陸桓盛與你是何關系?”

“老朽也并未認識陸桓盛。”

韓湘君突然一笑,那笑意三分涼薄七分冷厲,“在孤面前撒謊的人,從來沒有好下場。”

他轉過身逐字逐句的再次問道:“你為何不承認你是陸桓盛?是害怕與陸芹有瓜葛嗎?”

陸神醫不回話,後退兩步匍匐在地,“殿下,老朽不問世俗紛争多年,還請殿下高擡貴手。”

韓湘君站起身來,盯了他半晌,喃喃道:“孤,果然是孤家寡人。”

随後他走出茅廬,吩咐院子裏的侍衛,“将這裏都燒了,一根草都不要留下。”

......

蘇璃自從那日被韓湘君帶回來後,已經近十天沒有出過屋子,婢女燕秋也不知她發生了何事,只是覺得姑娘少言寡語起來,連姜公子來了也愛搭不理的,着實奇怪。

蘇璃如今是心如死灰,每次計劃得好好的卻總是被逮回來,就像孫悟空如何努力也逃不出如來佛五指山一樣。她抗争不過劇情,鬥不過命運,況且離韓湘君恢複記憶的日子越來越近,她時刻預感死期即将到來。

反正早晚都要死,她也懶得去讨好那個男人了。于是整天頹喪得很,等待頭頂懸着的那把刀落下,好一了百了,說不定還可以就此穿回去當她的小白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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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這麽的,破罐子破摔的過着。

韓湘君猜測她可能是被那日的事吓着了,居然破天荒的憐惜起來,對她不冷不熱的态度也不責備,反而遇到好吃好玩的,讓人給她送過去。

在外人眼裏,蘇璃是因禍得福,博得了太子憐惜。但在蘇璃眼裏,這是兔子被宰殺前,主人最後的逗弄。

這日,下了許久的雪終于停了,天空放晴。燕秋鼓勵她出門走走,也不知從哪裏找了把鏟子給她,讓她出去堆個雪人。

蘇璃推開窗,望着外頭晴空豔陽,還有那一蓬蓬皚皚白雪,像棉花糖似的,莫名的心情好了幾分。

于是翻出櫃子裏的棉襖衣裙換上,再裹了件厚實的鬥篷,将自己包成個粽子,接過燕秋遞過來的鏟子,氣勢洶洶的奔出門去。

她嘿咻嘿咻的滾了一大一小兩個雪球,滾了約莫半個時辰,還挺大兩個,自己搬不動,于是讓那兩個侍衛幫忙堆起來。

侍衛對于這種堆雪人的幼稚游戲不屑得很,但還是走過來單手扛起半人高的雪球,兩個連着一摞,就成了個圓滾滾的雪人模樣,接下來就只等精雕細琢便可。

蘇璃踩在凳子上,将雪人的鼻子眼睛弄得歪歪斜斜,就連充當鼻子的那根胡蘿蔔都是個歪瓜裂棗的,敷衍得很。

最後還像模像樣的給那雪人圍了一條長長的布巾。

蘇璃叉腰欣賞了一會兒自己的‘傑作’,随後對燕秋道:“幫我拿根鞭子來。”

燕秋不知她要做什麽,但很快去找了根鞭子給她。

蘇璃握着鞭子在雪  地上抽了兩下。很好,很順手,也夠力,尤其是揮出去發出的那陣響聲十分懾人。

她在那雪人面前站定,叉開雙腿穩住重心,随後猛的一鞭子揮過去,雪人身上立馬出現一道深深的痕跡。

她呼出一口濁氣,繼續打,打一鞭便罵一句。

“狗男人!”

“狗男人!”

她發洩了一會兒,直到雪人身上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鞭痕,她自己也累得氣喘籲籲,忽然叉腰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叫你欺負我,看我抽不死你!”

不遠處的侍衛一臉麻木的看着她,婢女燕秋則是擔憂不已,以為姑娘瘋了。正想過去勸慰一番,突然瞥見院門口也站着個人,擡眼望去,是韓湘君也站在那裏呢,也不知來了多久。

她提醒道:“姑娘?姑娘?”

蘇璃正抽得爽呢,頭也沒回的說道:“別打擾我,我正在收拾這個狗男人!”

她又繼續揮了兩鞭。

“誰是狗男人?”

韓湘君走到她身後,眸中帶着點狹促的笑意。

蘇璃揮舞鞭子的手驟然抽了個空,差點甩得骨節脫臼。她回頭瞧了韓湘君一眼,心虛起來,便埋頭裝傻。

韓湘君看她身上的衣裳裹得圓滾滾,皺眉嫌棄。

如今她是越發的不注意形象了,也就那張臉能看,平日有時候她起床甚至連臉都不洗,蓬頭垢面的在屋子裏晃蕩。

他走近兩步正待斥責兩句,這時,侍衛跑過來附耳禀報事情。

“已經抓到了?确認屬實?”他問。

“是,還是劉将軍親自抓到的,三日前連夜送了過來。”

“人在哪?領我過去,我要親自審問。”

“是。”

韓湘君眉目冷凝,也沒再管蘇璃,兀自轉身跟着侍衛走了。

來去一陣風,出現得莫名其妙。

蘇璃被擾了興致,扔下鞭子就回了屋子。

......

院子南邊,一間倒座房內,光線昏暗。

韓湘君坐在陰影裏,看着角落那個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神色平靜,仿佛看的不是一個将死之人,而是件平常物品。

“說說你知道的事,是誰指使你在孤的馬身上動手腳?營中還有哪些黨羽?”

那人頭垂于地面,許是太冷而瑟瑟發抖,又許是流血過多,連擡頭的力氣也沒有,只半睜一只眼睛看過來,随後又閉上。

“我不會說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韓湘君冷笑,“你不說孤也清楚,不就是孤那好四弟指使的你嗎?不過這不重要,孤只想知道,營中還有哪些黨羽。”

“我說了,殿下會饒了我嗎?”

“不會,可以給你留個全屍,順便,放你那妻兒一馬。”

地上的人突然掙紮起來,“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妻兒是無辜的。”

韓湘君不理會,從袖中拿出一份名冊,讓人遞給他,“你只需認出那些人即可。”

那人瞥了一眼名冊,神情一頓,随後又緩緩閉上眼不吭聲。

侍衛抽出刀劍朝他腳踝一刺,只聽得他慘叫一聲後,那  只腳便再也無法動彈。

“你聽好了,今日你受的刑,他日一樣會使在你妻兒身上,挑斷手筋腳筋,你尚且能忍,可你那妻兒呢?”

地上那人嗚嗚痛哭出聲,片刻後央求道:“殿下,罪不禍及婦孺,求殿下放過她們吧。”

“能救她們的只有你,孤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他聲音清寒凜冽。

那人思忖了一晌,顫抖着擡起手,緩緩的在名冊上略過,最後在幾個名字下面點了點,留下幾個血指印。

韓湘君滿意的将名冊接過來,掃了一眼,随後将那張薄薄的紙扔進腳邊的炭盆裏頭,不過一瞬,那份名冊便已燒成灰燼。

“動手吧。”他吩咐道。

那人立馬掙紮起來,但他手腳筋脈已斷,如何掙紮都無濟于事。在刀劍破開皮肉之時,他痛苦的大喊,“求殿下放過我妻兒,求殿下......”

話沒說完,人便已無力倒地,再無聲息。

事情解決完,韓湘君起身出門,然而才踏出了門檻,他腳步一頓。

蘇璃不知何時站在外頭,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光線照了進去,裏頭地上躺着個血淋淋的人,眼球突出,死不瞑目,頭發亂糟糟的浸在血水裏,手腳以一種詭異的弧度扭曲着,死相凄慘恐怖。

她‘啊’一聲尖叫,吓得瞳孔失焦。

韓湘君皺眉,轉身看了眼屋裏的情況,揮手讓人将門關上。

他朝她走過去,“你怎麽在這?”

“我......我......”蘇璃害怕得哆哆嗦嗦,連話也說不全。

而韓湘君,他臉上雲淡風輕,仿佛殺個人在他眼裏是再平常不過。

此時此刻,她才深切體會到,那個書中叱咤風雲,靠骨血堆砌成江山的年輕君主,正是身邊這個陰狠狂悖的男人。

“我只是經過,聽見裏頭有喊叫聲,就好奇看看,我.....我并不知道您在......”

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映入她腦海,揮之不去,她抱着胳膊渾身顫抖着。

“害怕?”他問。

蘇璃點頭。

“那以後就乖些。”

他這話似乎意有所指,蘇璃心間一咯噔,擔憂的朝他看去,卻在他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伸手過來牽她,她也不敢反抗,忐忑又惶恐的跟着他回去。

直到回到屋子裏,卻依舊驚魂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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