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貌合神離

玩家們比任何人都快地接受了物理說服的定義。

沒辦法,這個時候的鹽還是石鹽,就是直接從鹽池下方挖出的礦物鹽層,這東西是鉀鹽、石灰石、鎂鹽、硫酸鹽以及食鹽的混合體,本身毒性就已經很大了,而他們混進去的,是大量鹽湖析出的“鹽花”,也就是芒硝。

石鹽夾雜着泥土和雜質,帶着苦味,這已經是需要帶回去重新提純的鹽了,結果這邊人居然還敢把吃出會出問題的工業鹽加進去?

以為玩家和那些外地商人一樣,都是受氣包麽?

你們配嗎?

在又一次要求換貨遭到拒絕後,玩家們帶着士卒,拿起棍棒,教導對方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的不同效果,他們的士氣和秩序森嚴,戰鬥力根本不是這些鄉村土著可以比的。

一時間,場面一片混亂,到處是哭嚎求饒,連裴氏家族從地道裏被請出來時都狼狽的像個土鼈。

這裴氏家主大怒質問玩家們可有君父家國,他們可是河東裴氏的旁支,裴家高門大族,主家大房裴輿是臨海侯,還有三房裴憲為豫州刺史,裴家女兒更是如今權傾天下東海王的妻子,你們這是意圖謀反嗎?

玩家們呵呵了兩聲,上去就是舉起拳頭,準備物理說服。

還沒打到,這位家主就變得溫順如羊,不但主動承認錯誤,并且願意賠償損失,求得原諒,還願意把鹽庫打開,讓玩家們想怎麽拿就怎麽拿。

“敬酒不吃吃罰酒。”玩家們刺了他兩句,就去換鹽了。

不過這鹽庫裏還是最上等的泥鹽——也就是湖水直接熬出來的鹽,雜質超多,看到得人頭痛。

在視頻發出後,雲玩家們很快翻閱資料,發現晉朝還沒有過濾煮鹽的法子,關中的缺鹽會持續到五百年後的唐朝去。

總不能讓他們在這開鹽廠吧?這邊這麽亂,萬一得了貢獻獎,那是多少鹽都換不回來的損失。

玩家們嘀咕了很久後,決定把鹽過濾提純法教給了裴家,希望下次來時能得到上好的純鹽。

于是接着家主們到大鍋邊,在對方以為要把他烹吃的恐懼中,以泥鹽融水過濾,煮之——在親眼見過石頭鹽在水煮之中化為純潔的雪花鹽時,裴氏的家主被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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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知道這裏的鹽不好,只能賤賣給普通庶人,但未曾想到,世上還有如此解鹽毒之法,而這些上黨上,居然好不藏私,就告訴他了?

他們知不道,這代表着什麽?

“君、君等為何如此……”一時間,羞愧與激動在心底翻騰,這裴氏家主,一時眼中竟然有了淚光。

這時,單謙之出來收拾現場,他溫和道:“關中為鹽所苦久矣,如今有解鹽毒之法,還望君能煮水為鹽,照拂子民,以解鹽苦。如此,亦是我等功德。”

然後他主動解釋起的他們過來是為了打通商路,不是為了結仇,先前的不愉快,因為城中無鹽已久,士卒生怒,是他沒能約束好生氣的下屬,希望貴主人原諒,莫要在意。

家主感動不以,不但答應會主動主鹽去潞城換物,還請諸人多留些日子,他願發動家中奴仆,為諸君煮鹽,以報大恩。

單謙之當然謝過。

然後讓玩家多去周圍走走,向鹽池庶民宣傳下煮鹽過濾去毒之法。

居然還有這種刷聲望的好事,玩家們當然同意。

一時間,解城的庶民們也轟動了。

解池産鹽不假,但鹽毒甚重,賣不起價,吃這裏鹽的,不是胡人,就是貧寒無比的失地佃民,有些錢的,都吃青鹽或是海鹽,若是能去鹽毒,不但每年能節約大筆錢,還能有新的進項。

如何能不感激?

于是的更多人在天寒地凍裏加入了煮鹽大軍,一邊是為了感激玩家們,一邊是為了學習如何煮鹽去毒。

……

十天後,玩家們踏上歸途時,不但有了大量雪花鹽,還帶了一群準備去潞城做工的流民,浩浩蕩蕩,人數上千,還有庶民十裏相送,成就感直接沖破次元,沖上了熱搜。

随着地圖的展開,“魏晉的世界”目前已經是很火的一檔記錄片節目,雖然很多人抗議稱這根本稱不上記錄片,明明是綜藝節目,但這并不能改變節目火了的事實。

至于節目裏經常插播廣告和各種品牌的LOGO這種事大家已經很淡定了。

當壺關的士人派出的商隊來到時,就對店鋪的各種現代化名字感覺特別茫然——連觀衆都抗議這潞城大街簡直不像是古代小鎮,而是做成古舊款的旅游商業街,各種品牌的衣鋪食品比比皆是,就差在櫃臺上擺個二維碼加POS機了。

但外觀都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是,潞城真的有貨。

就連劉琨大韭菜都承認,加了彈簧後的牛車,和平時的牛車,根本就不是同一種車!

潞城也沒有在價格上太過為難,相反,他們的價格低到讓商隊都有些瘋狂。

他們的白紙在壺關要賣上二十錢一張,這裏卻只要五錢一張,四倍的差價啊!

于是一番暴賣,花光了從官事到民夫們身上的所有銅板。

上黨商團對此樂見其成,因為水磨坊和高爐餘熱的利用,加上開墾荒荒地和紡織業廢料,潞城紙業的成本基本都是人力成本,平均下來,一個熟練工人每天可以舀紙一千餘張,工錢為每日十錢,其暴利程度,已經達到了近500倍。

遠遠超過“有300%以上的利潤,資本敢犯任何罪行”的安全線。

陶瓷也是一樣的道理,優秀的細瓷碗用得是高白泥,普通的只用一般的瓷器黏土,就在潞城就有,從地裏挖出來只要運費而已,一車兩百斤的土拉到坊裏約三十錢,以一個普通的十五公分直徑瓷碗為例,需要泥料約一斤,可做碗兩百個,成品率約40%,扣除燃料和窯爐折舊每個約一錢,原材料本是2.3錢,人工成本是每個一錢,平均下來,一個成品的瓷碗,總共成本要五錢多一點。

釉料用得是最普通便宜的長石釉,普通的瓷碗當然不要想如現代那樣潔白無暇,但就算如此,也比現在的廣泛使用的陶器要精致多了,更重要的是,中國自古便喜君子內斂之美,瓷器這種溫潤淡泊、天青雨過的氣質,完全貼合了士族們的審美觀。

相比之下,銅器過于鋒、金器過于燥、木器過于粝、玉器又過少。

所以,這樣的好東西,一個碗賣上百來錢,哪裏過分了?

至于其它的東西,也是同樣的道理。

現在這個時代,人力是最低廉的成本,倒不是說玩家們已經長出一副“大資本家的惡毒心腸”——血汗工廠主黃宗欽曾經想立過八小時工作制,但結果就是所有的工人跪在地上磕頭請求,想要延長工作時間,過于多的空閑,反而讓他們人心惶惶。

至于說漲工資——鬧呢,魏瑾還要這些錢去搞基建、教育、軍需呢。

壺關的商隊主事走之前還看好了一大批貨物,給了訂金後,便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了城裏。

他甚至可以想像,這些東西一但大量流入洛陽,會得到多少利益,如果如順洛陽的入鴻溝,流向江東之地,又能是什麽結果,錢財夠了,家主再想入朝打點關系,那又會是什麽樣子?

光是想想,就會覺得熱血沸騰。

別說士人不愛財,士人的逼格就是靠燒錢維持的。

他們飛快地回去壺關,帶來的商品數量讓震驚了這個小縣城,家有親戚的,很快便挑了些上品之物,乎朋喚友,好好地秀了一把,冬天大家正好沒事幹,溫酒賞雪是士人日常,如此一來,潞城瓷潞城紙的名聲便像長了翅膀,飛一樣的傳出去。

甚至到新年一月底時,洛陽的高層們,也得到下面的貢獻孝敬,那印有淺色荷花牡丹寒梅松竹的信紙,為士人鐘愛,很快,大量訂單飛一樣地過來。

同樣是307年一月底,去鹽池的商隊也拖家帶口地回來,他們一路帶回大量糧食和鹽,并且在沿途打響了名聲,帶回了三支商隊。

在這飛雪交加的冬日,戰火的仿佛被隔絕在太行山外,山內的人們,自成一世,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

但這也只是仿佛。

溫暖的書房裏,魏瑾看着手中公文,她這小地盤還需要茍着,目前西晉朝廷建制還在,做為有地有産的人,暫時不能明着反抗,所以她一直很關心朝中動向。

太行山外依然戰火連天,雖然去年擊敗了流民帥公師藩,但朝廷根本無力安置四散的流民,于是,他們很快又有了新首領,分成兩股勢力,在河南河北山東一帶流竄,攻打郡縣,殺死官吏,搶掠錢糧,造成更大的流民潮。

“朝廷都在幹些什麽?”她忍不住低咒。

紙上都是些淺淡字句,但她是從流民裏逃出來的人,當然知道如今中原是如何的民不聊生。

“自然是權利之争,”單謙之低頭畫着圖,微微揚起唇角,“新帝繼位後,熱心國事,不但招群臣東堂聽政,還常于宴會之上與群臣讨論政務,研究典籍,有臣贊他大有中興之像呢。”

“他也差遠了,名君皆能忍得權臣,”魏瑾嗤道,“東海王就是立他當個圖章,這麽熱心争權,如何讨得了好去。”

秦皇漢武,哪個不是忍了十多年、根基穩固才滅殺權臣,這新帝屁股剛剛沾上位子,就沉不住氣,東海王能忍才有鬼了。

想到這,她問道:“東海王想怎麽給他顏色?”

單謙之頭也不擡地道:“東海王想立聖上的弟弟侄兒為太子。”

這打臉又快又準又狠,新帝才二十三歲,又不是沒有兒子,這是公然告訴皇帝你再折騰我就廢了你。

“真是狗咬狗。”魏瑾放下書信,見他畫得認真,眉眼微挑,“你真同意了?”

每月二百氣運值,這個假仙居然沒有還價,看來這出價還是有還價空間的。

“自然,”單謙之淡定道,“若能有成績,你記得加便是。”

說完,将一張彩繪給她,這是魏瑾給的第一個任務,她給網友魏晉風格時裝需要加內容了,而她最近沒空搞這些事情,又不能去網上雇人出設計。

“自然,吾從不吝啬。”魏瑾接過紙張,欣賞了一會,贊道,“甚是不錯。”

四目相對間,竟然有些情意綿綿之感。

單謙之胸有成竹,讓她試用時日,離不開吾時,便能起價了。

魏瑾也淡定自若,讓她用些時日,多挑點毛病,便能降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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