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關于如何茍命的問題

韓湘君麾下喜添一員猛将, 他心情愉悅,以至于回到秦州客棧時,臉上也是挂着笑容。

傾覆邑國已成定局, 眼下, 他只需盡快趕回遂州坐鎮軍中, 之後的戰事交給穆珅便可。

他迅速回自己的屋子,開始寫奏疏向聖上呈表此事。所謂名正才能言順, 穆珅領軍出戰需得有明目, 請封官職事不宜遲。不過,此封奏疏送達上京後, 可想而知,屆時朝中上下定會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穆珅此人,不止他韓湘君在尋, 聖上也曾派人尋過, 甚至連韓湘徵也打聽了許久,只不過,被他捷足先登了,想必, 韓湘徵臉色定然會相當精彩。

待寫完奏疏, 此時已是午時過半,婢女們給他端了飯菜進來。

“是誰人在外  喧嘩?”他問,他寫奏疏時就已經隐隐約約聽見了, 只是彼時無暇顧及, 此時閑下來倒是想問上一句。

“殿下, 是蘇姑娘。”

“蘇璃?”這幾天他倒是把她給忘了,“她怎麽了?”

婢女臉色怪異,低聲回道:“殿下之前吩咐要餓蘇姑娘兩日, 可如今已經是第五日了。”

韓湘君不可思議道:“所以,她餓了五日?”

“倒也沒有餓五日,只是餓了将将兩日,蘇姑娘就暈過去了,後來給請了大夫,也送了吃食。只不過每日只一碗清粥,蘇姑娘覺得不夠,整日到飯點時便扒門縫喊餓呢。”

韓湘君撂下筷子,“孤去看看她。”

......

另一邊,蘇璃經歷最初兩天的恐慌過後,發現這些人晾着她不理了,也不知是個什麽意思,飯也不給吃,餓得肚子咕咕叫。她沒力氣又加上精神長期緊張,所以疲憊得很,将将撐了一天半就暈了過去。再轉醒後,待遇就稍微好了些,每天有一碗熱粥,還給她擡了熱水讓她洗澡,換了幹淨衣裳。

她尋思着,或許韓湘君不打算殺她也說不定,于是膽子又漸漸肥了起來,已經開始不滿足于只吃碗清粥了,她要吃肉。

是的,而且還是要純瘦肉不帶肥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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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喊了幾天都沒人搭理他,每天午時到點仍舊是一碗清粥,吃得她嘴巴都能寡淡出屁來。

她下定決心,今日無論如何,撒嬌滾地裝可憐也好,務必要磨得一碗肉過來。

于是又扒在門邊絮絮叨叨起來。

“侍衛哥哥,都這個時候了,你不去吃飯嗎?那個,你能不能悄悄幫我帶點肉過來呀?我保準不告訴別人,我唱曲給你聽好不好?我嗓音很好的,以前唱曲比賽還得過名次呢,真不騙你。當然如果你給我弄碗肉過來,我肯定不止這點酬謝,我還有銀錢,你們當侍衛的月錢應該也不多吧?畢竟你們殿下那人太小氣,估計不會給太多。不過我這有呢,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就當我給你買好了,我給你一百兩你去外頭幫我買點肉,也不用找零了,如何?”

她一口氣巴拉巴拉,殷勤谄媚,停下來聽了一會兒,見那侍衛沒什麽動靜,也沒打算放棄。她咳了咳嗓子,又繼續故作嬌柔的喚了一  聲,“侍衛哥哥啊,你聽見了嗎?你要是覺得一百兩不夠,我再加一百兩好不好?或許我先唱歌給你聽,我唱了啊,嗯、嗯......”她清了清嗓子,“小白菜呀,地裏黃牙,兩三歲呀,沒了娘啊,啊......啊......侍衛哥哥你聽見了嗎?我這只是試嗓子,還沒開始呢,你想繼續聽嗎?”

這時,外頭終于有了回應,“好啊。”

蘇璃大喜過望,也沒注意分辨那聲音來自誰人,立馬張口唱道:“啊~~~~牡丹,百花叢中最鮮豔,啊~~~~————”

還沒“啊”完呢,房門就開了,看清門口站着的人,蘇璃還未唱出的曲也驟然卡在喉中,大張着嘴傻愣愣的看着來人。

“怎麽不唱了?”韓湘君好整以暇的抱臂站着。

“殿......殿、殿下。”

“出息!”他斥責道,“就為了點吃的,便這般......”

他實在不知如何形容這個女人,她簡直颠覆了他對女人的印象。

蘇璃怯怯的站一旁,聲如蚊吶,“我也就這點願望了,雖然好死不如賴活着,可賴活着也得活出點滋味啊,每天就吃清粥,還吃不飽,再這樣下去,活着有什麽意思。”

韓湘君進了屋子在椅子上坐下來,忙了這麽些天,已經與她許久沒見。此時再仔細打量這個女人,她埋頭站在門邊,外頭的陽光照進來灑在她身上,一身輕緞羅裙,似乎早上起床沒梳頭發,有些蓬亂,側臉陷在陰影裏看不清她的神情,但那單薄的身子柔弱中又帶着幾分倔強。

想起她做過的事,他固然生氣,可這會兒見着她這副模樣,又莫名的憐惜起來。

“過來!”他說道。

蘇璃諾諾的挪腳過去,“殿下有什麽吩咐?”

“你想吃肉?想過得有滋有味?”

蘇璃趕緊點頭,“想,很想呢。”

韓湘君身子往後一靠,雙膝交疊,睥睨了她片刻,說道:“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嘛......”

“不過什麽?”她小心翼翼的追問,眸中帶着些希冀。

蘇璃覺得自己似乎很久沒見過這個男人了,這次再見,心裏有些憷他。她自知理虧,自己曾經騙得他團團轉,他肯定氣怒,這會兒也摸不清他心裏是個什麽想法,只覺得自己的小命就握在他手上,是死是活就他一句話。

她此時也不敢放肆,規規矩矩的站着,學着那些婢女的樣子,雙手端正的交疊于身前。

“擡起頭來看孤。”男人命令道。

蘇璃又趕緊擡頭看他,但因  着心虛,眼神躲躲閃閃。

“孤可以讓你有滋有味的活着,只不過,要看你今後的表現。”

聽說不用死,還可以繼續活着,蘇璃仿佛瞬間聽到百花盛開的聲音,心中狂喜。她立即跪了下來,“殿下,您真是菩薩心腸,我一定銘記您的大恩大德,往後,您要我做牛做馬都可以,我再也不敢騙您了,一定會好好表現。”

她态度良好,男人勉強滿意,問道:“那你可知如何表現?”

蘇璃看着他,愣愣的搖頭,“殿下想要我如何表現?”

男人故作高深的沉默了片刻,随後才說道:“在孤的身邊,你只需聽話即可,莫要再耍小手段小聰明,可明白?”

她點頭如搗蒜,“明白明白!”

“起來,先侍膳。”

說完,男人擡腳出門,蘇璃像個鹌鹑似的緊跟其後。

......

飯桌上,韓湘君老神在在的坐着吃飯,蘇璃則跪坐在一旁低着頭,聞着肉香,直咽口水。響聲大得站在一旁的侍女都能聽見。

蘇璃也知道這樣很丢人,可她忍不住啊,屋子裏安安靜靜,只聽見他嚼飯菜的聲音,也不知是吃了什麽,感覺香香脆脆的,那聲音聽得她饞得直流口水。憋着吧,口水就蓄得越來越多,再這麽一咽,可不就顯得聲音格外大。

蘇璃低着頭,連脖頸都紅了。她清楚,這男人一定是故意的,好報她之前欺騙的仇呢。

韓湘君确實是故意的,他吃得慢條斯理,比平時更慢了幾分,眼底帶着那麽點笑意,心情極好。

“夾菜。”他敲了敲桌面,示意碗裏已經沒有菜了。

蘇璃這才趕緊擡起頭,拿着筷子,問道:“殿下愛吃哪個?”

“你覺得哪個好吃?”男人反問。

她覺得吧,哪個都好吃,看着滿桌子精致的飯吃,色香味俱全,尤其是那盤金黃的酥肉,也不知他剛才是不是吃的這個,看起來脆脆香香的。

她盯着那盤酥肉眼睛都直了,伸長筷子去夾,“殿下吃這個吧,看起來可好吃了,咕咚......”又是一聲吞咽口水的聲音。

瞬間,男人突然低笑起來,也不知為何覺得這般好笑,連肩膀都在顫抖。

侍一旁的婢女和門外的侍衛們聽到他這笑聲,紛紛心下稀奇得很,他們還從未見殿下這般開懷過。

韓湘君兀自笑了許久,這才看向蘇璃,“想吃了?”

蘇璃破罐子破摔,眼巴巴的看着他,乖乖點頭。

韓湘君也不忍再逗她,吩咐婢女再添副碗筷,“那就賞你吃了吧。”

......

等兩人吃完  飯,蘇璃伺候他洗漱擦手,想了想,把心裏憋了許久的話問出來。

“在王家村的時候,殿下是故意放我逃走的吧?”

男人勾唇一笑,“看你還不算太笨,能猜到此事。”

蘇璃氣結,真想跳起來罵娘,你特麽的故意放我走,又故意看我戰戰兢兢的躲起來,貓捉老鼠逗我玩呢?!

不過她不敢,暗自腹诽問候了他祖宗一遍,才又說道:“殿下是不是早就記起來了?”

“自然。”

“什麽時候記起的?”

“在山莊時,怎麽?覺得不服氣?”

聽他這話,蘇璃真心塞啊,這是什麽破劇情啊,為什麽她千方百計想逃卻逃不過劇情安排,但為什麽韓湘君說恢複就立馬恢複了?不是要三個月才恢複嗎?至少還有半個月時間呢。

蘇璃難受,便不想說話,柔弱乖巧的站着,卻帶着那麽點不甘的意思。

韓湘君好笑,“孤在山莊也沒有全然記起來,但至少知道你口若懸河欺瞞孤之事。”

“那殿下當時為何不責罰我?”

為何麽?男人倒是難得的認真想了想這個問題。

其實最開始記起來時,确實很生氣,甚至想立馬捉了她好好打一頓,但還是忍住了。他想看看她接近他到底是何意圖,因此便沒有打草驚蛇。

當然,最主要的,他私心裏不忍罰她,哪怕她屢次逃跑,哪怕她屢次放肆,卻總是甘願容忍。

至于為何會是這般心态,他想自己應該也有一點點喜歡這個女人,抛開她滿口謊言甚至有時愛得寸進尺賣乖弄巧之事,總體來說,她也有那麽點鮮活可愛之處。

如今既然已弄清楚她并非敵軍細作,那就留她一命未嘗不可,左右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閑時逗弄一番,也着實有趣。

若是往後她能乖乖聽話,莫要再膽大妄為,他待她好些也不是不可以。

韓湘君就是這麽想的,此刻見她遠遠的站着,身姿端正恭敬,沒了往日鮮活之色,反而有些不悅起來。

“過來。”

蘇璃過去,卻被他握住手。

“怎這般冰涼?”他拉她坐下,随後說道:“這碳火賞你了,你那屋子也莫要再回,就在此伺候吧。”

“是。”

想了想,她又問道:“殿下知道我騙了您,您打算如何處置我?”

韓湘君觑了她一眼,見她神情忐忑,故意嚴厲的說道:“這筆賬,孤暫且給你記着,待日.後看你表現再做打算。”

蘇璃心下一顫,趕緊溫順的低下頭,唯唯諾諾的應到:“是。”

......

蘇璃化險為夷後,生活開始了極大的變化。

首先是她的心态。

她謹記韓湘君的警告,在他身邊  要乖要聽話,要好好表現。于是為了狗命,她乖乖巧巧小心翼翼,這般如履薄冰過了幾天後,她又覺得生活悲催起來。

被韓湘君捏住了命運的後脖頸,自己要賣力讨好才得以有茍存。每天這麽唯唯諾諾做小伏低,笑臉相迎的,做人沒一點尊嚴,也是很心累。

可逃是肯定不能再逃的了,但留在韓湘君身邊顯然也好不到哪裏去,那男人性子陰狠,說不定哪天不高興就把她咔嚓了呢?

她想,在茍命的基礎上,能不能再茍得有價值些?

就此問題,蘇璃認真的想了兩夜。

按原書劇情,她是個炮灰女配,一開始被送到軍營當軍妓,後來陰差陽錯被送到韓湘君身邊,成了他的暖床侍妾。劇情裏,她憑借妖嬈的身姿和姣好的容貌很是得他寵愛,當然,也只是床榻上的寵愛。但原書女配是個癡情女人,深愛着原男主韓湘徵,而韓湘徵也正好利用了她這份愛,誘哄她為他竊取韓湘君的情報。承諾說他日.後成事,定會娶她。傻女配信了,還感動得不行,盡職盡責的在韓湘君身邊做着卧底,于是被韓湘君發現後,他怒不可遏,立馬抛棄她,将她丢在軍中不聞不問,繼續淪為男人們的跨.下玩物,最後孤零零的死在一個寒冷的冬天。

如此悲慘的結局,蘇璃想想都害怕,無論如何,也不能再重蹈覆轍,她要重新做人,要努力發光。既然上天安排她穿過來,那她就要改寫命運,若是還被炮灰,那就太丢穿越女的臉了。

她要翻身農奴把歌唱!

她記得書中劇情,有這個金手指在,不用白不用,至于要怎麽用,如何一步步博取那男人的信任,甚至是重任,從而舍不得殺她,不僅舍不得,還能适當的給她一些人生自由,這樣也不是不可能啊。

這事,還需要細心謀劃一番才行。

打定主意,蘇璃開始态度轉變,把韓湘君當成自己的老板,把她自己當成一個德智體美勞的好員工,任勞任怨,哪怕晚上加班加點伺候,也激情滿滿。

當然,如果老板能給的加班費就更好了。

......

韓湘君在秦州又待了幾日後,便趕回了綏州。

如此,從離開綏州那日再回到此地,正好整整三個月。

韓湘君也不再繼續住軍營,劉将軍早已在附近的西河鎮布置好了宅院,蘇璃也跟着韓湘君一起住了進去。

在宅子裏,她見到了韓湘君新封的貞夫人——淄國公主,貞缈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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