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48)

下自己肩上的大氅轉身重新披回百裏雲鹫肩上,而後轉身往穩穩插在一根樹樁上的弦冰劍走去。

然她才跨出第三步,她身後的百裏雲鹫便将她用力推向一邊!

百裏雲鹫突如其來的舉動讓白琉璃踉跄幾步險些跌倒在地,卻在此時看到前一刻還咳得再也站不起身的穆池一手緊抓着穆沼的手臂,一手還揚在半空中。

白琉璃驚轉頭,只見百裏雲鹫的心口處穩穩插着一把匕首!身子搖晃!

“百裏雲鹫——!”白琉璃的心跳在一刻仿佛止息,朝着百裏雲鹫的方向撲去,似乎要抱着他那搖搖欲墜的身子,卻已然來不及——

只因,在她的手就要抓到百裏雲鹫身上的大氅時,百裏雲鹫的步子往後一跄,整個人便這麽掉下了斷崖!

白琉璃撲到斷崖口上時只抓住了一手的帶着濕意的寒風,那伸出去的手便就這麽懸在斷崖上的空氣中。

穆沼一手摸向自己只餘匕首皮套插在腰帶裏的腰際,看着斷崖口,完全陷入了怔愣狀。

穆池嘔出一大口血,向百裏雲鹫的方向揚起的手轟然癱落,閉上渾濁的老眼雙膝砰然跪地,低垂着腦袋再也不呼吸。

“百裏雲鹫——”白琉璃看着已經一片漆黑的崖底,嘶喊出聲。

124、找到他,不論生與死

雪似乎在一瞬間下得大了,撲簌簌地落到臉上,冰寒冰寒。

白琉璃的手僵在斷崖邊良久良久,怔怔地看着黑漆的崖底,許久回不過神。

穆沼也是久久回不過神,不知是因為百裏雲鹫的落崖,還是因為穆池的死,只見他眼神渙散,似乎少去了一半魂魄一般。

白雪不知人家悲歡愁苦,依舊在旋轉而落,落在穆沼與白琉璃的頭上肩上,直至他們的肩上積了寸許後的雪花,才見到穆沼的喉頭輕微地動了動。

望月在此時踏雪而來,在看到一地狼藉的枝枝葉葉時,驀然心驚,卻獨不見百裏雲鹫的身影,唯見白琉璃、穆沼與穆池三人皆僵持一個動作一動不動。

望月看着呆愣的穆沼與撲在崖邊的白琉璃,心突突直跳,一股不祥的預感即刻湧上心頭,腳步有些發晃地走到穆沼面前,盯着愣愣失神的穆沼,問:“穆沼,你說你來保護爺的,爺呢?”

望月的出現終是将穆沼渙散的神思喚了回來,然他看着面前的望月,嚅了嚅唇,想要說些什麽,卻覺喉間苦澀得竟是發不出一絲聲音,內心的不安讓望月頓時失去了冷靜,竟是一把揪住了穆沼的衣襟,一改往日裏冷冰冰的态度而沖穆沼大聲吼道:“我問你爺呢!?爺人呢!?”

望月大吼而出的聲音有些顫抖,宣示着她冰冷外表下的慌亂與不安,不見穆沼回答,便揪着他的衣襟将用力搖晃,只見穆沼目光哀涼如死水,任望月揪着他的衣襟搖晃也不反抗,看着望月那張與半月五分相似的臉,喉間苦澀得更加厲害,終是扯着沙啞得不能再沙啞的嗓子吐出了四個字,“我不知道。”

他說不出口鹫落下了斷崖,在爹的手中生死未蔔,他說不出口……

穆沼黯啞的話一出口,望月便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盯着穆沼,盯着那張她再熟悉不過的臉,揚起了右手。

“啪——”望月的巴掌狠狠落下,在穆沼白淨的臉上落下重重的一巴掌,力道之大扇得穆沼嘴角流血,只見望月渾身顫抖,雙手一并揪着穆沼的衣襟用力往上提,雙目赤紅地咆哮道,“你不知道!?你竟然說你不知道!?你憑什麽說你不知道!?”

“當年若不是因為你,望月就不會死!可是當時我問你為什麽要這麽狠心這麽殘忍,你也是說你不知道!”平靜的水面一旦被打破,蕩開的漣漪便難以停止,就像此刻的望月,一旦想起當年的事情,悲傷與怨恨便洪流湧過如崩壞的河堤,難以停下難以堵住,赤紅的雙眼翻滾着說不盡的愛恨情仇,恨不得将穆沼大卸八塊卻又隐隐藏含着對他放不下的愛,只聽她咆哮而出的聲音也顫抖得厲害,“我以為這麽多年了你會多像個男人一點,沒想到你還是和原來一樣孬種!”

“穆沼你這個孬種!你誰都保護不了!”望月似乎用盡全身的氣力在嘶吼,仿佛如此才能讓她隐藏了這麽多年的苦與痛釋放一般,末了再一次在穆沼的臉上抽下狠狠的一巴掌,“你連自己愛的人都保護不了!你他娘的不是個男人!”

這一次,穆沼依舊沒有躲,反是睜大了眼盯着面前與往日判若兩人的望月,眼眶顫抖不已,望月抽完穆沼第二巴掌後似乎還不解恨,揚起手欲在他臉上抽下第三巴掌。

然她高揚的手才要落下,便被穆沼寬大的手用力擒住,只見穆沼的手亦是顫抖得厲害,兩眼卻是緊緊盯着望月的臉不放,好像他沒有見過她一般。

望月被穆沼擒住手時猛然愣住了,身子如觸電一般陡然蟄了一下,下意識想要收回手,奈何穆沼将她的手腕捏得緊緊的,根本不給她收回手的機會。

而後,出望月之不意,穆沼動作快如電光地一把撕開望月左肩上的衣衫,望月驀然睜大眼,立刻擡起另一只手擋住自己袒露在寒風中的左肩,然卻已晚了,穆沼已經看見了他想要看見的東西。

那是一顆紅豔的朱砂痣,妖冶地停在白皙的肩頭,穆沼在看到望月左肩上的那一顆朱砂痣時,手再也無力握住望月的手腕,只能任望月将手收回,望月并未憤怒得大驚失色再次咆哮,反是恢複了她平日裏冷冰冰的模樣,捂着自己袒露在外的左肩轉身就要走。

“半月……”穆沼在望月轉身的剎那向她的手伸出了自己的手,卻是沒有勇氣握上,簡單的兩個字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勇氣再叫出口。

望月的身子再次如被蟄了一般猛地一顫,卻沒有急着走,而是背對着穆沼冷冷道:“這裏沒有半月,半月早在六年前就已經死了,這裏只有望月。”

“不!半月你騙不了我!”穆沼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竟是抓住了望月的肩将她的身體扳了回來讓她面對着自己,眼裏是化不開的濃稠悲傷悔恨,聲音黯啞且顫抖,“你左肩上的朱砂痣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一輩子不會忘記,那顆妖冶迷人的朱砂痣,那是他一生的摯愛,也是他畢生也不能原諒自己的傷痛,一道永遠也不能愈合的傷疤。

誰來告訴他,他不是在做夢,他方才的的确确看到了那顆他最愛的朱砂痣,這便是說,半月她——

望月看着激動的穆沼,仿佛在看一場笑話一般,冷笑着拂開穆沼抓着她雙肩的手,“穆沼,六年前在空城,半月死了,望月也死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與你無絲毫瓜葛的陌生人。”

穆沼的身子晃了晃,目光苦楚道:“當年在空城,是望月……”

然,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望月打斷,只見她已經再次背過了身,因此穆沼沒有看到她眼角的濕意,只聽得她聲音冰冷得就像一塊冰,“你沒有資格提我們任何人的名字,今日之後,你我再見便是仇人,只是仇人。”

望月說完,看了一眼不知何時已沒有了白琉璃身影的斷崖,頭也不回地走了,唯餘穆沼一人仍定在原地。

斷崖之上,只有一把插在樹樁中的君子劍在微微搖晃,卻不見了弦冰劍的蹤影。

只見穆沼将目光定在随風而左右搖晃的君子劍,良久才邁着沉重的步子走上前,铮的一聲将君子劍從樹樁中抽出,而後又慢慢走回已然沒了氣息雙膝跪在地上的穆池面前,在他面前也以雙膝跪下了身,替他将君子劍收回劍鞘。

“爹,您從未了解過兒子心中的想法……”

天,在如雪花般寒涼的心中完全暗了下去。

尋找去往斷崖下的路上,只見白琉璃的腳步有些慌亂,面上是前所未有的緊張,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不論是面對随時可能死亡的危險還是上一世在她死亡的前一刻,她覺得自己都沒有此時此刻這般慌亂,心一直在狂跳不止,因慌亂而怦怦直跳的心讓她的腳步不敢有絲毫放慢,近乎跌跌撞撞。

密林的夜太黑太黑,白琉璃的心太急太急,手中火把在寒風中呼啦啦直晃,跑着跑着,白琉璃忽然朝前跌倒在地,火光本就微弱的火把噗地掉到冰冷的碎石中,倏地滅了,眼前的世界重新歸于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尖利的石子刮到臉頰,突然傳來的生疼感讓白琉璃的身子一僵,良久,才慢慢爬起身。

她是怎麽了,竟會連一根枯藤絆倒在地,她的人生從未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她曾是修羅殺手,做每一件事都深思熟慮小心翼翼,從不會出半分差錯,因為只要出錯,哪怕一丁點,都随時有可能成為別人的獵物,随時都有可能喪命。

可現在,她卻被一根枯藤絆倒,若是在前世發生這樣的情況,只怕她已經死過不下十回了,只是慶幸,她如今不再是前世孤單一人的修羅殺手,如今的她,是一個有人願意護她一聲的普通女人。

有些東西,在身邊時明明沒有感覺,明明伸手可以握住時覺得可有可無,可一旦它們從自己身邊消失,心就會漲得難受,難受得近乎難以呼吸,曾覺得可有可無,此時卻覺得不想失去,只覺一旦失去,就再也握不住了。

有些溫暖,一旦嘗過,就如上了瘾,再也離不開,正因為如此,她才不想品嘗那觸手可及的溫暖,因為她是個人,她也會有害怕的時候,她害怕她想要轉身時放不下。

方才斷崖之上,她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危險過後便試着抓住這份溫暖,可不過轉眼,她的手只能抓住一片寒風。

是否是她前世殺戮太重,以致報應在今生?

不,可笑!她從不信人神鬼佛,她的命與命運,這一世只能由她自己來掌控!

白琉璃重新點燃火把,只是她一向中用的雙手此刻卻是遲遲敲不不出火花,只聽石子碰撞而出的叮叮聲連續不斷地響起,不知過了多久,漆黑的密林裏才竄起一小朵火花。

白琉璃舉起火把,将百裏雲鹫的弦冰劍背在背上,拿在百裏雲鹫手中輕巧趁手的長劍,此刻在白琉璃背上卻顯得粗長沉重,仿佛能将她嬌小的身子壓彎一般。

只見白琉璃扯了扯身前的綁帶,繼續邁開她沉重的腳步。

愈往林子的深處走,寒意愈重,未知的危險欲多,可此時的白琉璃卻已顧不了這麽多,她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找到百裏雲鹫。

不管他是生是死,她都要找到他!

“噗——噗——”忽然,只聽死寂的密林中傳來噗噗如扇風般的聲音。

白琉璃旋即停下腳步,眼神驟然淩厲,盯着聲音傳出的方向,絕情針倏地握于手中。

------題外話------

叔是來報行程的。叔現在在武漢。

125、冰寒夜,雲鹫的生死

火把在撲面的寒風中忽明忽滅,白琉璃屏息聽着頂頭黑暗之中的噗噗如扇風般的聲音,一動未動。

忽然,只見明滅不定的火光之中一片巨大的黑影朝白琉璃兜頭而下,白琉璃翻轉手腕,讓手中的絕情針鋼管口對準自己頭頂,拇指已經半按下了鋼管小筒底部的按鈕,然面對着那兜頭而下的黑影,白琉璃終是沒有将鋼管小筒底部的按鈕按到底,而是任那片黑影直直地朝她俯沖而來。

只因,她知道那片黑影是什麽。

白琉璃不閃不避,不驚不懼,便這麽眼神沉靜地看着那片黑影,忽然,只聽黑羽一聲戾叫,尖利地爪子擦着白琉璃頭頂的發絲迅猛劃過,那忽然強烈的風讓她手中的火把險些熄滅。

只見那片黑影自白琉璃頭頂一沖而過後便在她頭頂斛旋着,不再有任何敵對之意,險些熄滅的火光因為黑影的上移而又稍稍恢複了些許光亮,黃暗的火光中,黑影漸漸清晰了些,竟是百裏雲鹫的愛鷹,黑羽!

只見黑羽襲擊完白琉璃之後一直在她頭頂盤旋,她不走,它也似乎不打算飛走,白琉璃覺得自己已經勉強冷靜的心又怦怦地跳了起來,只見她擡頭看着不斷撲扇翅膀的黑羽,冷沉沉的眸子裏跳躍着難以自控的激動,連聲音都有些微的顫抖,“黑羽,你知道你的主人在哪兒是不是?”

黑羽在白琉璃的頭頂打了一個圈兒後,降下了飛起的高度,在白琉璃晃動不已的眸光中,一上一下扇動的翅膀在白琉璃的額頭上輕輕撲打了三下,像是已經聽懂了她的話在回答她一般,白琉璃眼中的光跳動得愈加厲害,只聽她又問:“你能否帶我去到他身邊?”

這一次,黑羽沒有用翅膀再次輕撲白琉璃的額頭,而是又重新飛高,在她頭頂撲扇着翅膀,然卻沒有離開,像在思考什麽,又像在顧忌什麽。

“我不會害他。”白琉璃看着飛高卻又不打算飛走的黑羽,神色堅定道,“我只想見到他,救他。”

她不知道他現在情況如何,是生,還是……

只要一想到那把紮在百裏雲鹫心口的匕首,白琉璃就難以自控的心慌,她人生第一次覺得她也有不敢想的事情,第一次覺得她也有害怕的事情。

黑羽又在白琉璃頭頂打了一圈兒,如在思考白琉璃的話是否值得他相信一般,随後才又如方才一般,降下高度,用翅膀在她額頭輕撲了三下,随後再次飛高,往林子更深處的方向飛去。

白琉璃的心怦怦直跳,不再在原地多做一分停留,緊握着火把往黑羽飛開的方向緊步追去。

冬夜很冷,莽荒之林的冬夜很黑,白琉璃不知自己跟在黑羽身後奔走了多久,她手中的火把已經燃盡點上又燃盡又點上,她握着火把的手已被寒風凍得紅紫沒了多少知覺,她本是光滑的雙頰如被罩上一片細細的紗網一般,寒風刮出的裂紋縱橫交錯,愈跟着黑羽往莽荒之林的深處走,她的心就愈緊一分。

只因,莽荒之林的深處,古木參天,樹冠如蓋,遮天蔽日,斷木橫陳,荒草如人高,枯藤如網,沒有鳥獸蟲鳴,只有入骨寒意,不知已多少多少年沒有人踏足過這個地方,有的只有死一般的沉寂與不知蟄伏在何處的未知危險。

明明只是從斷崖頂到崖底,白琉璃卻在黑羽的引導下走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一縷日光能穿過如蓋般的繁枝茂葉落到林中時,白琉璃才似乎能聽到飛瀑傾匝的聲音,朦朦胧胧,隐隐約約,似乎還有相距很遠,可她能确定,那的确是斷崖上那飛傾而下的瀑布發出的聲音。

白琉璃在朦朦胧胧聽到瀑布聲時,一夜未曾得停歇過的雙腿猛然定住,微微睜大眼睛盯着飛瀑聲傳來的方向,而後扔下手中已然燃到底的火把,腳步慌亂又有些踉跄地直往飛瀑聲響的方向奔去。

她跑得太急太急,以致她再一次被腳下的枯藤絆倒,只是這一次她很快便爬起身,不做他想地繼續朝前跑。

她背後的弦冰劍因着她的奔跑在她背上一颠一颠,一下一下地打在她的背上,好像随時都可能把她壓倒在地。

黑羽看到白琉璃不再跟着它的引導走而是自開一路自顧自地往前狂奔,忙朝她的方向飛沖而去,震着雙翅擋在她面前,攔着她不讓她繼續往前,只聽黑羽喉間發出咕咕的聲音,好似在對她說她走的路不對一般。

可此時的白琉璃一心只想着要快點找到百裏雲鹫,快點到他身邊,哪裏還考慮得了黑羽舉動裏的意思,只緊蹙眉心擡手将黑羽輕輕推到了一旁,聲音緊張而顫抖道:“黑羽你的主人就在前面了!”

黑羽被白琉璃推開,翅膀竟一時忘了扇動,仿佛怔愣住了,而後撲扇起翅膀後再次擋到白琉璃面前,卻仍舊再一次被白琉璃推開。

黑羽攔不住白琉璃,只能撲扇着翅膀飛在她身後,那雙銳利的眼睛時不時地看向周圍滿是枯藤斷木的林子,像是一個盡職的護花使者一般。

白琉璃心裏太急太緊張太慌亂,以致她沒有發現也沒有察覺到,在大片的枯藤斷木後,正有一雙幽藍的眼睛在盯着她,随着她的移動而慢慢移動着。

當瀑布傾匝而出的轟隆隆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時,白琉璃狂跳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在看到飛瀑的那一刻,她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慌亂與緊張,對着靜悄無人的林子大喊了一聲,“百裏雲鹫!”

無人應聲,回答她的只有從未停歇過的飛瀑聲。

黑羽飛過五丈左右寬的水流,朝水流對岸的林子疾飛而去。

白琉璃想也未想的躍入水深能沒過她頭頂的水流中,任寒意入骨也不在意,只急切地往對岸游去,冰冷的水将她已被寒風吹得幹裂的雙唇凍成深紫色,只見她上了對岸後并未停留,只急切地朝黑羽飛去的方向追去。

黑羽在密林裏距離崖壁兩三丈的地方不再繼續往裏去,而是在那個地方低低飛着,似乎在等待着白琉璃趕來,告訴她就在這兒一般,在白琉璃出現在它視線裏的時候,它便收了雙翅不再撲飛,而是落到了地上。

白琉璃本在狂奔的雙腳在看到黑羽落地時卻忽的放慢了速度,改跑為走,前一刻還能輕靈如飛的雙腳此刻卻像千斤大石般重,竟是走得極慢極慢,不過一小段的距離,她卻走的極為艱難,好像她在顧忌什麽,又像在恐懼什麽一般。

只有她自己知,當她看到躺在堆疊了厚厚的枯藤枯枝腐葉上的緊閉着雙眼的百裏雲鹫時,心跳險些在那一刻停止,只有她自己知,當她看到百裏雲鹫那輕輕扇動的鼻翼的那一瞬間,她竟是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百裏雲鹫的身上掉落着許多枝桠與葉子,幾乎将他大半個人都遮蓋住,他頂頭古木的枝枝桠桠,有明顯的重物砸下而折斷的痕跡,使得日光在此疏落得稍多一些。

白琉璃眼神晃顫地看了一眼頂上的古木後垂眸,擡手替百裏雲鹫輕輕掃開掉落在他身上的斷枝桠與葉子,手微顫。

她是否應該慶幸,這裏是莽荒之林,她是否應該慶幸,這裏的古木樹冠如蓋枝桠繁多,她是否應該慶幸,這裏終年無人踏足以致枯枝腐葉能厚厚地堆積着,才讓從高高斷崖上落下的他經過寒涼的一夜如今仍有心跳。

黑羽停在百裏雲鹫的身邊,喉間一直發出咕咕的聲音,并用尖尖的喙輕輕地啄着百裏雲鹫的手,啄了啄後又擡起頭看看他的臉,似乎在等待他像以往一般擡手輕撫它的羽毛,可是如今不論它怎麽啄他的手,都未見他的指頭動上一分。

黑羽銳利的眼睛滴溜溜地轉着,從百裏雲鹫的手邊蹦到了他的臉頰旁,竟是低下頭用腦袋撞了撞百裏雲鹫的臉,仿佛如此百裏雲鹫就會醒來一般,然而,百裏雲鹫仍舊是緊閉着雙眼。

“咕……”黑羽咕咕兩聲,似乎不能理解它的主人為何還沒有睜開眼睛。

白琉璃替百裏雲鹫拿開掉落在他額頭的一片樹葉,注視着他緊閉的雙眼良久,才将目光移到他心口的匕首上,同時擡手把上了他的手腕。

良久,白琉璃才将他的手放下,繼而撕開他胸口的衣衫,替他檢查心口上的傷,眸光雖然仍是沉沉冷冷,卻已經沒了之前的緊張與慌亂。

內傷雖重,卻非不可治,匕首雖入心口,卻未傷及心脈不足致命,匕首無毒,不會取命,眼下,需先取出他心口上的匕首,受重創的內傷在她手中不過小事一樁,只要不是死人,就算他只吊着一口氣在,她都能讓他再次活蹦亂跳,時間長短而已。

然,就在白琉璃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與一只钴藍色的小瓷瓶時,本是安靜呆在百裏雲鹫身邊的黑羽突然震開雙翅飛到了半空中,突然而出的戾叫響徹整片林子。

白琉璃的雙眼驟然微眯,轉過身看向黑羽沖其戾叫的方向。

一雙幽藍的眼眸,慢慢從及人高的尖直荒草叢中慢慢顯現出。

那雙幽藍眼眸的身後,還跟着十數雙黃綠的眼睛!

白琉璃眼神倏冷,背對着百裏雲鹫,像斷崖上他護她那樣,将他護在身後慢慢站起身。

卻在她才堪堪半站起身,一只寬厚卻冰冷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

126、我不死,還等着娶你

白琉璃才欲将絕情針滑到手中,她的手卻被一只寬厚卻冰冷的大手從後握住,使得她冷沉沉的眸子裏不禁滑過一抹震驚一抹驚喜。

“百裏雲鹫!?”白琉璃驚喜轉頭,只見百裏雲鹫臉色蒼白如紙,正半睜着眼眸看着她,給人一種他此刻便是連正眼都吃力的感覺,握着白琉璃的手一下一下的打着顫,掌心冰冷冰冷。

他竟是,醒了!?

百裏雲鹫一手将白琉璃的手握得緊緊的,一手撐着身下厚疊的枯枝腐葉竟是想要坐起身,然他才堪堪弓起脖子,卻被白琉璃的手按住肩頭,按着他重新在堆疊得厚厚的枯枝腐葉上躺好,不給他坐起身的機會。

只見白琉璃的眉心緊緊蹙起,似無奈似冷肅地警告道:“你若是亂動,你會死的。”

百裏雲鹫困倦的眼睑下,看着白琉璃的眸光微晃,似乎被眼前渾身濕透模樣狼狽的白琉璃迷了眼,不見他面上有任何痛楚之色,反是溫柔地微微一笑,将白琉璃同樣冰涼的手握得更緊,聲音輕淺卻柔和,“琉璃,你很漂亮。”

極不符合形象也不符合适宜的話讓白琉璃驀然一怔,手一抖,百裏雲鹫那不像有假的灼灼眼神讓白琉璃的雙頰突地滾燙如燒,下意識地想要縮回手,奈何百裏雲鹫就是不放手。

帶着危險之意的十數雙眼睛在靠近,黑羽戾叫得愈發厲害,百裏雲鹫凝視着白琉璃的眼睛,語氣輕淡卻不容質疑,“琉璃扶我一把,讓我坐起來,不要傷害它們。”

心口險些致命的傷與身體內的重創讓百裏雲鹫只是說一句簡短的話便已心跳加速喘息不止,仿佛只要他再多說一句話便會斷氣一般,可想而知,他此番仍能保持清醒地醒來是需要消耗多大的體力與內力,或許會耗光他所有的內力體力也不一定。

白琉璃沒有說話,也沒有依着百裏雲鹫的意思将他扶起,只因她知道,他只要稍稍動一分,那紮在他心口的匕首随時都有可能取了他的性命,更何況扶着他坐起身。

百裏雲鹫似乎看穿了白琉璃心中的憂慮一般,笑得溫和道:“琉璃,我不會死,我還等着娶你為妻。”

白琉璃被百裏雲鹫握在掌心的手再次抖了抖,而後貝齒輕咬下唇,一言不發,卻是躬身小心翼翼地将百裏雲鹫扶坐起身,然她每一舉一動的同時都不忘警惕淩厲地盯着那十數雙盡是敵意的眼睛。

那是十數只眼睛閃爍着黃綠光芒的通體黑灰的野狼,身型足有人大,露着尖利的獠牙,不叫不嚎,只安安靜靜地在頭狼的帶領下慢慢逼近百裏雲鹫與白琉璃。

頭狼與其餘野狼不同,不僅是因為它的體型比其餘野狼要大上一倍,更是因為它那一身通體雪白的皮毛,雪白得沒有一根雜毛,以及它那一雙幽藍雙眼,顏色幽深如深海,深沉幽冷,它沒有像它身後的十數野狼一般露出尖利的獠牙,然它的眼裏卻有着其他野狼眼裏所沒有的凜冽殺意,它此刻的冷靜,仿佛是為了下一刻撲殺獵物時的出其不意。

黑羽在雪白的頭狼逼近時忽的不叫了,甚至往後退了一段距離,卻仍是在百裏雲鹫面前撲扇着翅膀,仿佛在危難之前它誓死也要保護主人一般。

“黑羽好孩子,回來。”只見百裏雲鹫倍顯無力地靠在白琉璃身上,半擡起手本是想要讓黑羽一如既往地停到他的手臂上,奈何此時的他卻已沒了這個起來,只能輕輕拍拍自己身旁的地方,黑羽即刻聽話地飛到百裏雲鹫身旁,緊挨着他的身側落下身,并用腦袋蹭着他的手背。

喚回了黑羽,百裏雲鹫對着只差三丈左右距離便要逼到他面前來的野狼群,微微垂首,語氣輕淡卻禮貌道:“莽荒的王,請恕我等無意闖入了您的地界,我等可在此以命保證,絕不會傷害您的子民,只消在下身上的傷無礙,我等即刻離開。”

已習慣了百裏雲鹫向黑羽自言自語,白琉璃已不覺他與黑羽對話有何奇怪,可此刻百裏雲鹫卻與一匹狼說話,卻不得不讓白琉璃稍稍吃驚。

并不是不知道有些人習慣将動作當做人來對待,可那是建立在可以與之和平相處的基礎上,可眼下,他們卻是處于被狼群包圍的情況之中,她不知道這一波野狼的之後,還會有多少野狼會來襲,而百裏雲鹫,竟還能在此等情況下心平氣和并态度禮貌地與之對話,天下會這麽做的,只怕只有他一人。

而且,就算那匹雪白的頭狼如他所說般是莽荒之林的王,可它畢竟只是一匹狼,百裏雲鹫能猜到它的身份,它卻不一定能聽懂人話。

只是,出乎白琉璃意料的,頭狼像是聽懂了百裏雲鹫的話一般,在百裏雲鹫說完話後在與他們相距兩丈的地方停下了腳步,它身後的野狼也跟着停了下來,百裏雲鹫擡眸看它,只見頭狼幽藍的眼眸也在盯着它,少頃,頭狼再次踏出前腿往他們走來,它身後的野狼仿佛得了命令般竟是沒有繼續跟随。

白琉璃欲擋到百裏雲鹫面前,百裏雲鹫卻輕輕拍拍她的手背,“別擔心。”

頭狼的步子不疾不徐,不像在面對外來闖入者,反像在悠然散步一般,只見它慢慢走到百裏雲鹫面前,白琉璃緊緊蹙着眉心,百裏雲鹫卻是神色平靜地向頭狼伸出自己的手,只見頭狼在他的手上嗅了嗅,而後高高地昂起頭,盯着百裏雲鹫的眼眸,似乎要透過他的眼眸看穿他內心的想法。

不稍時,頭狼往後倒退兩步,轉身,竟是離去了。

“多謝了。”百裏雲鹫看着頭狼步子慢悠的背影,禮貌道,波瀾不驚的舉動話語間,就像他能聽得懂頭狼無聲的語言一般。

只見那些等候在荒草叢中的野狼在頭狼的帶領下重新走進了草叢中,消失了蹤影。

白琉璃看着逐漸消失在野草叢中的狼群,将眉心蹙得愈發的緊,當她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到百裏雲鹫身上時,百裏雲鹫卻又重新陷入了昏迷的沉睡之中,然他的手仍緊緊握着白琉璃的手不放,好像他方才短暫的清醒不過是為了不讓白琉璃陷入不必要的危險一般。

白琉璃急急把上百裏雲鹫的脈象,在确定他仍未性命之憂後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用力掰開他緊握着她的手不放的大手,将他重新平放在厚疊的枝葉上。

白琉璃看着百裏雲鹫右半是蒼白如紙左半是腥紅如血的臉,說不感動只怕也是自欺欺人,只是不知多少而已,因為她的心并非石頭雕就,她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從沒有人如此這般待過她,心很暖,很暖。

因為太暖,以致她害怕失去,盡管眼前這個男人身上有太多太多的謎,譬如他的身份,又譬如他居然能與動物進行交流。

只是眼下不是她查究這些的時候,她眼下只能做一件事,也只想做一件事。

白琉璃繼續着方才狼群出現前的動作,拔開钴藍色小瓷瓶的瓶塞,将瓷瓶裏的米白色藥粉傾倒在帕子中,而後以右手慢且穩地握上百裏雲鹫心口上插着的匕首手柄,只見她微蹙的眉心一舒,握着匕首手柄的手迅速往上一擡,只見百裏雲鹫的身子如被蟄了一般猛地痙攣,白琉璃将左手盛着藥粉的帕子快速地按到百裏雲鹫汩汩淌血的心口上,與此同時扔掉手中的匕首用力按住百裏雲鹫正一下一下顫抖着的肩。

然,白琉璃死死按着百裏雲鹫肩膀的手像是沒有力道一般,只見百裏雲鹫的肩膀一下接一下地抖得厲害,仿佛承受不住這鑽心的疼痛一般竟是渾身痙攣起來,令白琉璃按壓在他肩上的手根本不能壓制得住他的渾身痙攣。

本是乖乖呆在百裏雲鹫身邊的黑羽看到百裏雲鹫這副模樣,立刻跳了起來,在一旁不斷撲扇着翅膀。

白琉璃眼見無法壓制住百裏雲鹫的痙攣,眼神一凜,竟是張開腿跨坐到百裏雲鹫的腿上,手仍捂着他的心口不放,躬下身側壓在了他的右胸膛上,左手仍死死按着他打顫的肩頭。

不知過了多久,百裏雲鹫才漸漸歸于平靜,白琉璃的額上卻是沁出了薄薄的細汗,這才從他身上緩緩離開,拿開捂在他心口傷上的手,随後将帕子拿到水流旁洗淨,替百裏雲鹫将傷口小心輕柔地擦拭幹淨後,撕下自己的衣袖,撕成一條條巴掌寬的布條,一道道地纏繞在百裏雲鹫的心口傷上,末了又從腰帶間掏出一只如拇指大小的小瓷瓶,倒出一顆黑色的藥丸在掌心,捏開百裏雲鹫的嘴,将藥丸放到了他口中,看到他喉結動了一下,她才松開按住他下巴的手。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