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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百裏雲鹫的獠牙面具上,似在等着他将沒說完的話說完。

“蕭家有大喪事,這些商人自然要深表哀傷。”百裏雲鹫扶正臉上的面具,“蕭少公子殁了,不知蕭家現下如何。”

白琉璃一怔,蕭安心……死了?

133、雪夜,漁人與魚肉

當百裏雲鹫的馬車剛到王城城門時,暗沉沉的蒼穹忽然飄起了綿綿白雪,王城城門前,兩溜兒共約二十名太監宮女正恭恭敬敬地迎候着,見着百裏雲鹫的車架在城門前停下,領頭的約三十五歲年紀的太監立刻領着頭大聲恭敬道:“恭迎雲王爺回城!”

領頭太監的話音剛落,餘下二十人緊随着異口同聲喊着同樣的,二十人的聲音在入夜的寒冬中顯得異常震耳。

只聽馬車裏的百裏雲鹫淡淡笑道:“原來曹公公不在宮中還會有人認得出本王的車架,可真是難為公公了。”

百裏雲鹫的話一出,只見為首的太監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卻又很快消失,立刻躬身垂首一派謙卑道:“雲王爺身份尊貴,奴才不敢不識。”

“是嗎?”馬車裏的百裏雲鹫聲音冷淡得如同蒼穹飄下的白雪,“那辛勞公公領着這麽些人大寒冬的在此迎候本王了。”

“能迎候王爺是奴才們的榮幸,萬萬擔不起辛勞二字。”為首的太監又是将身子深深一躬,有些誠惶誠恐道,“奴才奉王上之命已備好軟轎在此等候王爺,還請王爺下馬車乘轎前往養心殿。”

“哦?換了規矩嗎?”百裏雲鹫的聲音稍稍揚了揚,只見厚厚的棉車簾從馬車裏輕輕掀開了一條縫兒,外邊的人瞧不見車廂裏絲毫情況,卻已足夠車廂裏的人觀察到外邊的情況,只見車簾放下時百裏雲鹫的聲音依舊冷淡,“公公只備了一頂軟轎,可本王馬車裏卻是還坐着本王的妻子,只怕公公是要白跑這一趟了。”

“雲王爺,這…”為首的公公眉心一皺,這為難擡頭時,只聽百裏雲鹫一聲“走”,載着他的馬車已往王城裏滾轍而去,讓守在城門的一幹人等盡愣住,便是連守城的侍衛都不知自己該不該沖上去攔。

為首的太監卻是很快反應過來,只見他眼神一凜,眸光陰冷,哪裏還有方才謙卑的模樣,冷冷地沖二十名太監宮女道:“還不快去随侍!?”

為首的太監話音剛落,那本是恭敬低頭站在城門兩側的太監宮女瞬間轉身往百裏雲鹫的馬車跑去,然與其說是跑,不如說是飛掠,速度之快令守衛城門的侍衛皆瞠目結舌,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飄着雪的夜色中哪裏還見一絲人影,然城門兩側的兩溜兒腳印卻明明白白地顯示着這兒方才的确有人站立過。

而當他們回過神來時,只有那為首的太監對他們友好卻謙遜地微微一笑,繼而也轉身消失在王城的夜色中。

王城外,有兩道黑色人影正往蕭府飛身而去,速度快如夜間暗鴉。

與此同時,一輛黑篷馬車繼百裏雲鹫的馬車之後來到了王城門前,不出意料地被城衛攔住,然在馬車中人亮出一塊鑲金白玉牌時,城衛均是明顯一怔,而後齊刷刷跪下,便是連馬車駛進了王城裏都久久回不過神來。

直至馬車遠遠地消失在視線裏,守衛們才緊皺眉心面面相觑,心裏均有種不祥的預感,“今夜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

“那可是入王城無需盤查的金玉令牌,曾經只有雲老王爺才擁有的令牌啊…”

“可傳聞這個令牌不是在十年前就被王上給收回了嗎?”

“不知道…”

“而且,就算金玉令牌沒被王上收回,雲王爺方才不是已經進了王城了嗎?”

“行了,我們只是城衛,不該管的事情不要管,不該問的事情不要問。”

帝王家的事情,從來都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快站好,似乎又有馬車來了。”

雪夜中的王城裏,車轍滾動而發出的聲音異常清晰。

百裏雲鹫看了自己依然緊緊纏繞着白布條的心口一眼,攬好衣衫,系好腰帶,動動手腕後拿過放在一旁的弦冰劍,拔劍出鞘,用酒慢慢擦拭着劍身。

白琉璃眼神沉沉地看着他似乎不管何時何地都能從容不迫的一舉一動,輕撩開窗簾看了一眼不斷在視線中後退的風燈,放下窗簾後聲音有些冷冷道:“這不像計劃失敗後的情況。”

“的确,從來我入王城都沒有像今夜這般隆重的待遇,真是受寵若驚。”百裏雲鹫将手中的白帕子在盛酒的寬口瓷碗中蘸了蘸,繼續擦拭他手中的劍,動作緩慢輕柔得就像在對待他的愛人而不是一把冷冰冰的兵器,“因為計劃有變。”

白琉璃微蹙眉心看着安靜拭劍的百裏雲鹫,似有不解。

“計劃中落入漁網并被扔上砧板的或許只有我、琉璃以及穆家而已,蕭安心雖然也在網上,可殺魚之人卻沒有打算把他也扔到砧板上。”百裏雲鹫說得冷靜平緩,就像他不是網中之物砧上魚肉,而是那捕魚殺魚之人一般,至始至終都對捕魚殺魚之人的想法了如指掌,“只是誰知漁夫的漁網沒有編好,該到砧板上的魚兒跑了,不該到砧板上的魚兒卻到了別人的砧板上,還不巧地斷了氣沒了命,琉璃你說,這樣的計劃如何能不亂不變?”

“那你如何确定你這本該到砧板上的魚兒跑了之後又自己回到砧板上回沒有危險?”白琉璃有些不能理解百裏雲鹫的做法,“與羊入虎口有何區別?”

“琉璃這是不相信我嗎?”百裏雲鹫将手中的弦冰劍擦拭得铮亮,那映着他臉上面具的劍身似乎在散發着一股幽幽藍藍的寒氣,使得他本就一身沉黑的裝扮看起來更冷,“我就算不把我自己的命當命,可我卻對琉璃的命寶貝得很,斷不會讓琉璃有絲毫危險。”

百裏雲鹫在白琉璃肅沉的目光中用指尖慢慢撫了一道劍身,劍身上的冰冷藍芒似乎就是他的眸光,“至于我為何還要回來,是因為還沒有到我該離開的時候。”

馬車在此時停了下來,百裏雲鹫将弦冰劍收回劍鞘,涼淡的語氣這才似乎含了淡淡笑意,“車馬場似乎到了,我們該下車了。”

白琉璃盯着百裏雲鹫手中未放下的劍,“我還從未聽說過除了禦前侍衛外還有誰可以帶兵器面聖。”

“那琉璃這一次或許可以瞧瞧。”厚厚的車簾在此時被車夫從外掀開,百裏雲鹫率先跳下馬車,而後轉身向白琉璃伸出手,“來吧琉璃,我們該去見你的皇舅舅了。”

白琉璃攬了攬身上的大氅,将手交到了百裏雲鹫手中,他的掌心很冰涼,卻莫名地給她一種心安的溫暖。

馬車外,本是該被馬車遠遠甩開的一幹太監宮女此刻也正好停在馬車兩側,像下人卻又像監視之人圍着馬車,卻不見他們的氣息有絲毫急促,平平正常如在城門處一般全然看不出他們方才已是一路疾馳,見着百裏雲鹫下馬車,立刻又異口同聲道:“請雲王爺上轎!”

“看來本王是不想乘轎都不行了。”百裏雲鹫似乎瞧都沒瞧他們一眼,只握着白琉璃的手往軟轎走,“既然如此,那只能委屈琉璃和本王擠擠了。”

白琉璃只淡淡掃了兩側的太監宮女一眼,與百裏雲鹫一道坐進了軟轎,好在軟轎不窄,足夠兩人并排坐下,待轎簾垂下後,白琉璃才壓低聲音諷刺笑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跑起步來不喘氣的太監宮女。”

“澤國開國帝王曾有命,代代帝王不可蓄士,不可豢養暗衛,卻從未說過不可以養太監宮女。”百裏雲鹫亦是諷刺地淡淡一笑,“曹公公不正是一個跑起來不喘氣的太監?不過我與琉璃一樣,也未在宮中見過有超五個這樣的太監宮女,看來一場比試下來,王上似乎要對我刮目相看了。”

“從車馬場去到養心殿還有一段距離,琉璃若是乏了可靠在我肩上小憩片刻。”從百裏雲鹫的語氣絲毫聽不出他們正置身于危險之中。

“我還沒有随遇而安到這等程度。”白琉璃微微垂眸,只見百裏雲鹫正輕輕摩挲轉動着他左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音量依舊壓低,“網裏的魚兒,穆家如今如何?”

穆沼做為蕭安心的随行審度官,蕭安心若死,穆家又當如何自處?

“這一路上的變化,捕魚人收獲最好的想來只有這個了。”百裏雲鹫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蕭家的勢力與穆家的勢力比較,琉璃認為如何?”

“不可同日而語。”完全沒有可比性。

“其實,捕魚人最最想要捕的,豈止是我這條外來之魚。”百裏雲鹫似乎在淺笑,淺淺的冷笑,“不知琉璃有沒有聽說過貍貓換太子的故事?”

白琉璃心下一怔,将眉心擰的緊緊的,百裏雲鹫的話聽着似乎上句不接下句,既無頭又無尾,然這無頭無尾又銜接不上的話卻讓白琉璃嗅到了盤根錯節的陰謀味道。

“阿沼啊…只怕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到我府裏來蹭吃蹭喝了。”百裏雲鹫的冷笑慢慢淡了下來,“待到再見時,不知會如何。”

“他是想要取了你性命的人。”白琉璃聲音有些冷。

“他也是最懂我的人。”百裏雲鹫又低低笑了,“如今阿沼成了殺害蕭少公子的兇手,琉璃覺得三大世族的穆家,還有嗎?”

白琉璃眉梢輕輕一抖,是穆沼殺了蕭安心?看來他們不在溯城的短短時日內,溯城可謂是暗流湧動不斷。

與此同時,雪夜之中,一輛包裹得嚴實的馬車正由澤國往烈國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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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在火車上碼字不方便,所以更新晚了,他深感抱歉。代發文的連小二路過~

134、冥婚?暗潮與暝王

小雪随着夜色的愈漸濃沉愈下愈大,撲打到臉上冰冷生疼。

養心殿前,六盞碩大的風燈在風月中搖晃得厲害,那本是在王城門前迎候百裏雲鹫的為首太監此刻已站在養心殿前,有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正從軟轎中走出的百裏雲鹫,“王爺,軟轎坐着可還舒服?”

待他見着随着百裏雲鹫一起走出軟轎的白琉璃,立刻躬身做出驚訝的模樣道:“奴才見過白家主,白家主安好!奴才不知白家主一道,還望白家主恕罪!”

“李公公,我還以為有曹公公就沒了你呢,沒想到還會在養心殿見到你,莫不成是曹公公沒了,是以我才見到了李公公?”白琉璃看着躬身垂首的李公公,輕扯嘴角諷刺一笑。

只見李公公的脖子僵了僵,伴随着聲音也有些僵硬道:“請恕奴才愚鈍,沒有聽懂白家主的話呢。”

“走吧琉璃,想必王上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見你了。”百裏雲鹫在畢恭畢敬的李公公身上掃了一眼,繼而視他于無物,未在殿前有所停留,徑自往輕阖的殿門走去。

誰知百裏雲鹫才跨出兩步,李公公竟迅速攔到他面前,雖仍是畢恭畢敬的語氣,卻已不是低三下四的模樣,只見他直視着百裏雲鹫的眼睛,聲音陰沉沉道:“雲王爺,您佩劍面聖是想……造反嗎?”

那本是圍在軟轎兩側的太監宮女瞬間移到了百裏雲鹫與白琉璃周圍,呈圓形将他們圍在其中,面色冰冷如器械,眼中似乎淌着只要為首太監一聲令下便上前将他們誅殺的冷冽之光。

百裏雲鹫頓下腳步,獠牙面具後輕輕回響着低低冷冷一笑,“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百裏雲鹫低笑聲如同夜裏出沒的魍魉,令人心頭莫名一陣驚寒,只見他将手輕放到劍柄上,欲拔未拔。

周圍的太監宮女見狀,未見他們手執兵器,卻見他們雙手俱是白芒一閃,前傾身便往百裏雲鹫揚手而來——

百裏雲鹫依舊是保持着左手輕放在劍柄上未抽劍出鞘的動作,只是往後伸出右手輕握住白琉璃正迅速擡起的右手,李公公在旁笑得陰佞,白琉璃眸光冷冷,反握百裏雲鹫只有些許溫度的手。

二十人手中的白芒劃破搖晃的火光而來,白琉璃耳畔似乎只有百裏雲鹫低低淺淺的笑聲,她握着絕情針的右手被百裏雲鹫握着,此刻的她不知百裏雲鹫心中究竟是作何想法,只是下意識地将他的手反握而已。

危險圍來時,只聽百裏雲鹫那低冷的淡笑聲中好似傳來淡淡的話,“琉璃別怕,我說過不會讓琉璃受絲毫傷害的。”

只見那數十道白芒頃刻之間就要将他們二人片片撕碎,只聽兵刃迅速揮過而起的嗡動聲響起,一切仿佛在電光火石之間,那本是只差幾寸便要撕破百裏雲鹫二人的太監宮女們竟同時間齊齊往後倒退數步,呼吸稍稍急促!

與此同時,百裏雲鹫身側多了三道背着他而站黑色人影,三人手中均執一把泛着冷光的長劍,将百裏雲鹫護在身後,竟是聽風、暗夜以及暗月!

白琉璃心中忽然真有種百裏雲鹫這就是要造反的感覺,只是若說就四人來造反的話豈不是可笑,如此想着不禁笑出了聲,笑聲有些爽朗,惹得周圍之人不禁都微微一愣,便是百裏雲鹫握着劍柄的手都不可察覺地微微抖了一下,着實不明白他身後的這個小女人心中究竟在想什麽,為何而笑,而且還笑得這麽爽朗?

“李公公,你見過就帶三個人來造反的人麽?”白琉璃從百裏雲鹫身後走上前,與他并肩,仍舊與他兩手交握,口吻似嘲笑又似玩笑,“若有,我猜那人絕對是個蠢貨,李公公你覺得呢?”

李公公面上的陰佞有些皲裂,只聽白琉璃朝殿門虛掩的養心殿揚了揚聲音道:“皇舅舅,您這是想要琉璃守一輩子的寡麽?”

“哈哈——”只聽三聲輕輕的擊掌聲伴随着不高不低的笑聲在殿內響起,門軸轉動的聲音響起,虛掩的殿門由裏打開,一身明黃的夏侯義正放下擊掌畢的雙手,面上挂着那面對白琉璃時似乎終年不會變的慈和笑容,目光在百裏雲鹫以及聽風三人面上迅速掃過之後落到白琉璃身上,慈笑道,“皇舅舅怎舍得讓寶貝琉璃守寡?看來——”

夏侯義将目光移到百裏雲鹫身上,笑容未變,“這場比試是雲王爺贏了。”

百裏雲鹫不語,夏侯義的目光又在百裏雲鹫與白琉璃之間來回了一道後有些慚愧地笑笑,“看來朕這所謂的比試,似乎有些多此一舉了,來,琉璃過來讓皇舅舅瞧瞧,這一小段時日他們有沒有把你照顧好,有沒有怪皇舅舅沒有事先與你說一聲?”像對小娃一般,夏侯義朝白琉璃招了招手。

百裏雲鹫未松開白琉璃的手,白琉璃卻是輕輕在他掌心掐了一把,他這才松手,白琉璃一改在旁人眼前冷淡的模樣,笑盈盈地走向夏侯義,竟是抱住了夏侯義的胳膊親昵道:“琉璃知道皇舅舅是想為琉璃挑得一個會一輩子待琉璃好的相公,琉璃又怎會怪皇舅舅呢?那現在——皇舅舅滿意了沒有?”

白琉璃邊說邊搖晃着夏侯義的胳膊,活像一個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般,說話時不忘偷偷瞧了百裏雲鹫一眼,這一瞧便又覺羞赧,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了。

看着小女兒般模樣的白琉璃,夏侯義眼中的慈笑有些沉,百裏雲鹫亦是盯着白琉璃看,雖知她此刻的模樣不過都是裝的,卻還是讓他移不開眼,他何曾見過她這般活潑有生氣的模樣,他心中忽然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若她也對他露出這副模樣會如何?然這樣的想法也僅僅是一閃而逝,面具下的臉有些微微的紅,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比試的結果如今已經出來了,而且琉璃也屬意于雲王爺,皇舅舅還有何不滿意的?”夏侯義眸中的陰沉很快消失不見,在白琉璃擡眸時已經又是滿臉的慈愛。

然,白琉璃本是盈着嬌羞笑意的眼眸忽然哀傷了下來,看着夏侯義有些欲言又止道:“皇舅舅,琉璃自進入溯城地界來便有耳聞,蕭少公子他……”

白琉璃沒有将話說完,而是适時将話截斷,眸含哀傷。

只聽夏侯義輕輕嘆了一口氣,輕輕拍拍她的肩有些沉重道:“這件事情,皇舅舅稍後再和琉璃說,你與雲王爺這一路趕回帝都想必累了,皇舅舅知道你們回來的第一時間必是來見皇舅舅,皇舅舅已命人時刻準備着熱水與膳食,琉璃先去歇歇,皇舅舅有些話想與雲王爺說說。”

白琉璃佯裝不舍地看了一眼百裏雲鹫,只見百裏雲鹫只是擡手輕輕扶了扶臉上的面具,白琉璃道了聲“皇舅舅可不能霸着他太久”,便笑盈盈地跟着自夏侯義身後走出來的小太監離開,卻是在轉過身的一瞬間臉上的笑意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冰。

夏侯義又是慈祥又無奈地笑了笑,“琉璃這是被朕寵得驕縱慣了,說起話來總是随着心性,還望雲王爺以後多包涵才是。”

“能娶得琉璃為妻是臣下的福氣。”百裏雲鹫恭敬地微微垂首。

“一路回帝都,雲王爺定是累了,殿裏請坐吧。”夏侯義眼中的笑意在消褪,最後看了百裏雲鹫一眼後,轉了身。

“多謝王上。”百裏雲鹫涼涼淡淡地應了一聲,擡腳往殿內走。

至始至終,沒有人提起在莽荒之林發生的事情,也沒有人提起放下殿前發生的事情,就像那些事從沒有發生過一般,然護在百裏雲鹫周圍的聽風三人與那二十太監宮女卻是動也沒動過,給人一種夏侯義不是王者而百裏雲鹫不是臣下一般,直到百裏雲鹫邁開腳步,聽風三人才将長劍收回劍鞘,跟在百裏雲鹫身後進了養心殿,李公公眼神陰狠得恨不得此刻就在殿前與其交手,奈何夏侯義沒有令下,他只能命那二十太監宮女在外候着,自己進了殿中。

已經走出好一段距離的白琉璃忽聞厚重的殿門阖上的聲音,稍蹲下腳步回頭望向養心殿,只見那二十太監宮女分成五列筆直地站在緊阖的殿門前,白琉璃輕輕握了握雙手,扭回頭繼續跟上跟前小太監的步子。

偌大的養心殿內,龍誕香淡淡彌漫着,本該是四處燃燈的殿閣此刻只點了兩盞,分別放面對面而置的太師椅旁的茶幾上,黃亮的燭光透過畫着重彩的燈罩照到殿中,只照亮了小片空間,有些陰沉的昏黃。

而那沒有被燭光照到的黑暗之處,似乎蟄伏着暗夜裏的魑魅魍魉,仿佛随時都可能從黑暗中撲出來将人撕個粉碎。

進了殿中的夏侯義面上在無一絲笑意,沒有在象征着他身份的坐北朝南長案後落座,而是坐在了左側燭臺旁的太師椅上,李公公恭恭敬敬地站到他身後。

而百裏雲鹫竟未經夏侯義允許便在他對面的太師椅上落座,毫不忌諱地将他手中的弦冰劍啪地一聲放到了手邊的茶幾上,未見他的動作有多大,卻見茶幾上的燭臺猛地晃了晃。

聽風、暗夜以及暗月站到夏侯義面前,将劍放在身側,朝夏侯義單膝跪下身,垂首抱拳恭敬道:“下官明司、暗司、秘司見過王上,王上萬歲萬萬歲!”

“三司平身吧。”夏侯義微微擡了擡手,語氣沉沉道。

“謝王上。”聽風三人異口同聲,握劍起身,站到了百裏雲鹫身後。

李公公尖利的眼睛裏爬上絲絲驚訝與嫉妒,這就是暝王爺身邊四司中的三司,暝王爺最得力的左右手,身份不亞于一個三品官員。

“王上,您要與臣下說什麽?”沒有尊卑之分,沒有君臣之分,百裏雲鹫就這麽坐在夏侯義對面,便是連出口的話都一絲的恭敬之态,有的只有一如既往波瀾不驚的涼淡,“還是,王上要與臣下解釋些什麽?”

“曹桂以下犯上企圖迫害暝王爺,罪該萬死,此事朕必親自查清。”夏侯義的語氣很是冷沉,面對對面的百裏雲鹫亦沒有君王之态,反像兩個身份地位平起平坐的人,“朕不知曹桂竟有如此雄心豹子膽狼子野心,使得暝王爺身陷險境,是朕用人不當之過錯,好在暝王爺安然無恙,否則澤國便将失去智之力量了。”

不是雲王爺,而是雲王爺,證明此刻夏侯義并非将百裏雲鹫當做世人眼裏所見的雲王爺,而是世人所不知的暗之暝王,那個掌控着澤國暗之力量的暝王爺,也只有這樣的時候,他與他,才會面對面而坐。

“曹公公或許真有狼子野心,只是不知……曹公公想要殺臣下,圖什麽謀什麽?”百裏雲鹫并不直面夏侯義,而是垂首一下一下撫摸着弦冰劍的劍鞘。

“朕也由此同感,曹桂身後,必有主使之人。”漸漸蹙起了眉心,“只是能将眼線安插到朕身邊的人,身份必然不低。”

“連王上都能瞞過了的人,身份地位在澤國來說,必然是數一數二的。”百裏雲鹫忽然輕捂心口咳了幾聲,縱是輕輕的咳嗽,然回響在暗沉沉的殿廳中,破有些痛楚的味道,夏侯義低沉的目光順着百裏雲鹫的動作移到他的心口,似乎有冰寒在他眼中凝聚,只聽百裏雲鹫道,“臣下在莽荒之林還遇到了穆池穆家主。”

“穆家主?”只見夏侯義将眉心蹙得緊緊的,語氣有些微的驚訝。

“難道王上不是懷疑了穆家,才讓穆大少爺當蕭少公子的随行審度官,以便讓蕭少公子一路上觀察着他?”百裏雲鹫的語氣也滲進了些微驚訝,“難道王上不是因為證據十足,所以才借蕭少公子殁了一事封了穆府?”

夏侯義眼神恢複正常,語氣也恢複了正常,“的确如此。”

“既然如此,剩下的事情便交給臣下來調查吧。”

“此事關乎暝王爺,也關乎着澤國的命勢,加之暝王爺此番比試已是勞頓,此事還是朕來調查為好。”

“正因為關乎着臣下,臣下才要親自調查。”百裏雲鹫似乎完全不給夏侯義臉面,“況且,這樣不為世人所知的事情,向來都是由暝王一族來查,若是交由來查,莫不說耽誤了王上處理朝綱大事,也是違逆了太祖王上定下的規矩,此等事情臣下斷斷不敢讓王上來查,王上還是在宮中靜待臣下的消息為好。”

百裏雲鹫邊說邊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夏侯義沉默着,盯着百裏雲鹫的眼神卻是變換不斷,殿閣的黑暗之中似乎有什麽在蠢蠢欲動,聽風三人均是不着痕跡地慢慢将右手移到劍柄上。

正當此時,夏侯義卻輕輕嘆了口氣,“也好,始終不能違背了太祖王上定下的規矩才是,那麽此事便有勞暝王爺了,雖然澤國現在是曜月霸主,但是三大世族中的白家與穆家卻在衰落,倘若曜月再有大戰亂起,三大世族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可如今穆家卻……”

夏侯義有些氣憤地一掌拍在茶幾上,震得幾上的燭臺頻頻搖晃,百裏雲鹫卻是輕悠悠道:“王上也勿惱,待臣下查清了事情再下定論,若真是不可扭改的事實,以澤國如今的實力,不難找出一個替代穆家的世族。”

夏侯義聽着百裏雲鹫的話,眼角縮了縮,像是忽略了百裏雲鹫的後半句話般道:“那邊辛苦雲王爺盡快查清事實。”

本該暗流洶湧的劍拔弩張,似乎就這麽在兩人的三兩句平靜對話中蟄伏了,然聽風三人的手中卻已是沁出了薄薄的冷汗,而那蟄伏在黑暗中的“魑魅魍魉”何嘗又不是如此。

然他們卻知,這不過是暫時的平靜而已,不久之後,暗流必将湧到地面上,在王城乃至整個帝都甚或整個澤國中翻湧而過,就像方才殿外的沖突再不被提起般,只是不被提起,卻不代表日後不會兵戈碰撞。

“臣下自當盡快。”百裏雲鹫平靜應下,繼而道,“臣下其實今夜急着來見王上還是有一件要事要與王上說。”

“何事?”夏侯義眼中有寒光。

“臣下明日與琉璃大婚,不知王上是否願意賞光屆臨?”說到白琉璃,百裏雲鹫冷淡輕悠的聲音裏似乎才有了一點笑意。

夏侯義還未來得及答話,殿外卻有太監來報道:“王上,蕭大夫人在外等候,道是有要事求見。”

“如此雪夜,蕭大夫人如何來了?”夏侯義故作驚詫狀,“既是要事,便請了吧。”

殿門開,寒風撲進殿中,蕭大夫人聲音冷冷地行過禮後,竟是在已坐到長案後的夏侯義跪下了身,字字如怨卻又如冰道:“臣婦之兒雖死,但是還望王上能做主,讓白家主與臣服之兒舉行冥婚!”

135、火紅,大婚的前夕

養心殿中忽然靜得近乎連呼吸聲都聽不到,好似蕭大夫人說的話令人震驚窒息,卻又似可笑得竟讓人一時靜默。

夏侯義尚未語,百裏雲鹫卻低低輕輕地笑了起來,在面具後輕輕回響的笑聲不大,然在此刻靜悄異常的殿中卻很是清晰。

只見百裏雲鹫微微別過臉看向神色晦暗的蕭大夫人,語氣禮貌,卻聽得出深深的嘲諷道:“蕭大夫人素來是衆多婦人标榜的對象,倒不曾想蕭大夫人居然也會開玩笑,真真是罕見,令本王不禁失笑,還望蕭大夫人莫要見怪。”

“臣婦見過王上,王上萬安。”蕭大夫人神色陰晦冷肅,不忘向夏侯義躬身行禮,而後才冷冷看向百裏雲鹫道,“雲王爺以為臣婦是在玩笑嗎?”

“難道不是嗎?”百裏雲鹫扶着椅把緩緩站起身,既不看夏侯義也不看蕭大夫人,仿佛自說自話一般道,“這次比試贏的人是本王,憑何……蕭大夫人竟厚顏無恥地說得出要琉璃與你那死人兒子舉行冥婚?”

誰也沒有料到一向雖然極少在人前出現但絕對待人有禮的百裏雲鹫會說得出這樣的話,莫說夏侯義與蕭大夫人,便是自小在他身旁伺候的聽風三人都驚住了,爺只有在真正地生氣時,嘴巴才會這麽……毒。

“蕭大夫人,您認為您算什麽呢?莫不成您覺得王上會因為您的個人之私愛子心切而出爾反爾?”百裏雲鹫冷笑聲中的嘲諷愈來愈濃烈,只見他轉過身,朝一臉鐵青之色的蕭大夫人不疾不徐地走去,“還是說——蕭大夫人認為蕭家的勢力已經大過了王上的王權,是以想要以此來命令王上改了已下的王命?”

百裏雲鹫的話才出口,夏侯義的臉色已經陰沉至極致,只見他微微動了動唇,似乎欲張嘴說些什麽,然還未張口,百裏雲鹫大不敬又毫不給臉的話卻已在繼續,“若是蕭大夫人覺得蕭家還是澤國的臣子,還是好好地回到府中哭喪吧,何必一把年紀了還這麽折騰自己?”

暗月偷偷踩了踩了暗夜的腳背,猛朝暗夜遞眼色,爺今夜怎麽勁頭這麽狠這麽猛?連個老女人的面子都使勁踩?

暗夜卻是看也不看她一眼,依舊用眼角的餘光盯着殿中黑暗處,然心下卻是如暗月一般驚詫異常。

“雲王爺,蕭大夫人不過是傷心過甚,你——”帝王的樣子還是要裝的,尤其是在蕭家面前。

然,夏侯義的話還未說完,卻竟是被百裏雲鹫打斷,仿佛蔑視王權的不是蕭家大夫人,而就是他自己,“蕭大夫人愛子心切傷心過甚臣下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蕭大夫人這卻是*裸地在和臣下搶臣下的妻子,王上,您舍得将您的寶貝琉璃嫁給一個死人嗎?”

“……”百裏雲鹫噎得夏侯義在數道視線中一時答不上話來,而百裏雲鹫冷冷地絮絮而言竟是讓臉色鐵青的蕭大夫人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

“蕭大夫人。”百裏雲鹫在蕭大夫人面前稍稍停下腳步,挺拔的身軀像是居高臨下地俯視蕭大夫人一般,有種說不出的迫人氣息,“若是蕭大夫人硬是想要琉璃與蕭少公子冥婚,大可來本王府上搶人,不過——”

“就要看你們蕭府有沒有……這個本事。”話至嘴邊,含着五分輕視五分霸氣,仿佛他不在是百姓口中那個一無是處的鬼王爺,而是一個天地無懼的無上智者。

“王上,臣下還要回府準備明日與琉璃的大婚事宜,還望王上允許臣下先行告退。”百裏雲鹫似乎看也不看臉色變了又變,身體不知是因氣憤還是因何而輕輕發顫的蕭大夫人,轉過身走到他方才坐過的位置拿起弦冰劍,對坐在長案後的夏侯義施以一禮,卻是未待夏侯義允許便已轉回了身,自蕭大夫人的身側緩緩走過,往殿門走去。

百裏雲鹫在經過蕭大夫人身側時似乎略略頓了頓腳步,似乎朝蕭大夫人說了句什麽,卻又只是瞬間,待蕭大夫人臉上變幻不定的神色露出一絲明顯的震愕時,百裏雲鹫已經跨出了高高的大殿門檻。

聽風三人也即刻向夏侯義行告退禮,随百裏雲鹫一起退下,然他們每走一步都是謹慎小心,警惕的心弦未曾放松過一點點。

“蕭大夫人,坐下說話吧。”夏侯義聲音冷冷,也完全沒了尋日裏給蕭家的面子,“不知方才雲王爺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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