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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時與蕭大夫人說了些什麽?”

百裏雲鹫的頓足雖然只有剎那,那極短的剎那明顯不夠說完一句話,然從蕭大夫人的反應,卻又證明着百裏雲鹫必然是與她說了什麽。

“回王上,雲王爺并未與臣婦說了什麽。”蕭大夫人的臉色已在慢慢好轉,然那因喪子而消瘦的臉膛卻始終透着一股晦暗,只見她恭敬地向夏侯義躬了躬身,“臣婦今夜前來,實屬莽撞,若是對王上有不敬之處,臣婦甘受處置。”

夏侯義卻是未答話,而是微微眯起了眼盯着蕭大夫人看,好像此刻他眼前所見的蕭大夫人不是以往的蕭大夫人一般,而後才緩緩張口,用沉痛的聲音道:“蕭少公子一事,蕭大夫人還是節哀為好。”

“多謝王上挂心。”蕭大夫人低垂的眼睑未有擡起,來時還激動不已的聲音此時卻平緩得聽不出她任何情緒,“只是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王上曾與臣婦說的事情,請恕臣婦已無心再理,還請王上令尋他人。”

夏侯義默了默後才用一種別樣冷沉的聲音一字一句道:“事情如此,朕也有一分責任,既然蕭大夫人無心,那朕便不強求了。”

“多謝王上,臣婦今夜鬧了笑話,擾了王上與雲王爺的談話,請王上念在臣婦失子痛心,原諒臣婦。”蕭大夫人說得恭敬得體,仿佛剎那之間她又變成了曾經的那個不輸于男子的大夫人,心緒平平,似乎何事也驚不了她一般,哪裏還有絲毫的悲傷之态。

“無事。”夏侯義冷冷的眼神似乎想要将蕭大夫人洞穿。

“臣婦謝過王上,夜已深,臣婦先行告退。”蕭大夫人得了夏侯義的應允後轉身離開了,只是她的腳步卻不像她的言語般從容,倒很是匆匆。

待出了養心殿,匆匆下了石階,蕭大夫人的雙腿竟是忽的虛軟,險些跌倒在地,幸而有随侍連忙扶住了她,只聽她幾乎是用顫抖的聲音吐出兩個字,“回府!”

随侍不敢慢,忙扶了她快速去往車馬場。

養心殿裏,夏侯義背倚在身後的椅背上,斷斷續續地冷冷笑出聲,“呵——呵呵——好,好,好,真是好極——”

夏侯義的冷笑聲不大,卻足以令李公公與那隐匿在黑暗之處的“暗衛”們有些毛骨悚然,只有他們深知,溯城……抑或說整個澤國,是要掀起腥風血雨了。

“李自。”夏侯義冷笑着,拿過長案上的茶杯,晃着杯中那早已涼掉的茶汁,喚了李公公一聲。

“奴才在。”李公公連忙上前。

“既然他們愈來愈不将朕這個九五之尊放在眼裏,那便——好好準備下去吧。”夏侯義輕呷了一口杯中的冷茶,陰陰而笑。

“嚴将軍正在偏殿候着,奴才這便去将他請來。”

夏侯義不語,李公公卻已恭敬退下。

養心殿去往小偏殿的游廊上,百裏雲鹫的腳步看起來很是平穩,卻是步步快速。

“爺,您今夜似乎挑撥了王上的底線。”暗夜腳步如風,形影不離地跟着百裏雲鹫,眉心微微皺着,一副隐隐不安的模樣,“這對您很是不利。”

“已然是劍拔弩張的事态,利與不利已無甚區別。”百裏雲鹫語氣淡淡,似乎不會驚,不會慌一般,“帝都風起雲湧想來也是在這幾天了。”

“爺既知帝都已然處處伏着危機,為何還要回來?您在哪兒,我等自到您身邊去便是。”聽風亦是皺眉,卻非如暗夜一般,而是将眉心緊皺得仿佛解不開的死結,“此時的王城,每多走一步就多一分危險。”

“聽風你笨哪,爺會回到溯城自然有爺的理由!”暗月全然不同于暗夜與聽風的反應,仍像尋常一般一臉的笑,好似不知危險一般,只見她邊腳步如飛地跟在百裏雲鹫身側,邊用手指搓着下巴道,“容我猜猜爺的心思啊,嗯……這個……”

“……”聽風與暗夜有扶額的沖動。

“好吧,我想不出來。”片刻後,暗月一臉氣餒狀。

“……”

“正如暗月所說,我之所以回來,自然有我的理由。”百裏雲鹫從容的聲音裏有七分抱歉,“卻是讓你們因着我也置身于險境之中了。”

“屬下的命,不論生死,都只屬于爺!”百裏雲鹫的話讓聽風三人的神色立刻變得凜然,便是方才還笑嘻嘻的暗月也是如此。

“多謝。”百裏雲鹫沉重地吐出兩字後不再言語,聽風三人也不再多言,只警惕小心地護着百裏雲鹫。

小偏殿內,白琉璃仍舊是原模原樣,未換上幹淨衣裳,也未動半點面前的膳食,只是靜靜地坐在軟椅上,而整間小殿內,竟是不同位置地躺到着身着褐衣的女子,總共不下十人,只見她們雙眼緊閉面色發烏,卻仍有心跳,想來是中毒昏了過去。

小殿的門大大敞開着,寒風灌進,吹動着燭臺上的蠟燭燭火忽明忽暗,也吹動着白琉璃過肩的短發一下一下飄飛着,她便這麽面對着殿門坐在小殿正中央,翹着腿,手中把玩着絕情針,跳躍不止的燭光照亮着她嘴角若有似無的笑,此刻的她,像極一個不畏天高地厚的高傲之人,絲毫不擔心周遭不知何時會突然撲出的危險,便這麽一手撐額,一手把玩着絕情針,含笑望着大敞的殿門,似乎在等待着什麽,那一舉一動中本該滿滿的全是倨傲,卻又令人覺得好似帶着三分天生俱來的頑劣心性。

至少,在百裏雲鹫眼中是如此,這是他從未見過的她,像一朵盛開在暗夜裏的玫瑰,看着美麗,卻又帶着能致命的尖刺,這小殿中七倒八歪的昏迷女子便是證明。

見着百裏雲鹫披着夜色而來,白琉璃将絕情針收回衣袖內,放下翹起的腿,站起身理理衣裳上的褶皺,揚着淺笑問道:“這麽快便把話說完了?”

“嗯。”百裏雲鹫微微點頭,面具下的雙眼似乎掃了那些昏迷不醒的女子們一眼。

盡管百裏雲鹫并未太過震驚,聽風三人卻不然,只聽暗月大驚小怪道:“哇,咱們的準王妃,這些女人都是你放倒的?”

“許久未活動筋骨,今夜小小地試了試新制的暗器而已。”像是回答暗月的問題,又像是在與百裏雲鹫說。

百裏雲鹫并未有何疑問,只似淡淡笑道:“琉璃想來必是累極,我們這便回府吧。”

“正是等着此刻,走吧,這兒終歸不适合我們久留。”

兩駕烏篷馬車,駛出了王城,未受任何阻攔。

風雪之中,風燈飄搖,偌大王城,卻似籠罩在一片濃濃的黑暗之中。

雲王府裏,倒不知百裏雲鹫是何時讓人去白府把沙木接了過來,只當沙木見到安然無恙的白琉璃時竟開心得落下淚來,于着伺候白琉璃梳洗的時候,與她說了白府這小段時日來的事情,其實不必沙木言說,白琉璃也自當知道沒有了主人的府邸是何模樣。

當沙木低泣着說白越老太爺還未回府時,白琉璃卻是讓她不必擔心,只因百裏雲鹫與她說過,老白越他已命人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帝都暫不适宜回來,既是百裏雲鹫做的事,白琉璃便也放下了心,待事情平息後她再去瞧老頭兒,如今的帝都,的确不适合老頭兒回來。

沙木聽着老白越安然之後便也安心了下來,只道珍珠小姐也遲遲沒有回府,白琉璃不語,沙木也不再多說多問,只專心地伺候她梳洗用膳,待得白琉璃問話,她才一一答道,待到一切妥善下來,已是夜深深。

白琉璃遣了沙木去歇着,沙木告退之後,她卻是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眠,忽聞屋外有響動聲,不由披了大氅出門一看,只是在她拉開屋門的瞬間,整個人便驚住了。

只見本是滿滿濃沉夜色的院中,此刻竟挂滿了大紅的燈籠,燈籠下綴挂着長長的紅色流蘇,在風中不斷搖晃,自大紅的燈罩灑下的火光柔和了撲簌而下的白雪,仿佛為白雪染上了一層暖暖的喜慶紅色,此刻還有模樣憨厚的家丁将大紅的燈籠往高高的枯樹上挂。

白琉璃的心也因着這暖紅的火光覺得有些溫暖,自屋中緩步走了出來,正在忙碌的家丁看到她連忙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向她微微躬身憨厚一笑,在她回以友好一笑後又開始繼續忙活了。

白琉璃沿着被紅燈籠照得明亮的道路慢慢走着,白雪撲面不覺寒涼,寒風吹亂了她的發絲她甚至未擡手将它們別到耳後,而是微微昂起頭欣賞着雲王府裏這難得喜慶的畫面。

游廊下樹枝上,府邸裏的每一處每一處似乎都挂着大紅的燈籠,紅绫編就的團花,系在枝枝條條上的紅綢帶,不過她梳洗用膳以及睡不着的短短時間內,整個雲王府竟都披上了喜慶的火紅,白琉璃第一次覺得,這座冷冰冰的府邸有些生氣。

她素日從來只着黑色衣裳,并非她不喜這些暖暖的色調,而是她覺得這些太暖太喜慶的色調以及東西與她沒有緣而已,她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喜慶之人。

可是她知,如今這府邸中一改暗沉沉的黑色而披上如嫁紗般的大紅,是因為她。

想着想着,白琉璃走往了銀玉湖的方向,卻在一個拐彎處遇到了手裏拿着兩只大紅燈籠蹦跳的暗月,暗月見着她,連忙笑眯眯地熱情問道:“準王妃,這大半夜的你不歇着這是做什麽呢?莫不是睡不着?”

“暗月姑娘不也這麽晚了不歇着麽?”對于這個雖只見過一面但卻似乎熱情得不得了的姑娘,白琉璃并不讨厭,盡管她從不喜聒噪的人,然卻奇怪的,像聒噪的暗月與這總是死氣沉沉的府邸完全不搭調一般,她竟也不嫌惡她,反倒也揚起了嘴角,露出友好的笑容。

白琉璃覺着,前世極少真真笑起來的她,來到這個時空,遇到了如今身邊的人,她總是不由自主地發自內心地笑起來,就像此刻這般。

“這可不一樣,你是準王妃我是屬下,爺不許我們歇着我們哪裏敢歇着,你瞧,這不正忙着嘛。”暗月邊說邊晃了晃手中的大紅燈籠,意思是她正忙着挂燈籠呢,哪裏有空歇息,而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突然呀了一聲,竟是湊到白琉璃耳邊碎碎小聲地問道,“準王妃,你這麽大晚上不歇着,是不是想爺想得睡不着啊?瞧你往銀玉湖的方向走,想來是去找爺的對不對?”

“……”白琉璃有些不能相信這是能被百裏雲鹫留在身邊重用的人。

“嘿嘿嘿,準王妃別不好意思說嘛,反正爺都要是你的男人了,有什麽不好意思承認的。”暗月一臉嘿嘿笑,說便說了,竟還用胳膊肘頂了頂白琉璃的手臂,完全沒有避諱道,“就像我喜歡夜夜沒什麽不好意思說的,只是夜夜總是不理我罷了。”

“咳咳——”暗月的話音還未完全落下,不遠處便響起了一陣被嗆到的咳嗽聲,暗月一聽這咳嗽聲臉上的笑容更甜了,“呀,是夜夜!準王妃,我不跟你說了啊,我要去和夜夜一起挂燈籠。”

“暗月姑娘去吧。”白琉璃有些無奈笑笑,人與人,真真是不一樣的。

誰知暗月才跑出幾步又跑了回來,又湊到了白琉璃耳邊,只是這一次她不笑了,反倒有些鄭重其事地小聲道:“準王妃,你要是真睡不着就去瞅瞅爺呗,估計這會兒爺正擰巴得不行,大概或許可能應該只有準王妃只能拯救爺了!”

“……?”只是還不待白琉璃張嘴,暗月便已沒有影兒,可見輕功了得,然雖不見了人影,卻聽得她的聲音在飄蕩,“哦,忘了跟準王妃說,爺正在湖心鬼厲閣裏,準王妃沒有走錯路——”

白琉璃笑着無奈搖搖頭,看了通向銀玉湖同樣挂滿了大紅燈籠的小道一眼,轉身就要離開,然卻在剛剛轉過身時又轉了回來。

這天下還會有什麽事情能讓百裏雲鹫……擰巴?

左右是無眠,去瞧瞧也不無不可。

136、夔鳳,給你的嫁紗

銀玉湖畔,一葉烏篷小船靜靜而泊,那似乎總是會在小船旁候着的聽風今夜也不見了身影,想來也是同暗月一般忙活去了。

隔着湖水,白琉璃眺了一眼湖心那只亮着少許火光的院閣,走上了小船,因着船上添了重量,船身晃了晃,在平靜的水面上蕩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執槳在手,于水中搖動,小船劃開平靜的湖面随着搖槳發出的咿咿呀呀聲往湖心鬼厲閣而去。

船頭桅杆上的小紅燈籠随着移動的船身與寒風也輕輕搖晃着,碎了湖面上的粼粼紅光。

未幾,白琉璃停罷擺槳,将小船在岸邊的樹幹上拴好,取了船頭桅杆上的小紅燈籠,彈彈大氅上的雪,往只亮着三兩盞風燈的院閣中走去。

院閣中很是安靜,絲毫人聲也無,與湖對岸府邸中的喜慶熱鬧形成霄壤之別,只有兩盞紅色燈罩的風燈靜靜地垂挂在閣子前,像是忠心的看守者一般,便是院中那形狀怪異的枯樹仿佛也都在安靜地沉睡着,若非樓閣二層憑欄邊上那稍微明亮的火光與那在火光中隐約可見的人影,整座院閣怕都是沉沉睡着。

而那樓閣二層上的人似乎并未察覺已有人來到院中,只專心地做着些什麽,白琉璃看着眼前的圍在閣樓周圍的枯樹林子,凝了凝眸,邁開了稍作停下的步子。

直至她來到閣樓跟前,那些似在沉睡着的枯樹依舊在沉睡,未曾移動過,只見白琉璃微微勾了勾唇角,将手中的小燈籠放在廊下,看了一眼一層緊閉的門窗一眼,無聲無息地踏上了去往二層的木梯。

白琉璃的腳步極輕極輕,輕得就像并未有人踩在木梯上一般,不知是她屏息輕舉的本事太過厲害,還是那背對着她坐在憑欄附近正低着頭似乎在做着些什麽事情的人太過專注認真,以致她已經離他愈來愈近他都未有察覺。

如此專注得竟沒有察覺到已有人來到身邊的百裏雲鹫讓白琉璃覺得有些詫異,只覺心思一向敏銳如絲的他絕不會如此,莫不成是在莽荒之林受到的重創還未痊愈以致他感覺……遲鈍?

這麽想着,白琉璃已經離百裏雲鹫越來越近,只見他左手拿着一柄匕首,右手拿着的似乎是一根……木枝?

“百裏雲鹫?”白琉璃愈發地覺得百裏雲鹫有些不對勁,以致還未走到他身側便輕喚了他一聲。

百裏雲鹫像是猛然乍醒過神來一般,只見他雙手突地一抖,而後急急忙忙地将右手拿着的木枝收到鋪展在地上的衣擺下,這才轉頭看向白琉璃,拿下面上的鬼臉面具,淡然的墨黑瞳眸中滑過一絲詫異一絲不解,“琉璃怎麽來了?可是府中床榻睡着不适?”

白琉璃微微搖了搖頭,走到百裏雲鹫對面,與他隔着案幾跪坐下身,輕擰着眉盯着他的眼睛瞧,聲音有些嚴肅,“這不像你。”

不僅沒有察覺到她已經到了樓下院中,便是連她近了他身旁都沒有察覺,這不像他,“可是體內重創未愈?”

“不。”百裏雲鹫倒是沒有敷衍,反是回答得誠實,“不過是做着事情太過于專注了些沒有覺察到琉璃來了而已,還望琉璃原諒我的後知後覺才是。”

“……”太過專注?白琉璃依舊輕擰着眉,卻是垂眸看向百裏雲鹫寬大的衣擺,随之将眼神移到了他的雙手上,在看到他的右手指尖時凜了凜眼神,“削什麽削得那麽專注?”

“沒,沒什麽。”白琉璃問得很平靜,然百裏雲鹫回答得卻并不如往常一般雲淡風輕,甚至還有一些緊張,只見他動了動左手,似乎想要垂下放到收着那根木枝的衣擺上,然終是很快恢複了淡然,并未出現慌張的舉動,只是将掌心向下看着白琉璃稍揚嘴角,“不過是在做一個尋常物什而已。”

“是麽?”白琉璃微微挑了挑眉梢,語調也稍揚起,顯然是不相信百裏雲鹫這面不改色的解釋,反是擡起手迅速抓住了百裏雲鹫的左手,将他的掌心翻向上,語調也瞬間降低了幾分,“你可不是會将自己傷了的人。”

只見百裏雲鹫修長的五指上均有細小的被利器劃傷的小口,尤以食指指尖上的那道口子最為顯眼,那已不能再算是小口子,而是開了一個深深的弧度,似乎只差一點他的指頭便沒了,腥紅的血淌了他整根手指,流到了掌心,可見那致傷的東西是有多鋒利。

而且,顯然的,百裏雲鹫這是自己被自己手中的匕首所傷,而那道深深的口子想來是方才他倉惶收起那小木枝時削到了手。

“琉璃,我是人不是神,又怎能保證自己絕不會受傷。”百裏雲鹫卻是不在意被白琉璃這麽盯着這麽質疑着,只是淡淡笑了一笑,用拇指摩挲着食指以及掌心中的血,“我在莽荒之林受了傷也是琉璃親見的事實不是?”

百裏雲鹫嘴角那似乎一切都不需介意在意的淺淡笑意讓白琉璃看着極是不悅,竟是突地用力捏住了百裏雲鹫那淌着血的指頭,她這出乎意料的舉動令百裏雲鹫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嘶——”

卻只見白琉璃挑眉湊近他笑得有些明媚,連聲音都是含着濃濃的笑意,“喲,我們的雲王爺,原來您還會覺得疼啊,白某險些都要以為你真是神仙不知道疼呢。”

白琉璃湊近的臉與她的言行舉止讓百裏雲鹫有些反應不過來,也有些摸不着頭腦,卻還淡淡笑道:“琉璃說笑了,我自然不是神仙,自然知道疼。”

白琉璃不語,只是更湊近百裏雲鹫一分,笑意也更濃一分,捏着百裏雲鹫指頭的力道亦更用力一分,使得百裏雲鹫更加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卻是下意識地想要将自己的指頭從白琉璃的“虐待”中收回。

誰知他才稍稍往回使力,白琉璃那本是笑盈盈的眼睛立刻變成兩把冰刀,兇神惡煞地向他劈來,那本是笑意濃濃的聲音也瞬間變得異常兇煞,只見她瞪着百裏雲鹫有些切齒道:“你再敢動動試試,信不信我把你這指頭剁下來?”

“……”縱是一向波瀾不驚的百裏雲鹫,此刻也有些傻眼了,立刻乖乖地聽話不再收回手,只是有些讷讷地看着重新在位置上坐好的白琉璃。

書中曾有言,女人的臉和脾氣就像六月的天,這就是……女人的臉和脾氣?

然白琉璃重新坐好之後,面上那副兇神惡煞的神情便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她一如既往的平淡,先是松開百裏雲鹫的指頭,拿出帕子用一角輕輕擦掉他指頭周圍的血,而後從懷中摸出一支小瓷瓶,倒了些粉末在那深深的口子上,随後将帕子幹淨的令一頭撕成條,一道道地纏上了百裏雲鹫受傷的指頭。

“受傷便是受傷,疼便是疼,沒有什麽難以啓齒的,何必總是強迫自己裝出一副并無大礙完全不疼的模樣,我說過,我是醫者,就算你只剩下一口氣,我也能讓你再次變得活蹦亂跳。”白琉璃邊包着百裏雲鹫的指頭邊念道,她從不是多話之人,只是她覺得有些話還是有必要說明白,“日後若是你受傷或者哪兒不适,只管與我說,我不會笑話你,在我面前無需裝作若無其事。”

直至白琉璃幫百裏雲鹫包好指頭,百裏雲鹫都未吭一聲,白琉璃不禁有些疑惑地擡頭,“聽到了否?”

只是白琉璃一擡頭便撞上百裏雲鹫那有些傻愣發呆的模樣,那模樣,根本就是完全沒有将白琉璃方才說的話聽進耳裏,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便是連她擡頭也沒有收回這樣的模樣,令白琉璃不禁在他手背輕輕掐了掐,有些不悅道:“呆子,傻了還是怎麽的?”

百裏雲鹫似乎因着手背這一掐才回過神,竟是彎起眉眼真實地笑了起來,“不,只是琉璃太美,讓我失神了而已。”

“……”白琉璃連忙丢開百裏雲鹫的手,只覺雙頰有些燙,呆子還果真是呆子!

誰知白琉璃才丢開百裏雲鹫的手,他的手卻又擡了起來,并且湊到她的臉頰邊,輕輕地在她的臉頰上撫了撫,這便也算了,還聽他有些歡喜的陶醉道:“琉璃的臉,好……紅。”

是紅色的吧?書中形容女子的雙頰粉嫩紅豔異常動人,而琉璃素日裏雙頰上帶着的淡淡淺淺的顏色應該是粉色,而此刻這顏色正在一點點加深,那應該就是紅色的吧?

只是這顏色似乎很是醉人,令他,令他總想要湊上去,輕輕咬上一口……

百裏雲鹫的心怦怦而跳,這般想着便不由自主地慢慢往白琉璃湊去,只是他不知,紅的豈止是白琉璃的雙頰,也是他自己的臉。

就在百裏雲鹫失神間,只聽“啪”的一聲在兩人之間響起,驚得他立刻回過了神,這才發現竟是白琉璃瞪着他拍案而起。

“失,失禮了!”百裏雲鹫回過神只覺耳根以及雙頰燙得厲害,激動之下竟是一把拿過了案幾上的鬼臉面具重新扣到了臉上!

“噗……”百裏雲鹫這反應讓白琉璃有些咂舌,随即笑出了聲,笑聲悅耳,宛如夜間的鈴蘭,芳香四溢,令人迷醉,令百裏雲鹫險些又看得她那彎彎的眉眼失了神。

白琉璃邊笑邊重新坐下了身,面上的淡淡紅暈雖未褪,方才那怦怦如小鹿亂撞的心跳卻已平複了下來,只見她擡手将百裏雲鹫臉上那方才緊張之時戴上的面具取了下來,放到了自己身後,将手肘撐在案幾上,掌心托着下巴盯着他那紅暈同樣未褪的雙頰瞧,眼角與嘴角更彎了些,該不會他還是個老處男?這臉竟是能比她的還要紅。

其實她真沒覺得她這張臉有多多多迷人,卻是能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失神,白琉璃看着百裏雲鹫那讓她覺得可愛的臉頰,本是想擡手捏上一捏,卻在看到他左臉上的符文是忍住了,且想着他的性子經不起逗,便也算了,只是撐着下巴笑問:“百裏雲鹫,天明之後你便要娶我,是麽?”

“琉璃知道了?”雖說此刻沒了面具百裏雲鹫有些不自在,心緒卻仍是平複得很快,再擡眸看白琉璃時已恢複了他素日裏的淡然。

“我不是瞎子或者傻子,你這府裏的下人忙忙碌碌動靜那麽大,我能不知道?”白琉璃微微眯了眯眼。

“也是,本是瞧琉璃一路勞累需盡快歇着便沒與琉璃說,還望琉璃莫要怪我自作主張才是。”百裏雲鹫有些抱歉地笑笑。

“怪自然是不會怪,終究不過都是要嫁給你,早一天晚一天無甚大的差別。”白琉璃發現百裏雲鹫的眼睛很是漂亮,一邊像是上好的黑曜石,一邊像是漂亮的祖母綠,讓她愈看愈覺得喜歡,“再說了,若沒有王上整出的這一出比試,你我早就拜了天地不是。”

“從沒有哪個女子像琉璃一般。”百裏雲鹫覺得,她心裏的想法,所有的所有,都與他所見過的女子不一樣,或許她曾經所在的那個世界,與這兒真的是完全不一樣,以致她的想法總是特別,“不知琉璃可是在府中歇的不适,但還請琉璃适應為好,比較如今的帝都,我不放心你獨自一人回到白府。”

“就算我今兒不适應,明兒後兒還不是要适應?左不過都要成為你這王府中的人,白府終歸只是要成為我的娘家,只是不知王爺有無法子讓琉璃盡快适應你這個只有望月與暗月兩個女人存在着的府邸?”白琉璃歪着頭,眼睛直勾勾地觀賞着百裏雲鹫的眼眸,笑意愈濃。

百裏雲鹫似乎怔了怔,爾後有些抱歉道:“素來不喜女子,是以府中從未用到婢子,望月與暗月是司命,倒不是府中婢子,若是琉璃想要多些婢子在旁伺候,也不無不可,這個倒是我疏忽了。”

白琉璃似乎在很認真很認真地聽百裏雲鹫說話,然,又是出乎意料的,只見她擡起另一只手,啪地一聲毫無正在地在案幾上落下一巴掌,笑意倏斂,語氣冷冽地對又是摸不着頭腦的百裏雲鹫道:“百裏雲鹫,難不成日後你都是以這樣的口吻與我說話?”

偶爾禮貌莊重可以,若是時時刻刻都這麽一本正經,實在是……有些累,不是他累,是她累。

“我的口吻……?恕我愚鈍,不知我的口吻有何不對之處,若是有何令琉璃不快之處,還望琉璃能夠明示,我好改正。”百裏雲鹫似乎不論何時對何人都是如此的客客氣氣。

“啪——”白琉璃又是一巴掌落到案幾上,哪裏還有半分尋日裏靜淡的模樣,在百裏雲鹫眼裏真真就像是六月的天,說變就變,只聽白琉璃繼續道,“日後你我便是在一起過日子的人,難道你對着一個天天要見的人就說這麽相敬如賓的話?能不那麽拘謹否?你說着不累,我聽着都難受。”

她的靈魂,始終是來自二十一世紀,若是面對着自己能相信之人仍要披着這個世界的假面孔而活,着實太累,她這一世想要的,是自由與自在。

“素日裏我都是這般與琉璃說話,怎的沒聽到琉璃……抱怨?”他從前說話亦不是這樣,只是戴着面具太久,久而久之,久而久之……便是連說話,都變了。

“今時不同往日。”白琉璃挑了挑眉,“你覺得呢?”

“也是,琉璃是日後我要朝夕相對的人,自然是從前比不得的,既然琉璃覺得不滿,身為丈夫,自然要改。”百裏雲鹫笑得有些溫柔。

白琉璃盯着百裏雲鹫的眼睛,忽然有些煩躁地擺擺手,“算了算了,我怎能強迫你改掉你的習慣,方才的話你權當做笑話聽便好,別介懷了。”

她這是怎麽了,如此有幸地才遇到一個願意護她疼她的人,她為何這麽無理取鬧起來?她從不是這樣的人才對。

白琉璃煩躁地擺擺手後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你忙,我不打擾你了,當我無理取鬧就行。”

她沒有過如花似玉人人捧愛的年月,自當不會有什麽小女兒心性才是,她該有的是一顆堅韌乃至兇殘的心才是,反常的反應果然不适合她。

白琉璃說完欲站起身,然在她将手撐在案幾上時被百裏雲鹫握住了手腕,擡眸,百裏雲鹫正用一種溫和的眼神看着她,淡淡的聲音裏似乎都帶着些屢溫柔,“從沒有人沖我無理取鬧,我喜歡琉璃,不論是冷靜冷淡的琉璃,還是……莫名其妙變臉亂拍桌子的琉璃,我都喜歡。”

這一回,怔愣的人換成了白琉璃,只見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百裏雲鹫含着淺淺笑意的眼睛,久久未收回目光,反倒是百裏雲鹫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率先收回了手,耳根又開始有些發燙,連忙轉移話題道:“琉璃稍待,我有東西要給琉璃。”

“嗯?”白琉璃這才回過神,只覺被百裏雲鹫握過的手腕有些發燙,耳根也有些發燙,看着百裏雲鹫迅速地将那掩在衣擺下的東西收到懷裏後轉身去旁側壁櫃的身影,心跳有些怦怦加快。

少頃,百裏雲鹫從壁櫃中捧出一沓東西,放到了白琉璃面前,竟是一套玄色霞影紗衣,只見薄紗重重,每層薄紗上都已金線暗繡着展翅遨飛的夔鳳,雖衣裳疊得整齊并未展開,卻已想象得出展開後以及穿到人身上後是何等的瑰麗,尤其那放在紗衣之上的夔鳳金步搖,栩栩如生得就像真真是要展翅飛到九天之中的夔鳳一般,耀眼的尾羽與鑲嵌着紅珊瑚珠的雙翅,無一不顯示着精工細作與世間難得,便是連白琉璃這般不愛金銀玉器的人都為之驚嘆。

“這是……?”

“這是給琉璃的嫁衣。”百裏雲鹫聲音溫和,手指輕撫着紗衣上的夔鳳刺繡,雖是淺笑着,然那笑容的深處卻似含着旁人所不懂的悲哀。

“給我的……嫁衣?”

“嗯。”百裏雲鹫微微點頭,擡眸看向白琉璃時已将将眸中笑容深處的悲哀抹盡,“或許琉璃會覺得有些驚訝,只是幽都崇尚黑色,是以自來幽都的王公貴族喜慶之時所穿衣裳裙帶皆為黑色,這嫁衣嫁裳自然便也為黑色了。”

“你是要以幽都的禮節來辦這一場婚事麽?”白琉璃倒不是因為嫁衣為黑而覺得詫異,她不解的是如是這樣一來,豈不是暴露他的真實身份?

“琉璃心中是否是在想,若是這樣一來,豈不是人人都知我是個不該存在世上的幽都孽障?”百裏雲鹫忽然笑得有些諷刺,“這個琉璃大可放心,如今連唯一敢或者說願意參加你我婚事的蕭少公子都躺在了棺材了,阿沼亦不知所蹤,又有何人會來我這座象征着死亡的府邸?”

“充其量不過是整個府邸的下人樂上一樂而已,只是琉璃放心,我并沒有委屈琉璃的意思,喜帖我已命人連夜送到了帝都的每家每戶,不消多久,整個澤國便都将知道琉璃你是我的妻。”說到此,百裏雲鹫嘴角的笑容才稍稍柔和了下來,目光有些灼灼地看着白琉璃,“我說過,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琉璃是我雲鹫的妻子。”

百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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