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公子

從被封為玉屏郡主到現在，過去了近五個月。

宋繇稱自己沒有記憶，宋府上恰好有個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不過應該是死在了那場謀殺之中，宋繇頂替了她的身份和年紀，小姐的閨名知道的人不多，也大都死在了災禍中，故而他使用的姓名是自己的。

照當時的情況看，九歲的孩子很容易扮演。因為宋繇身體也變小了，就算有些偏差，也可以說小孩子長得快了些。

他自己意識不到身上的變化，旁人每天看着他，也很難發現。

如今在青樓後院裏，他卻被當成适婚女性調戲了。

這個适婚指的是，十二三歲。

晚上正是風月場所營業的時候。上次來到這裏，還是認識南宮靈那天，他差點被可惡的商人給拉進去。那時候的宋繇抵死不從，甚至還特別生氣，沒想到到了今日，他竟能主動過來。

宋繇沒有走正門，他是直接翻牆進的後院。

院子裏來來往往的人不少，路邊栽了一排樹，燈籠懸挂在兩邊，空氣中有燭火燃燒的微焦，還有一點淡淡的、甜甜的不同于脂粉氣息的香味。聞着這個味，宋繇覺得有點困，但精神上卻亢奮了起來。

幾個漂亮姑娘坐在中心的漢白玉石桌旁，桌上擺着瑤琴，一位姑娘撫琴，旁邊還有一位在吹簫奏樂。年輕的錦衣公子倚在柱子上，翹起腿來，他雙手枕在腦後，避着眼睛随着曲子旋律晃動，偶爾還輕輕哼上幾聲。

宋繇看的有點羨慕，他也曾想過這樣的日子。

過日子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就算在旁人看來再怎麽潇灑，其中辛苦也只有自己知道。他早就看明白了，所以也只是羨慕一下，不會真的去改變。

年輕公子睜開了眼，看着燈火下的宋繇勾起笑容來。

宋繇覺得他有些眼熟。

表面上随性風流，卻不知為何，給人一種有點……傻？這樣說也不對，就是一種類似在太平王身上看到的，貴氣中隐隐透露出的一絲糙漢子氣質。

“為何盯着我看，難道我臉上有花兒不成？”那公子坐直了身子，将腿放了下來，對着宋繇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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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繇搖頭。

彈琴的姑娘看了他一眼，垂下眸子沒有說話。

那公子道：“看你行動拘謹，想來是第一次來這裏？不妨與我坐一坐，一同聽個曲兒？”

“謝謝。”宋繇順從地坐了下來。

公子道：“看你年紀不大，是跟家裏人一起來的嗎？這裏的酒水不要亂喝，勞煩映兒姑娘去拿壺茶水，再拿幾個水果。”

後半句是對吹簫的那位姑娘講的，映兒放下玉簫，朝他們行了禮，轉身離去。

宋繇道：“我是一個人過來的。家裏管得嚴，要是讓他們知道了，估計連如廁都得跟着，實在煩得緊。”

青年笑了幾聲，“你這姑娘倒是調皮。過來玩可以，可別回去太晚了，家裏人找不到你會擔心的。在下陸楠，不知姑娘芳名？”

他們一個小三十歲，一個十歲出頭，再多的風流寵愛都隔了一輩，不會讓人看錯。宋繇覺得這人還不錯，沖他露了個笑臉，但還是沒有講出真名：“我叫玉瑤。”

陸楠點頭，“玉姑娘。”

宋繇鼓起臉來，道：“陸公子在這地方直接叫我姑娘真的好嗎？姑娘來青樓裏，很奇怪的。”

“這又如何？”陸楠對他眨眨眼，“男人來得，女人自然能來得。難道門前還立了牌子說不允許女生入內？那這滿院子嬌花豈不是都要趕出去了？”

“陸兄豁達。”宋繇道。

“別，可別叫我陸兄。我兒子都跟你一般大了，你要不願叫我一聲叔叔，不如直呼姓名，做個忘年交？”

“忘年交啊……好呀。”宋繇應了下來，“你把你兒子丢在家裏，他不鬧嗎？”

“不至于，小混蛋雖說依賴我，卻也不會片刻不離。”兩人就陸楠兒子的話題聊了一會兒，宋繇好不容易來這裏一次，可不是為了聊家常的。坐了小半個時辰之後，他道：“你對這裏很熟悉？像我這樣的人在這邊逛，會被趕出去嗎？”

陸楠看着宋繇，忽然吐了口氣，小聲的說了句：“小蘿莉可真好啊……”

“啊？”宋繇覺得自己應該是聽懂了，就好像他也經常會說出幾個陌生的詞一樣。

難道是失去記憶之前家鄉的方言？

“沒事。”陸楠微笑，他到底放心不下這麽小的女孩，“不如我陪你一起走走？”

宋繇道：“不好。有你陪在我身邊，我還怎麽放得開？像你這樣長得好看的公子，肯定沒見過女孩子在你面前做太出格的事。”

陸楠道：“确實如此，姑娘請自便。”

“叫我瑤瑤，別叫我姑娘。我與你平輩相交，如果有機會能遇到你兒子，他還得叫我一聲姑姑！嘻嘻。”宋繇從桌上站起來，對陸楠說了這麽一句話，笑眯眯地向着前院跑過去。

前院要比後面熱鬧多了，燈火也更加通明。

此時已經接近子時，宋繇沒怎麽熬過夜，現在被燭火晃的有些暈，不知是吸多了店裏的熏香還是困的。

他找了個小桌坐下，将準備好的錢袋擱在桌面上，喊道：“你們這沒有人嗎！還不過來招呼爺！”

鸨母是個年紀不小的女人，身上的脂粉味很濃，她走到宋繇跟前，打量了一下，用手帕遮住了嘴笑道：“這位爺看着面生，瞧着是第一次過來，是否要叫幾個姑娘來，陪你聊聊天，聽聽曲兒？”

她應當是認出宋繇性別的，做鸨母這麽久，見慣了大風大浪。小丫頭心裏好奇，扮作男裝過來看看并不是什麽稀奇事，只要付錢，一切都好說。而且面前這位姑娘年紀可不大，應當不會是沒腦子過來捉丨奸的。

“嗯。”宋繇點頭，“你們這的姑娘呢，叫過來瞧瞧。”

“這就來！”鸨母沖着後面喊了一聲，立刻有龜公帶着幾位姑娘過來。

宋繇瞅了一眼，比起陸楠那邊的妹子稍差一點，模樣倒還不錯，看着小家閨秀，勉強能撐撐場面。他沒指望讓人真的将自己當做男人，對這樣的應付也還滿意，挑了兩個溫柔順眼的，在樓上開了一個廂房，宋繇帶着笑，背手走在前面，兩位姑娘跟在他的身後，最前面是引路的龜公，便一同去了樓上。

下人将房門打開，便退下了。

宋繇正要跟兩位姑娘說幾句話，他長這麽大了，第一次有這樣的待遇，說不興奮都是假的。結果還沒來的及開口，一只手便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美人兒，這是要做什麽去？”

宋繇轉過頭來，先聞到了刺鼻的酒酸味。他咳嗽兩聲，捏着鼻子後退，滿臉嫌棄道：“你是什麽人？”

“喲！還問我是什麽人？我是你的恩客，你的相公，難不成這麽久沒來看你，生氣了？”這人長得很高，至少身長九尺，他樣貌說不上醜，卻也不算端正。唇邊有短短的胡茬，看上去幾天沒有打理過了。

一個醉鬼。

宋繇在心裏下了結論。

跟他一起上來的兩個姑娘慌亂不知所措，宋繇對她們道:“你們先下去吧，錢我會照付的，不必管我。”

“公子可要奴家喊人過來？”其中一人擔憂道。

宋繇說：“不用，我功夫還不錯，教訓一下這個人綽綽有餘。”

“可這位爺看起來家世不凡……”

宋繇很欣慰被妹子這樣關心，他罕見地露出一個溫柔灑脫的笑，完全不帶任何女氣，“姑娘瞧着小爺我家世比這位如何？”

兩位妹子恍惚了一下，才款款離開。

宋繇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漢子身上，沒有聽到她們臨近拐角時的小聲交談，“難不成這位公子不是女人，真的是男生女相？”

漢子笨拙地轉了個身，看着兩個走遠的姑娘，“怎麽走了？爺給錢了！就這麽走了？”

宋繇冷冷地看着他，聲音卻是放軟了：“還不進來”

醉意朦胧的漢子沖他嘿嘿一笑，“進、進！這就進！娘子等我！”

關好了門，宋繇打量起四周。

風月場所，房間裏自然不會那麽幹淨。他圍着屋子轉了一圈，在衣櫥裏找到了一些東西，其中的繩子足夠将人綁起來，正好還有鞭子能讓他醒醒酒。

魔教聖女是這麽好惹的嗎？

不是！

上次教訓那個不知名的采花賊，宋繇想起來都覺得草率。他那時還是太善良了，竟然只是将人放在了集市上，大半夜的自己不睡覺，采花賊倒是睡的香。這次他的身後有了這麽大的背景，先不說面子上的事，就光攬秋知道了，也不能将人放過。

宋繇拿好繩子和小牛皮鞭坐到了床上，對漢子媚眼清冷道：“你不過來嗎？”

那漢子盯着他，好像看癡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宋繇有點不太滿意，因為現在用的臉，還是那張假臉。無論有多麽好看都不是他自己的。

“為夫來了！”體型剽悍的大漢朝着床撲了過來，宋繇正要躲閃，忽然“砰！”地一聲，門被踹開了。他愣了一下，被撲了個正着，這才反應過來掙紮。

陸楠提着男人領子，将他丢到地上，男人磕了一下腦袋，瞬間沒了動靜。

陸楠關切道：“你沒事吧？我不太放心你，這才想跟過來看看……”

宋繇面上像是還沒回過神來，看起來懵懵的，“沒事……”

陸楠看到了他手中的東西，還以為是那男人要對他做些不好的事，将繩子和皮鞭拿出來，看床上宋繇衣冠整齊，看來沒有受傷，只是吓到了。

他将宋繇抱起來，“這麽晚了，也該回家了。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