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江南

從西域進入關內的一段路人煙稀少，一架豪氣的馬車晃晃悠悠地從路面上壓過，拉車的駿馬毛色光亮兩眼有神，十分健壯。

趕車的是個姑娘，她體格纖細，臉上帶着白色的面紗，兩只手上握着缰繩，看起來并不弱不禁風。

這隊人的排場很大，除了最前面的馬車之外，後面還跟着一輛稍小一些的車子，兩邊是穿着黑衣服的氣勢淩人的侍衛，雖沒有鮮花開路，也能看出來車裏不是普通人。

宋繇坐在馬車裏面昏昏欲睡，兩個青衣婢女跟他坐在一起方便服侍。

這兩個人不是最開始在西方魔教醒來時見到的人，自從那天晚上他翻窗出來之後，就再也沒見到過原本跟在他身邊的丫頭。不過現在照顧宋繇的兩個小姐姐給人的感覺要好得多。

困倦的小姑娘随着馬車輕輕搖擺，撞在一邊婢女身上之後迅速驚醒。她努力睜了睜眼，迷糊道：“還有多久能到城鎮啊？”

“聖女若是困了盡管休息，奴婢們會幫您守着的。教主的意思時，不在附近停下。馬車上的衣食都已經準備周全，可直接去聖女想去的地方。若是聖女累了，直接吩咐奴婢們便是。”講話的婢女名叫攬秋，是玉羅剎特別為他挑選的貼身侍女，身上功夫也不錯，能保證他的安危。

馬車中的空間很大，足夠讓兩個成年人躺下來。宋繇簡單應了一聲，脫下靴子爬到榻上，躺下之後卻沒了睡意。

他閉着眼睛，慢慢思考玉羅剎的用意。

這裏離西域不遠，随行的一群人沒有僞裝過，都是按照西方羅剎教的身份行走。附近的勢力不會不認識，他現在是羅剎教的“聖女”，雖還未正式舉行儀式，卻也是個不輕不重的身份。被認出來之後難免節外生枝。

而宋繇從羅剎教離開的理由……他翻了個身，覺得非常尴尬。

從歲寒三友三位長老那裏離開之後，他就去找玉羅剎了。玉羅剎對自己的兒子很了解，一點都不意外他會說出那樣的話，聞言也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讓宋繇不要放在心上，好好跟玉天寶相處。宋繇覺得憋屈極了，就去找玉天寶把他打了一頓。當時打的痛快，他忘了玉天寶跟西門吹雪不一樣，空有一身肥肉，一點都不經打，就把他的鼻子給打折了，流了好多血。

玉羅剎還在艹自己兒控的人設，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就把宋繇帶過去教訓了一頓，然後……就發現了他的秘密。

玉羅剎當時的表情有一瞬間空茫，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他很快鎮定下來。宋繇裝瘋賣傻，死也不承認自己是個男人，玉羅剎也不希望計劃中的“聖女”忽然變成“聖子”，對他威脅了一道，謹慎起見，将這位聖女送來了遠離魔教勢力的中原。

也算是殊途同歸了。

宋繇又翻了個身，在心裏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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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坐在同一輛馬車裏的兩個小姐姐都知道他的性別，只要有人發現他不是個女人，玉羅剎就很可能過來滅口，再找一個新的替死鬼。

宋繇慢慢的将腦中的思緒理清，不知不覺中放緩了身體，在搖晃的馬車中睡了過去。

等他來到中原，已經是三天之後。

宋繇是想去找西門吹雪的，說起來他已經好久沒有見到楚留香了，不知道他有沒有醒。可周圍有這麽多人盯着他，也不好将意圖表現的太明顯。一行人駕着馬車一路往東，直接來到了江南。

用魔教聖女的身份行走江湖，玉羅剎不可能不做好萬全之策。

跟在宋繇身邊的妹子易容術不錯，臨下車時為他做好易容，完全換了一張臉。宋繇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馬車中沒有鏡子，他也沒提什麽過分的要求，只是跟為自己易容的小姐姐說做的好看一點。

做好易容之後，他又換了一身衣服。

與中原的齊胸對襟不同，這身衣服是鮮豔的紅色，外面一層薄紗，隐約能看到他白皙的小腿。一看便知不是中原的風格。

宋繇覺得，如果自己是成年人，就不會只露出小腿那麽簡單了……

江南是個富庶的地方，魚龍混雜，也有不少有名氣的人在這裏，他們多是游俠，居無定所卻對有美人美酒的地方格外偏見。雖然宋繇現在只能安安分分地做個妹子，但不妨礙他對這樣的生活充滿了憧憬。

下了馬車之後，宋繇發現跟着他們一起從西域出來的人少了一多半，便對着攬秋問道：“攬秋姐姐，其他人呢？他們都去哪裏了？”

攬秋微笑，“回禀聖女，他們自有自己的任務要做，我們幾個負責保護聖女。”

“這樣。”宋繇點頭，“你們來過江南嗎？這裏有什麽好玩的地方？”

“江南地方不小，好玩的地方自然不少，奴婢也是頭一次來中原，不過聖女若是想知道，奴婢這就派人去打聽一下。”攬秋道。

她身邊還有一個妹子，名叫莺莺，看起來地位沒有攬秋那麽高，一切以她為主，不怎麽講話，有什麽瑣碎的事情，一般都是莺莺來做的。

宋繇眯眼笑着，“那咱們先去吃飯吧！聽說江南的魚很好吃，還有甜甜的點心！”

“謹遵聖女意。”兩個妹子沖他行禮，三人重新上了馬車。宋繇覺得跟他一起出來的人都帶着些若有若無的疏遠，連個能好好說話的人都沒有，難受極了。

他們去了城裏最大的酒樓，點了一桌子好菜。

然而坐在桌邊用餐的人只有他一個，其他的仆人站在一旁，一句話也不講，跟想象中一點都不一樣。

宋繇這一桌理所應當地備受矚目。

一個排場很大的西域小姑娘，在這樣的酒樓裏，怎麽會不被關注？

很快就有人過來搭讪，聽到聲音之後，宋繇放下筷子擡起頭來。

“姑娘可是自西域而來？”過來的是個風度翩翩的青年人，看上去二十出頭，他的表情很溫和，不具備任何敵意。見宋繇只是看着他，青年人又道：“姑娘可聽得懂中原話？”

不是所有生活在西域的人都說西域方言。

就像他在西域的時候從來沒有穿過這種奇怪的衣服。

這一瞬間宋繇腦子裏閃過了許多沒用的東西。他的反應還是挺快的，字正腔圓地回答道：“閣下找我有事嗎？”

青年溫和道：“在下花家三童，此處乃是家中産業，故而時常過來巡視。我看姑娘面生，想來是第一次來，于是便過來看看。”

聽到前面的，宋繇還以為他是過來請人吃飯的。花三童講完之後，宋繇有點失望，但還是禮貌道：“我叫玉瑤。”

這是他易容之後攬秋告訴他的新名字。

“原來是玉姑娘。”花三童道：“我觀姑娘衣着打扮，不像是中原人，在下年紀雖輕，也有幸跟随家中兄長去過幾次西域大漠，自然知道有些地方的吃食跟中原不同，姑娘可吃的習慣？”

“還好。”宋繇點頭。

他知道花三童在打聽他是哪方勢力，無緣無故的來到中原，定然有事情會發生。這裏畢竟是花家的地盤，如果發生什麽事情，他們不會置之不理。大概是因為這麽被人看着，心情不太好，宋繇什麽都不想說，看着花三童跟他一樣，明明心裏很難受，臉上還得帶着笑才會感覺好一點。

花三童不知道他是真的聽懂了他的話外之意，還是就是這樣的性格，溫和的笑容有一瞬間僵硬。明套不出話來之後，他與宋繇又聊了兩句無關緊要的話，施施然退下。然後沒過多久宋繇就收到了來自花三童贈送的果盤。

宋繇拿了一塊西瓜咬了一口，覺得這人還挺君子的，可以結交。

說不準還能幫他逃脫監管。

等宋繇吃完之後，卻發現花三童已經離開了。

攬秋結了賬，默默無聲地跟在宋繇身後，沒有問他接下來打算去哪裏。宋繇只好先開口，“攬秋姐姐，我們晚上睡在哪裏啊？還是睡在馬車裏嗎？”

攬秋道：“教主給的銀錢充足，已經準備好了住處，聖女不必憂心。”

“哦。”宋繇道，“那我接下來要做什麽呢？義父有沒有給我布置任務？”

“并無。聖女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大概是覺得這句話跟廢話沒兩樣，這一路上宋繇都很乖巧，攬秋對他的好感也提了一些，她難得又講了一句：“只要不越過教主的底線，教主還是很疼您的。”

底線？

玉天寶不是他的底線。那麽是西門吹雪？

照現在的情形看好像也不是……難道是指他的性別？

穿女裝都習慣了，宋繇沒有主動去跟人講自己是個男人的想法，除了有人對他圖謀不軌的時候。

所以這個底線應該是很寬松的，有這麽一堆人保護自己，誰還敢找上門來送死？

更何況他現在才九歲。

如此一想，他便大着膽子去游江南了。然而現實總是跟想象中有差距的，還真的有人敢調戲他。

宋繇也忘了一件事情，他不是真正的九歲，不會按照正常孩子的生長速度“長大”。

偷偷扮作“女扮男裝”的宋繇偷偷溜進了青樓，然後被人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